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吳質《在元城與魏太子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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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季重魏略曰:質遷元城令,之官,過鄴辭太子,到縣與太子箋。
臣質言:前蒙延納,侍宴終日,燿靈匿景,繼以華燈。雖虞卿適趙,平原入秦,受贈千金,浮觴旬日,無以過也。小器易盈,先取沈頓,醒寤之後,不識所言。即以五日到官。
初至承前,未知深淺。然觀地形,察土宜。西帶常山,連岡平代;北鄰柏人,乃高帝之所忌也。重以泜水,漸漬疆宇,喟然歎息:思淮陰之奇譎,亮成安之失策;南望邯鄲,想廉藺之風;東接钜鹿,存李齊之流。都人士女,服習禮教,皆懷慷慨之節,包左車之計。而質闇弱,無以蒞之。若乃邁德種恩,樹之風聲,使農夫逸豫於疆畔,女工吟詠於機杼,固非質之所能也。至於奉遵科教,班揚明令,下無威福之吏,邑無豪俠之傑,賦事行刑,資於故實,抑亦懍懍有庶幾之心。
往者嚴助釋承明之懽,受會稽之位;壽王去侍從之娛,統東郡之任。其後皆克復舊職,追尋前軌。今獨不然,不亦異乎?張敞在外,自謂無奇;陳鹹憤積,思入京城。彼豈虛談誇論,誑燿世俗哉?斯實薄郡守之榮,顯左右之勤也。古今一揆,先後不貿,焉知來者之不如今?聊以當覲,不敢多雲。質死罪死罪。
◎《在元城與魏太子箋》註釋
吳季重魏略曰:質遷元城令,之官,過鄴辭太子,到縣與太子箋。
臣質言:前蒙延納,侍宴終日,鄭玄禮記注曰:延,進也。燿靈匿景,繼以華燈。楚辭曰:角宿未旦,耀靈焉藏?廣雅曰:耀靈,日也。楚辭曰:蘭膏明燭華燈錯。雖虞卿適趙,平原入秦,受贈千金,浮觴旬日,無以過也。史記曰:虞卿者,遊說之士也。說趙孝成王,一見賜金百鎰,再見為上卿,故號為虞卿。又曰:秦昭王為書遺平原君曰:寡人聞君之高義,原與君為布衣之交。君幸過寡人,原與為十日之飲。平原君遂入秦見昭王。小器易盈,先取沈頓,醒寤之後,不識所言。孔安國尚書傳曰:沈,謂醉冥也。頓,猶弊也。即以五日到官。
初至承前,未知深淺。言每事承前,無所改易也。深淺,猶善惡也。然觀地形,察土宜。左氏傳,賓媚人曰: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西帶常山,連岡平代;漢書有恒山郡。張晏曰:恒山在西。漢書,代郡有平邑及代二縣。北鄰柏人,乃高帝之所忌也。漢書,上東擊韓信,餘寇東垣,還過趙。趙相貫高等恥上不禮其王,陰謀欲殺上。上欲宿,心動,問縣名何?曰:柏人。上曰:柏人者,迫於人也。去弗宿。重以泜水,漸漬疆宇,漢書,恒山郡元氏縣有泜水,首受中丘西山,窮泉穀,入黃河。泜音脂。喟然歎息:思淮陰之奇譎,亮成安之失策;漢書,成安君陳餘背漢之趙。遣張耳與韓信擊破趙井陘,斬陳餘泜水上。奇譎,謂拔趙幟立漢幟。失策,謂不用李左車之言也。南望邯鄲,想廉藺之風;廉頗、藺相如,趙國之賢將也,故想其風。邯鄲,趙所都也。東接钜鹿,存李齊之流。漢書,文帝問馮唐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高袪,數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钜鹿下。吾每飲食,意未嘗不在钜鹿也。都人士女,服習禮教,西都賦曰:都人士女,殊異乎五方。皆懷慷慨之節,包左車之計。漢書,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聞漢將韓信議欲以下趙,原假臣奇兵三萬人,絕其輜重。足下深溝高壘,堅壁勿與戰。吾奇兵絕其後,兩將之首,可致戲下。成安君不聽也。而質闇弱,無以蒞之。毛萇詩傳曰:蒞,臨也。若乃邁德種恩,樹之風聲,尚書,咎繇邁種德。風聲,已見上。使農夫逸豫於疆畔,女工吟詠於機杼,固非質之所能也。詩曰:爾公爾侯,逸豫無期。漢書,酈食其曰:農夫釋耒,紅女下機。工與紅同。毛詩序曰:吟詠情性。至於奉遵科教,班揚明令,爾雅曰:科,條也。下無威福之吏,邑無豪俠之傑,尚書曰:臣無有作福作威。賦事行刑,資於故實,國語,樊穆仲曰:魯侯賦事行刑,必問於遺訓而咨於故實。抑亦懍懍有庶幾之心。孔安國尚書傳曰:懍懍,危懼貌。
