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兵帅克干预世界大战
  “他们就这样把我们的斐迪南(斐迪南大公(1863—1914)是奥皇弗兰西斯。约瑟夫一世的侄儿,奥匈帝国皇位继承人,与其妻于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在萨拉热窝被暗杀。此事就成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给杀了,”女用人对帅克说。几年前,当帅克被军医审查委员会最终宣布为白痴时,他退了伍,从此以贩狗营生,替七丑八怪的杂种狗伪造纯正血统证书。

  除了这档子活计外,他还患着风湿症,这时正用樟脑油搓揉膝盖。

  “哪个斐迪南呀,米勒太太?”帅克问道,一边继续揉着他的膝盖。“我认识两个斐迪南,一个是给杂货铺老板普鲁什当伙计的,有一次他错把一瓶生发油喝了下去;另外我还认识一个斐迪南。柯柯什卡,他是个捡狗屎的。这两个全死掉都没啥可惜的。”

  “不,先生,死的可是斐迪南大公呀。就是住在科诺皮什捷(斐迪南大公在捷克的城堡。)的那一位,又胖又虔诚的那一位呀。。。。。。”

  “天哪!”帅克惊叫了一声。“这可是妙啊!大公这事儿是在哪儿发生的呢?”

  “是在萨拉热窝干掉他的。您知道,还是用的左轮手枪哩,当时他正带着他那位大公夫人坐小轿车路过那儿。”

  “你瞧他有多气派!米勒太太,坐的是小轿车哩。当然哪,也只有象他那样的大老爷才坐得上啊。可他准没料到,坐小轿车兜风,会不得好死。还是在萨拉热窝哩,这不是在波斯尼亚省吗,米勒太太?大概是土耳其人干的吧?本来嘛,我们根本就不应该把他们的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一九○八年,奥匈帝国吞并了这两个地方。)抢过来。这下子,你瞧闹到个啥结果?米勒太太,这位大公果不然上西天了吧!他受了好半天罪才断气吧?”

  “大公当场就断气了,先生。谁都知道,左轮手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前不久在我们努斯列也有位先生拿着左轮寻开心来着,结果把全家人都给崩了。门房上楼去看谁在四楼放枪,也给打死了。”

  “有一种左轮,米勒太太,你就是急疯了也打不响,这种玩意儿还真不少哩!可是他们买来打大公的那杆枪准会强得多。我敢跟你打赌,米勒太太,干掉大公的那个人,那天肯定穿得很讲究。明摆着的,开枪打死一位大公,这可是非常之难哪!这可不象流浪汉朝守林官打冷枪那么容易。关键在怎么挨近他。象那样的大人物,你穿得破破烂烂就休想挨近他。你得戴上一顶高筒礼帽,要不你还没下手,警察早把你给逮住了。”

  “我听说刺客有一帮子人哩,先生。”

  “当然罗,米勒太太,”帅克说,正好按摩完他的膝盖。“要是你,比方说吧,想干掉一个大公或皇帝什么的,你也得找些人合计合计呀,人多智广嘛。这个人出个点子,那个人添条妙计,那就象我们的国歌上说的:’事业定必成功。,(出自旧奥地利国歌。该歌由约瑟夫。海丁(1732—1809)于一七九七年谱曲。)要紧的是,你得瞅准那位大人物的车子经过的那一刹那。就好比,你还记得当年用锉刀捅死我们的伊丽莎白皇后的鲁谢尼先生吧?当时他还和她一块儿散着步哩。人心隔肚皮啊!这件事发生以后,再也没有哪一个皇后随便出来散步了。嘿,摊上这号事的大人物还会很多的。你等着瞧吧,米勒太太,沙皇和他的皇后也会有这一天的。他们既然已经拿皇叔(斐迪南大公为奥皇的侄子,帅克把他误当了”皇叔“。)开了刀,也许。。。。。。但愿上帝保佑别这样,也许连我辈小民的皇上也在数难逃。这位老先生的仇人可不少哪,比斐迪南的还要多。正象前不久有位老兄在酒店里说的:‘迟早有一天这些当皇帝的一个个都得被干掉,就连他们的国家监察院也救不了他们的老命。,这位老兄喝了酒付不出账来,酒店老板不得不叫警察来抓他。他扇了老板一耳刮子,又给了警察两巴掌。后来他们把他装上囚车(在奥匈帝国统治时期,在布拉格常用有栏栅的手推车(囚车)将醉汉押往警察所。)押走了,叫他知道点厉害。米勒太太,你不知道,如今新鲜事儿可多着啦!这一回对奥地利来说可又是一个损失。想当初,在我服役的那时节,咱们那儿有个步兵,开枪打死了个大尉。他拿着一支上了膛的步枪闯进了办公室。办公室的人叫他别在那儿闲逛,可他还是逛他的,说是要找大尉谈话。大尉一出来就宣布禁止他出营房。他端起枪,叭的一声朝大尉的胸膛开了一枪。子弹从大尉的后背穿出来,还把办公室弄得乱七八糟:墨水瓶打翻了,墨水在那些公文上淌得一塌糊涂。”

