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梁)·裴子野《齊安樂寺律師智稱法師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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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諱智稱,河東聞喜人也,俗姓裴氏,挹汾澮之清源,稟河山之秀質,蓄靈因於上葉,感慧性於閻浮,直哉惟清,爰初夙備,溫良恭儉,體以得之然而天韻真確,含章隱曜,沈漸人群,莫能測其遠邇,蓋由徑寸之華,韜光浚壑,盈尺之竇,未剖聯城,鑒觀者罔識其巨麗,逖聽者弗得其鴻名,羈束戎旅,俯起阡陌,年登三十,始覽眾經,退而歎曰:百年倏忽,功名為重,名不常居,功難與畢,且吉凶悔吝,孔書已驗,變化起伏,曆聖未稱,安知崢嶸之外,寥廓之表,籠括幽顯,大援無邊者哉?彼有師焉,吾知歸矣。遂乃長揖五忍,斂衽四依,挫銳解紛,於是乎盡。宋大明中,益部有印禪師者,苦節洞觀,郁為帝師,上人聞風自托,一面盡禮,印公言歸庸蜀,乃攜手同舟,以宋太始元年,出家於玉壘,誠感人天,信貫金石,直心般若,高步道場。既而敬業承師,就賢辨志,遨遊九部,馳騁三乘,摩羅之所宣譯,龍王之所韜秘,雖且受持諷誦,然未取以為宗。嘗謂攝心者跡,跡密則心檢,弘道者行,行察則道存,安上治人,莫先乎禮,閑邪遷善,莫尚乎律,可以驅車火宅,翻飛苦海,瞻三途而勿踐,曆萬卻而不衰者,其毗尼之謂歟。乃簡棄枝葉,積思根本,頓轡洗心,以為己任。於是曳錫踽步,千里遊學,擁經持缽,百舍不休,西望荊山,南過澧浦,周流華夏,博采奇聞,土木形骸,琬琰心識,靡高不仰,無堅不攻,寢之所安,席不及暖,思之所至,食不遑餐,入道三年,從師四講,教逸功倍,而業盛經明,每稱道不墜地,人各有美,宣尼之學,何詎常師。于時冥隱二上人,先輩高流,鳳鳴西楚,多寶穎律師,洽聞溫故,翰起東都,法師之在江陵也,稟冥隱為周旋,爰及還京洛,以穎公為益友,皆權衡殿最,言刈菁葉,舍卩稗而膳稻梁,會鹽梅而成鼎飪,其理練,其旨深,膚受末學,莫能踵武。以泰始六年,初講十誦於震澤,闡揚事相,咫尺神道,高談出雲漢,精義入無間,八萬威儀,怡然理暢,五部章句,渙爾同波。由是後進知宗,先達改觀,暉光令問,於斯藉甚。法師應不擇方,行有餘力,清言終日,而事在其中,立樓雲於具區,營筵祚於建業,令不待嚴,房櫳肅靜,役不加迅,棟宇駢羅。自方等來儀,變梵為漢,鴻才矩學,連軸比肩,法華維摩之宗。往往間出。涅磐成實之唱,處處聚徒,而律藏憲章,於時最寡,振裘持領,允屬當仁。若夫淵源浩汗,故老之所囬惑,峻阻隱複,前修之所解架,皆剖析毫釐。粉散膠結,鉤深致遠獨悟胸懷,故能使反戶之南。彎弓之北,尋聲赴響,萬里而至,門人歲益,經緯日新,坐高堂而延四眾,轉法輪而朝同業者,二十有餘載。君子謂此道,於是乎中興,絕慶吊,屏流俗,朱門華屋,靡所經過。齊竟陵文宣王,顧輕千乘,虛心八解,嘗請法師講於邸寺,既許以降德,或謂宜修賓主,法師笑而答曰:我則未暇。及正位函文,始交涼燠。