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挑战父权话语 颠覆殖民权威

作者:李英姿




  关键词:藻海无边 父权制 殖民主义话语
  摘 要:作家简·里斯在《藻海无边》中赋予殖民地人民及殖民地女性以平等视角,刻画了英国殖民者与殖民地人民的冲突及殖民地中女性群体和殖民社会父权制的冲突,集中体现了作者在讽刺并颠覆以父权为中心的殖民主义话语方面所做的尝试。本文试论证《藻海无边》是一部以挑战和颠覆父权话语与殖民主义威风为创作意图的文本。
  
  文学评论家海伦·蒂芬(Hellen Tiffin)曾一针见血地指出,采用“英国经典文本的一个或若干人物,以及它的基本前提,并揭穿这些前提,颠覆这些文本使其为后殖民所用”①,是那些后殖民作家重写的目的,即颠覆殖民话语。在这些颠覆经典的重写本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简·里斯(Jean Rhys, 1890-1979)改写自经典名著《简·爱》(1847)的《藻海无边》(1966)。
  生于多米尼加的克里奥尔(Creole)作家简·里斯一生漂泊于殖民地,对西印度群岛地区克里奥尔妇女在殖民主义父权制社会中的悲惨从属地位有着清楚的认识。在《藻海无边》中,作者通过安的声音,控诉了父权制的罪恶和殖民主义价值观的虚伪,剖析了殖民政策给广大黑人及白人殖民者后裔带来的痛苦、仇恨和人格扭曲,也揭示出安托瓦内特即伯莎·梅森的不幸是买卖婚姻和残暴的英国殖民者的罪恶所造成的这一本质。由于简·里斯在该小说中借助安讲述其悲惨命运,用一个“他者”殖民地克里奥尔妇女的话语颠覆父权制和殖民主义,从而同时受到后殖民评论家和女性主义者的关注。
  
  一
  
  女性长期以来都背着沉重的性别歧视的包袱,直到19世纪妇女才注意到自己的社会地位,并开始奋力抗争。勃朗特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出被奉为“女性主义狂热崇拜文本”的作品《简·爱》的。自然,小说中那个敢于反抗、敢于争取自由和平等地位的主人公简·爱则成了“英国小说中的女性主义英雄”②。其实,被读者忽视的疯女人伯莎·梅森也是反抗父权的一名女斗士。简·里斯在重写《简·爱》时就把她的反抗行为表现得淋漓尽致,从而把《简·爱》中的女权主义精神推向了高潮。
  在小说形式上,小说的第一和第三部分,都是从安自己的视角(point of view)来叙述的,泰勒(R. Taylor)认为第一人称叙述通常标志着个性化的视角。③这样安才真正具有自己的声音,使读者能直接从安的特定眼光来看事物。但是,简·里斯并非为了突出安的形象而在《藻海无边》里刻意忽略罗切斯特的说话权。在小说的第二部分,大半篇幅用交叉进行的手法,以罗切斯特的口吻讲述,并穿插了一节安的叙述,使得事物在两者视角的切换中得以全面展现。
  除形式上对父权中心话语的挑战,在小说情节上,简·里斯多次描写了安和罗切斯特的冲突来揭示父权社会的虚伪和卑劣本质。从小说一开始,读者就会发现安自幼就渴望安宁而幸福的生活,但安母的不幸命运又给她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母亲的悲惨结局反映了在殖民主义父权社会里,克里奥尔妇女所处的从属地位和所受到的重重压迫。她们扮演着男人所期望的家庭的、被动的角色,一切都得听从男人的安排和指挥。为此,安想摆脱男人的控制,能够独立决定自己的未来。当她被理查许配给罗切斯特时,她说的“不愿奉陪”让习惯于支配女人的罗切斯特和理查颇为惊慌和诧异。罗切斯特怕失去一个摇钱树;理查则怕甩不掉拖累。为此,罗切斯特违心地讨好安。让我们看看安和罗切斯特婚前的一次对话:
  
