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拉菲玛走后,现在家里没有人等待他了。所以巴甫洛夫几乎昼夜可以在实验室里工作。论文进展较快,1883年5月通过了答辩。朋友们决定为此庆祝一番。他们凑钱定购了一枚用金银制成的博士证章,以此作为终生的纪念。除此以外,还得有吃的,香槟酒、葡萄酒、下酒菜等等。哪儿也不用去,就在他家里。来吧,请光临,备好的一桌酒宴在等待着你们!
大家吸烟,聊天,恭候受贺者。
“的确,剽窃伊万的思想已经成惯例了”,瓦格纳热烈地说道,“在他的帮助下,已经出了多少博士。如果他的脑子里的思想像口袋里的粮食,拿走也就罢了,可也得感谢呀!即使是答辩时,对他的无私帮助表示感谢也是好的。”
“他是一个非凡的天才,没得可说。他在博特金学报上发表的论文,引起了许多重要学者的注意。”内科医师西罗李宁道出自己的意见。
“先生们,他快来了,可我们还没有想出谁来向他致贺词,”博戈亚夫连斯基一边切面包一边说,“就让亚诺夫斯基吧,他说话带劲,把证书交给他。”德米特里说。他侧耳一听,“安静!好像是开门的声音……”
梅尔卡叫着向外屋跑去。大家都站立起来屏息不动。巴甫洛夫快步走了进来。亚诺夫斯基立即向他迎去,右脚向前迈了一步,开始庄重地宣读:
“授予医学博士伊万·彼得罗维奇·巴甫洛夫:
证 书
鉴于您在科学研究工作和教学实践中的无数功绩,鉴于您以自己的言行帮助渴望进入科学家行列的人们的始终不渝的热心,鉴于您在我们最高学府表现出的公认的永不枯竭的朝气和乐观精神,鉴于上述一切,以及其他许多异常高尚的品德,我们受学术界同人委托,向您献上一枚您新近获得学位称号的证章,希望您永远将它佩戴!
代表:西罗季宁·亚诺夫斯基”
接着,亚诺夫斯基将博士证章交给了他。巴甫洛夫想说点什么,可是飞起了香槟酒的瓶塞,响起了“乌拉!”的欢呼声,大家都来向他祝贺,他笑着和大家一一碰杯。
“瞧我们梁赞人多么厉害!”德米特里拍着哥哥的肩膀说,“这还只是开始呢,伊万还要露一手的!”
又是一阵“乌拉”声。
巴甫洛夫说:“先生们,你们要参加答辩就好了,可惜你们谁也没有去,否则你们会更加由衷地为我高兴的。大家讲得都很好。可是塔尔哈诺夫发言了。这位颇有声望的老教授每句话都透着一种小人的忌妒心,他所说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令人费解的话,颠倒是非。可是我,保持自尊,不说粗话,就驳斥了他那些平淡无奇的论据,使他陷于一种可怜又可笑的境地。”
“你真行,”瓦格纳叫了起来。“保卫了自己,又把对手拉下马来,真棒,乌拉!”
又是一阵欢呼,再次为巴甫洛夫干杯。
“但是,先生们,不击败塔尔哈诺夫我决不罢休。我记得,有一次他奚落了我。奥夫相尼科夫教授设计了一种装置来研究肌肉活动对新陈代谢的影响。他把狗的爪子缚在连接滑轮的绳子上,这样滑轮一动就带动狗的爪子依次移动。奥夫相尼科夫当着所有与会者把这称为纯粹的肌肉运动。自然,我忍不住就发言了,我说,如果狗的爪子这么无负荷地被动活动,那还算什么肌肉运动呢?奥夫相尼科夫立即明白了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当然啦,错了就错了,有点不好意思,这也是常有的事,没什么了不起。但事还没有完,这个塔尔哈诺夫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你知道,他出身贵族,而我出身平民。他傲慢无礼地宣布我的意见毫无意义。结果我一摔门,就退出了会场。”
“真是好样的,你向全世界证明了你真是个人物!”德米特里不无讥讽地说。
“我主要是不许人侮辱我!”
“奥夫相尼科夫平时待你这么好,你这样做会使他难堪吧?”
“在科学上最主要的就是要有原则性。”
“先生们,先生们!”博戈亚夫连斯基挥了挥手,仿佛想使这两兄弟冷静下来。“别忘了,今天是伊万的好日子!”
“我认为,”巴甫洛夫提高了声音,“现在正是一个和塔尔哈诺夫清算的机会。我在博特金的《临床学周报》上要登一封公开信,把他和我的辩论毫不含糊地说清楚。在讲台上我连一句使他难堪的话都没有说,但现在……”
“就是现在你也什么也别说,”德米特里制止了他。
“那又为什么?”巴甫洛夫陡然向他一转身。
“这有损于学者的名誉。在科学上报私仇是不容许的。”
“这话说得对,”瓦格纳同意道,“德米特里的意见很对。”
“用不着这样,伊万,”博戈亚夫连斯基温和地说,“你应当超脱个人恩怨。况且,塔尔哈诺夫完全不是那次辩论时表现出的那种人,请相信我!”
巴甫洛夫有点迷惑地望了望在场的人,憨厚地笑了笑,挥了挥手,像要把一切不愉快的东西一古脑儿赶跑,他每逢看问题不对或者说了错话,总是这样的。
“真见鬼。那就不写了!你们说得对,我还是气量不够。我都讨厌自己了。”
“为你这种严于责己的精神,我们更爱你了,”瓦格纳说着就拥抱了巴甫洛夫。
大家又笑又嚷,又喝了一些酒,然后天南海北聊了起来。他们互相打断,因为每个人都认为只有自己的话才是最重要的。然后就唱歌,到席终人散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德米特里起身送客,巴甫洛夫却躺在沙发上,枕着手臂,陷入了愉快的沉思。他滴酒未沾,脑子非常清醒。他正要打盹时,突然门铃响了。巴甫洛夫跳起来,心里埋怨弟弟忘了带钥匙,让他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谢拉菲玛。
“是你!”他高兴得叫了起来。
谢拉菲玛扑倒在他胸前,抽泣起来。
“怎么,出了什么事?米尔奇克呢?”巴甫洛夫没见着孩子,不禁喊起来。
谢拉菲玛哭得更厉害了。到这时他才明白,发生了无可挽救的事。他让她坐在沙发上,搂抱着她,两人都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
德米特里回来了,帽子神气地歪戴着,领带也斜系着。当他看到谢拉菲玛时,先是高兴,但马上就惊惶不安地冲到他们跟前。
“你们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巴甫洛夫抬起头,满面泪痕。
“米尔奇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