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生命热情与历史书写

作者:殷 辉




  应该说,这是一首十足的政治抒情诗。当人们厌倦了空洞的标语口号式的政治诗以后,不是深入地研究如何发掘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厚度与力度,以及诗歌在现实主义创作道路中艺术的深化,而是竞相标新立异。固然,标新立异并没有什么不好,它可以促使诗歌创作的繁荣,而且有利于各种艺术形式的互补。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不能以此去鄙薄政治诗的存在,拒它于艺术之宫的门外,像过去曾拒非现实主义的诗于艺术之宫的门外。从海凡这首《黄海的记忆》来看,即使在艺术上,它的力度与厚度,与其他形式的诗来比较,也是毫不逊色的。因此,我并不赞成这样一种看法:好像现实主义的诗,艺术性就差一些。其实大谬。我们倡导这个创作主旋律,从根本上说,还因为:人民是文学的母亲,为人民歌唱,是诗人神圣而崇高的职责。作品具有鲜明的政治倾向性,以高度的使命意识,强烈的事业心,深刻揭露了共和国曾经历过的残忍和黑暗,寄希望于中华民族的强盛,从而使诗歌成为“革命的政治内容与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相统一”的心血结晶,为我们认识祖国的历史和现在提供了形象素材。
  类似的作品还有很多,如《刘胡兰》:“15岁/正是做梦的花季/可你没有做梦/而是微微一笑/迎着满天乌云下/那把阴森森的铡刀/昂首挺胸/走了过去/不是不知道/生命对于你/这个如花的姑娘/仅有一次/只要脊梁软一软/脖子上那颗头/就会残留下来/可是/你偏偏不信邪/一根通红椎骨/硬如钢铁合金/因为/你心里最清楚/怎样的生/才算得伟大/如何的死/才称得光荣”。有时,我们会惊愕地发现,人有一种最令人欣慰也最令人痛恨的本能,就是健忘。有些事,你非遗忘不可,不然总是缠磨你使你无法更从容地生活下去;然而,有些本不该遗忘的事,很多人也会轻易地忘却,这就为“良心”这东西是否存在提供了绝好的诠释。不是吗?不少先辈英烈纪念之地早已换面声色犬马之所,灯红酒绿,浪声阵阵。这是多么触目惊心的变化!时间会使红颜垂老,会使江河改道,会使沧桑互易,还有什么不可以改变的?不过且慢!尽管世事万千变化,但只要还被称作正义与革命,就不该忘记它的初衷,就不该忘记它脱胎于人民。对于人民的大恩大德,只要活着,就应该记住!
  对于英烈的刻骨铭心的热爱,使《刘胡兰》具有了强烈的无可争议的人民性,而这种热爱又基于诗人海凡高尚的人性意识和广博的人道主义精神,他行进在现实的土地上,从没像现在这样深切地感到人民的伟大高贵和所经受的深重灾难。本诗不同凡响!读后久久不能平静,一种悲怆而铿锵的主旋律使我突然间明白,海凡是要告诫人们:在这些真正的英雄面前,我们应悟晓诸多伟大的道理,从此不再把自己咀嚼的苦楚解释得那么郑重而庄严,更不应该把自己享受的甘甜淡忘得轻松而随便。
  海凡的诗歌就是这样把现实与历史思索作为诗歌精神,他关心时代又与人类的大命运沟通,这种使命感和历史感正是我们传统诗歌精神的具体体现。海凡继承了传统文人的优秀品格,对祖国和人类充满关怀和挚爱。他不断地拷问灵魂,冥想未来,自省,启悟,寻找历史的底蕴和人生的意义,在倾斜的世界里,保持自己行走的端正。没有降低念头,没有丢弃倾向,有的只是义无反顾的献身精神。体现了诗人的真诚与坚定,更铸就海凡们必将成为这个时代最有意义的卓绝的风景。