往者嚴助釋承明之懽,受會稽之位;壽王去侍從之娛,統東郡之任。其後皆克復舊職,追尋前軌。今獨不然,不亦異乎?漢書曰:嚴助為中大夫,上問所欲,對曰:原為會稽太守。數年,賜書制詔會稽太守:君厭承明之廬,出為郡吏,久不聞問。助恐,上書謝,原奉三年計最。詔許,因留侍中。又曰:吾丘壽王善格五,召待詔,拜侍中,後為東郡尉。複徵入為光祿大夫侍中。張敞在外,自謂無奇;陳鹹憤積,思入京城。漢書曰:張敞為膠東相,與朱邑書曰:值敞遠守劇郡,馭於繩墨,胸臆約結,固無奇矣。又曰:陳咸,字子康,為南陽守。鹹數賂遺陳湯,與書曰:即蒙子公力,得入帝城,死不恨矣。後竟入為少府。又曰:陳湯,字子公。彼豈虛談誇論,誑燿世俗哉?斯實薄郡守之榮,顯左右之勤也。古今一揆,先後不■,爾雅曰:■,易也。焉知來者之不如今?論語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聊以當覲,不敢多雲。質死罪死罪。
落落校録编辑
◎吳質《答魏太子箋》箋說
汪春泓
『內容提要』:一般文學史、文學批評史比較重視曹丕的《與吳質書》,而關於吳質的囬信則不夠重視。其實結合曹丕的《與吳質書》和吳質的《答魏太子箋》,大有助於認識曹丕其人,亦有助於真切地瞭解曹氏與建安時期士人之間的關係。
一
曹丕寫給吳質的信保留至今的共有三封,其中建安二十三年,太子又與質書曰:“……昔年疾疫,親故多罹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何可言邪!昔日遊處,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每至觴酌流行,絲竹並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當此之時,忽然不自知樂也。謂百年已分,可長共相保。何圖數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傷心。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觀其姓名,已為鬼錄,追思昔遊,猶在心目,而此諸子,化為糞壤,可複道哉!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而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矣。著《中論》二十余篇,成一家之業,辭義典雅,足傳於後,此子為不朽矣。德璉常斐然有述作意,才學足以著書,美志不遂,良可痛惜。閑者曆覽諸子之文,對之 淚,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孔璋章表殊健,微為繁富。公幹有逸氣,但未遒耳,至其五言詩,妙絕當時。元瑜書記翩翩,致足樂也。仲宣獨自善於辭賦,惜其體弱,不足起其文,至於所善,古人無以遠過也。” ①若要理解此信的真實意思,可以聯繫曹丕《典論·論文》相對看。
