首页 -> 2008年第7期


偶然与必然

作者:董 俊




  中篇《蟹》是梅娘小说中独具一格的一篇,与《一个蚌》一样都有明显的自传色彩,只是侧重点有所不同。《一个蚌》是在处处布满危机陷阱的社会、家庭环境氛围中展示一个柔弱女性的爱情悲剧;《蟹》则是通过一个聪慧、敏感的女性的耳闻目睹,揭露腐朽没落的封建大家庭的罪恶内幕。在“批判封建大家族”为主题的小说中,很自然地会联想到巴金的《家》。《蟹》以少女玲的潜在视角为主进行叙述,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作品的社会容量与批判力度,但仍然表现出当时满洲国殖民地的某些景观。另外《蟹》中独特的女性感受与细腻的女性心理也使它成为梅娘小说中颇有感染力的一篇。女主人公玲的父亲孙二爷,靠实干与俄国人做生意发了财,在他死后,这个家族好似“患了软骨病”,兄弟妯娌之间为争夺庞大家产明争暗斗、倾轧欺诈,甚至不惜投靠日本殖民当局。在这险恶的家庭背景中,小说主要关注着两位女性的命运——玲与小翠。一位是接受了“五四”熏陶、西方思潮感染的现代女性;一位是集历史积淀的妇女美德于一身、有着强劲生命力的传统女性。小翠的父亲福叔为了自谋利益,不惜将女儿双手馈赠于日本人。玲则清醒地看清了家族成员的各副嘴脸,她冷静、忧郁而不乏理智,伺机与这个趋于崩溃瓦解的没落家族分道扬镳。
  
  三
  
  将梅娘笔下个体的女性遭际贯穿起来便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女性生命之链,她们的命运大致如此:由于社会、家庭双方面的压抑,青春女性寂寞的心绪无以排遣,再加上对爱情的憧憬与懵懂,她们一般便会轻易地为男人漂亮的躯壳所迷惑,在男人稍加引诱后失身,此后便更死心塌地地尾随于他。但是家族一般不会允许女儿离经叛道的出轨行为,女性便毅然成为走出家庭牢笼的“娜拉”,其实是背叛了以父亲为象征的那个千年积淀的传统秩序,但结果却又陷入小家庭的囚笼中,终日为家庭琐事所困扰,夫妻生活也渐趋平淡,双方均感无聊与乏味。于是丈夫便另寻猎物,或者他的本意便是欺骗、玩弄女人,接下来便日趋厌恶且开始虐待妻子。女人最终对丈夫、对爱情婚姻彻底失望,而将希望寄托在年幼的孩子身上,他们一般是男孩,其实梅娘是意指寄希望于“第二代”的男人身上,重又天真地希冀下一代的女性不会再遭此厄运,如此循环往复。女人的命运好比那永不停息的齿轮,永无出头之日;又似一个抛物线,或是一点流星,划过天际,发出最耀眼的光辉后便倏地消逝了。
  在梅娘对知识女性婚姻爱情思考的作品中,洋溢着“爱又如何”的感喟,并对女性的历史、现实进行文化反思。女性在起码的经济基础都难以得到保障的前提下,情爱的味道也许只能是苦涩的。鲁迅曾说:“拿一匹小鸟关在笼中,或给站在竿子上,地位好像改变了,其实还只是一样的在给别人做玩意,一饮一啄,都听命于别人。”②《鱼》中的林省民更是一语道破男性及其社会的心声:“凭什么你白吃我饭,吃我饭就得听我呵,我叫你往东你休想往西。”梅娘曾经熟读鲁迅的著作,鲁迅曾断言:娜拉出走之后要么堕落,要么回来。但梅娘在她的文本中却诠释了另一种可能,在堕落与出走两种极端的选择之间,大多数女人是在夹缝中苟活,“忍耐”是她们的生存方式,也是她们无可选择的选择,她们仍然沿袭着千年的历史传统——相夫教子的传统女性生活轨迹。历史的惯性形成一股强大的引力,重蹈覆辙似乎是她们的命定。
  女性遭遇或真心、或虚伪的男性可能会有各种偶然的因素,但最后的被遗弃似乎是必然的。当然梅娘的小说在探索女人偶然性命运中的必然时,也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印记。梅娘是将女人的命运与那个时代、社会紧密相连的。梅娘的寓言化写作,给女人的命运注上了一层宿命的色彩,因而文本的基调是悲观而郁闷的;梅娘欲演绎女性的情爱故事,实则是在无奈地诉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董俊,文学硕士,淮阴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从事现代文学研究。
  
  {1} 梅娘:《〈寒夜的一缕微光〉——〈小姐集〉刊行52年,祭宋星五先生兼作选集后记》,见张泉选编《梅娘小说散文集》,北京出版社,1997年9月版,第558页。
  {2} 鲁迅:《关于妇女解放》,《鲁迅全集(第四卷)南腔北调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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