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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心灵与城市文明病的撞击
作者：宋悦魁
摘 要：为了在喧闹的都市里寻找一片能让自己摆脱孤独、不再寂寞的新世界，年过半百的山村农民老笑，只身来到省城打工。然而让老笑始料不及的是，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缩短了人们之间的物理距离，却拉大了人们之间的心理距离。这使得老笑身在都市，却无法融入都市人的生活圈，最终为了救一条流浪狗被淹死在臭水河。小说《老笑》将目光投向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农民工，用现实主义的手法讲述了老笑的悲剧命运，引发了读者对农民工命运和心灵的关注以及对城市文明病的反思。
《长江文艺》2007年第10期发表的短篇小说《老笑》，讲述了年过半百的山村农民老笑进城打工最终客死他乡的悲剧故事。妻子不幸病逝，两个儿子又到遥远的南方工作，于是他选择了到省城去打工，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离开孤独寂寞的家，在喧闹的都市里寻找一片能让自己摆脱孤独、不再寂寞的新世界。老笑在省城找到了一份小区清洁工的工作，看起来好像还不错。然而让老笑始料不及的是，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缩短了人们之间的物理距离，却拉大了人们之间的心理距离。老笑在小区里没有能说上话的人，连自己利用休息时间唱上两嗓子以自娱自乐也被物业经理制止，从而陷入了新的孤独和寂寞。后来，一条叫欢欢的流浪狗闯进了老笑的生活，成为老笑排解孤独寂寞的精神寄托，直到为了救欢欢而送命，老笑走完了自己令周围的人们不解、困惑的一生。作者武歆采用现实主义的手法，把视角投向一个城市底层的普通农民工，用一些看似平淡无奇的生活小事和只剩一声叹息的故事结局，给读者留下了对农民工命运和心灵的关注以及对城市文明病的反思。
一、农民工的命运和心灵
当中国进入改革开放阶段以后，开始形成了一个规模庞大且持久的农民进城打工潮，直到现在仍然是汹涌澎湃，奔流不息。这一方面是我国农业现代化程度的提高产生了大量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另一方面也因为城市的快速发展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新时期的农民工在给城市发展注入了巨大活力的同时，也给城市的文明建设带来了一些新的课题。
“文学是时代的晴雨表，是社会情绪的形象记录，也是民族文化嬗替的历史档案。从这个意义上讲，作家将笔对准谁，即谁成为一个时代的文学的主人公就并非不重要。”“从隐秘的意义上来讲，人物形象（群体意义上的）诉说着作家心灵、思想、观念的秘史。”在武侠、帝王、青春、阴谋与爱情充斥文坛的今天，武歆用自己关注民生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当今时代的一个大主题，那就是数量众多的农民工在城市的命运和生存状况。目前在城市打工的农民工究竟有多少，尚无准确的统计数字，据估算当在一亿左右。受户籍制度、文化水平和技术能力的影响，大多数农民工在城市里从事的是建筑、家政、环卫、餐饮以及其他一些工作环境差待遇低的临时性工作，而且他们享受不了城里人的劳保福利待遇，处于城市劳动者的最底层，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是最需要关注和关怀的一个阶层。正因为如此，近几年的央视春晚上才涌现出了诸如《农民工之歌》等反映农民工的文艺作品。在众多的农民工中，老笑打工的目的有些特别，他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使自己不再孤独和寂寞。然而作者选取老笑作为描写对象是因为大多数的农民工在城市里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孤独和寂寞。农民工们主观上是为了赚钱，但客观上却替城里人干着最脏、最累、最苦的活，收入却比城里人少得多。其实这还不是农民工最值得同情的，他们最值得同情的是难以在骨子里融入城里人的圈子，得不到城里人应有的尊重、理解、关心和体谅。一天劳累使他们中的很多人没有业余生活，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倒头就睡。还有剩余精力的也只是打牌、闲聊、看录像，也有少部分农民工会选择上网、读书。他们的物质生活很贫苦，精神生活更是贫乏。