  “那个当兵的后来怎么样啦?”过了一会儿,当帅克已穿上外衣时,米勒太太问道。

  “拿根裤带吊死啦,”帅克边刷着礼帽边回答说。“那根裤带不是他自己的,是从禁闭室的看守那儿借来的。他借口说他的裤子老爱掉。你说他还用等着人家来枪毙他吗,米勒太太?你知道,谁赶上这档子事儿都得脑袋搬家!看守为这事儿丢了饭碗不说,还给判了六个月的徒刑,不过他没坐满六个月就逃到瑞士去了。现在在那儿的一座教堂里当传教士。如今世界上的老实人不多了,米勒太太。我想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也准是把那个枪杀他的人看错了。他准是看到那人对他满口甜言蜜语,就以为这是个好人,结果反让这位老兄把他干掉了。他们朝他身上开了一枪还是几枪?”

  “报上说,先生,大公的身子给打得净是筛子眼儿。刺客把子弹全打光了。”

  “干得真痛快,干净利索,米勒太太。要是我去干那号子事儿,就得买支白郎宁。这种手枪看上去象个玩具,可是只消两分钟,就可以连胖子带瘦子打死他二十个大公。不过,你别对旁人说,米勒太太,胖大公总比瘦大公好打些。你还记得葡萄牙人是怎么打死他们的国王的吗(葡萄牙国王查理一世于一九○八年二月在里斯本被刺;该国王是以奇胖出名的。)?那国王就是个胖家伙。你自己也知道,当国王的不会有瘦子。好啦,我该去’杯杯满,酒家走一趟啦。要是有人来取那只我已经收了订钱的小狗,你就告诉他:我把它放在乡下养狗场里,前不久刚给它剪齐了耳朵,耳朵长好之前,不能把它领出去,要不会伤风的。你把钥匙交给咱们楼的门房吧。”

  “杯杯满”酒家里只坐着一位顾客。他是警察局的密探,叫布雷特施奈德。酒店老板巴里维茨在一旁洗碟子。布雷特施奈德想方设法要和他谈点正经事儿,可是总没谈起来。

  巴里维茨是个有名的粗人,他每说一句话都得带上个“屁”呀“屎”呀一类的脏话;可是他满肚子墨水,见了谁都要劝人家读一读雨果描述拿破仑的书里的最末一章,也就是老近卫军在滑铁卢战役中给英国人的最后答复那一段。(法国著名作家维克多。雨果(1802—1885)在《悲惨世界》一书中,描写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滑铁卢战役时,写到法国将军康布栾纳以“屎!”一词来回答英军的劝降。在这里,巴里维茨为自己的谈吐粗俗寻找根据。)

  “今年夏天真不错呀!”布雷特施奈德开始谈正经事儿。

  “不错顶个屁!”巴里维茨回答说,一面把碟子放进橱柜里。

  “他们在萨拉热窝可给我们干了桩好事啊!”布雷特施奈德抱着一线希望接上一句。

  “在哪个‘萨拉热窝,?”巴里维茨反问道。“是在努赛尔酒店吧?那儿每天都有人干架,都出了名啦。”

  “不,是波斯尼亚省的那个萨拉热窝,掌柜先生。那儿有人把斐迪南大公打死了。对这件事,您有什么看法?”