時法筵廣置,髦士如林,主譽既馳,客容多猛,發題命篇,疑難鋒出,法師應變如響,若不留聽,囿辨者土崩,負強者折角,莫不遷延徙靡,亡本失支,觀聽之流,稱為盛集,法師性本剛克,而能悅以待問,發言盈庭,曾無忤色,虛己博約,鹹竭厥才,依止疏附,訓之如一。少壯居家,孝于惟友,脫屣四攝,愛著兩忘,親黨書介,封而不發,內恕哀蹙,抑而不臨,常曰道俗異故,優陀親承音旨,甯習其言,而忽其教?煩惱煦濡,蕭然頓遣。法師之於十誦也,始自吳興,迄於建業,四十有餘講,撰義記八篇,約言示制,學者傳述,以為妙絕古今。春秋七十有二,齊永元三年遷神幹建康縣之安樂寺,僧尼殷赴,若喪昆姊,諒不言之信,不召之感者雲。若夫居敬行簡,喜慍不形於色,知人善誘,甄藻罔遺於時,臨財廉,取予義,明允方大,處變不渝,汪汪焉,堂堂焉,渤碣河華,不能充其量,蓋淨行之儀錶,息心之軌則歟。弟子道進等,感梁木之既摧,慟德音之永閟,俾陳信而有徵,庶流芳而無愧。(《廣弘明集》三十二。)
◎關於裴子野:
裴子野,字幾原,生於南朝宋泰始五年(公元四六九年),卒于梁中大通二年(公元五三零年),祖籍河東聞喜(今山西聞喜縣)。南朝粱著名史學家、文學家。
裴子野出生於封建世族家庭,曾祖裴松之,南朝宋太中大夫,著有《三國志註》,祖父裴駰,南齊中郎外兵參軍,著有《史記集解》,都是著名史學家。父裴昭明、南齊通直散騎常侍。裴子野出生後母親病逝,由祖母殷氏撫養。殷氏“柔明有文義,以章句授之”。不幸,在他九歲時,祖母也去逝了。裴子野悲痛萬分,心靈受到沉痛的打擊。
裴子野聰穎早慧,勤奮好學,少年時代就以善於著述文章聞名。年輕時即開始步入仕途,初任南齊武陵王國左常侍,後為江夏王參軍。北齊中興二年(公元五零二年),父裴昭明去世,裴子野辭官囬鄉。正在這時,南齊王朝也被蕭梁王朝替代了。
蕭梁初始,粱尚書僕射范雲很讚美裴子野的文才、品行,準備上表推薦他,可惜未奏就突然去世了。當時文學家任昉頗負盛名,很多文人投靠到他門下,請求推薦仕官,唯獨裴子野不願走這條捷徑,為此任昉很惱火,不在朝廷為他說好話。過了很久,裴子野才任安成王參軍,兼廷尉正。廷尉是掌刑獄的機構,一次廷尉上奏一件判獄,裴子野不在場,同僚們代他簽了名。誰知,梁武帝對此案很不滿意,把辦案的人全撤了,裴子野也在其中。有人勸他把事情真像講明,可官復原職。裴子野笑著說:“丟官固然可惜,我豈能靠訴訟辯解當官呢?’他在家呆了很久,終無悔意。著名無神論者范縝在朝中任國子博士,與裴子野素未相逢,卻很敬佩他的學識和為人,上奏請朝廷將自己的官職讓給裴子野。朝廷以裴子野資歷太淺為由,來予採納。過了很久他才任尚書比部郎,仁威記室參軍,後又任諸暨(今浙江諸暨)令。任職期間,以理取信于民,“百姓稱悅,合境無訟。”數年後,裴子野才被吏部尚書徐勉推薦為著作郎,掌修國史及起居注。後又兼中書通事舍人,掌中書詔誥,不久又遷中書侍郎。梁大通元年(公元五二七年)轉鴻臚卿、領步兵校尉。中大通二年(公元五三零年),死于任上,終年六十二歲。
裴子野仕官期間,忠子職守,任勞任怨,且為政清廉,是一塵不染的清官。他把朝廷的俸祿分攤給生活困難的親戚朋友,自己則與妻子恒苦饑寒,居住在數間茅草屋內,“唯以教海為本”。晚年信奉佛教,嚴守戒律,病重期間“遺命儉約,務在節制’。裴子野死後,梁武帝為之流涕,親下詔書,稱“文史足用,廉白自居。諡曰貞子”。據說過去,五品以上的官職才有諡號,裴子野“以令望見嘉”破了先例。裴子野下葬,湘東王蕭繹親自寫墓誌銘,藏在墓葬中,邵陵王蕭綸為他立墓誌,立於墓道中,“羨道列志,自此始焉”。