《典論·論文》的產生與其時代的士人精神相背離,其內容大約三分論文,七分論政,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它寫作于建安末年甚或黃初年間,其文說:“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殊不知此話是曹丕對士人們的誘導兼警告,其意指文章之外,從現實情形來看,士人若置身於政治漩渦中,豈但追逐榮樂而不得,且會惹禍上身死於非命。士人崛起於亂世,雖或有其高尚的政治理念,同時也意在充分發揮個體生命之能量,攫取身值亂世之“要路津”;作為最實際的訴求,立功可以有助於個體、家族甚至宗族免遭亂世凍餒之患。但以進取謀利祿,實在隱患無窮,想大享榮樂而延年益壽,最後連老死戶牖也做不到,這樣為博取“年壽”、“榮樂”而妄下賭注,與安于“文章”之人生相比,有點兒得不償失,意指文章等於“經國之大業”,警告士人不必涉足於政治的實際運作,“立功”為強權如我者所專,而士人只能僅止于“立言”,才是唯一的既全命避禍、又留名後世的生存方式。按《魏志·文帝紀》裴注引《魏書》載曹丕《與王朗書》自稱:“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揚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篇籍。疫癘數起,士人凋落,余獨何人,能全其壽。故論撰所著《典論》詩賦,蓋百餘篇。”這裏就“三不朽”而言,恰恰省去了“立功”這一最具現實性的內容,正可以與《典論·論文》相印證。蓋立德幾乎是迂闊之念,立言只是為了留名後世,而立功卻會影響到現實,能在實際政治中發揮作用。這說明《典論》之中蘊涵著豐富的政治潛臺詞,而非僅僅是文人雅趣。以準備登基的帝王的身份,曹丕要引導士人不是通過“殺身以成仁”方式,而是以學術文化建樹來企求垂名不朽,士人減低了實際行動的能力,可與己相安於今世,自己偷樑換柱等勾當,士人便視而不見、置若罔聞,曹氏則可以避開士人當下之鋒芒,從而轉移士風。曹丕明確指出,士人最佳處世方式是像古之作者那樣“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于士人非但可以全身遠禍,而且還可以“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
曹植在《與楊德祖書》中說:“辭賦小道,固未足以揄揚大義,彰示來世也。”建安七子大都凋零于建安二十二年,而楊修于建安二十四年被殺,此信雖早成於《典論·論文》一年左右② ,但是兄弟間的矛盾癥結卻早就形成,而且日益激烈。不過曹丕“南面之術”在此前已經彰顯無遺,根本不是秘密,曹植此信是作出囬應,揭穿了其兄之謊言,針鋒相對提出,人應在“三不朽”的各個領域均有所馳騁,最無奈時,才寫寫文章,他說:“吾雖德薄,位為藩侯,猶庶幾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流金石之功,豈徒以翰墨為勳績,辭賦為君子哉?”此段文字中,“豈徒以翰墨為勳績,辭賦為君子哉”,直接與曹丕“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分庭抗禮,這也可以看出兄弟倆矛盾之深,曹植威脅到曹丕的政治意圖,曹丕不得不時時防範曹植,曹植一生坎坷,“常汲汲無歡”,此確實是兄弟積怨難解的緣故。
二
建安二十二年曹丕確立了其魏太子的地位,曹丕與吳質通信的時間與曹丕寫作《典論·論文》的時間相去不會太遠,其思想的流露應與“魏太子”和“魏文帝”的心態相一致,所以只有弄清楚了曹氏兄弟這般不同的居心,才能夠對吳質的信作出切近真實的解讀。現存吳質與曹丕箋三篇(其中一篇為殘篇)、書一篇(亦屬殘篇)。其《答魏太子箋》說:“二月八日庚寅,臣質言:奉讀手命,追亡慮存,恩哀之隆,形于文墨。日月冉冉,歲不我與。
昔侍左右,廁坐眾賢,出有微行之遊,入有管弦之 歡。置酒樂飲,賦詩稱壽,自謂可終始相保,並騁材力,效節明主,何意數年之間,死喪略盡。臣獨何德,以堪久長。陳、徐、劉、應,才學所著,誠如來命,惜其不遂,可為痛切。凡此數子,于雍容侍從,實其人也。若乃邊境有虞,群下鼎沸,軍書輻至,羽檄交馳,於彼諸賢,非其任也。往者孝武之世,文章為盛,若東方朔、枚皋之徒,不能持論,即阮、陳之儔也。其唯嚴助、壽王,與聞政事,然皆不慎其身,善謀於國,卒以敗亡,臣竊恥之。至於司馬長卿稱疾避事,以著書為務,則徐生庶幾焉。而今各逝,已為異物矣。後來君子,實可畏也。伏惟所天優遊典籍之場,休息篇章之囿,發言抗論,窮理盡微,藻下筆,鸞龍之文奮矣。雖年齊蕭王,才實百之,此眾議所以歸高,遠近所以同聲。然年歲若墜,今質已四十二矣,白髮生鬢,所慮日深,實不復若平日之時也。但欲保身敕行,不蹈有過之地,以為知己之累耳。遊宴之歡,難可再遇,盛年一過,實不可追,臣幸得下愚之才,值風雲之會,時邁齒,猶欲觸胸奮首,展其割裂之用也。不勝,以來命備悉,故略陳至情,質死罪死罪。”