  “我可不管这些鸟事。谁想要我过问这类事,那就请他来吻一下我的屁股吧!”巴里维茨谨慎地回答,一面点着他的烟斗。“如今这世道,谁要是跟他妈的这种事沾上了边,那就等于找死。我是买卖人,顾客进来要杯啤酒,我就给他倒杯啤酒。什么萨拉热窝,什么政治,或者死了个什么大公,跟我们屁相干!谁要管这些鸟事,就只有到庞克拉茨(布拉格一所大监狱设在这里。)去蹲班房。”

  布雷特施奈德不吭声了,他失望地看了一下空无一人的酒店。

  “这儿从前挂过一幅皇上的画像吧?”过了一会儿,他又找了个话题。“就在如今挂镜子的地方。”

  “嗯,您说对啦,”巴里维茨回答说,“挂过,后来苍蝇在画像上拉满了屎,我只好把它放到顶棚上去了。您知道,说不定哪个多嘴多舌的扯句闲话,兴许就会惹来他妈的一场麻烦。老子犯得着吗?”

  “萨拉热窝那边一定糟透了吧,掌柜先生?”

  对这个阴险狡诈而又单刀直入的问题,巴里维茨先生回答得格外谨慎:“嗯,这一向在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都热得要命。我在那儿当兵的时候,还得往我们上尉先生的头上搁块冰哩。”

  “您在哪个团服过役,掌柜先生?”

  “这种屁大的事儿我可记不住了。我对这些鸟事从来不感兴趣,也从来不过问。”巴里维茨先生回答说,“多管闲事,惹是生非。”

  密探布雷特施奈德再也不吱声了。他阴沉的脸色直到帅克进来才好转起来。帅克跨进酒店门槛,要了黑啤酒,说:“维也纳今天也披黑戴孝了。”

  布雷特施奈德的两眼放射出希望的光芒,他连忙接口说:“在科诺皮什捷挂了十幅黑纱(捷克人习惯,国丧时在国旗两侧各挂黑纱若干幅,以示哀悼。)。”

  “哦,该挂十二面,”帅克足足地喝了一大口说。

  “您为什么认为要挂十二幅呢?”布雷特施奈德问道。

  “好记数呗!一打嘛,也容易算钱;成打地买总比零买便宜,”帅克回答说。

  又是一阵沉寂。帅克自己用一声长叹打破了它:“唉!这可真叫做翘辫子。上了西天。还没等到当上皇帝就蹬腿了。想当初,在我服役的那时节,有个将军从马背上摔下来,稀里糊涂就断了气。当时大伙儿还想把他扶到马背上去坐着,可是一看哪,他都没一丝气儿了。这位将军本来还准备升为元帅的,却在这次演习中报销了。这些演习,啥时候也招不来好事。在萨拉热窝也是搞了个什么演习。记得有一回我正赶上了这种演习,他们发现我的军服上少了二十颗钮扣,便把我送进单人禁闭室关了十四天。头两天我简直象个重病号似地躺着动弹不得,因为我给’绞麻花”(奥匈帝国军队中的一种酷刑:将犯了过失的士兵的双手绑在两腿上,弃置一至数天,谓之“绞麻花”。)啦。不过话又说回来,军队就得讲究个纪律,不然的话,谁都会吊儿郎当。我们的上尉马科维茨就常这么训斥我们说:‘对你们这帮混蛋就得讲纪律。要不你们就会无法无天,象猴狲一样爬到树上去。军队要把你们变成人,你们这些猪猡!,难道这话不对吗?您想想看,要是在公园里,比方说卡尔拉克(布拉格的一个街心公园。)的每一棵树上都蹲着一个不守纪律的大兵,那还成什么体统!我最怕的就是这个。“

  “在萨拉热窝,”布雷特施奈德把话题拉回来说,“是塞尔维亚人干的吧?”

  “这一点您可错了,”帅克回答说,“这全是土耳其人干的。为了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两个省干的。”接着,帅克就奥地利对巴尔干半岛的外交政策发了一通宏论:“土耳其在一九一二年败给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和希腊;他们想要奥地利帮个忙,奥地利没答应,所以他们就把斐迪南给杀了。”

  “你喜欢土耳其人吗?”帅克转过头来问巴里维茨掌柜。“你喜欢那些信奉邪教的狗崽子吗?不喜欢,对不?”

  “顾客就是顾客,”巴里维茨说,“土耳其人也一样。对我们这些开酒店的来说,什么政治不政治,顶个屁用!你把酒钱付了,在店里坐下来,爱扯什么淡随你的便,这就是我的规矩。管他干掉我们斐迪南大公的是塞尔维亚人还是土耳其人,是天主教徒还是回教徒,是无政府主义者还是捷克自由党,反正对我都一样。”

  “那好,掌柜先生,”布雷特施奈德开腔了,他重新希望能从这两个人中抓到一个口实。“可你也得承认这对奥地利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吧?”

