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小说《天意》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

作者:韩仲谦 滕学明




  关键词:《天意》 现代性 后现代性
  摘 要:英国当代作家安妮塔·布鲁克纳的小说《天意》一向为文学评论界所欣赏,并被认为是一部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品。本文细致地分析了小说主题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种种表现,认为该小说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特征不容忽视。这种观点为重新认识这部小说的叙事风格提供了新的视角。
  
  一、引 言
  
  安妮塔·布鲁克纳是英国当代作家,大多数读者都记得她的著名小说《湖滨饭店》。然而作家的另外一部作品,即1982年出版的小说《天意》(Providence),在许多评论家的眼里却更为出色。赛德勒就认为该作品是作家“最有反讽意味”的小说{1},阮炜等中国学者称其为“作者最好的小说”{2}。对这部作品,评论界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它的现实主义表现上,把它当作是一部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品,认为它依然“停留于现代之前,是确定无疑的非试验作品”{3}。然而,该小说实际上包含了大量现代与后现代意识与技巧,是一部典型的当代作品,而非“十九世纪”作品。
  
  二、浓厚的现代色彩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方文明的崩溃,使文学家们产生了强烈的荒原意识。尤其是现代主义文学家们,更是视个人之外的社会为冷漠的存在。英国现代主义代表人物弗吉尼亚·伍尔芙在与朋友的书信中就称其周围的社会为“孤独之泉”。萨特更宣称他人就是地狱。在他们的作品中,充斥着孤独的生命体验和作为社会局外人的哀伤。这种孤独、异化、完全陷入自我的现代主题,在《天意》这部小说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故事开始于对29岁的单身知识女性基蒂(Kitty Maule)的描述。基蒂父母双亡,一个人过着孤独的生活。通过不懈努力,她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浪漫主义传统——的研究上取得了成就,赢得校方与同事的尊敬与肯定。然而她内心深处“有一种边缘感与异化感……思想上……是局外人”。在周围人眼中,她是一座“孤独之岛”{4};即便是在自己家中,她也处于孤独的自我意识中。为改变这种处境,她开始主动追求毕肖普(Maurice Bishop)。但毕肖普对她若即若离,态度暧昧,故主人公的心情一直处于压抑之中。当基蒂最后知道毕肖普要娶的女孩原来是她一个成绩很差的学生弗拉查尔德(Jane Fairchild)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又将回到苦涩的孤独中。
  另外一个重要的现代主义主题——寻找而不得——在小说中亦得到鲜明体现。主人公不停地寻找爱情,却屡屡以失望而告终。主人公寻找文化定位的努力也同样遭遇失败。她出身于双重甚至三重文化的家庭,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法国人与俄罗斯人的后裔。因而,她从小就有一种强烈的无根感,尴尬地在两种文化(英国文化与欧洲大陆文化)、两种语言(英语与法语)的夹缝中生存着。她甚至使用两个名字:基蒂·莫尔(Kitty Maule)和塞勒西·莫尔(Thérèse Maule)。生活中,她有两处住房,一处在城区,一处在郊区。在城区的家中,她摆放了父亲的遗像;而在郊区的家中,则摆满了各种法国或“可能是远东的”家具,并把祖父母(法国人、俄罗斯人)安排在那里。这种安排无疑表明了主人公渴望获得某种归属感,希望融入其父所代表的英国主流文化,而不是走中间道路。事实上,主人公并不认为存在一条中间道路:“让她苦恼的似乎是并无中间道路。”主人公的其他行为也反映了这种心态:喜欢用Kitty而不是Thérèse;只在周末去看望住在郊区的祖父母,还往往视之为负担;多年不带祖父母出门,不希望他们被同事看到(只一次例外,那是在收到毕肖普的明信片时);不喜欢祖父母给她买的法国风格的服装,感觉它们不适合英国大学。她的这种渴望,使她对毕肖普的追求多了一层文化内涵:在她心目中,毕肖普是“她理想中的英国”。
  在更深的意义层次上,毕肖普不仅是英国文化的象征,也是英国宗教的象征。他的姓“Bishop”本身便具有强烈的宗教意味。主人公在渴望融入英国文化时,也渴望着皈依英国宗教。当主人公看到毕肖普对她的态度暧昧时,她想:“可能是由于我缺乏宗教信仰的缘故, 就像毕肖普说的那样。”于是,她心里变得忐忑不安,主动请教毕肖普关于上帝的问题,并抽空查阅《圣经》。主人公的这种心态在下面这段对话中表达得尤为清晰:“我想要更多,她想, 果断地捶着自己的鼻子……我想让自己非常苛刻,又非常美丽,我想成为家庭的真正一员……我想让我的未来远离这里,我要毕肖普。”迈尔康(Cheryl Alexander Malcolm)对此评论道:“这与其说是一个孤独女性的哀怨呼喊,毋宁说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实用者看到欲摆脱被边缘化的唯一出路在于嫁给一个当地人。”{5}赛德勒也谈到,对主人公而言,毕肖普“表现为超人,几乎是基蒂人生哲学的象征”{6}。
  尽管主人公强烈地追求“文化同化”,但她的双重文化背景使她难以透彻理解英国文化。小说实际上一直在强烈关注着主人公找不到文化定位这样一个现代主题。故事一开篇就指出“基蒂·莫尔很难定位”,结尾时她的同事再次说:“我必须承认,莫尔小姐,在你来之前我们正讨论,你身上究竟哪一半是法国的。”这表明主人公从头至尾都无法定位自己的文化归属,她既不属于英国主流文化,也不属于法国文化,而是英国社会的局外人。这种回环结构强化了主人公找不到文化定位的窘境。
  从现代主义技巧来看,该作品较多地使用了意识流手法。叙事上,该作品遵循现代主义小说一向注重的纯客观叙述方式。这一叙事方式自詹姆斯的《小说的艺术》发表以来,一直被现代主义小说作家们视为圭臬。詹姆斯认为:“作家必须避免直接讲述故事,避免使用全知的、第三人称的叙事方法。对作者而言,一个间接的视角更为重要。它可让作者向读者展示角色、行为以及情感而不是告诉他们。”{7}《天意》正是采用了这样的叙事方式。在评论布鲁克纳时,莫顿曾赞道:“作家与小说的关系应当如上帝与宇宙:他应当在作品中既无处不在又无处可觅。在一本本的小说中,布鲁克纳正是严格地遵循这一教诲。”{8}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现代主义是该小说的重要支柱,它不仅体现在该作品的主题上,还体现在表现技巧和叙事方式上。
  
