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爱德华·阿尔比笔下戏剧人物话语和行为背后潜台词的语用解读

作者:韩仲谦




  
  三、压制玛莎的夫权
  
  从婚姻中夫妻关系的视角来看,父权制又必然包含夫权制(丈夫的权力)。全剧中,玛莎作为校长的女儿指手画脚,乔治的无能更让她成为家庭中“穿裤子的人”;而夫权的代表乔治,似乎总是唯唯诺诺,屈从于玛莎的领导。阿尔比是公开的同性恋者,许多批评家对他剧作的同性恋倾向颇有微词,认为他剧中有“厌女”的嫌疑。阿尔比剧中的女人们为了在家庭领导权上占上风,无休无止地与她们的男人作战。阿尔比认为女人是有支配欲的、专断的,她们为使她们的丈夫变得无力、渺小,会使用任何必要的策略。女人要维持直接的统治和权力,就会导致男人的反击,从而引起家庭战争。性别角色似乎已经倒错,男人指责女人男性化的粗鲁,女人攻击男人女人味的娴静。玛莎对乔治说:“我是说话声大,粗俗,我穿裤子因为这屋子里得有人穿。”阿尔比剧中的女人是家庭的主宰,总是一副强劲有力、咄咄逼人、操纵男人的形象。她们坚信自己是保持正确方向的家庭掌舵人,表面专横跋扈,不择手段,实质上是在小心翼翼、兢兢战战地经营着家庭。但剧中台词背后的潜台词却对此一点一点地进行着自我解构。
  在第一幕的开头,玛莎似乎一直在强迫乔治做猜影名的游戏,接着使唤他去倒酒、开门,俨然一副当家人的派头。但从另一角度看,迫使乔治猜影名的情景完全可以理解为半醉的妻子在任性地撒娇,她让乔治倒酒时是“噘着嘴”、“温柔地”说“给我弄杯喝的”。而看似顺从的乔治内心深处有着根深蒂固的夫权思想。在知道客人肯定要到访时,他对玛莎说:“我希望你有时得告诉我一些事……我希望你停止总是把事情强加在我身上。”他告诉妻子不可以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做任何决定,男性的统治欲表露无遗。而在如此夫权话语中,玛莎迁就地哄他:“哦,乔治!可怜的乔治宝贝,喔喔喔……你在干什么?你在生气吗?嗯?让我看看……在生气吗?你是在生气吗?”
  丈夫的权威不可藐视是剧中常常表现的一个主题,如妻子应该维护丈夫的面子,不能让丈夫颜面扫地,否则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当乔治用假枪瞄准玛莎,并问她是否相信自己会杀了她时,玛莎不屑地答道:“你?……杀我?……笑话。”乔治说:“好,现在,将来某一天我可能……”
  乔治在夫妻俩的唇枪舌剑中并非一味顺从,他从未停止过对玛莎的嘲讽、威胁,从精神上折磨玛莎,甚至动手扼玛莎的喉咙。他的男权思想一点不输其岳父。
  当玛莎要告诉客人乔治的自传小说由于父亲的阻拦未能出版的具体细节时,乔治的男权思想暴露无遗:“我警告你,玛莎。”“你的嘴巴在找抽……你知道的,玛莎。”“我不能再忍受了。”“我要杀了你。”(扼住她的喉咙,他们扭打在一起。)
  剧中有一段玛莎换上很性感的衣服,称赞尼克的体魄,还做出很多挑逗性的举动去引诱尼克。她公然与尼克调情,似乎是对乔治夫权的否定和挑战。但细读她此举的前后语境,人们就会发现,她的本意是要激起乔治的嫉妒心和男子汉的雄心,因为哪里有不贞的妻子会当着丈夫的面,说十几遍我要和谁睡觉了后再去背叛丈夫呢!她一遍遍告诉乔治她要跟尼克去厨房,再上楼,乔治全然不在乎的反应让她气得欲流泪。挫败感让她狂怒,以至于她失望地威胁要让乔治遗憾。整个过程恰恰说明,玛莎希望乔治能像一名男子汉一样占有她、统治她,需要他行使夫权保护自己;而乔治的无动于衷刺伤了她,让她心寒。玛莎所有的辱骂与无耻表现,只是夫权影子里一个失望妻子的挣扎。
  玛莎在第三幕开头的独白是她被动、从属心理的剖白:“……被遗弃了!被抛弃了!像一只老猫被扔在寒风中。让我给你倒杯喝的,玛莎?啊,谢谢你,乔治;你真是太好了。不,玛莎,我愿为你做任何事。你愿意吗,乔治?呵,我也愿为你做任何事,你愿意吗,玛莎?喔,当然,乔治。玛莎,我错怪了你。我也错怪了你,乔治。……”
  玛莎的这段内心独白,表明了她渴望被爱、被保护、被关怀的内心心理,强悍的外表只是她脆弱感情的掩饰。她告诉尼克,乔治是她生命中唯一让她快乐的男人,是“乔治,当然,乔治;我的丈夫”。然而,她的乔治因为玛莎违反了他的游戏规则,向客人提起他们想象中的儿子,残酷地报复她,逼迫她描述如何养育孩子。乔治还嘲弄她有个比她年轻六岁的丈夫。剧中乔治三番五次强调他比玛莎年轻六岁,这同样是典型男权思想的体现。男权的观念认为妻子应该比丈夫年轻,要温顺听话。乔治还刺激玛莎,说她的父亲不管她的死活,她的儿子不服她的管教。乔治始终继续着他的游戏,并且一直是他在决定着游戏的规则,向被刺激得几乎崩溃的玛莎宣布他们的“儿子”死了。乔治在自己的夫权受到威胁时,毫不留情地向玛莎发难、报复。饱受男权压迫的玛莎在“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歌声中低语:“我怕……我怕!”玛莎的悲剧是无形的父权制作用的结果。
  
