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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安托南和弗雷德里克·马雷斯特照他们的老习惯于午饭后与马特内先生和奥利维埃先生在悲歌大街菩提树下会齐,抽着雪茄散步。这几位外省当权人士,当他们同心同德的时候,这种散步是他们一件小小的乐事。
他们转了几圈之后,西蒙·吉盖也来加入散步者的行列,并把他的中学老同学安托南带到悲歌大街的那一面、广场那边,神秘地说:
“你应该对老同学忠诚到底,这个老同学愿意把军官玫瑰勋章和省长的职位给你搞到手,”他对安托南说。
“你已经开始你的生涯了,”安托南哈哈大笑道,“你这个狂热的清教徒,打算收买我吗?”
“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亲爱的老兄,奥布河畔巴尔要到这里来投票,这你知道得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谁能保证赢得多数呢?如果我不和奥布河畔巴尔的那个同僚朝政府指出的方向协同努力,他就会抱怨我。你的诺言是有条件的,而我要丢官则是必然的。”
“可是我没有竞争对手啊……”
“你是这么认为,”安托南说道,“可是他会出现的,当心,你千万不要怀疑。①“我姑母明明知道我如坐针毡,她就是不来!……”吉盖大叫起来,“唉!这三个钟头,真可以抵得上三年了!……”
①这是伏尔泰的作品《唐克雷蒂》中的一句话,此处引文与原文稍有出入。
他的秘密就这样暴露了出来!他向朋友承认,马里翁太太到老格勒万家里给他提亲去了,那未婚妻就是塞西尔。这两个朋友一直走到通布列纳的大路上首,骡子旅店对面。律师不停地注视着姑母从桥那边回来应该走的那条成坡状的街,而专员则端详着雨水在广场上冲出的一道道小沟。阿尔西的街道,既没有铺砂岩,也没有铺碎石,因为香槟地区的平原不出产任何适合建筑的材料,更不出产石块大小足够铺路的那种碎石。有一、两条街和几处地方有车行道,但是所有的街道都只用少量很小的碎石垫垫,这就足以说明雨季时节这些街道是什么情形了。专员作出对这个重要题目进行思考的样子以掩饰自己的窘态,他那老同学脸色难看的面孔上显现出来的种种痛苦,他全都一一看在眼里。
此刻,那个陌生人正从五天鹅城堡归来,他大概在城堡过的夜。古拉尔决心亲自解开陌生人身上裹着的这个谜。陌生人也真的身裹一件粗呢小礼服。这叫帕特洛,是当时时兴的式样。一件大衣,象毯子一样,直拖到脚面,叫人看不见他的躯体。最后,还有一条偌大的开司米红围巾,一直围到眼睛下面。大胆地歪戴着帽子,倒一点不显得可笑。从来哪个秘密也不曾裹得、包得这么神秘!
“当心!”小马夫大叫,骑着马为双轮轻便马车开道。“普帕尔老爹,开门哪!”他用尖细的嗓音喊着。
骡子旅店的三个仆人一齐赶来,马车飞驰而过,谁也看不见陌生人的一举一动。专员随着马车前去,来到旅店门口。
“普帕尔太太,”安托南说道,“请你问问那位先生……什么先生来着?”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戈塔尔的妹妹道。
“这你就错了!警察署的命令清清楚楚,格罗利耶先生和所有无事可干的警长一样,是不开玩笑的……”
“在选举期间,旅店主人永远不会错,”马夫下马说道。
“这句话,我要学给维奈听,”专员心中暗想。
“去问问你的主人,他是否能接待阿尔西的专员。”
安托南·古拉尔又回到那三个散步的人身旁。他们看见专员与那个以其名字和巧妙的答话而在阿尔西闻名的小马夫谈话,早已在大街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我家先生请专员先生上楼,他很高兴接待您,”过了一会,天堂走来对专员这样说。
“我的孩子,”奥利维埃对他说,“长得象你这样,又象你这么机灵的孩子,你的主人一年给多少钱?……”
“先生,您说‘给’?……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伯爵先生的钱任人骗……我很满意。”
“这个孩子受的教育不错,”弗雷德里克·马雷斯特说。
“极好,检察官先生!”天堂对答如流,真叫五个朋友对他的大胆惊异不止。
“了不起的费加罗!”维奈高声道。
“可不能降低我们的身分啊!”孩子反驳道,“我的主人管我叫小罗贝尔·马凯。自从我们会给自己搞固定收入以来,我们成了费加罗加上钱了。”
“那你骗谁的钱呢?”