  帅克抢着替掌柜的回答说:“损失是损失,这谁也没法否认。是个吓死人的损失。斐迪南可不是随便哪个什么二百五代替得了的。只是他该长得再胖一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布雷特施奈德活跃起来。

  “什么意思?”帅克满意地回答说。“就是这个意思。他要是再胖一点的话,准会在这以前。当他还在科诺皮什捷追赶那些到他地里捡干柴。采蘑菇的老太婆(斐迪南大公对到他的城堡附近捡柴采蘑菇的贫苦农民的贪婪和残酷是出了名的。)时就中风死了。他要是再胖一点的话,就不会死得这样丢人现眼。好歹也是皇帝老子的叔大人呀,他们竟敢把他毙掉!报上都登满啦,真够丢人的!早些年,在我们布杰约维策的集市上,为了一点儿小事,有人就拿刀子把一个叫什么普谢季斯拉夫。卢德维克的牲口贩子给捅死了。他有个儿子叫博胡斯拉夫。这下他儿子该到哪儿去卖猪呢?谁也不买他的,都说:’这就是那个被刀子捅死的人的儿子,准也是个无赖!,到头来,他走投无路,只好从克鲁姆洛瓦桥上跳到伏尔塔瓦河里,寻了短见。这一来,人们又得去打捞他,救他,把他肚子里的水挤出来。大夫给他打了一针什么药水,他还是死在大夫的怀里。”

  “你这个比方未免有点奇离古怪,”布雷特施奈德别有用心地说,“你开头说的是斐迪南,现在怎么又同牲口贩子扯到一起啦?”

  帅克申辩说:“天晓得,我可不想把谁比作谁。掌柜先生了解我。我从来没有把谁比作谁,是不是?我只是替大公那位寡妇担心。她现在咋办?孩子们没有了父亲,科诺皮什捷领地失去了领主。再嫁一个别的什么大公,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呢?她又和他坐车子经过萨拉热窝;她还得守第二次寡。早些年,在赫卢博卡附近兹利维那个地方,有个护林官,名字很难听,叫平俅儿,后来被偷猎的人打死了,留下一个寡妇和两个孩子。过了一年,这寡妇又嫁了米德洛瓦尔的护林官,叫佩皮克。夏沃洛维茨,又被偷猎的人打死了。寡妇第三次嫁人,还是嫁给个护林官。她说:‘逢三遇吉,要是这次再不交好运,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哪知道,这个护林官又被人打死了。她跟前后几个护林官总共生了六个孩子。这时,她径直找到赫卢博卡地区爵爷的公事房去诉苦,说她跟这些护林官遭尽了罪。他们就把她嫁给拉日茨堡一个叫雅列什的渔夫。您猜怎么着?这个打鱼的又在捕鱼的时候淹死了!他跟她又生了两个孩子。后来她嫁给沃德尼亚尼那儿一个阉猪佬,那位老兄在一天半夜用斧头把她劈死,随后自己去官府投了案。当皮塞克州法院把他吊起来上刑时,他一口把牧师的鼻子咬了下来,说他没有什么可反悔的,还讲了许多对皇上很不干净的话。”

  “你知道他讲了皇上些什么?”布雷特施奈德急切地追问着。

  “这我可不能对您说,谁也没有这份胆量来重述一遍。听说他的话难听得可怕极了,有个法官当场给吓疯了。他们怕他给泄露出去,到现在还把他隔离着哩。这可不是什么酒鬼随便骂骂皇上老爷啊。”

  “那么,酒鬼是怎么辱骂皇上的呢?”布雷特施奈德问道。

  “行行好,先生们,谈点别的吧!”巴里维茨掌柜说,“你们知道,我是不喜欢扯这些淡的。什么淡都扯,往后就有你们倒楣的了。”

