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夫每当想起在机场遭到蒋介石一顿臭骂的情景,就满腹积怨,愤恨至极,他真想找个场合好好发泄一下,甚至想找蒋介石讨个公道,说个分明。
陈立夫想:自己鞍前马后追随你蒋介石多年,一切行动不都是秉承你蒋介石的旨意吗?要说错,首先是老蒋错,想不到临到下台,一股怨气都发在自己身上。
陈立夫饭也不吃,蒙头便睡,睡又睡不着,躺在床上乱折腾。
CC系的人来看他,他理都不理。
夫人孙禄卿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而且性情温柔,且善书画,造诣颇深。见陈立夫这般沮丧,便给陈立夫端茶倒水,一边给他捶背一边宽慰他。
孙禄卿问:“立夫这些天怎么了,整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出些主意。”
陈立夫翻了个身,看着年轻貌美且柔情似水的夫人,心中掠过一丝慰藉,但他还是不想把挨蒋介石骂的事说给孙禄卿听。他过去也是这样,凡是党内的事,政府的事,他一般都不到家里讲,他不愿让夫人参政。
孙禄卿说:“现在兵慌马乱,大陆迟早有一天会沦陷,我们将来在何处安身,我一直为此事忧心忡忡,夜不安枕,可是立夫你,有心事还瞒着我……”孙禄卿说着竟抽噎起来。
陈立夫见夫人啼哭起来,心里也很是难过,便掏出手帕给她揩干眼泪,万般无奈,就把在机场遭蒋介石痛骂的事说了一遍。
孙禄卿听罢,停止了抽噎,她给陈立夫沏了一杯牛奶,温柔地说:“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何必为它闷闷不乐,当心别把身体搞坏,果夫兄病成那个样子,你再……”
陈立夫听夫人这么一说,也不由想起陈果夫来,想起在码头兄弟离别的情景,心中又涌起一股酸楚,兄弟俩追随蒋家不遗余力,果夫重病在身,生命垂危,自己遭到冷落痛骂,心中有说不尽的委屈。
孙禄卿接着说:“我出生在书香门第,终生与艺术结缘,除了琴棋书画以外,就是千方百计照料好你的身体,我不想参与政治,但事到如今,我又不得不说几句公道话,蒋先生这样对待你,委实太过分了,也太不公正了。你们兄弟风里雨里这些年,不都是替蒋家卖命嘛。”
陈立夫听夫人这么一说,怨气更大了:“委座说他不是被共产党打败,是被国民党打败,被我们CC系打败,实在难以让人接受,东北失陷,徐蚌会战失败,北平、天津遭围困,国民党军队在各个战场上损兵折将,难道都是我们的责任,委座自己没责任?”
孙禄卿叹了一口气说:“我想蒋先生也可能是气话,面对现在的残局,他心里也不一定好受,往日的交情蒋陈两家还是有缘分的吗,我们不妨往长远里想一些。”
陈立夫眯上眼睛,不说话。
孙禄卿知道丈夫的脾气,肚子里有什么话说出来就好了。她凑到陈立夫跟前慢言细语地说:“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蒋先生这次下野也是暂时的,迟早有复出的那一天,只要国民党存在,将来还是蒋家的天下。李宗仁虽然是代总统,实际上是有职无权,我们将来还得靠蒋先生。”
陈立夫一听“李宗仁”三个字,便气愤地说:“德邻,呸!他有什么资格掌管国民党,你问问在党内谁听他的,我反正不听他的,他别想调动我手下的一兵一卒!”
孙禄卿接过来说:“李宗仁这里就休得提了,我看你还是亲自去趟奉化,面见蒋先生,或许他的态度会改变的。”
陈立夫听夫人说的有理,便点了点头。
浙江省奉化县溪口镇,地处四明山南麓,距宁波西南39公里,奉北西北15公里,这里山环水绕,风景佳丽。
这里是蒋介石的故乡。
蒋家祖宅就在溪口镇上。溪口镇实际上只有一条不足3公里的长街,沿着北岸延伸,东起武岭门,西上武岭公园。由武岭门人镇,西行不远,就是蒋家祖宅。
蒋家祖宅为一幢M层楼房,10余间,名“素居”,后改称丰镐,丰镐之名取自西周两个帝王都城的第一个字。周文王建都丰邑,周武王建都镐京,现在西安附近的原址仍叫丰镐村。
蒋介石发迹后,于1930年对丰镐房进行翻修。风水先生曾说:这大门的位置和高低,大小恰到好处,若是稍加改变,恐会引起宅地龙脉的动荡。
蒋介石信风水,因此扩建中对丰镐房的黑漆木结构中式大墙门没有拆改,维持原状。
蒋介石每次回溪口,总要亲来丰镐房--素居看看,面对宅架山站一会,然后走进房间巡视一周;对走廊中悬挂的玲珑精巧的各色官灯,蒋介石十分喜欢,总要沿着走廊欣赏一番。
蒋介石这次下野回溪口,可以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内战三年来,国民党的军队、地盘越丢越多,再加上国民党内部贪污腐败,派系丛生,内耗激烈,经济上贫困潦倒,日渐崩溃,国民怨声载道,叫骂连天,身为国民党总裁、国民政府总统,他心里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又恼又羞。
来到溪口老家,拜了祖坟,烧了高香,观望了这片生养自己的美丽土地,他心中的伤感略见平息。
但是,蒋介石并无心思在这块美丽的土地上贻养天年,他身在溪口,心在南京。
蒋介石放心不下党务军务,而追随他的走卒们也忘不了这位“下野”的总统。
蒋介石到溪口刚落脚,军务局长俞济时带着一帮侍从后脚就到了溪口。
接着,国防部、三军总部、各军政长官公署、绥靖区的请示、报告像雪片一样飞来。于是,溪口小镇便取代了六朝金粉之地南京,成了国民党新的政治中心。
溪口阳光绚丽,蒋介石坐在一架竹制躺椅上,一边品着特制的龙井贡茶,一边问俞济时:“敬之(何应钦)、墨三(顾祝同)和汤司令什么时候到?”