此顯然是對上述曹丕來書的囬覆,這亦符合“箋”這一文體的特點,《文心雕龍·書記》篇說:“迄至後漢,稍有名品,公府奏記,而郡將奉箋。記之言志,進己志也。箋者,表也,表識其情也。”吳質奉箋,主要要向曹丕表其忠心,表明其順從主人、步趨一致的感情。對此首先要理解“伏惟所天優遊典籍之場,休息篇章之囿,發言抗論,窮理盡微, 藻下筆,鸞龍之文奮矣。雖年齊蕭王,才實百之,此眾議所以歸高,遠近所以同聲”這番話。“所天”是指對自己最為重要的人,譬如父之于子、夫之于妻或君之於臣。《後漢書·梁統列傳》說貴人姊南陽樊調妻上書自訟曰:“妾同產女弟貴人,前充後宮,蒙先帝厚恩,得見寵倖。皇天授命,誕生聖明。而為竇憲兄弟所見譖訴,使妾父竦冤死牢獄,骸骨不掩。老母孤弟,遠徙萬裏。獨妾遺脫,逸伏草野,常恐沒命,無由自達。今遭值陛下神聖之運,親統萬機,群物得所。憲兄弟奸惡,既伏辜誅,海內曠然,各獲其宜。妾得蘇息,拭目更視,乃敢昧死自陳所天……”其注曰:“臣以君為天,故雲‘所天’。”③因此吳質之“所天”即指曹丕;而“蕭王”何指?按《魏志》有《任城陳蕭王傳》,說:“蕭懷王熊,早薨。”陳壽為之立傳,然文字極其簡略,不知何故,或許其中有所隱情?再按《武文世王公傳》說曹操卞皇后生曹丕、曹植之外,還生了任城威王彰和蕭懷王熊。建安後期,曹丕與曹植圍繞奪取太子地位,展開了激烈的鬥爭。而吳質,按《魏志·吳質傳》裴注引《魏略》曰:“質字季重,以才學通博,為五官將及諸侯所禮愛;質亦善處其兄弟之間。”吳質熟知曹氏兄弟,左右逢源于其間,而且在曹丕和曹植奪嫡過程中,他左袒曹丕一邊,曹操出征,當告別時,他示意曹丕“泣而拜”,其真誠的效果勝過了曹植的“稱述功德,發言有章”,他為曹丕最終確立為太子出力甚多,是曹丕賞識的親信④ ,故而他是十分瞭解曹丕內心世界的人,尤其認識到曹丕作為政治動物的殘忍之心。至建安二十三年,曹丕太子的地位已經牢固,曹植亦已無力囬天,所以吳質敢於不加隱諱地奉獻其阿諛之詞,稱頌曹丕文才高妙。曹植雖然失勢,但是作為諸侯,還是不容輕詆,所以吳質假借已逝世的蕭王曹熊為參照,其實隱指曹植,直言曹丕“才實百之”,以表揚曹丕在諸子之中是最傑出者,並且讓曹丕確信自己順利奪嫡,乃眾望所歸。
其次,關於此囬覆中論文的部分,極其機敏的吳質滴水不漏地囬應了曹丕所關注的政治前景問題,篡奪是否會遇到士人們的阻力,這是曹丕尤為擔憂的難題。因為曹操死于建安二十五年,此前曹氏父子已經擘畫篡奪漢劉的天下,所以曹丕凝志不分者正在於此。他與吳質所談論的建安七子,惟獨標舉徐幹,其他只不過是陪襯而已,實際上是深有用意的。曹丕說偉長“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著《中論》二十餘篇”,“此子為不朽矣”。《典論·論文》說:“唯幹著論成一家言。”在曹丕意識中,徐幹作為文人的典範,其關鍵字就是“箕山之志”,所謂“箕山之志”,指堯時許由“終身無經天下之色”⑤;按《世說新語·言語》第十八條說:“嵇中散既被誅,向子期舉郡計入洛,文王引進,問曰:‘聞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對曰:‘巢、許狷介之士,不足多慕!’王大咨嗟。”曹丕讚揚徐幹“有箕山之志”,是希望士人明哲保身而言,而晉文王諷刺向秀“有箕山之志”,則是就惟恐士人持不合作態度而論的,帝王在與臣民互動關係中總要保持其主導的地位,要令臣下徹底就範,這是君權權勢使然。曹丕論文,其重點在於文人的德行和名節,“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曹丕深切地體察到文人的性格特點。