“有时赛马,我能赢上一千埃居……而不出卖我的主人,先生……”
“多么了不起的孩子!”维奈说,“他懂赛马。”
“还认识所有的gentlemenriders①,”孩子向维奈吐着舌头说道。
①英文:骑师绅士。
“天堂之路通向远方!……”弗雷德里克·马雷斯特说。
骡子旅店店主将安托南·古拉尔引进陌生人的住处,安托南见陌生人正坐在他用作客厅的那间客房里,用最肆无忌惮的神情拿长柄眼镜打量他。
“先生,”安托南·古拉尔颇为高傲地说道,“我刚从店主之妻那里获悉您拒绝照警方的命令办事。我不怀疑您是一位杰出人士,所以我亲自来……”
“您是叫古拉尔么?……”陌生人用假声问道。
“我是专员,先生……”安托南·古拉尔答道。
“您父亲当年不是为西默兹家族办事么?……”
“先生,我如今为政府办事,这就是时代不同了……”
“您有一个仆人,名叫于利安,他想拐走卡迪央王妃的贴身女仆,是不是?……”
“先生,我不允许任何人和我这样讲话,”古拉尔道,“您不了解我的性格……”
“您想了解我的性格么?”陌生人反唇相讥。“那我叫人了解吧!……可以在店主的登记簿上写上:狂徒,来自巴黎,喜欢问长问短。年龄不明,出门寻开心。仿效英国的办法,让人们自由来去,不要折磨他们,不要随时随地要他们拿出‘证件’来,在法国大概会是大受欣赏的一项发明……。我没有护照,您怎么办?”
“先生,检察官就在这里,在菩提树下……”专员道。
“马雷斯特先生吗?……请您代我向他致意……”
“您到底是什么人?……”
“亲爱的吉拉尔先生,您说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因为我在这个地区将是什么角色,这要由您来决定。您想对我的举止出个好主意吗?来,看看这个吧!”
说着,陌生人向专员递过一封信来,此信行文如下:
奥布省政府
(办公厅)
专员先生:
请就阿尔西选举事宜与持信人达成一致意见。对他可能向您提出的各种要求,均请照办无误。务请保守机密并以与其地位相称之礼遇待之。
这封信为省长所书写并有亲笔签名。
“您已经无意之中将事情办妥了!”陌生人将信收回,说道。
安托南对这位人士的绅士派头和举止已经印象颇深,此刻更变得毕恭毕敬了。
“此话怎讲,先生?”专员问道。
“因为您想雇用阿妮塞特……她来将于利安的收买意图告诉了我们。您可以将于利安称为变节分子,因为他被我的马夫小天堂战胜,最后供认出是您想让阿妮塞特进阿尔西最富有的人家做事。这阿尔西最富有的人家就是博维萨热家,所以我毫不怀疑是塞西尔小姐希望享有这个珍宝。”
“是这样,先生……”
“那好吧!阿妮塞特今天上午就开始为博维萨热家效劳!”
他吹了一声口哨。天堂出来得那么快,陌生人不由对他说:“你在偷听!”
“我实在情不自禁,伯爵先生。这隔栅是纸做的……如果伯爵先生愿意,我到楼上一间客房里去好了……”
“算了,你可以听,这是你的权利……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事时,我应该低声讲话……你马上回五天鹅去,代我将这枚二十法郎的金币交给小阿妮塞特……”陌生人转过身来对古拉尔说:“于利安就装作为您把阿妮塞特给引诱住了。这个金币的意思是她可以随于利安而去。阿妮塞特对咱们的候选人获得成功不会没有用处……”
“阿妮塞特?……”
“对。专员先生,贴身使女为我效劳已有三十二年……我十三岁上便有了第一桩风流韵事,与摄政王、咱们国王的高祖完全一样……您知道这个博维萨热小姐的财产有多少吗?”
“无法知道,先生。昨天在马里翁太太家,赛弗丽娜太太说塞西尔的外祖父、格勒万先生要把鲍赛昂公馆和二十万法郎作为新婚礼品送给他的外孙女……”
陌生人的双眼没有显出一丝惊奇。他那样子,似乎觉得这样的财产微不足道。
“您很了解阿尔西吗?”他问古拉尔。
“我是专员,而且是本地人。”
“那太好了!在这里,怎样能挫败人们的好奇心呢?”
“让好奇心得到满足啊!伯爵先生是有受洗名字的,就把这名字连同自己的头衔写在登记簿上好啦!”
