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本土封闭环境下的民族文化

作者:裴艳艳




  小说从第一个故事片断开始,叙述小鲍庄中发生的故事。这个故事片断叙述出小鲍庄中的仁义之子捞渣的诞生,他是鲍彦山最末一个孩子。在《小鲍庄》中,捞渣集中体现了中国传统民族文化中最美好善良的仁义美德。从这个片断开始一直到捞渣之死,小说通过小鲍庄的人事表现了以下传统民族文化内涵:(1)仁义。这是整篇小说体现的核心传统民族文化,也是小鲍庄整个村民为人处事的一个传统原则。在小鲍庄中,“除了自然人伦的力量,维系这个村落的居民生存和繁衍的精神支柱,便是建立在这种自然人伦关系之上的儒家文化的核心观念——‘仁义’二字。”⑧具体到仁义的实际内容,又分为以下几个层面:①孝敬老人。如在小说第一个片断中,鲍五爷相依为命的小孙子社会子死了,队长和村民的安慰:“‘你老别忒难受了,你老成不了绝户,这庄上,和社会子一辈的,‘仁’字辈的,都是你的孙儿。’”⑨村民的安慰:“‘小鲍庄谁家锅里有,就少不了你老碗里的。’”“‘你老咋尽往低处想哇,敬重老人,这可不是天理常伦嘛!’”“‘现在是社会主义,新社会了。就算倒退一百年来说,咱庄上,你老见过哪个老的,没人养饿死冻死的!’”⑩ ②情义。如小说第六个片断中,鲍秉德的妻子疯了八九年了,有人劝离婚,但鲍秉德一口回绝:“我不能这么不仁不义。一日夫妻百日恩,到这份儿上了,我不能不仁不义。”{11} ③人缘好。如小说第十七个片断,通过外村人拾来之口,写出小鲍庄出名的原因在于人缘好,仁义。④敬重仁义的人。如小说第二十九个片断中,当捞渣因救鲍五爷死后送葬时,小鲍庄全庄人都参加,因他是一个仁义的孩子。“送葬的队伍,足有二百多人,二百多个大人,送一个孩子上路了。小鲍庄是个重仁义的庄子,祖祖辈辈,不敬富,不畏势,就是敬重个仁义。”{12}(2)贞节观。如小说第二个片断中,大姑当闺女时出去要饭,几年回来后带回了一个两岁的孩子拾来,于是,大姑一辈子没嫁人;又如小说第二十六个片断,寡妇二婶与外庄男性拾来相好,遭族人打骂;(3)民俗。①唱古。如小说第四个片断中,鲍秉义在牛棚里唱花鼓戏;②打莲花落子唱曲。如小说第五个片断中,小翠子和母亲打莲花落子要饭;(4)宗族观。①辈分。如小说第四个片断中,提到单身鲍秉义对寡妇鲍彦川的妻子有意,但论辈分,她该叫他叔,因此他不敢想;小说第十八个片断,鲍彦山家里的劝小翠子圆房,说她当老大媳妇,整个家就是她当;②排外。如小说第二十六个片断,小冯庄的拾来因和小鲍庄的寡妇二婶相好,遭鲍姓人暴打;又如货郎拾来入赘二婶家,因是倒插门女婿而被人瞧不起;(5)童养媳。如小说第五个片断中,要饭的十一二岁的小翠子留在鲍彦山家,给他过年十九岁的大儿子建设子做童养媳;小说第十八个片断中,写到要给小翠子和建设子圆房等。小说通过以上细节,显示出乡村社会中传统文化里面的道德和人性的古老以及一种特有的民俗文化。
  捞渣是这篇小说塑造的仁义之子形象,在他身上最典型地体现出小鲍庄的仁义,也就是传统文化中的美好方面。对于捞渣的仁义,小说通过以下细节体现出来:(1)相貌。如小说第五个片断中,写捞渣满地爬时,“就是笑起来的模样好,眼睛弯弯的,小嘴弯弯的,亲热人,恬静人。大人们说他看上去‘仁义’。”{13}(2)厚道。如小说第九个片断中,捞渣刚会走时,懂得把手中的煎饼送到五保户鲍五爷的嘴边;(3)孝敬老人。如小说第十五个片断中,写捞渣给鲍五爷送煎饼;又如小说第二十个片断中,写捞渣给鲍五爷焐被窝;(4)心地善良。小说第十五个片断中,写捞渣放蛐蛐;(5)礼让。小说第二十个片断中,在捞渣与哥哥两人中,家里只能供一个人读书时,捞渣主动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哥哥;(6)勇于救人。小鲍庄发大水时,为了救鲍五爷,被大水淹死。以上细节体现出捞渣的仁义形象,而捞渣因救鲍五爷丧生这个细节,把他的仁义推向了高潮。在某种程度上说,捞渣身上所具有的传统文化中的仁义精神,正是我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重要组成部分。年幼的捞渣在这篇小说中是一个纯净高尚的美德实践者,他的身上被赋予了美好的道德理想。
  
