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他者”的拯救

作者:张清祥




  (二)“他”离去,思念因“掩藏”而惶惑
  因北京的黑暗、肃杀、冷寂和沉闷,加上失恋的创伤,革命诗人刘天章离开北京到上海继续他的狂飙事业。“她已经好久了,她的秘密的思想常在系念着那个上海的他。”刘天章在一个刊物上发表许多“华艳的,深情的,生动而且肉感的恋歌”,她早已经拜读过。“虽然它们是属于多个主人的,而且是回忆的,游戏的,或者怅惘的,但她的敏感启示她,它们的神奇的产生完全是用了来诉说一种对她的恋慕。这也是她多年的梦了。”但是,张燕梅女士多年来因屈从“女性的心”,却不敢“显然把这梦宣布出来”,“过分地掩藏”,并认为是“多么危险的事”。
  (三)“他”归来,因“梦的实现”而迷失
  《革命的心》中,革命诗人刘天章从上海回到北京,并非完全为了爱情。一是为了“革命”。因为“有北京的狂飙在欢迎他,他一接触那雄壮,激昂,凛冽的声乐,他立刻像是一个历史上的英雄了”。二是抚慰他在上海开创狂飙事业时“颓丧”、“伤感”的心灵。“他亲切地感到,原来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他的有一些人简直以为他是一个狂人。有的人简直误认为他的博大为一种愚蠢。他知道他们在他的背后嘲笑他了……他颓丧了,他伤感了。他想起了北京。想起了北京的她……”
  张燕梅女士却全身心幻想爱情的到来,“她想她不久将要看见他。她将要心跳。”渴望他拯救她于“浮华的深渊”。当二人在张燕梅女士家相见、倾谈、相亲、拥抱和亲吻时,在肉的沉迷和灵的飞翔之时,她迷失了,他再次充任了拯救的角色。
  他们的嘴唇突然接触了,他们突然拥抱在一块。他们发狂地亲密,一边笑着,一边流着眼泪。肉的跳动真是最微妙的语言,在他们的沉默中宣布了那最真实的心。他们的眼睛相互注视着,像要相互看见了他们的灵魂。
  “从今天起,连我的身体,都永久地,永久地是你的了!”她忘形地说着。
  “这是我的使命,我是为你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报答着她。{11}
  不论话语世界或是现实世界中,男性一直在潜意识里禁止女性表露对自己的身体、欲望的兴趣。女性被迫固定在男权文化预设的被动、柔弱、内倾、纯洁和唯美的位置,只应该含蓄地、羞涩地表达朦胧的内心活动,只应该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甚至不能成为欲望主体,而仅仅是欲望的客体,是男性欲望消费的对象。语言世界里的这些欲望禁忌,成为男性秩序最深厚、最坚固的话语堡垒,也是男权控制、监禁、压迫、规训和压抑女性最隐秘、最无形的方式。更可怕的是,在男权的象征秩序里,这些规训和禁忌凭借男权“硬权利”压迫式的实施和“软权利”渗透式的运作,已经潜移默化地浸润、内化于女性的潜意识,成为她们行动的规范和标准,迟延了她们的觉醒和解放。
  
  四、“他也许以为他收了一个学徒,他将慢慢地教育她”
  
  张燕梅女士在大学毕业以后,便在一个中学当了教员。她时常也在一些刊物上发表点文章,但她在艺术上却没有什么成功。正如伍尔夫反复强调的一样,女人始终处于比较低下的经济地位。生计的压抑,使她们失去了思想的自由。经济地位的低下,又让她们无法受到较好的教育,也难有丰富的阅历。而对文学创作而言,教育和阅历又是必须的。经历“五四”“弑父时代”文化洗礼的张女士,虽然对男权社会和文化的黑暗与腐朽有了初步的“觉悟”,但在冲出罗网、追寻“革命”新生时还表现得犹豫不定、步履蹒跚和力不从心,还需要男性的启蒙和引导。
  革命诗人刘天章“他也许以为他收了一个学徒,他将慢慢地教育她”。而且“他知道这几年的单调的生活几乎葬送了她”,“他又知道了她现在预备着做什么”。所以,在“古屋新生”一章里,二人再相见、预备出走“革命”时的对话颇耐人寻味——
  “我决定了跟上你走,我们一同到上海去。”她向他说,看着他的眼睛。
  “同我走,便在这几天之内?”他叮咛着问她。
  “便在这几天之内,待你的两个礼拜的期限满了的时候。”她决然地回答。
  “但是,我不想走,我想留在北京。”他说,笑着。
  “不,我们要走,我们一定会走了的。”她说,像一个预言家。
  “那末,人家要说你些什么呢?”他问。
  “随他们的便,他们说我跟上你跑了!但这不正是事实吗?”她回答。
  “你不让你父亲知道吗?”他又问。
  “我写信告诉他。”她回答。
  “我过的是很苦的生活,你能够跟我一同吃苦吗?”他又问。
  “什么都能够,我只要同你在一块!”她回答。{12}
  对话中,他明显处于主动地位,他的发问步步在诱导、教育和试探她。“我决定了跟上你走”、“什么都能够,我只要同你在一块!”的回答,与其说是她对“革命”的追寻,毋宁说是她在寻觅“革命”途中的依靠。《革命的心》艺术地告诉我们:她们自己无力独自走向“革命”,男性仍充当了引导者、教育者和拯救者的角色。这种男性预设的角色,无疑仍是男性中心主义在“革命话语”遮蔽下的一种隐性表达。至于“革命”过程中的女性想象和角色预设,则不是高长虹小说文本所能够表达的了,20世纪30年代茅盾小说的女性想象和角色预设又昭示了男性艺术表达的别样的阴谋和策略。
  (责任编辑:赵红玉)
  
  基金项目:河南省教育厅项目“狂飙社研究”、南阳师范学院项目“重估狂飙社”
  
  作者简介:张清祥(1966- )文学硕士,河南南阳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化、文学研究。
  
  ①⑦ 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 M].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17,324.
  ②③⑩{11}{12} 高长虹文集(中卷)[M]. 北京:中国社会科
  学出版社,1989,44,49,50,51,58.
  ④ E·M·温德尔.女性主义神学景观[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476.
  ⑤ 弗吉尼亚·伍尔夫.论小说与小说家[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143.
  ⑥ 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的地表[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15.
  ⑧⑨ 贝蒂·弗里,程锡腐等译.女性的奥秘[M].北方文艺
  出版社,1999,301,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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