  三、直面英国现实的后现代表现
  
  自20世纪60年代以后,后现代思潮开始风起云涌。相对于现代主义精心编纂的严谨结构和意义表达的确定性,后现代文本创作的根本原则是解构主义所主张的“意义不确定性”(indeterminacy of meaning)。不确定性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强烈的颠覆性,即颠覆一切现存的观念、规则与秩序;二是颠覆后的困惑,即颠覆了现存的观念、规则与秩序以后,到哪里去找寻新的依靠。当一切都不可靠的时候,人们突然陷入不知所措之中。有的主张走向多元,更多的则陷入沉思,拒绝发表意见;小说家们则更喜欢把问题和思考留给读者。《天意》正是这样的作品。
  首先,小说颠覆了维多利亚传统道德。主人公基蒂是教授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大学教师,深受文学道德的影响。她以巴尔扎克的葛朗台为道德楷模:“基蒂·莫尔毕生追求真、善、美,相信人人都有最好的一面,享受生活所赐予的一切,而从不抱怨生活的艰辛。”虽然如此,严酷的社会现实,却最终让她反省:如果总是像葛朗台那样逆来顺受,像灰姑娘那样消极等待,她只能抱守孤独;而像康斯坦特的《阿道夫》(Adolphe)中的女主人公爱勒诺(Ellénore)那样为爱情而抛弃一切的牺牲精神(她对毕肖普的追求就是如此),对她也徒劳无益,最终还是要面对失败。主人公最终意识到是文学害了她,现实生活中“一切邪恶都成了道德”{9}。于是,她下定决心,“人人都不守传统道德,我也能”。这表明,维多利亚传统道德已为现实生活彻底地颠覆。然而主人公并没有走向反面,她陷入困惑中,又返回到原先的孤独状态。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