俞济时放着军务局长不干,专门来侍候蒋介石,任蒋办主任,连忙点头哈腰地说:“一会就到。”说着边给蒋介石沏茶边说:“十三兵团司令官李弥从徐蚌战场上逃回来了,见不见?”
“你怎么不早说,“蒋介石急忙站起来说:“快把他叫进来。”
俞济时转身把李弥带了进来。
李弥一见蒋介石便泣不成声,反复唠叨:“辜负了总裁的栽培,请求处罚。”
蒋介石不但没有责怪李弥的只身逃跑回来,反而说;“炳仁老弟,你从共军的重围中冲杀出来,英勇可佳,英勇可佳!有你们在,就不愁打不败共军。”
李弥受宠若惊:“请总裁给我一支人马,不把共匪打败,我就不回来见您!”
蒋介石被李弥的忠勇感动了,便说:“炳仁老弟,国防部准备编练一批新军,我先给你两个军的番号,你去办这件事,如何?”
李弥坚定地说:“我保证在两个月之内就编练完毕,请总裁放心。”
送走了李弥,蒋介石又迎来了何应钦、顾祝同、汤恩伯等高级将领。
连日来,溪口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一日,俞济时向蒋介石禀报:“陈立夫求见。”
蒋介石先是一怔,马上说:“是立夫啊,快让他进来。”
陈立夫进了客厅,见屋里坐着那么多文官武将,心里不由一阵后怕,幸亏自己来了,这么多人都走在了自己的前头。
蒋介石和颜悦色地起身相迎,握住陈立夫的手说:“立夫来啦,欢迎欢迎。”
陈立夫见蒋介石态度改变得如此之好,放心多了,便说:“立夫早就想来看望委座,只是公务缠身,时至今日才成行,可谓栅栅来迟,还请委座海涵。”
蒋介石很激动地说:“哪里哪里,立夫言重了,你能来,我就很高兴,很高兴。”
陈立夫从来没见过蒋介石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也很激动,他甚至不知道坐在哪里合适。
蒋介石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沙发:“坐下,坐下。”
陈立夫这才坐下。
蒋介石呷了一口茶,说:“立夫,上次对我的牢骚不会计较吧?”
陈立夫忙说:“委座的批评很中肯,立夫岂有计较之理?”
蒋介石谦恭地道:“我知道,那天我心情不好,态度也不好,如果言重了,还请立夫原谅。”
陈立夫有些受宠若惊:“委座不必提起,事情已经过去了。”
蒋介石又问起了陈立夫的家庭情况,问起了陈果夫的病情,对二陈显得十分关心与厚爱。
激动中,陈立夫站起来说:“委座应该尽快复职,率领我们同共匪战斗到底,立夫虽不是行武出身,不谙军务,但在党务上,组织宣传上,还愿继续追随委座,尽自己的毕生精力。您宣布下野后,势必造成军心涣散,党国无主,国民忧心。所以,立夫奉劝委座,应尽早复职,重整旗鼓,再造中华民国之辉煌。”
蒋介石被陈立夫说得更加激动:“感谢立夫的一番肺腑之言啊。我刚刚下野,岂有马上复职之理?毛泽东是个得寸进尺的人,我们不要指望和谈会成功。李德邻和文白(张治中)还在做梦,我们一方面叫醒他们,另一方面,我们要抓紧做些安排,采取积极防御的方针,抵挡共军南下,牢牢掌握主动权。”
陈立夫和在座的人纷纷点头。
最后蒋介石说:“我虽然下野了,但军务上的事并不轻松啊。”言外之意,军权还掌握在自己手中。
又客套了几句,陈立夫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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