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现代与传统之间
作者：吴婷婷
然而《野葫芦引》中对生活方式的细致描述绝不仅仅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很难想象失却了雅致书房、贤惠妻子、古书古砚的孟樾会是什么样子。在某种程度上，生活方式实际上是在政治立场、科学知识之外，构成知识分子身份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尽管宗璞对改造的怀疑和否定有多方面的原因，但不容忽视的是，改造对知识分子原有生活方式的挑战是其中一个十分关键的因素。宗璞在《野葫芦引》中对传统生活方式的叙述，起到的正是重建知识分子身份的作用。
传统因素的回归还明显地表现在《野葫芦引》中女性形象的塑造上。宗璞在《野葫芦引》中塑造的理想女性多是传统伦理道德观的产物，比如凌雪妍。她是个天使一样的纯洁女性，对爱情忠诚，为了心爱的丈夫可以抛弃自己的一切；她的心思简单，对人对事从没有恶意，连最自私的香阁都承认她是好人；她虽然读过书，做过老师，但并不追求事业上的成就，而是把建立一个温馨幸福的小家庭作为自己的理想。可以说，她身上集中了传统女性的美德，宗璞对她的偏爱是显而易见的。香阁则是与雪妍相反的人物，在《南渡记》的重要情节“蜡烛算命”中，雪妍选择的是代表纯洁的白蜡烛，香阁则拿了象征邪恶的黑蜡烛。香阁出身低微，但有心机，也很上进，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后来她利用姿色在战乱中经商，成为一个相当成功的女老板。宗璞毫不掩饰自己对香阁的厌恶，多次暗示她在感情和性爱上的随便。
尽管坚持现代化信念依旧是宗璞的基本立场，但她也逐渐感受到了现代社会商业化、市场化的滥觞。钱明经式的学术市侩生活滋润，坚持道德操守的孟樾一家却生活窘迫；视身体为交易筹码的女商人香阁在乱世站稳了脚跟，圣洁高贵的雪妍却在艰苦的生活中夭折。《野葫芦引》中传统因素的全面回归以抵制商业化倾向为目的。现代人的实际状况并不符合宗璞的理想，她希望通过塑造富于传统美德的好人孟樾、凌雪妍建立不一样的现代人的模式。同样，宗璞写贤妻良母型的吕碧初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以碧初的安贫乐道否定见利忘义的刘婉芳、姚秋尔。
在认识到宗璞召回传统文化是为了对抗商业化社会的同时，也应当看到《野葫芦引》中的传统文化精神与现代意识并不是截然对立的。宗璞并没有因为对商业化、市场化的不满全然走上复古的道路。她心目中的理想知识分子既有传统士大夫道德领袖的情操，又有西方现代知识分子的独立批判意识。《野葫芦引》中的孟樾不但敢于批评政府，还公然对在野的共产党表示同情；尽管治中国历史，却是现代化的忠实信徒与宣传者。在对贤妻良母雪妍、碧初表示赞赏的同时，宗璞还通过惠杬、惠枌两姐妹表达了对女性更为复杂的看法：惠枌原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与钱明经结婚后放下画笔，一心经营家庭，却被花心的丈夫多次伤害；歌唱家惠杬的婚姻也不幸福，但她却通过美妙的歌喉结识了明仑大学教授萧子蔚，虽然两人因为世俗偏见不能结合，却成为了琴瑟和谐的情人。对女性自我的体认、对爱情的歌颂和对传统道德观的反叛说明宗璞并不单纯是个文化保守主义者。
确切地说，宗璞在《野葫芦引》中依旧是现代化的鼓吹者，然而现实中的现代中国并不完全符合她的理想，她试图通过传统文化的回归来剔除现代化过程中商业化、市场化的一面，同时保留现代文明所带来的科学、民主和自由。这种试图打破传统与现代二元对立模式的尝试注定是困难的，然而宗璞对现代中国想象的独特价值也正在这里。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吴婷婷，上海大学文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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