譬如北朝顏之推《顏氏家訓·文章》說:“每嘗思之,原其所積,文章之體,標舉興會,發引性靈,使人矜伐,故忽於持操,果於進取。”這幾乎就是古今文人的本質特徵,秉持這樣的個性,文人容易“犯上作亂”,令主上難堪。故曹丕所謂的德行、名節,主要以徐幹為例,推崇一種與世無爭的處世觀,體現幾分隱逸的色彩,這可以使人處世避免種種的尷尬,至少可以做到全身避禍。漢末士人起而挽救漢劉政權的命運,大肆講論政治道德和原則,自然就潛伏著衝突的危機,正因為考慮到會出現危殆的局面,曹丕獨表徐幹“有箕山之志”,推崇徐幹式以文章“經國”,他衷心希望士人們“終身無經天下之色”,其意在引導士風,當他推行改朝換代的重大舉措時,亦令士人無意幹預時政。
吳質對此了然於胸,他先敍舊抒情,吳質比曹丕年長十一歲,昔日南皮之遊,揮灑激情,任氣使才,當時之交遊,其功利的成分可能並不多,是其共同青春美好的記憶,令人難以忘懷。然而一旦進入到政治的語境,情形就徹底不同了。曹丕來書提到了建安七子中徐、陳、應、劉和阮、王之六子,惟獨缺一孔融,因孔融在建安十三年已被曹操殺掉,所以此書中就不願提及此人⑥;而且“徐、陳、應、劉”的排序,也體現了曹丕的喜好,與此四子文學才華的高下無涉,徐幹自然是其最中意者,故理應列名第一,而劉楨因有所觸犯,不太順從,所以就被置於最末了。吳質不得不順著曹丕的話題,有所評論。他說:“何意數年之間,死喪略盡。臣獨何德,以堪久長。”這些昔日的友人都死盡了,而自己倒還活著。“陳、徐、劉、應,才學所著,誠如來命,惜其不遂,可為痛切”,他亦免提孔融,認同惜乎此輩未能盡其才。“凡此數子,于雍容侍從,實其人也。若乃邊境有虞,群下鼎沸,軍書輻至,羽檄交馳,於彼諸賢,非其任也。往者孝武之世,文章為盛,若東方朔、枚皋之徒,不能持論,即阮、陳之儔也。其唯嚴助、壽王,與聞政事,然皆不慎其身,善謀於國,卒以敗亡,臣竊恥之。至於司馬長卿稱疾避事,以著書為務,則徐生庶幾焉。而今各逝,已為異物矣。後來君子,實可畏也”。《魏志》本傳中吳質“以文才為文帝所善”,吳質固然亦是一文士,同樣文才卓著的曹丕往往把文士視作其假想敵——這是曹丕時代文士的大不幸!原來曹丕對於手無寸鐵的文士存有如此戒心,吳質亦不能不有觳觫之感,所以他有意貶低建安七子作為文士的現實作用和影響,即否認此輩尚有“立功”的可能性,消減曹丕意念中此輩人物所擁有的現實影響力,指出此輩僅僅可以作為文學侍從,成為朝廷的點綴。同時以漢武時代的東方朔、枚皋之徒來比擬阮、陳之儔⑦,意指這些人不過滑稽俳優而已,實不足多慮。文士即便如嚴助和吾丘壽王,他們一旦超越了其文士的身份,不知深淺地涉足實際政治,由於立身不夠謹慎,所以招致殺身之慘禍,此須令天下文士引以為戒,吳質用“臣竊恥之”四字,便與這樣的人生方式劃清了界線,吳質表示對於政治如履薄冰,自己絕不會重蹈前人之覆轍,完全心領神會曹丕不許文士參政的意思。他以作了富家女婿的司馬相如為例,指出司馬相如“以著書為務,則徐生庶幾焉”,徐幹的人生觀和處世方式與司馬相如近似,這是深得曹丕讚賞的根本原因,吳質進一步表示自己深諳曹丕表彰徐幹的“微言大義”,點到了曹丕《與吳質書》和《典論·論文》的寫作主旨,可謂“心有靈犀一點通”,曹丕要傳遞給天下讀書人的資訊何嘗與此有別呢?
一場瘟疫帶走了性情各異的“七子”中的大部分⑧,曹丕來書稱“觀其姓名,已為鬼錄”,頗見曹丕既惋惜又釋然的複雜心情⑨;吳質所謂“而今各逝,已為異物矣”,性情張揚的人物往往可愛又可畏,他們被自然之手淘汰了,吳質也仿佛在提請曹丕盡可釋懷。而“後來君子,實可畏也”,又似乎是在提醒後來者,在應對帝王時,必須謹小慎微。自己作為政治角鬥場上的倖存者,仿佛是偷生的竊賊,當同儕均不敵政治和自然的風霜刀劍,紛紛謝世之際,自己竟然還能苟延殘喘,就如小偷得手未被抓獲一樣,慶倖之餘,更要向曹丕表白,自己野心全無,且來日不多,他說“然年歲若墜,今質已四十二矣,白髮生鬢,所慮日深,實不復若平日之時也。