  我(罗切斯特)轻声说:“安托瓦内特,怎么回事啊?我哪儿不对了?”
  她一言不发。
  “你不愿意嫁给我了?”
  “对。”她嗓门很低。
  “可为什么啊?”
  “我怕会出事。”
  “可你难道不记得昨晚我跟你说过了,一旦你成为我妻子,就再也没什么缘故好害怕的了?”
  “是啊,”她说。“那时理查进来,你笑了。我不喜欢你笑的那副样子。”
  “你对我一点也不了解,”她说。
  “你要是信任我,我也信任你。就这么讲定了?你要是不跟我讲明我哪儿得罪了你就打发我走,那就会害得我很痛苦。我会怀着一颗忧伤的心离开你。”
  从这段叙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像罗切斯特这种标榜自己为“纯正的英国男人”的人在安面前也只得低下他那一直高昂的头,卑躬屈膝地乞求安下嫁于他。尽管由于安的单纯和他的老练,他最终靠欺骗达成所愿,但在同安相处的短暂蜜月中,他就明白了靠自己的这些伎俩根本无法控制安,于是他只好绝望地“咒骂自己发了这场高烧,咒骂自己处处小心,才弄得自己如此有眼无珠,如此软弱无能,如此优柔寡断。我总不由想起她力图摆脱我……还是听了我那番真真假假的甜言蜜语和信誓旦旦才让步呢?不管怎样,她总是让了步,只是态度冷淡,不情不愿,一边还想以缄默不语,脸无表情来保护自己。不堪一击的武器,既对她起不了多大作用,又对她起不了多长作用”。可见,安显然具有居高临下的控制权,而罗切斯特则显得如此无奈,使他那白人男性形象开始动摇。
  在这种被动而尴尬的情况下,罗切斯特为了巩固男人的权力地位,千方百计地想彻底击败安。当他发现安想用奥比巫术来挽回他们根本不存在的爱情,他再也无法容忍了,因为在父权社会中,只允许男人有激情和性爱的自由表达,而妇女只是生育繁殖的工具,应当服从男性的这种生理要求,如果妇女表现出需要性爱,就会被视为堕落,只有疯女人才会这么做。随着仇恨的日益升级,罗切斯特干了最为恶劣的事情,和女佣在与安的卧室仅一墙之隔的房间做爱:“我根本没有悔恨过,我也不急于想知道同我们仅仅一室之隔的妻子的卧室里发生了什么事。”除此之外,他还想用安母亲的名字(伯莎)来称呼安,目的是想让安也走上其母亲的绝路。虽然这两件事情的确给安造成了致命伤害,但安看透了罗切斯特的企图,把罗切斯特“浑身上下骂遍了”,并坚强地向他宣称,“伯莎不是我的名字。你用别的名字叫我是想法把我变成另一个人。在父权社会里,歇斯底里症被看作是女性病⑤,但女权主义认为,歇斯底里是女性对父权社会的一种特殊抵抗方式。在这个社会,当她们被当作性欲的对象而她们的愿望又受到压制的时候,她们唯有用自己的身体来抵抗压制。⑥也就是说,安像《黄墙纸》中的女作家以及众多其他小说中受压迫的女性人物一样,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给万恶的父权制最后一击。可以看出,貌似强大的父权社会的忠实代表罗切斯特在看似弱小的安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安堪称“女权主义的英雄”。
  
  二
  
  父权制度是造成安和罗切斯特婚姻失败的罪魁祸首之一。残酷的殖民主义则是给安带来悲惨命运的社会根源。罗切斯特对安的控制和占有实质上是英国殖民者对西印度群岛进行殖民统治的一个象征⑦。斯皮瓦克曾说过,《简·爱》中的伯莎·梅森是“用帝国主义塑造出来的人物”⑧,而简·里斯却恰恰以这位来自英国前殖民地的克里奥尔妇女为女主人公,以自述的笔法来描述她在殖民地的生活和遭遇,这本身就可以看作对殖民帝国主义的反抗,难怪很多评论家都把《藻海无边》称作“一个颠覆文学经典的后殖民文本”。
  简·里斯在《藻海无边》中将殖民帝国置于殖民地人民的直接视线和话语中,从而在形式和内容上否定了前者的优越地位,并揭示了两者之间不可消除的矛盾和斗争。小说中黑人女仆和克里斯托芬谈话反映出殖民地人民对“英国”的认识。当黑人女仆给罗切斯特端来咖啡时说道:“不是英国太太们喝得的那种马尿,我熟悉她们。径自喝啊喝的,喝她们的马尿,扯啊扯的,扯她们的鬼话。”她的话虽然粗俗,却非常坦诚、直率,洋溢着对家乡土地的热爱,对宗主国的蔑视和嘲讽。当克里斯托芬被问及英国时,她回答道:“我亲眼看到的东西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这地方。”在她眼里,只有亲眼见过的东西是可信的,这个结论就充分质疑、讽刺了殖民者精心营造的宗主国权威,而她对英国“贼窝”的定义,正是对殖民本质的一针见血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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