  “酒鬼是怎么辱骂皇帝的?”帅克重复一遍后说,“什么样的辱骂都有。您自己可以试一试:先把自己灌醉,然后叫人给您演奏奥地利国歌,接着您就能说出一大堆侮辱皇上的话来。里面只要有一半是真的,就够皇上丢一辈子的丑了。可他这老头子,说真的,还没到这个程度,不过也够他受的。你瞧,他儿子鲁多尔夫(鲁多尔夫(1858—1889),弗兰西斯。约瑟夫一世与伊丽莎白所生的唯一的儿子,暴死于一八八九年一月三十日,死因不明。)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就一命呜呼了;老伴儿伊丽莎白也让人用锉刀捅死了;随后他的兄弟杨。奥尔特(杨。奥尔特(1852—?),哈布斯堡皇族旁系的太公,他抛弃了公爵头衔,于一八八九年接受平民姓氏奥尔特,从一八九○年起就生死未卜。音讯全无了。)失了踪;他的兄弟墨西哥皇帝(马克斯米利杨(1832—1867),哈布斯堡族大公,于一八六四年由法国侵略者扶上墨西哥皇帝的宝座,一八六七年六月十九日被墨西哥共和军所俘并处决在凯莱达洛城堡。)被处死在一个碉堡墙跟前,如今又把他的长辈叔大人给干掉了,真是祸不单行。得有一副铁石心肠才受得住。我想要是碰上这么个酒鬼,一时酒疯大发,冲着他一五一十数落起来,他可怎么受得了啊!要是今天打起仗来,我一定心甘情愿去为皇上效忠,就是粉身碎骨我也不在乎。”

  帅克足足喝了一大口,接着说:“您以为皇上会容忍这种事?那您对他就太不知底细了。同土耳其这一仗非打不可。哼!你们竟敢把我的叔大人打死?!好吧,那就请尝尝我的厉害吧!仗是非打不可的,塞尔维亚和俄国会帮我们的忙。有一场好戏看哩。”

  帅克在预言未来时,神态着实很感人。他那纯朴天真的笑脸,犹如一轮明月,容光焕发。在他看来,什么都了如指掌。

  “也可能,”他继续描绘着奥地利的未来,“在我们向土耳其宣战时,德国人会来进攻我们,因为他们和土耳其是一伙的,他们都是些头号大混蛋。我们也可以眼法国联合起来,他们从一八七一年就跟德国人结了仇。这一下,可就热闹了。仗是要打的,更多的我就不说了。”

  布雷特施奈德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更多的你也不用说了。跟我到过道去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帅克跟随密探来到过道。刚才还是他的邻座酒客的人如今向他出示双头鹰证章(奥地利秘密警察的证章。),宣布他被逮捕,并要立即把他带到警察局去,这不禁使他小小地吃了一惊。帅克竭力解释说,准是有什么事引起了这位先生的误会,因为他全然无罪,连一句可能得罪别人的话也没有说过。

  可是布雷特施奈德却对他说,他犯了好几桩罪行,其中包括叛国罪。

  然后,两人回到小酒店。帅克对巴里维茨说:

  “我喝了五杯啤酒,吃了一个角形小面包加一根煮香肠。请您再给我来一盅李子酒。我就该走啦,因为我已被捕。”

  布雷特施奈德向巴里维茨也出示了双头鹰证章,打量了巴里维茨一阵之后问道:

  “您结婚了吗?”

  “结婚了。”

  “您不在店里时,您太太能替您照顾这生意吗?”

  “能。”

  “那好,掌柜先生,”布雷特施奈德高兴地说,“您把您太太叫到这里来,把买卖交给她,我们晚上来把您带走。”

  “甭担心,”帅克安慰他说,“我也只是为了一桩叛国罪被抓到那儿去的。”

  “可我是为了什么呀?”巴里维茨愤愤不平说,“我可是十分谨小慎微的啊!”

  布雷特施奈德微笑了一下,洋洋得意地说,“就为你说苍蝇在皇帝画像上拉满了屎!我要你把这些该死的想法统统从脑子里挖出来。”

  于是帅克便带着他那和善而微笑的面容,跟着密探离开了“杯杯满”酒家。当他们走到大街上时,他问了一句:

  “我用不用在人行道上趴着走?”

  “为什么?”

  “我想,我既然被捕了,就没有资格在路上直着身子走啦。”

  当他们跨进警察局大门时,帅克说:

  “不知不觉还满舒服就来到了这里。您经常光顾’杯杯满,酒家吗?”

  就在帅克被带到传讯室的时刻,巴里维茨正在“杯杯满”酒家向他那愁眉苦脸的老婆交待营业情况,并用他特有的方式安慰她说:

  “别哭,别嚎啦!他们能为那张苍蝇拉了屎的皇帝像把我怎么样?!”

  好兵帅克就这样以他可爱而动人的方式干预了世界大战。他对未来何以能具备如此高瞻远瞩的卓识,将会引起历史学家们的兴趣。倘若后来的事态发展与他在“杯杯满”酒家发表的高见不尽相符的话,那么,我们应当指出,帅克没有受过必要的外交教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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