但欲保身敕行,不蹈有過之地,以為知己之累耳”,此“所慮日深”指不再像年輕人那樣血氣方剛草率從事,凡事會三思而後行,總之,要讓曹丕放心,吳質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酒友,他已有家室的牽掛,遇事會冷靜處置,惟以身家性命為考慮事物的出發點,他戒除了青春時期魯莽滅裂的毛病,不會犯愚蠢的錯誤,以給您老人家 增添任何麻煩!吳質再次追憶“遊宴之歡,難可再遇,盛年一過,實不可追”,青春猶如一場美麗的春夢,當夢醒之後,一同做夢的人都得面對現實的殘酷,吳質要誘導曹丕一起來追憶,追憶逝水般的年華,想讓他已變冷酷的心片刻囬復當年的浪漫和友情。當大權在握之後,曹丕性情中極其冷酷的一面就充分地表現出來了,比如《魏志·文帝紀》載:“(黃初四年)六月甲戌,任城王彰薨於京都。”按《世說新語·尤悔》第一條指出曹丕毒殺任城王曹彰,接著想對胞弟曹植再施毒手,是太后幹預,才不得不罷手⑩ 。曹植作《任城王誄並序》,在序文與誄文中均說:“如何奄忽,命不是與!”“如何奄忽,景命不遐”(11)!控訴曹丕的狠毒。然而曹丕亦不是完全泯滅了詩性情懷的人,他在與吳質的三封書信裏,均囬憶到往日的歡聚,說:“日既沒,繼以朗月。同乘並載,以遊後園,輿輪徐動,賓從無聲,清風夜起,悲笳微吟,樂往哀來,淒然傷懷。餘顧而言,茲樂難常,足下之徒,鹹以為然”,曹丕依舊具有藝術家的氣質,但是“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面對相同的良辰美景,物是人非,大家都清楚過去的就永遠過去了。吳質潛意識裏還是希望曹丕能夠念及舊情,這是一切伴君者所必然滋生的惶恐心理。而且他還得表示自己雖年紀老大卻並非廢物,仍然願意為主子赴湯蹈火。吳質僅有一首《思慕詩》留存至今,其辭曰:
愴愴懷殷憂,殷憂不可居,徙倚不能坐,出入步踟躕。
念蒙聖主恩,榮爵與眾殊,自謂永終身,志氣甫當舒。
何意中見棄,棄我就黃壚。煢煢靡所恃,淚下如連珠,
隨沒無所益,身死名不書,慷慨自俛仰,庶幾烈丈夫。
他對於曹丕的感情,完全出於一種投靠主子的心理,當黃初七年,曹丕以四十歲的年紀去世之時,吳質就萌發了失去靠山的悲慟,頓然有無所依賴的痛楚,所謂“隨沒無所益,身死名不書,慷慨自 仰,庶幾烈丈夫”,則顯得其人格十分可笑和卑賤。吳質因為“怙威肆行”,死後“諡曰醜侯”,看來歷史還是客觀地評判了吳質其人。
按曹植《與吳季重書》稱讚吳質“得所來訊,文采委曲,曄若春榮,瀏若清風。”可見吳質文才不俗;而且前日歡聚,吳質“鷹揚其體,鳳觀虎視,謂蕭曹不足儔,衛霍不足侔也。左顧右盼,謂若無人,豈非君子壯志哉”(12)!何等的氣勢磅礴!魏太和三年,曹植徙封東阿,吳質十分畏懼的魏文帝已經去世,面對一個失勢的諸侯王,吳質酒酣耳熱之際,不禁煥發出其性情中比較真實的一面。但是當囬覆書信時,觀吳質《答東阿王書》,吳質靜心思量之餘,前日的狂傲就消退了,表示希望“鑽仲父之遺訓,覽老氏之要言”,呈現出一個謙謙君子的風度。可見吳質人格分裂成不同的形態,他面臨不同的物件和場合,善於隨機說法,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手段。所以書信作為文章中的一種文體,未必文如其人,經過理性的思索之後,其文字恰恰掩蓋和隱藏了作者某些本質特性。然而文學史又是十分公允的,吳質未能進入“七子”的行列,正說明其虛假性限制了其文學的成就,他可以八面玲瓏於一世,卻難以在偉大文學家行列中佔據一席之地。
學界時常探討儒家文化的好處,以吳質等為例,當一個人處於政治的常態之中時,不知其儒家的學養能夠發揮出幾分?所以君臣政治體制對於儒家文化真精神的容納度究竟有多大,這是談論中國古代文化者必須要思考的問題。若一個具備了深厚的儒家素養的士人進入到政治體制之中,他只是疲於應對和自保,那麼儒家思想中關於社會責任的部分,他是否還能夠有暇顧及呢?如果一種文化只是停留在體制外人物的紙上談兵之層面,我們是否可以將此指稱為我們的主流文化?一個社會的年輕士子皓首窮經,當一旦明白自己所學僅僅是屠龍術,那麼無數代無數人的青春和生命是否在一定程度上都蒙受了欺騙?