  三.《小鲍庄》的传统文化反讽意味
  
  在《小鲍庄》中,捞渣之死以前的内容体现出了小鲍庄中人事所蕴含的传统民族文化,而捞渣之死以后的内容,则反映出了对于小鲍庄仁义精神的反讽意味。仁义之子捞渣死后,鲍仁文把捞渣救老人的事情写成了报告文学,投到几家刊物上。不久,县文化馆和地区《晓星报》记者来小鲍庄采访了。在此,小说中有个细节,需要注意。即鲍仁文的报告文学开始是被报社压起来了,后来,临近三月,“三月份是礼貌月。领导上要他们好好地抓一个典型,以配合五讲四美的宣传。于是他们又想起了这篇报告文学,重新找出来看了一下,传阅了一下,都觉得事迹是可以的。就是,怎么说呢?文章还要润色,并且要更加充实加强捞渣几年如一日照顾五保户这一情节。”{14}这个细节已经显出了对传统文化中美好品德的反讽意味。因为,捞渣救人和照顾鲍五爷本来是传统文化中仁义美德的自觉体现,这里,为了配合美德宣传,要把仁义美德进行润色再加以主动宣传,上升到一个政策高度,这种行为本身就具有反讽性。更具有反讽意味的是,捞渣的事迹被报道之后,他被省团委评为少年英雄,这使整个小鲍庄得到了意外的荣耀。一方面,先是小鲍庄全体师生来给捞渣扫墓;后来迁坟、造碑,县里小学、乡里小学、小鲍庄小学都有学生来。另一方面,小鲍庄中与捞渣有关系的人相应也获得了荣誉或利益:(1)鲍仁文因报道捞渣的事迹受到了小鲍庄人的尊敬;(2)捞渣的英雄事迹唤起了鲍彦荣的荣誉感;(3)拾来因下水打捞捞渣而获得了在家庭和小鲍庄的地位;(4)捞渣家盖上了房子,哥哥建设子被派到农机厂上班,吃了商品粮,娶上了媳妇;(5)小翠子和文化子得以偿心愿。从以上小说内容中,不难看出,捞渣的仁义形象和行为因社会力量的大力宣传而失去了美德的原来意义,不管是学校师生的扫墓也好,或是人们的参观,还是迁坟建碑的改观,都把捞渣作为一个美德符号树立起来,从而瓦解了捞渣作为仁义之子的自然本真面目。况且,捞渣死后,与捞渣有关系的人一个个获得了捞渣生前所没有的荣誉和利益,这种富有功利性的报偿与受惠更是对仁义的强烈讽刺。
  综以上描述观之,王安忆主要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对本民族文化进行集中思考。她的关注点在于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反思,其反思的立场很鲜明,即保留和认可民族传统文化中的美好方面,挖掘出民族传统文化中的其他内涵,而对于利用民族传统文化美好质素的功利行为,表现出极大的反讽。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裴艳艳,河南科技大学文法学院教师,文学博士。
  
  ①②③王安忆:《奥运会精神》,《钟山》,1985年第2期,第208页,第208页,第208页。
  ④ 刘颋:《常态的王安忆 非常态的写作——访王安忆》,《文艺报》,2002年1月15日。
  ⑤ 王安忆:《我写〈小鲍庄〉——复何志云》,《光明日报》,1985年8月15日。
  ⑥ 王安忆:《妇女作家一夕谈》,《中国妇女报》,1985年7月10日。
  ⑦⑨⑩{11}{12}{13}{14} 王安忆:《小鲍庄》,《中国作家》,1985年第2期,第43页,第44页,第44页,第48页,第70页,第47页,第77页。
  ⑧於可训:《中国当代文学概论》,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年修订版,第214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