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论南宋文化对现代杭州籍作家创作的影响

作者:竺建新




  现代作家施蛰存也是杭州籍的重要作家。他的内在个性的突出特征也是自由心性。20世纪30年代的施蛰存和南宋文人的境遇颇为相似,黑暗的现实使施蛰存感到生存的压抑艰难,于是只好追求心灵层面的自由。作为一种集体无意识,地域文化无疑影响到了施蛰存的审美情趣。杭州文化中感伤柔美的南宋遗风使施蛰存在潜移默化中养成了灵敏而善感的心灵和自由生活的感受力,以及他雅美的风致。正因为如此,他的诗文营造“小我”的精神世界。如他的诗《乌贼鱼之恋》:“乌贼鱼以十只手——热情的手/颤抖地摸索着恋爱”。以拟人化的笔法描写纯个人的恋爱情感。乌贼鱼的无奈,也正是人生的无奈。由此可见,其诗背后凸现的也是施蛰存柔美的审美情趣和对生命意义的关怀。他的小说《梅雨之夕》《将军的头》《石秀》《黄心大师》《阿褴公主》等,借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的学说,从性爱的层面对封建礼教对于人性的压抑做了批判。他的作品以心灵接触社会,以心灵感受人生,以心灵体验人的内心世界,这与杭州文化的原型南宋文化的审美精神是契合的。法国生命哲学家柏格森认为:“直觉就是心灵本身,在一定意义上就是生命本身。”{7}所以,施蛰存的小说立足于观照人类本身,尤其涉及人类自身的深层意识,探讨人的生命的原生态,实际上是希望人能够超越世俗藩篱的束缚,实现心灵世界的自由。
  出生于杭州的“一代才女”林徽因同样十分重视内心体验,她以独特的生命感悟抒写着真纯的美。如她的诗《一首桃花》:“桃花,/那一树的嫣红,/像是春说的一句话:/朵朵露凝的娇艳,是一些,玲珑的字眼,/一瓣瓣的光致,/又是些/柔的匀的吐息:/含着笑,/在有意无意间/生姿的顾盼。”这种唯美的诗境体现了林徽因超越世俗生活追求精神审美的诗性品格。又如她在小说《钟绿》中把钟绿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典型,钟绿对乡下宁静和谐生活的渴求,小说结尾对人物命运的安排,应该说都蕴含着作家的深意,林徽因借助脱俗高雅之美来抵触现实社会的庸俗和黑暗。她的小说《文珍》和《吉公》都表达了作家对生命的感悟对生命的珍视对自由的渴求。这种重视内心体验的诗性审美,显然是受到了地域文化柔性艺术的传承。
  杭州籍作家对精神家园的追求,传承了南宋文化重视心灵自由追求的审美品格,表现了对当下、对世俗的庸俗功利的超越,以实现对生命意义的深刻体验。
  
  四
  
  作为杭州文化的原型,南宋文化在作家的叙事策略上也显现了母文化的影响功能。所以,南宋文化优雅、婉美而精细的审美品格,不仅对杭州籍作家的思维、认知和心理感知方式,以及审美品格的选择上有深远的作用,更是对杭州籍作家的文学表现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影响。
  南宋遗风多精神享乐。杭州籍作家自然也追求精神雅趣和崇尚艺术审美的精致化。故而,他们在文学作品中,追求一种率真自然、淡泊从容的叙事氛围,传达出抒情性非常浓厚的诗情画意。在这种诗情画意中创造出伤感细腻精致的阴柔风格。
  郁达夫的作品就呈现唯美、忧郁、寂寥和放浪形骸的特征。有人认为这是受欧美唯美主义影响的结果,但本文认为他的感伤、忧郁和唯美是对南宋遗风的传承。或者,可以这么说,郁达夫喜欢王尔德的作品,也受其影响,但从源头上讲,他之所以喜欢唯美主义,是和他自身的审美追求息息相关的,其个体的审美选择才是他喜欢唯美主义的心理内驱力。而南宋文化作为杭州文化的原型文化恰恰影响了郁达夫的审美选择。南宋文化婉美哀怨的审美追求使得郁达夫最早把艺术的视角对准自我,以细腻而抒情的笔触来展现自己的心理世界。他的心理情绪为特征的结构模式是对传统情节结构模式的改造。他以散文化的笔调写小说,力求打破诗、散文、小说之间的界限,创造了以柔性审美为主导的诗化体小说的创作模式。这种诗化的叙事模式成为他抒发他心理情绪的最佳载体。同时,在郁达夫的作品中我们可以读到很多与柔性审美元素相关联的感伤情绪,它凸现了时代负面性在他内心投射的阴影。
  而在戴望舒的诗中,我们同样可以读出古典诗词韵味。戴诗呈现出唯美映象,造境凄婉而隽永,颇具江南文化的柔性审美特征。如他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诗中呈现了“梦一般凄婉迷茫”的艺术境界。这种对婉美的追求,与李清照《声声慢》中“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悲怆的声音,与姜夔《点绛唇》中“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的惆怅的叹息很有些相似。南宋文人婉美哀怨的审美追求已经深深融化在作家的精神血脉之中,孕育了作家的柔性的创作风格。
  杭州籍作家除了强调主观情绪宣泄,强调“婉美”的氛围以外,也十分重视意象的构建。戴望舒在《雨巷》中用细腻柔美的“江南意象”抒写诗人的情绪,将一个内心迷茫但又有追求的现代知识分子复杂又敏感的心灵轨迹,形象地展现在人们的面前。施蛰存的《新燕》借自然中的意象,抒发心绪,构成南宋婉约词的重现。施蛰存在《秋夜之檐溜》更是以檐溜、清溪、落叶等为意象,表现灰色人生的情思。林徽因的文心也很细,自然界中的云雾、星宿、山川、草木都成了她抒发情感的载体。如她在诗《记忆》和《秋天,这秋天》中都植入了红叶意象,以此表达对徐志摩的怀念。而秋天红叶凋零的凄惨冷清,正体现了林徽因悱恻的情怀。作家们突现了“江南意象”的细腻、绵长、柔美和隽永。他们用字精致细腻,造句清雅,形成了精雅的创作风格。作家们在作品中植入的感伤之美,以及对小说意象独具匠心的艺术构造,都与地域文化的浸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总之,南宋文化的母文化孕育和影响功能,为杭州籍作家提供了一种独特的融入世界、认识世界的文化感知方式。南宋文化追求婉美的审美品格,形成了杭州籍作家颇具地域特色的以柔性艺术为主导的文学范式。
  (责任编辑:赵红玉)
  
  基本项目:本文系杭州市社科规划课题成果,课题编号C07WX04
  
  作者简介:竺建新,文学硕士,杭州师范大学中文系教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① 梁启超:《中国地理大论》,《饮冰室文集》23卷(第四册),转引自张万仪:《鲁迅与吴越文化》,《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总28卷。
  ② 陈寅恪:《陈寅恪先生文集》(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245页。
  ③ 霍尔等著《荣格心理学入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44页。
  ④ 弗莱:《批评的解剖》,转引自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71页。
  {5} 冯达甫:《老子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14页。
  {6} 郁达夫:《沉沦》,《郁达夫集》(小说卷),花城出版社,2003年版,第26页。
  {7} [法]柏格森:《创造进化论》,湖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73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