“好。马克西姆伯爵……”
“如果先生愿意用铁路总裁这个头衔,阿尔西城将会很高兴。可以用这根漂在水上的棍子逗他们半个月①……”
①典出拉封丹寓言诗《骆驼和漂在水上的棍子》:有人在海边看见远处水上漂来一样东西。他们脱口而出,说这是一艘战舰,过了一会,他们说这是一只船,后来又说这是一艘小艇,再往后又说这是一包货物,到最后发现那不过是一些漂在水上的棍子。
“不,我更喜欢用灌溉专家这个头衔,这不太俗气……我到此地来是为了开发香槟地区的土地……。亲爱的古拉尔先生,明天就可以以此为理由请我到您家里和博维萨热一家人吃晚饭……我一定要见见他们,研究研究他们。”
“您大驾光临,敝人不胜荣幸,”专员道,“不过,舍下贫寒,还望多多包涵……”
“亲爱的朋友,如果我在阿尔西成功当选,将派我前来的诸位人士的愿望付诸实现,您一定会当省长,”陌生人道,“对,您看看!”说着又把另外两封信递给安托南。
“太好了,伯爵先生,”古拉尔将信还给伯爵,说道。
“将内阁能够拥有的选票全都拉到手,咱们尤其不要露出已有默契的样子。我是个金融投机家,对选举不感兴趣!……”
“我马上派警察分局局长到您这儿来,强迫您在普帕尔的住宿簿上登记。”
“太好了……再见,先生。这个地方真是绝了!”伯爵故意高声说道,“你就不能走动一步,而每个人直到专员不盯着你!”
“您与警察分局局长交涉吧,先生!”安托南道。
二十分钟以后,莫洛太太家就谈起了专员与陌生人之间发生了一场口角。
“喂!掉在咱们这个沼泽里的这根梁木是什么木头①做的呀?”奥利维埃·维奈见古拉尔从骡子旅店返回,便这样问他。
①见本卷第358页注①。
“是一个叫马克西姆的伯爵,来研究香槟地区的地质体系,想找到矿源,”专员无拘无束地回答。
“应该说矿藏,”奥利维埃答道。
“他希望在当地收集资金吗?……”马特内先生说。
“咱们那些保王党能往这些矿里投资?我很怀疑,”奥利维埃·维奈微微一笑答道。
“从马里翁太太的表情和手势,你们猜测结果如何?”专员把话题一转,指着正在交谈的西蒙和他的姑母问道。
西蒙前去迎接他的姑母,此刻正在广场上与她说话。
“人家同意他当女婿的话,我想告诉他一句话就够了!”副检察官对答如流。
“怎么样?”西蒙来到菩提树下,两位官员异口同声这样问他。
“嘿,我姑妈满怀希望。老格勒万正要到贡德维尔去,博维萨热太太和老格勒万对我们的要求没有感到吃惊。谈了双方的财产,希望让塞西尔完全自由作出选择。最后博维萨热太太说,至于她本人嘛,结这门亲事她感到光彩,她不反对;不过,她的最后答复要取决于我是否当选,可能还取决于我的议会生涯的开始阶段。老格勒万提到要征询德·贡德维尔伯爵的意见。没有伯爵的意见,他是从不作出任何重大决定的……”
“这样,”古拉尔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就娶不成塞西尔了,我的老兄!”
“为什么?”吉盖冷嘲热讽地大叫道。
“亲爱的老兄,博维萨热太太和她的女儿、丈夫每个星期要在你姑母的沙龙里度过四个晚上。你的姑母是阿尔西最体面的妇女,虽然她与博维萨热太太年龄相差二十岁,可她是博维萨热太太羡慕的对象。你不以为人家要用一些客套把拒绝包起来么……”
“考虑到你们两家的亲密关系,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维奈接口说道,“实际上就是不同意。如果说博维萨热太太是阿尔西最有钱的人,马里翁太太则是阿尔西最受敬重的人。除了我们庭长太太以外——她又什么人都不见,马里翁太太是唯一善于开设一个沙龙的人,她是阿尔西的女王。博维萨热太太看来想叫自己的拒绝带上彬彬有礼的色彩,如此而已。”
“我看老格勒万是拿你姑母耍着玩呢,亲爱的老兄,”弗雷德里克·马雷斯特道。
“你昨天攻击德·贡德维尔伯爵,中伤他,大大冒犯了他,阿希勒·皮古倒勇敢地保卫他……可是在你和塞西尔的婚事上,人家还要征询他的意见,是不是?……”
“简直不能比老格勒万再诡计多端了!”维奈说。
“博维萨热太太是有野心的,”古拉尔答道,“而且她清清楚楚知道她的女儿将来会有两百万。她想给一位大臣或一位大使当丈母娘,以便在巴黎登上宝座。”
“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呢?”西蒙·吉盖道。
“我祝你成功!”专员回答道,注视着副检察官。待他们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专员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光当议员还嫌不够呢!”他对奥利维埃道,“内阁已经有意图了。你到家以后,会看到你父亲的一封信,嘱咐你要保证你管辖范围内的人都投票支持内阁的大选,这关系到你的仕途,他要你守口如瓶。”
“那咱们这些执达吏、诉讼代理人、治安法官、公证人应该投谁的票呢?”代理检察官问道。
“投我给你们指定的候选人。……”
“我父亲给我写信以及信中的内容,你怎么知道的呢?……”
“从陌生人那里……”
“搞矿的那个人!”
