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前生地主今生客 三生同听一楼钟

作者:黄 培 吴 翔




  这种“狂”,更是楚狂接舆的“非汤武,薄孔丘”的气概。“三十功名尘与土,五千道德粕兼糟”,这种具有前现代色彩的反抗精神,体现了他对于儒家传统的否定。在《吴门仲秋月夕被酒与诸友狂走市上作歌》中,他蔑视礼法、笑傲王侯,将自己比作桓温、李广、张俭……“陈遵岂愿尚书期”、“幅巾不学郑康成”这样的诗句,让我们看见了易的反叛与狂放。他赞赏李白式的“不脱宫袍市上眠”,他推崇杜牧式的“十年一觉扬州梦”,他否定儒家厚古薄今传统:“今人空胜古人狂,古月何如今月好。”他还自比李贺和李广,甚至上升到命运的高度:“古来达人多潦倒,休伤我辈沦秋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对于传统人物的褒贬中,打破了传统儒家的评判标准,体现楚文化中强烈的异端精神。他同情夫差,《苏台曲》叹息说“尽掷黄金买歌笑,君王不信乌啼苦”,他对西施入吴的政治意义毫无兴趣,只关注西施灭吴后的命运,“尚有千丝渔网在,西施不被越王沉”(《再和》),体现了典型的末世历史观。他能超越帝王将相的历史,关注普通人的命运:“越溪尚有如花女,不遇吴王空自怜。”(《西施曲》)总之,易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借酒使气的,“十二万年”未见的,傲岸不群、放诞不羁的狂人形象。
  当然,尽管易顺鼎自称为“视苍昊帝如仇敌,对素王师若路人”(《今日》),但在近代多狂人的情况下,易顺鼎之“狂”,本质上还是属于儒家“狷”者的范畴——不得志中的不合作,不是革命党,甚至不是改革派。这也是他尽管否定儒家教条,却不能跳出老庄的范畴。尽管也求“真新”,但却仍然被目为保守派的主要原因——当然,他个人的痛苦也正在于此——传统士大夫的角色,面对近代文明的挑战。
  总之,易顺鼎的吴中诗,从一个侧面体现了易顺鼎山水诗随物赋形的特色。既不是庐山诗的“雄伟恣肆”(张之洞语),不是洞庭诗的气势纵横,不是燕赵途中的英雄气概,更不是经历了弃官、剪发、理想尽失后,寓居上海的《哈园、愚园看花》时的艳丽狂放。而是湘人吴诗,吴诗湘风,亦湘亦吴,是吴越山水的柔媚和秀丽笼罩下的清奇恢宏、感慨兴亡的风格,既是复,又是变,既是传统文人士大夫对于以吴中为中心的江南一地的想象,又包含着清山丽水所难以容纳的救世情结,其中楚文化、楚骚底蕴却是最本质的,尤其是楚文化中离经叛道的一面,给了他很大的影响。这种吴楚文化的整合与出新,恰恰体现了他的“真新要从真旧出”的创作主张。
  易顺鼎又以“真性情”(《读樊山后数斗血歌后作》)出之。这种真性情,就是易顺鼎在《哭庵传》中所说:“初为神童,为才子;继为酒人,为游侠;少年为名士,为经生,为学人,为贵官,为隐士。”体现了多种气质及行径的结合。所以“忽东忽西,忽出忽处……若儒若墨,若夷若惠”⑩,这就使得他的诗歌,能够包含对末世的思考,对自我处境的思考,蕴含着强烈的写实精神,是虚与实的并存的方式,摆脱了吴地世俗精神的影响,气势豪纵,眼界开阔,文人气息更浓。也正因此,他的浪漫主义,尽管也是境界开阔,但缺少屈原式的宏大气魄,尽管也瑰丽幽深,却不如屈原的瑰艳奇谲、飞扬跋扈。在情感上,融入末世诗人的强烈的归隐情结,忘情山水,就使得楚骚文化中的强烈的悲壮激烈的情怀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冲淡、消解和改变。
  (责任编辑:古卫红)
  
  本文系南京审计学院07-08年院级课题
  
  作者简介:黄培,南京审计学院对外汉语系副教授,南京师范大学博士生;吴翔:南京晓庄学院教师。
  
  ① 本文所指的吴中,是比较狭义的吴中概念,即苏州府下辖的吴县、长洲县、元和县、新阳县、昆山县、常熟县、昭文县、吴江县、震泽县等地,易顺鼎在这一地区诗歌风格比较统一。
  ② 陈声聪:《兼于阁诗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10月第1版。
  ③ 如非特别注明,本文所引易顺鼎诗,均出自《琴志楼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
  ④ [法]丹纳著:《艺术哲学》,傅雷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
  ⑤ 程淯:《琴志楼编年诗集题辞》,易顺鼎著《琴志楼编年诗集》,民国九年刻本。
  ⑥ 宋育仁:《琴志楼编年诗集序》,易顺鼎著《琴志楼编年诗集》,民国九年刻本。
  ⑦ 易顺鼎:《庐山诗录自记》,易顺鼎著,王飚点校《琴志楼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第1页。
  ⑧ 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汪辟疆说近代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版,第85页。
  ⑨ 汪辟疆:《光宣以来诗坛旁记》,《汪辟疆说近代诗》,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版,第219页。
  ⑩ 易顺鼎:《哭庵传》,易顺鼎著,王飚点校《琴志楼诗
  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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