  与海凡义无反顾的诗歌精神相比,海凡的诗歌创作态势却呈现出亲和状。我们看不到他挥霍激情的一泻千里,也看不到他遣词造句上的苦思冥想。他是一个智慧型的强者,也是一个宽容的艺术创作者。他对诗歌的传统表现出一种亲和的态度,也对被称为先锋的东西很暧昧,传统与现代的仇恨在他的笔下得到消解。
  海凡创作之初,诗坛上一片喧嚷,各种旗帜林立,诸般主义逼人,但海凡只按自己的方式写诗,从不随波逐流。在他看来,传统未必落后,先锋未必现代。他在走一条适应自己又属于诗歌的道路。不在乎孤独和闹热,嘲笑或掌声,他化融传统与现代的双重优点,丰富自己的创作。海凡不属于没有生命的纯形式的探索,也反对生活讲义的硬性灌输。他试图把启蒙和净化融为一体,把文本建设和思想传导联姻。使他的诗既有思想的底蕴,又具有艺术的灵光。所以海凡诗作中折射出审美价值和思想价值两道光芒,这两束光芒使他的诗作具有阴柔之媚和阳刚之气,阴柔是作品的意境,阳刚乃作品的力度;阴柔是外张,阳刚乃内敛。二者互为变动使诗歌走向完美,它们具体表现为以下三方面(也可视为海凡诗歌的三大特点):
  平和与冲动。诗人风格的形成是诗人语言表述习惯的具体体现,而诗人的语境习惯是诗人气质的全面凸现。或许与海凡的温和性格有关,他的叙述风格更多地呈现出宽和与平静。不管他面对的是钢铸铁浇的战舰,还是脆弱易碎的瓷器,不管是悲愤已极,还是欣喜若狂,他都能心平气和地娓娓道来。不急不躁,不温不火。看不到他剑拔弩张的样子。
  但是,平和不一定平淡,正如空灵并非空洞一样。如果我们把海凡的平和理解为无动于衷,那简直是艺术的不幸。认真读过他的作品,我们会发现隐藏在宽厚平和后面的尖锐和激烈,冲动和焦灼。如《怀念邓世昌》:“世昌兄弟/你说过/皮囊可以不存/但头颅决不能低下/民族可以危难/但气节决不可丢失/于是你放弃了/两次生还的可能/而是最终选择了/与致远舰一道/悲沉黄海的壮举”。作品取材历史,但这里历史无法被稀释,它仅仅作为宣泄的触发点。通过对人物行为及人格的描述,表达了诗人对历史的焦灼,现实的隐忧。诗人的情绪是愤懑的,又是忧悒的,面对邓世昌,诗人重新思考生命的价值。海凡就是这样通过平和与冲动,舒缓与激烈,宽厚与尖锐,这种外柔内刚的强烈冲突,使诗歌的张力得到完美体现。
  飘逸与充实。与海凡的唯美至上有关,在他作品中,无论内容多么平实,都表现出一片轻盈优美,飘渺淡远的境界。海凡的飘逸来自于他的艺术直觉,他的充实又归属于他对理性的思考。直觉使他的思索充满了灵性,理性又使他的飘逸成为有源之水。如《赶渡》:“赶渡的美丽/独立冬月的江边/任刺骨的寒风/洞开沉重的胸襟/随手扯一片水波/披在满是伤痛的身上/那忧郁的心房/嚯然长出一排/到达彼岸的记忆”。人生的感伤,生存的尴尬,凭借着虚与实的互动而渗出,虚实互伴。主题的不定性和模糊性不但没有使诗歌的“诗性”弱化,反而增强了诗的意味,使作品通过虚与实的反复摹写,构筑了情感的神话。
  细小与巨大。读海凡的诗,我们发现,他的诗情大都通过对一些琐屑细小的事与物的描摹和咏叹而辐射出来。如《藤》《沙》《风筝》,读者甚至可以把海凡的某些诗看成新的“咏物诗”,但这些事物已非客观的景物,已经过诗人情感的濡浸,带有强烈的个人化:“呵沙沙沙/我的终身伴侣”,细小的沙子辐射到巨大的人生。海凡这些“咏物”诗,虽然取材琐屑细小,但它透射出的思想光芒却是巨大深邃的,由此进入到生命、宗教、人性、命运、历史的理性层次。
  (责任编辑:原 琳)
  
  作者简介:殷 辉,西南科技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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