“亲爱的维奈,我们应该装作不认识他,象对待外乡人那样对待他好了……。他来时顺路在普罗凡见了你父亲。适才这个大人物拿出省长的一封短笺向我致意。省长的信上说,有关阿尔西的选举事宜,我应该照马克西姆伯爵给我的一切指示办事。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能不进行一场战斗!咱们一起去吃晚饭,订下行动计划吧!事关你到芒特去当检察官,我当省长,而且我们应该表现出不参与选举的样子,因为我们两面受敌。西蒙是一派的候选人,这派希望推翻现内阁,而且有可能成功;可是对于象我们这样聪明的人来说,只有一个主意好拿……”
“什么主意?”
“为既能组阁也能解散内阁的人效劳……给我看的那封信,就是一个大人物写来的,这些大人物便是那伙极有定见的人。”
故事继续发展之前,看来必须解释一下这个矿业家是谁,他到香槟地区来开采什么了。
大约在西蒙·吉盖获得大胜准备当候选人之前两个月,深夜十一点钟,在巴黎圣奥诺雷区的一所公馆,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家里,上茶的时候,侯爵夫人的小叔德·埃斯巴骑士放下茶杯,望望围着壁炉形成的一圈人,说道:“马克西姆今天晚上闷闷不乐,你们没感觉到吗?……”
“他的忧伤相当好解释,”拉斯蒂涅答道,“他年已四十有八。到了这个年纪,不会再交朋友了。我们埋葬德·玛赛时,马克西姆便失去了唯一能理解他、能为他效劳也能使用他的人……”
“他大概有些催得紧的债务,您不能给他想个办法还债么?”侯爵夫人对拉斯蒂涅说。
此时拉斯蒂涅已经第二次当了大臣,又刚刚几乎身不由己地被封为伯爵。他的岳父德·纽沁根男爵已被任命为法兰西贵族院议员,他的弟弟当了主教,他的妹夫德·拉罗什-于贡当了大使,他本人则被认为是下届内阁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我们的政府只用银子换金子,对人际的事一窍不通,”拉斯蒂涅答道,“这一点,您总是忘记,亲爱的侯爵夫人。”
“马克西姆会是那种把自己打个脑袋开花的人吗?”杜·蒂耶问道。
“啊,您倒希望如此,那样我们就两讫了,”马克西姆·德·特拉伊回答银行家说。每个人都以为他已经走了呢!
说着,伯爵象幽灵一样从德·埃斯巴骑士所坐的扶手椅后面一张扶手椅里窜出来。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
“您想要一杯茶吗?”年轻的德·拉斯蒂涅伯爵夫人对他说。侯爵夫人刚才请这位伯爵夫人赏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好,”伯爵回答,走过来坐在壁炉前面。
此人是巴黎登徒子的坛主,直到如今在纨绔子弟中仍极有地位。从前人称这些纨绔子弟为黄手套,后来又称雄狮。他那充满风流韵事并以骇人听闻的戏剧性事件引人注目的青年时代,其经历用不着多讲了。在这些事件中,他一向有办法保持体面。对这个男人来说,女人永远只是手段,他既不相信女人的痛苦,也不相信女人的欢乐。他与刚刚故去的德·玛赛一样,把女人当作不听话的孩子。他将自己的财产挥霍净尽之后,又将一个名妓的财产挥霍殆尽。那名妓叫荷兰美女,就是大名鼎鼎的爱丝苔·高布赛克之母。后来,他又让德·雷斯托太太身遭不幸。这雷斯托太太正是年轻的德·拉斯蒂涅伯爵夫人的母亲但斐纳·德·纽沁根太太的姊姊。
巴黎的上流社会无奇不有。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此刻就在德·埃斯巴太太的客厅中,在她姐姐的各种不幸的制造者面前,在不止是扼杀了一位女性的幸福的刽子手面前。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呢?大概德·纽沁根太太与自己女儿在侯爵夫人家用晚餐来着。她的女儿嫁给德·拉斯蒂涅伯爵已有一年。
拉斯蒂涅开始自己的政治生涯时便在已故德·玛赛的著名内阁中高踞副国务秘书之职。德·玛赛是七月革命产生的唯一伟大的国家要人。