三
通過閱讀吳質《答魏太子箋》,亦有助於治文學史者瞭解在曹氏文人集團中,“七子”中某些人的處世風貌。譬如從政治層面而論,曹操、曹丕均厭惡孔融其人的作派,所以吳質所謂“唯嚴助、壽王,與聞政事,然皆不慎其身,善謀於國,卒以敗亡,臣竊恥之”,此雖未曾以之與“七子”中的某人聯繫起來,卻似乎令人感覺到是在影射孔融的為 人。《魏志》未曾專門為孔融列傳,端賴裴注,引述《續漢書》、司馬彪《九州春秋》、張《漢紀》、《魏氏春秋》及《世語》,大致勾勒出孔融“不識時務”的性格特點,他最終難逃被殺的命運,似乎亦在情理之中;而當時這些史料的撰寫是否受到曹魏政治慣性的影響,以致醜化了孔融,讓孔融蒙受誣衊之詞,則今人不得而知了。
而吳質所謂“若東方朔、枚皋之徒,不能持論,即阮、陳之儔也”,則透露出在曹氏和同儕眼裏,阮、陳幾乎有幾分“弄臣”的角色定位,《魏志·王粲傳》說:“(阮)踽少受學于蔡邕。建安中都護曹洪欲使掌書記,踽終不為屈。太祖並以琳、踽為司空軍謀祭酒,掌記室,軍國書檄,多琳、踽所作也。”裴注引《文士傳》曰:“太祖雅聞踽名,辟之,不應,連見偪促,乃逃入山中。太祖使人焚山,得踽,送至,召入。太祖時征長安,大延賓客,怒踽不與語,使就技人列。踽善解音,能鼓琴,遂撫弦而歌,因造歌曲曰:‘奕奕天門開,大魏應期運。青蓋巡九州,在東西人怨。士為知己死,女為悅者玩。恩義苟敷暢,他人焉能亂?’為曲既捷,音聲殊妙,當時冠坐,太祖大悅。”面臨強勢,阮踽的性格中有屈服和柔順的一面,這樣的性格使他在曹氏陣營中,成為可以狎侮戲弄的對象,此與劉楨的倔強尊嚴似迥然有別。當阮踽死後,曹丕作《寡婦詩》,其中有曰:“妾心感兮惆悵,白日急兮西頹,守長夜兮思君,魂一夕兮九乖,悵延 佇兮仰視,星月隨兮天,徒引領兮入房,竊自憐兮孤棲,願從君兮終沒,愁何可兮久懷。”此幾乎有點兒南朝宮體詩的意味了,設若悼念一個尊敬的友人,絕不致於如此寫其未亡人的孤寂,正由於阮踽俳優式的處世風格,才可能讓曹丕等人在其身後,假借同情孤兒寡婦的題目,毫無顧忌地寫出自己所想像的空床獨守女子的內心世界。而作為阮踽的兒子,阮籍在政治高壓之下,所表現出來的佯狂姿態,其實與阮踽堪稱淵源有自。
曹丕《與吳質書》說徐幹“著《中論》二十余篇,成一家之業,辭義典雅,足傳於後,此子為不朽矣”。又在《典論·論文》中說到“融等已逝,唯幹著論,成一家言。”這也代表著曹丕關於著述價值的判斷,《典論》本身應列於子部,曹丕認為子部書的寫作,才是不朽之作,這樣的觀念,其實與漢代人的看法仍然是一致的。假如揭示了曹丕的政治意圖之後,再來看曹丕的“文學觀”,其實不宜將它過度拔高,譬如視之為在文學批評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作品,這樣的評價是否符合實際,尚需重新審視。即使其客觀的效果誠然是劃時代的,這也僅僅是郢書燕說而已。
然而曹丕推崇子部書寫作,亦畢竟與前人發生了重要的變化。首先其思想特徵已經與儒家漸行漸遠,漢代政治人物尚“緣飾”以經術,曹丕甚至於連這種偽裝亦不需要了。按《南齊書·禮志上》說:“魏氏藉漢末大亂,舊章殄滅,侍中王粲、尚書衛覬集創朝儀,而魚豢、王沈、陳壽、孫盛並未詳也。”《南齊書·樂志》說:“建安十八年,魏國初建,侍中王粲作登歌《安世詩》,說神靈鑒饗之意。”作為蔡邕的得意弟子,王粲在朝廷禮儀建設方面用力甚多,但是,這在曹丕的眼裏,已經算不上有任何意義的著述行為,曹丕僅僅稱道其辭賦寫作有超過前人之處。作為一個在亂世中崛起的軍事政權,曹氏不願意權力受到禮儀的纏繞和制約,所以儒家思想自然失去了其至尊的地位,降為諸子中無甚高論的一家。而為了突出其強權政治的強勢地位,曹魏十分鍾情于法家治國。《魏志·杜恕傳》記載杜恕曾感歎道:“今之學者,師商、韓而上法術,竟以儒家為迂闊不周世用,此最風俗之流弊,創業者之所致慎也。”今之學風主要是受曹氏的影響,上行則下效,這幾乎是曹操、曹丕和曹叡一以貫之的思想特徵和執政風格。吳質善於迎合曹丕的性情喜好,所以通過其《在元城與魏太子箋》,亦可以從另一側面,瞭解曹丕的學術和為人。其箋曰:“若乃邁德種恩,樹之風聲,使農夫逸豫於疆畔,女工吟詠于機杼,固非質之所能也;至於奉遵科教,班揚明令,下無威福之吏,邑無豪俠之傑,賦事行刑,資於故實,抑亦懍懍有庶幾之心。”吳質明確表示其施政將舍儒而尚法,此與曹魏的學術和政治理念是相吻合的,他要以此博取曹丕的賞識,這正說明曹氏政權採取了一條鮮明的法家路線。