农民工身在城市，但其精神生活的圈子基本上还是在农民工内部，处于相对封闭的环境，武歆笔下的老笑则是农民工中孤独寂寞的典型。“众多的心理学研究表明，人际关系在我们的心理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与他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不仅可以使我们克服生活中的寂寞，而且人际关系所提供的社会支持对我们的身心健康有着不可替代的影响。“老笑本是一个喜欢唱歌的人，自从自己的女人死后就“不再唱歌了。也没有心情唱了”。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家庭成员之间的人际关系是所有人际关系的基础。失去了原有的家庭人际关系，又无法在新的环境“与他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不可避免地给老笑的心理健康带来了很大的消极影响。
人类是群居性动物，“人类产生这种群居性的根本原因，不仅在于获取物质利益，而且在于情感的交流。它与人的求偶本性有着本质的区别。求偶是生理上的性功能的反映，群居则是情感上的交流……它的内因是释放情感所产生的能量”。子孙绕膝、妻子在旁，是中国人理想中的人伦幸福，老笑却享受不了这样的幸福。他没有了妻子，也就没有了生活的伴侣；儿子离开了自己的身边，他一下子失去了为子女遮风避雨，撑起一片天的动力，也失去了一个传统的中国男人的职责和生存的价值。面对巨变的家庭环境，老笑的情绪发生了变化，陷入了心理上的茫然与孤独。“一个人的情绪形成于他赋予生命的意义以及他为自己决定的奋斗目标。在很大程度上，情绪虽然能操纵肉体，它们并不依赖肉体。它们往往主要是依赖个人的目标及其生活方式。”奋斗目标的缺失，引发了他对生存价值的质疑，成为导致老笑孤独寂寞的内在因素。“价值观是指主体按照客观事物对其自身及社会的意义或重要性进行评价和选择的原则、信念和标准。”“价值观是人在自由抉择时所呈现的、环绕着‘自我’的生命而展开。自我在生命的不同阶段，会选择不同的价值。所谓不同阶段，大致有三：一是以自我为中心，顺着本能的需要，表现为生存与发展；二是注意自我与他人的互动，讲究礼法与情义；三是超越自我，走向无私与至善。”老笑在面临新的环境时，也面临着新的价值观的选择。与众多的农民工不同，他已经过了人们认为应该去打工的年龄，他产生打工的欲望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寻找新的情感上的交流，摆脱孤独与寂寞。
来到省城后老笑发现，适合自己的工作很有限，好在很快找到了一个小区清洁工的工作，于是他想在新的美好的环境中找回自己的精神世界。刚上岗时，他曾在休息时“忍不住唱起了歌”，却被飞跑出来的物业经理制止：“没人也不能唱，要唱，你就得离开这里。”“老笑从来没让人说过，自尊心很强，所以挨说了之后，后来果然一次都没有唱过，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改成了打拍子，用手和腿‘唱’……他在心里唱得津津有味。”可见，老笑不仅自尊心强，还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乐观主义者。即便如此，老笑依然“还是一样的孤独，还是见不到人”。这时，作者安排的流浪狗欢欢登场了。于是，老笑拍着大腿“唱歌”时有了忠实的观众，老笑说话时有了交流的对象，“他要是说高兴的事，它就不断地摇尾巴，狗脸上好像还带着笑意；老笑要是说不高兴的事，它也特别悲伤”。“老笑觉得欢欢是懂自己心情的，也就更加离不开它，似乎在这种惦念中，有了一种寄托。”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更是老笑此时的伴侣。随着欢欢的出现，老笑的生活中增添了一个目标，也改善了他的生活质量。欢欢再好，毕竟是一条狗，而且是一条流浪狗。从人与狗的价值来分析，无论如何老笑也不应该“为了救一条狗而命丧臭水河”。丹麦哲学家克尔凯廓尔认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同世界，他的目的、理想、追求，他的房子、道路、书籍，他的交往和爱情，这些东西就构成了他的世界。这个世界对其他的人或许并不重要，但对他本人而言却是至关重要的。……外部是纷乱杂陈的环境和深不可测的未来，他要独自作出决定，而且必须作出决定，没有哪儿可以得到启示，也没有地方咨询。这样，孤独的个体在冒险决定的过程中，尤其当他面对巨大的灾祸、面对死亡的震动时，他的最内在、最隐蔽的生存状态就开始显露出来……任何语词、概念都不能准确地转达这些稍纵即逝的情绪。然而这里存在着人生最本真的自我，有人生最深刻的真理”。在周围人的眼里，老笑的死毫无价值，甚至还认为他脑子有毛病。然而就老笑的个人世界来说，欢欢在他生命中的意义是至关重要的，老笑为救欢欢往臭水河里纵身一跳时的心理，是他最本真自我的自然体现，他不可能去计算如果自己丧生的话是不是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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