马克西姆·德·特拉伊伯爵引起了多少灾难,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他遵照男子法典的法则办事,一直避开了惩罚。虽然他一生中挥霍的金钱超过法国四个苦役犯同一时期中偷盗的数目,法院对他却是毕恭毕敬。他从未丢人现眼,他一丝不苟地还清了赌债。他是出色的赌徒,常与最大的贵族老爷和大使们对阵。他在所有的外交界人士家中进晚餐。他与人动武,一生中杀死过两、三个人,可以说他是把这些人暗暗杀害的,因为他灵敏、沉着,无与伦比。他衣着讲究,举止出众,言谈高雅,从容潇洒——从前人称之为“自然大方”,没有哪一个年轻人比得上他。他从十二岁便接受骑术训练,后来成为皇帝①的年轻侍从,被人认为是最灵巧的一个骑手。他的马厩里从前一直养着五匹马。他参加赛马,一直领风气之先。最后一点,没有谁比他更能对付年轻人的夜宴,他比那些人里最久经考验的更能喝酒,可是离席的时候仍然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完全可以重新开始饮宴,似乎花天酒地就是他的天性。马克西姆虽是那种遭人蔑视却善于以其傲慢态度将他引起的蔑视和恐惧制服的人,对自己的地位却一向有清醒的认识。他的力量正源于此。强者总是自己的批判家。
复辟时期,他相当成功地利用了自己曾任皇帝侍从的地位。他要求为波旁王朝效劳,而在各任内阁中均遭到排斥。他将此归结为自己的所谓波拿巴派政见,因为他虽然交际广泛,出身高贵,有各种危险的本事,却未能谋到一官半职。于是他参与了密谋,波旁长系便在密谋下垮了台。马克西姆是一个秘密集团(见《十三人故事》)的成员,该集团以谋求消遣享乐开始,七月革命前五年自然转向政治。待波旁家族幼支在巴黎民众前导下将长系踩在脚下登上国王宝座时,②马克西姆再次利用他对拿破仑的忠诚,他忆起拿破仑就象回忆自己的初恋一般。这时他帮了许多大忙,至于是什么事,人们却难于启齿承认,反正他总是要一些善于谋算的人酬劳他。这些人一拒绝,马克西姆立即与他们势不两立,威胁说要把某些不大愉快的细节张扬出去。每一朝代开始之初都象孩子一样,那尿布是有污迹的。
① 指拿破仑。
②指一八三○年奥尔良系的路易-菲力浦上台当国王。
德·玛赛任职期间,对于低估此人用处的那些人犯下的错误进行了补救,将一些秘密使命交付与他。必须有“迫不得已”这把铁锤锤炼出来的黑心,在任何措施面前坚不退却的机敏,厚颜无耻,特别是构成思想和高级政治bravi①的那种冷静沉着,泰然自若和锐利的目光,才能完成这些使命。此类工具既罕见又必不可少。德·玛赛老谋深算,将马克西姆·德·特拉伊安置到最高层的社交圈子里,将他描绘成通过激情而变得成熟、从经历中受到教育的人,说他懂得待人接物,说多方游历以及进行某些观察的才能使他对欧洲的利害之所在、外国官场及欧洲大陆上各大家族之间的联姻都了如指掌。德·玛赛说服了马克西姆,要他必须为自己争光,向他指出行为谨慎不仅是一种美德,更重要的是一种投机,并向他证明当政的人永远不会丢弃一个稳妥、可靠、风度翩翩而又彬彬有礼的工具。
①意大利文:刺客,凶手。
“在政治上,只能要挟一次!”德·玛赛对马克西姆说,责备他进行威胁。
马克西姆是个要探测这句话的深刻涵义的人。
德·玛赛一死,马克西姆·德·特拉伊伯爵重又坠入从前的生活之中。他每年到温泉去赌博,回到巴黎度过冬季。他还得到几笔数目可观的钱,这钱来自某些极为吝啬的钱箱深处,因为这个勇敢无畏而又深知反外交秘密的人,人们可以不时利用他。但他过着与纨绔子弟之王,四五个巴黎俱乐部霸主的生活同样豪华的生活,这样的半薪是不够他挥霍的。所以马克西姆伯爵财政上经常告急。他没有财产,因此也从来不能用当议员的办法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其次,他没有可以公开的官职,也不可能拿刀架到脖子上强迫某届内阁封他为法兰西贵族院议员。然而他眼看自己已被时间征服,那样花天酒地既损害了他的健康,也毁了他的各种机遇。虽然他还保持着华丽的外表,但他了解自己,也不能自己骗自己,他想到要寻找一个归宿,要结婚。
他是个聪明人,对自己的威望是怎么回事很清楚,他知道那是欺人之谈。所以他的妻子既不会在巴黎的上层社会中,也不会在资产阶级中。他必须使出大量毒计、表面和气和为人效劳,人家才能容忍他,因为每个人都希望他垮台。一不走运他就可能完蛋。一旦因几张期票难商量把他送进克利希监狱或逃往国外,他就要跌下悬崖。在这个悬崖下,人们可以看到多少政治尸骨,它们之间谁也安慰不了谁。债务在不止一个巴黎人头上支起这个具有威胁性的弯顶,此时此刻,他就在担心某些部分会坍塌下来。他任凭眉宇间显出忧愁,刚才他拒绝在德·埃斯巴太太家赌博,他与女士们谈天也露出心不在焉的神情。他终于一言不发呆坐在沙发里,堕入了沉思。适才他便象班柯①的幽灵一般从沙发里站了起来……。马克西姆·德·特拉伊伯爵此时位于壁炉这一圈的中心,两个烛台的交叉火光照耀着他,于是他成了众所瞩目的对象,有直接的目光,也有间接的目光。刚才人家就他道出的那寥寥数语,在某种程度上使他不得不摆出高贵的姿态,作为一个聪明人,他的举止中虽无傲慢,却力图显示出高于人们对他的怀疑之上。