注釋:
①《魏志·吳質傳》裴注引《魏略》與《魏志·王粲傳》引文文字略有出入。
②按曹道衡、沈玉成《中古文學史料叢考》之《曹丕〈典論〉最終成于黃初間》條,補正張可禮《三曹年譜》,認為張說“《典論》基本成書于建安二十二年冬大疫後不久,成書後不斷有所刪 補,舉《典論》五條,證為作于建安二十四年以後之文”。並為補二證,贊同張說。中華書局二零零三年版。
③相傳丁 所作《蔡伯喈女賦》描述了她的婚姻:“當三春之嘉月,時將歸於所天。”此“所天”指丈夫;《宋書·鄭鮮之傳》說:“……若有功不賞,有罪不誅,可致斯喻爾。無有名教翼其子弟,而子弟不致力於所天。不致力於所天,則王經忠不能救主,孝不顧其親,是家國之罪人爾,何所而稱乎?”此“所天”幾乎包括君父總而言之;作于宋嘉庚子(一零六零)的《廣清涼傳》卷下有“志遠之傳”曰:“釋志遠,俗姓宋氏,汝南人也。早喪所天,孤養於母,承順顏色,晨夕無違。”此“所天”即指其父,刊于《大正藏》第二零九九。
④《魏志》裴注引《質別傳》說“(文)帝初親萬機”之時,吳質便是“輔弼大臣”,可見吳質頗得文帝之器重。
⑤《呂氏春秋·求人篇》。
⑥《典論·論文》談論“七子”時之排序首先就是魯國孔融文舉,可能“七子”之稱號是當時士林的共識,而《典論》是一部公佈於世的著作,因此,談“七子”曹丕就不能忽略孔融。而《與吳質書》則是比較親密者私人之間的通信,更見其真實思想和情感,在此書中曹丕將曹氏父子比較討厭的孔融從“七子”名單中刪除了。
⑦《漢書·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說:“相如常稱疾避事。朔、皋不根持論,上頗俳優畜之。唯助與壽王見任用,而助最先進。”
⑧《魏志·王粲傳》說:“踽以十七年卒。幹、琳、瑒 、楨二十二年卒。”
⑨《典論·論文》評價“七子”曰:“鹹以自騁驥於千里,仰齊足而並馳。以此相服,亦良難矣。”“七子”都是具有超強主體意識的文士,曹丕亦深感難以對付。
⑩徐震 《世說新語校箋》,中華書局一九九一年版。一一一二趙幼文《曹植集校注》卷二、卷一,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九八年版。
『原載』《文學評論》二零零五年第四期
◎作者簡註:
吳質,公元一七七年至公元二三零年。字季重,定陶人,三國時著名文學家,曹魏大臣。公元一九三年,曹操為發展力量,在鄄城招賢納士,吳質應召而至。因其才學通博,受到曹氏父子的賞識,成為曹丕的摯友,曹植的文友。公元二一七年,曹丕被立為太子,吳質出任朝歌(今河南淇縣)長,又遷元城(今河北大名東)令。曹丕為鞏固太子地位,常於吳質商量對策。一次,曹操率軍出征,曹丕、曹植前往送行。曹植出口成章,盛讚曹操之功德,而曹丕則相形見拙,悵然若失。吳質對曹丕耳語說:“與魏王辭別時,你什麼都不要說,只管哭泣就行了。”曹丕聽了吳質的話,哭的非常傷心。曹操及其左右很受感動。於是都認為曹植華而不實,不如曹丕誠實孝順。加上曹丕平時善於掩飾自己,言行檢點,而曹植則恃才傲物,恃寵嬌縱,引起許多人的反感,最終曹操打消了改立曹植為太子的念頭。
公元二二零年,曹丕做了皇帝,馬上派人把吳質接到洛陽,任命他為中郎將,又封他侯爵,讓他持節度幽、並諸州軍事。公元二二六年文帝崩,明帝曹叡繼位。公元二三零年,吳質被徵調入朝,擔任侍中,成為輔弼大臣。他向明帝陳述安危大計,指出:司空大臣陳群乃平庸之輩,非國相之才;稱讚驃騎將軍司馬懿,忠貞機智,是國家棟樑。明帝採納了他的意見,這對曹魏後期政局的變化產生了重大影響。
吳質一向喜歡結交權貴,從不跟鄉裏百姓往來,在家鄉名聲不佳。做官後,又倚仗曹氏父子權勢,作威作福,引起人們的反感。公元二三零年夏,吳質病故,被諡為“醜侯”。吳質的兒子吳應一再上書申辯,為父叫冤,直到吳質死後二十四年才改諡為“威侯”。
吳質同當時著名文人“建安七子”交往密切,一說他是建安七子之一,其詩文風格表現了“建安文學”的風骨。其存世作品很少,僅有答曹丕書兩篇,答曹植書一篇,收錄在《昭明文選》裏。還有《思慕詩》一首,存《三國志》本傳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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