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从《所以》看池莉小说“女性写作”艺术的嬗变

作者:陶春军




  关键词:《所以》 “女性写作” 嬗变
  摘 要:长篇小说《所以》的发表,标志着池莉“女性写作”艺术发生了重大变化。本文从女性意识凸现、性别对峙方式、爱情婚姻态度、叙述语言视角等几个方面研究其“女性写作”艺术的嬗变。
  
  2007年2月,池莉又一部长篇小说《所以》历时三年,三易其稿,由人民文学出版社隆重推出。小说讲述了一个叫叶紫的知识女性在四十多年中的遭遇与命运。叶紫在专制生长环境中表现出痛楚与无奈,在物质化的社会中感到窒息和茫然,她发现了自己与父母、兄妹、男人以及整个社会的错误与失败。《所以》触及女性心灵痛楚最隐秘的部分,它的发表给喜欢池莉的读者带来新的阅读感受和心灵呼应──阅读中伴着压抑、焦虑、酸痛,还有沉思默想、怅然若失。池莉接受传媒采访时曾说:“‘所以’背后大有深意……所以是一种结果,也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立场,还是一种无奈。”为什么《所以》能取得如此成功,笔者以为这部小说在“女性写作”艺术上发生了转变。“女性写作”认为,女性在文化中受到压抑而缄默,她们的反抗心理使她们善于用身体的语言进行自我宣泄或对男性的两极思维进行破坏。“女性写作”者的目的是让受众在阅读中倾听妇女作家的文本,从而寻求被长期淹没的女性声音和心理现实。
  
  一、女性意识凸现:从对男性的质疑到自身反思
  
  女性意识是与女性主义批评有着紧密关系,是围绕着批评女性被视为男性的附属或“他者”而展开的,它主张创立妇女文化,创造妇女语言,运用由女性特定的心理所产生的文学风格和形式。女性意识在指涉女人生儿育女等生物功能的同时,更倾向于关注她们自身的个体内涵、人生价值、文化学养、社会处境、权益得失等诸多因素,“一个时代的女性,只有在实现人生和理想中找到最佳的落脚点,其女性意识才能达到最高境界。”{1}
  池莉作品中的女性意识曾被许多论者关注过②。池莉初始的创作,经历过“文革”时期,她对女性意识的认识还处于萌芽阶段。她当时的女性观明显地体现了对男权意识的一种依附。作家当时二十多岁,初露文坛,涉世不深,且所受的教育也深深烙上中国传统文化的印记,她没有条件对此进行扬弃。她早期(上世纪80年代初中期)的一些作品如《月儿好》中的明月好,《细腰》中的细腰,《雨中的太阳》中的丁老太,都是传统贤惠女性的形象,她们身上具有传统女性所具有的贤妻良母的美德是以自我隐忍和牺牲为代价的,思想上都未能脱离封建男权意识。所以说作家这一时期女性意识还不明显。
  上世纪80年代末,随着中国社会转型,新时期的女性与一个浸淫了三千多年封建男权意识的社会显得格格不入。池莉也不自觉地走上了探索女性觉醒的道路,持有与男性中心主义文化对抗的情绪,在作品中体现更多的是对男性强烈的反叛意识。代表作《不谈爱情》(1988)可以说是她女性意识发生转变的标志性作品。在献给女儿的长篇散文《怎么爱你也不够》中,池莉写道:“身为女人真的是太苦,不漂亮是一大不幸,漂亮又是一大凶险,一想到自己将来的女儿也要来月经、结婚、生孩子,心里就万分的难受,身为男人就幸福多了,漂亮可以潇洒,丑也可以潇洒,永远不知道血与疼痛是什么滋味,多好!女人的一生,没有爱是不幸的;无情心寂寞,多情心更寂寞;太强了人疏远,太弱了人欺负。可男人,多情和爱是风流,无情和不爱是冷峻。”{3}由此可见“她清醒地认识到女性地边缘身份和依附人格,也清醒地认识到女性在长期遭遇不平等待遇之后逐步形成了与男性对立”{4}。其上世纪90年代的绝大多数作品如《你是一条河》(1990)、《一去永不回》(1993)、《你以为你是谁》(1994)、《云破处》(1996)、《来来往往》(1997)、《小姐你早》(1998)等就是池莉自觉地寻找女性独立人格,歌颂女性主体精神,作品中充斥着对男性强烈的反叛意识和破坏意识。
  经过十年女性意识的张扬,池莉让一个个女人扬眉吐气,让一个个男人失魂落魄,然而社会现实却恰恰相反,婚外情{5}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现,20世纪末21世纪初,在池莉作品如《江河水》(池莉、小涢合著,1999)、《口红》(池莉、小涢合著,2000)、《水与火的缠绵》(2002)中可以感受到作家思考过程中的痛苦及心理变化的轨迹。在这些作品中,池莉最大的贡献是为女性总结出一条可靠的定律:只有靠自己才是女性唯一的出路。和谐社会首先需要社会成员两性的和谐,才能共同进步。
  池莉新作《所以》在继承她第三个时期女性意识的同时,有了新的发展。作家开始从女性自身进行反思。思考女性如何才能在已经延续了几千年男权思想的社会中真正实现自己的价值。《所以》融合了当代中国历史的发展变迁,除了展现两性对抗外,还演绎了妇女与家庭、社会、历史对抗为出发点的个人奋斗悲剧。《所以》把《口红》等作品中推崇的女性只有靠自己才能把握命运的观点进一步深化。池莉似乎在探寻女性为什么在成长的路上总要付出代价,才会学得聪明变得平和?才会获得人生智慧?这是每个人的成长必须遭遇吗?叶紫的遭遇太悲惨,一生充满疑问和失败,“人有了痛苦,就要想方设法地寻找解决方式”,但女性非要走上被磨去棱角,克制自我,向社会、人际妥协的道路吗?
  