①班柯为莎士比亚剧本《麦克白》中的人物。
一个画家要抓住这个不同寻常的人的形象,大概永远也遇不上比这更好的时刻了。难道不是非具有罕见的本事才能扮演这样的角色,才能三十年不断引诱妇女,才能下定决心只在隐蔽的领域里发挥自己的才能,鼓动百姓造反,发现诡计多端的政治秘密,只在小客厅或书房中获得胜利么?上可上到最高级的政治谋算,下可冷静地重新堕入轻浮生活的乌有,这其中难道没有某种伟大的成分么?赌场上的不测风云,政治舞台上的闪电般变幻,风雅与交际之战,必不可少的大献殷勤,大肆挥霍,能够经受得住这一切的人,是怎样的钢铁汉子?这一切都使他的头脑成了诡计与谎言的储存库,在举止风雅这无法戳穿的外表之下,包藏着多少各种各样的思虑和阴谋?如果幸运之风吹动这一直张满的帆,如果机遇给马克西姆帮忙,他也许成了马扎兰,黎塞留元帅,波将金①或者更确切一些,成了无需在比内罗洛坐牢的洛赞②了。
伯爵虽然身材相当高大,瘦削,却也长出了一点肚子。不过照布里雅-萨瓦兰③的说法,他把肚子控制在颇有尊严的程度之内。他的礼服剪裁得那样合体,使他全身都保持着青春的气息,洋溢着敏捷轻快、健美,当然这是由于他一直坚持锻炼,有习武、骑马、打猎的习惯。马克西姆拥有贵族的各种优美、高贵的体态,衣着的考究使这些特点更加突出。他那波旁家族式的长脸,镶嵌在精心卷曲、修剪得十分漂亮,而又美如黑玉的络腮胡和唇髭之中。这种颜色与浓密的黑发相似,乃通过涂抹一种极为昂贵的印度发乳得来。这种发乳在波斯广泛应用,马克西姆掌握了这种用法的诀窍。这样他便骗过了最锐利的目光,使人们看不见早已侵入他发际的白发。波斯人用这种染料染胡子,其特点是不会使轮廓显得生硬,可以根据使用染料的多少产生颜色深浅的变化,于是可与皮肤颜色和谐搭配。莫洛太太看见的大概就是这个操作过程。直到现在,有时晚间聚会上人们仍然以此作为笑谈,琢磨莫洛太太看见的到底是什么。
①波将金(1739—1791),俄国叶卡捷琳娜女皇二世的宠臣。
②洛赞(1632—1723),在路易十四宫廷中几起几落,时而受宠,时而遭贬,并在比内罗洛坐过五年牢。
③布里雅-萨瓦兰(1755—1826),美食家,作家。巴尔扎克创作《阿尔西议员》时,布里雅-萨瓦兰的《味觉生理学》刚刚出版。
马克西姆前额很漂亮,蓝眼睛,希腊鼻子,嘴巴长得讨人喜欢,下巴轮廓清晰,只是眼睛周围有许多碎纹,如同剃须刀划出的一般,但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就看不见了。鬓角上也有相同的痕迹。脸上皱纹不少。象在赌场度过无数夜晚的赌徒一样,他的眼睛似乎涂上了一层透明的淡色。虽然眼神已经变暗,目光却显得更吓人,令人生畏。人们感到那目光下有暗藏的热情,尚未完全熄灭的激情熔岩。那张嘴,昔日那样红艳,如今也呈现出冷色。嘴唇已不再笔直,已经向右歪了。这一条曲线似乎标志着谎言。恶习已使嘴唇扭曲,但是牙齿依然洁白而美丽。
从长相和人物的整体上来看,这些黯然失色的部分一点不显。外形一直那样令人动心,以致在布洛涅森林里,没有哪一个小伙子敌得过骑在马上的马克西姆。在那里,马克西姆显得比他们当中最年轻、最风度翩翩者还要年轻,还要风度翩翩。这种青春永驻的特权,已为这个时代的少数几个人所获得。伯爵显得灵活,冷漠,叫人看不出他对各种事情所采取的可怕立场。惟其如此,他就更是危险的人物。这种骇人听闻的满不在乎,使他可以协助百姓作乱,也可以为巩固一位王公的权势去配合宫廷密谋,两件事都干得同样巧妙。这种冷漠具有某种魅力。在法国,我们对于区区小事也要大轰大嗡已经司空见惯,在这种地方,人们对于冷静、平淡是从不起疑心的。
伯爵是一八三九年的时髦打扮,黑礼服,深蓝开司米背心上绣着浅蓝色的小花,黑裤,灰丝袜,油光锃亮的皮鞋。怀表揣在背心的一个小口袋里,由一根雅致的表链拴在一个扣眼上。
“拉斯蒂涅,”他接过美貌的德·拉斯蒂涅太太递给他的那杯茶,说道,“您愿意和我一起去奥地利大使馆①吗?”