  结论
  
  法国的埃莱娜·西苏认为,对于写作为生的人而言,戏剧是最神奇的领域,它实际上是对他人的愿望、对所有他人的愿望的直接现场,人们可以从女性形象塑造中考察男性作家的性别观念。阿尔比笔下的玛莎是他作为男性作家对女性的艺术想象,玛莎固然反映现实中某些女性的状况,但这一种反映经过作家心灵的折射,就不可避免地带上了阿尔比的主观印迹,同样反映了他潜意识里的男权思想。从解构的视角看,就是要去“找出文本中意义与其主题相矛盾之处,聚焦在文本中似乎未被发觉的自相矛盾”。仔细分析玛莎的台词及其潜台词,她的独断、无情、霸道仅是表象,她的言行话语及其潜台词都证明了她是父权制下一个从属的、具有依赖性的女性角色。从属与迁就男性的潜意识,在众多场合表现出来:她处处服从男权的统治,服从于男权的具体代表父亲、丈夫甚至于想象中的儿子的统治;她不可以违反游戏“规则”,与男权的主从关系一目了然。她是个服从者,一个被父权和夫权左右的服从者,她外表的反叛和粗野是她软弱内心的挣扎和表现。
  总之,从语用角度分析戏剧人物话语和行为背后的潜台词,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剧本表面的话语意义,探寻戏剧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掌握剧作家真正要传递给读者和观众的准确信息。
  (责任编辑:水 涓)
  
  作者简介:韩仲谦,博士,上海电力学院直属外语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应用语言学、语用学。
  
  参考文献:
  [1] 朱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艺批评理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2] Tyson, Lois. Critical Theory Today. New York & London: Garland Publishing, Inc. 1999.
  [3] Reinert, Otto & Arnott, Peter. 23 Plays:An Introductory Anthology. Boston: Little Brown and Company (Inc.).1978.
  [4] 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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