  二、性别对峙方式:从“非理性”的理想或夸张到“理性”的写实
  
  池莉以往女性意识比较张扬的作品中,在性别对峙方式上大多采用“非理性”的手法,要么表现得非常委婉、柔和,富于理想化;要么表现得过分强烈夸张,以至于失去理智。而新作《所以》则采用写实的手法来表现男女性别对峙。《生活秀》中的来双扬是现代自立自强的女性杰出代表。丈夫因为丧失了生育能力而背弃了她,离婚之后的来双扬并没有消沉毁灭,硬是凭借自己坚韧而果敢的个性,在吉庆街大显身手,最终为自己创下一番天地,成为吉庆街众所佩服的偶像。在池莉满怀激情和富于理想的笔下,来双扬光艳漂亮,风情万种,顽强独立而又足智多谋,且能像男子一样游刃有余地应对一切;《云破处》中,池莉将一个“杀夫”的故事安放在一个模范妻子身上,女人以女性的仇恨结束了男人的无罪恶感、无良知的生命。“这种将女性独特的生命经验凸现放大的极端写法,更真切地表露出作者有目的地瓦解和摧毁经历若干年的父权制文化。这种破坏性是一个觉醒过程中的女性的本能,也是一种文化女人对自己冲击效应的印证。”{6}而《所以》中女主人公叶紫身上所体现的女性意识既没有理想化,也不偏激,她在发泄仇恨时又保持现代人该有的理智、文明。她在知道被关淳一家人利用了以后,并没有采用暴力来发泄内心的仇恨,而是“操起早就准备好的剪刀,提起布料剪得七零八落。玉镯子,扔地上,砸坏它的砖头也早就准备在屋里了。我把玉镯子的残骸包起来,掷还给他们”{7}。她选择了将关家人视为珍宝的定情物打得粉碎。当她知道自己苦苦经营了十几年的婚姻原来也是一场骗局后,虽然气愤至极,但没有像曾善美那样去“杀夫”,而是打了华林两个耳光,然后去离婚。这样写更能给人以真实感——在生活中沉重挣扎着的女性活得是那样真切,此类际遇哪一样哪一件没有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上演过呢?
  池莉作品中性别对峙方式的变化,还表现在对母性(同性)的颠覆上。“母亲,这就是我的母亲,我捍卫她,如此不计前嫌地,如此英勇无谓地,因为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照顾她,明知徒劳,却为她到处讨伐噪音……”“然而,我的母亲,这位一贯的家庭女独裁者,她却一再地,一再地,多年如一日地,侮辱我,贬低我,不放过折磨我的任何机会。”{8}在过去,如苏雪林的《棘心》、丁玲的《母亲》、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等文本中,母亲是慈爱、无私和殉道者的形象。在叶紫的眼里,母亲则成为“含有自我陶醉、为他人服务、懒散的白日梦、诚恳、不怀好意、专心或嘲讽等等因素,是一种奇怪的混合物”{9}。这种对母亲讨伐的“审母”情结,在徐小斌的《羽蛇》中亦有体现。羽对若木充满了爱慕与崇拜,为博得母亲的爱而竭力讨好她,但仍为母亲所遗弃。这些作品对母性的颠覆,使传统文化构筑起来的所有关于母性的伟大神话全都土崩瓦解,母亲对子女关爱的注解,已被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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