①暗指阿蓬依的著名沙龙,当时巴黎的风雅人士经常聚集在那里。巴尔扎克从一八三四年起也是这间沙龙的常客。
“亲爱的老兄,我新婚不久,不能不和妻子一起回家!”
“你的意思是过些时候就可以了吗?……”年轻的伯爵夫人转过身来望着丈夫说道。
“过些时候,那就是世界的末日了,”马克西姆答道,“不过,让太太给我作审判官,难道不会叫我打赢这场官司吗?”
伯爵以优雅的姿势将美貌的伯爵夫人邀至自己身边。她听了几句话以后,望望自己的母亲,对拉斯蒂涅道:“你愿意与德·特拉伊先生一起去大使馆的话,我母亲会送我回去。”
过了一会,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和德·拉斯蒂涅伯爵夫人一起走了。马克西姆和拉斯蒂涅也很快下楼。待他们两人在男爵的马车里坐定时,新郎道:“马克西姆,你要我干什么?什么事这么紧急要掐住我的脖子?你对我妻子说什么了?”
“说我有话要对你讲,”德·特拉伊先生回答,“你倒很幸福!你终于讨了纽沁根几百万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当老婆,你到底弄到了手……二十年苦役!……”
“马克西姆!”
“可我呢,所有的人都猜疑我!”他接着说下去并且故意一顿。“一个恶棍,连杜·蒂耶这号人都捉摸我是否有勇气自杀!该规规矩矩生活了。他们是不是打算把我一脚赐开?你可能知道,你会知道,”马克西姆说,同时作一个手势不准拉斯蒂涅开言。“我的计划是这样,你听着!你应该为我效劳,我已经为你效过劳,我还能为你效劳。我现在过的这种生活,我厌倦了,我希望隐退。你看,你能不能帮我一把,结一门可以给我带来五十万的亲事。我一旦结婚,请你任命我到美洲哪个蹩脚的共和国去当大使。在这个职位上需要待多久,我就待多久,以便使后来任命我到德国担任同样职务显得合情合理。如果我有点出息,就拉我一把;如果我是个废物,就把我辞了。可能我会有个孩子,对他我要严加管教。他的母亲定会很有钱,我要把孩子培养成一个外交官,有一天可能会当大使。”
“我现在答复你。”拉斯蒂涅说,“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强权与一个婴儿强权之间有一场苦战,其程度之激烈超过任何凡夫俗子的想象。襁褓中的婴儿强权,就是众议院,它不包括在世袭的议会①之中……”
“啊,不错!”马克西姆说,“你是法兰西贵族院议员。”
“不管什么朝代,如今我不是都可以当元老么?……”新元老道,“你不要打断我的话。现在的问题是,在这一团混乱②之中,你怎么办。正如德·玛赛常对我们说的那样,众议院注定要成为整个内阁。这德·玛赛作为内阁首相,是唯一能够拯救法兰西的人。因为民众不死,他们要么是奴隶,要么是自由民,如此而已。婴儿强权就是一八三○年八月加冕的王朝。现内阁已经被打败,它解散了议会,打算举行选举,以便下届内阁不要搞选举。但是它不相信自己会获胜。如果它在选举中获胜,王朝就岌岌可危。如果内阁失败,保王党就会长期在争斗中占上风。议会所犯的错误将对一个人的意志有利,可惜这一个人的意志在政治中便是一切。当一个人象拿破仑那样自己就是一切时,必须被人代替的时刻就要来到。
①法兰西贵族院(即元老院)是世袭制。
②指路易-菲力浦治下政府的不稳定,这个词为穆东元帅、德·洛博伯爵所首创。
由于已将出类拔萃的人排挤在外,这个伟大的一切便找不到代理者。这代理者,就是所谓内阁,所以法国没有内阁,只有终身意志。在法国,只有执政的人犯错误,反对党是不会犯错误的。反对派可以打多少仗败多少仗,但是只要象一八一四年的同盟国那样战胜一次就已足够。最后,随着‘光荣的三日’,①反对派捣毁了一切。所以不当政和等待,就等于充当政权的继承人。从我个人的政见,我属于贵族;从我的公开政见,我属于七月王朝。奥尔良家族帮助我振兴了我的家业,我将永远忠于这个家族。”
①“光荣的三日”指一八三○年七月二十八、二十九、三十日巴黎人民的起义。
“当然是塔莱朗先生的那种‘永远’!”马克西姆道。
“所以,目前,我对你是爱莫能助,”拉斯蒂涅接着说下去,“六个月之后我们不会取得政权。对,我知道,这六个月将是一个垂死阶段,我们组成内阁时就知道我们的命运,我们是一个凑数内阁,临时代理。不过,在即将展开的选举战役中,你如果表现杰出,带来一票,成为忠于王朝的一位议员,人们就会了却你的心愿。我可以大谈你的良好愿望,可以到机密文件、秘密报告中去寻找,给你找到一件什么艰巨的任务。如果你干成了,我可以强调你的才干,你的忠心耿耿,并要求给你酬报。你的婚事嘛,我亲爱的老兄,你只能跟一家雄心勃勃的工业家结亲,而且是在外省。在巴黎,人家对你太知根知底。所以必须找到一个百万富翁,一个暴发户。此人有一个女儿,又处心积虑要到杜伊勒里城堡去炫耀!”
“叫你岳父借我二万五千法郎以便等到那一天吧!这样事情成功以后,人家是否用不兑现的诺言来报答我,便与他切身利害相关,而且他会促成婚事。”
“你真鬼,马克西姆,你对我还防一手。不过,我是喜欢聪明人的,我一定把你的事安排好。”
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德·拉斯蒂涅男爵①看见内政大臣在客厅里,便走过去与他在一个角落里谈话。马克西姆·德·特拉伊伯爵表面上忙于招呼德·利斯托迈尔老伯爵夫人,实际上密切注视着两位法兰西贵族院议员谈话的进程。他窥伺着他们的手势,猜测着他们的目光,最后大臣向他投送过来赞同的一瞥,终于被他捕捉到了。
①原文如此。应为伯爵。
马克西姆和拉斯蒂涅凌晨一时一起走了出来。各人登上自己的马车之前,拉斯蒂涅在楼梯台阶上对德·特拉伊说道:
“临近选举时你来找我吧!现在到那时之前,我就能看出来,在什么地方反对派最没有可能当选,象咱俩这样的聪明人能想到什么办法。”
“那两万五千法郎很紧急!”德·特拉伊回答他说。
“好的!你躲起来吧!”
过了五十天,一天清晨天还未亮,德·特拉伊伯爵坐一辆街车,神秘地来到波旁街一所豪华公馆的门口。这是德·纽沁根男爵为他女婿买下的公馆。德·特拉伊伯爵打发马车走了,四面望望,看是否有人跟踪他。然后他进了一间小客厅,等候拉斯蒂涅起床。过了一会,贴身男仆将马克西姆引进书房,那位国家要人正在书房里。
“亲爱的老兄,”大臣对他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以加以利用。两天以后报纸就要将这秘密泄露出去。那个可怜的夏尔·凯勒,马祖卡舞跳得那么精彩,在非洲被打死了。他原是我们在阿尔西选区的候选人。这一死便留下一个空白。这是两份报告的抄件:一件是专员的报告,另一件是警察分局局长的报告,他们向内阁报告说咱们那个可怜的朋友要当选可能会遇到困难。局长的报告中有一些关于城市状况的材料,对于象你这样的人,这些材料已经足够,因为与可怜的已故夏尔·凯勒竞争的对手,其雄心乃出自希望娶一个富有的女继承人……。对于你这种一点自明的人来说,这句话就足够了。五天鹅家族,卡迪央王妃和乔治·摩弗里纽斯就住在阿尔西附近,需要的话你会搞到正统派①的票……这样……”
①正统派指波旁王朝长系的拥护者。
“不要费唇舌了,”马克西姆说,“警察分局局长还在那儿吗?”
“还在。”
“叫人为我给他写一封信……”
“我亲爱的老兄,”拉斯蒂涅将整整一摞公文交给他说,“这里头有为你而写给贡德维尔的两封信。你曾是年轻侍从,他曾作过上议员,你们会谈得来的。弗朗索瓦·凯勒太太极为虔诚,这是德·卡里利阿诺元帅夫人给她的一封信。元帅夫人已成了保王派,她极力举荐你,而且还会到那里去与你见面。我只消对你补充一句:对专员要提防,我估计,把西蒙·吉盖当作自己的垫脚石去取悦前首相这种事,他是干得出来的。如果你还需要信件,权力,推荐,给我写信好了!”
“那两万五千法郎呢?”马克西姆问道。
“在这张期票上签个字吧,指定人是杜·蒂耶,资金在这儿。”
“我一定会成功,”伯爵说道,“你可以向城堡许下诺言说阿尔西的议员对他们是全心全意的。如果我失败了,就将我抛弃好了!”
过了一个小时,马克西姆·德·特拉伊已经坐在轻便双轮马车上行进在通往特鲁瓦的大路上了。
袁树仁/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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