裴子野與兄裴黎、弟裴楷、裴綽以文才譽滿天下,號稱“四裴”。裴子野具備了文史學家的修養和素質,以知識淵博令人折服。當時粱西北境外有滑國及白題二國,遣使臣朝貢。這二國從漢代以來就很少與漢族交往了,朝中沒有人知道他們來自何方。裴于野見使者後,思索片刻便說:“漢潁陰侯斬胡白題將一人。服虔注雲:‘白題,胡名也。’又漢定元侯擊虜,八滑從之,此其後乎。”在場的眾臣聽後都很佩服他的廣聞博識。此後裴子野奉敕撰著《方國使圖》,記錄鄰近二十餘個國家的物產和風土人情。
裴子野的著述甚豐。他年輕時著《宋略》,影響深遠。當初,裴子野曾祖裴松之劉宋時曾受詔續修何承天的《宋書》,未完成就逝世了。裴子野有志繼承祖業,完成修史重任。他在《宋略·總論》中說;“子野生乎泰始之季,長於永明之年,家有舊書,聞見又接,是以不用浮淺。”兩晉南北朝私家修史甚眾,單修《宋書》者,有何承天,山謙之、蘇寶生、徐爰、沈約等。唯沈約的《宋書》極為流行。裴于野觀沈約《宋書》後,認為其繁瑣,便刪繁存簡,“因宋之新史,為宋略二十卷。”“其敍事評論多善。”沈約見後感歎道:“吾弗逮也。”蘭陵王蕭琛評論《宋略》“可與《過秦》、《王命》相匹敵”。當時範縝讀後說;“彌綸首尾,勒成一代,屬辭比事,有足觀者。”
《宋略》二十卷,是南朝宋史專著,唐代史學家劉知幾極讚賞之,“世之言宋史者,以裴略為上,沈書次之。”又說:“裴幾原刪宋史為二十篇,芟煩撮要,實有其力。”《宋略》主要是刪繁,也有所補充。全書已于宋、元散佚,僅散見於唐代史學家杜佑所撰的《通典》、唐許嵩撰的《建康實錄》、宋李昉等編的《文苑英華》、以及司馬光的《資治通鑒》等著述中。《宋略》主要論述劉宋興亡,其議事論贊受到諸家的引用。《資治通鑒》採用裴子野論十篇,如《論典簽專恣之害》、《論仕途唯門戶不問賢能之非》頗有見解。
裴子野博覽群書,著述文章,以文速見長。梁普通七年(公元五二六年)準備出師伐北魏,粱武帝敕裴子野寫討魏檄文,他在朝中當堂揮筆著文。梁武帝觀後說:“其形雖弱,共文甚壯。”至此,粱朝的大小檄文均由裴子野執草。有人問他文速之道,裴子野囬答說:“人皆成於手,我獨成於心”。南北朝時期文學領域受玄學影響很深,文章追求華麗,散文駢儷化,多有繁縟堆砌毛病。唯裴子野“不尚麗靡之詞,其製作多法古,與今文體異。”他曾著《雕蟲論》,反對“擯落六藝”,“非止乎禮義’的文風,對當時“深心主卉木,遠致極風雲”、“巧而不要,隱而不深”的頹廢文風進行批評。他的作品清新秀美,質樸無華,體現‘復古’筆法。如粱普通七年(公元五二六年)所作《喻虜檄心》:“朕謂其君是惡,其民何罪,矜此塗炭,用寢兵草。今戎醜數亡,自相吞噬,重以無旱,彌年穀價騰踴,丁壯死于軍旅,婦女疲于轉輸,虐政慘刑,曾無懲政。”文章一氣呵成,真實反映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痛苦,筆力剛勁,與堆砌典故的駢體文差別甚大,頗有秦漢遺風。裴子野還以擅詩著稱,可惜已散佚,僅存三首,散見《藝文類聚》、《初學記》中。
裴子野是南朝蕭粱時著名封建政治家,又是史學家、文學家.其一生著述,除《宋略》外,尚有《集注喪服》二卷,《續裴氏家傳》二卷,《眾僧傳》二十卷,《百官九品》二卷,《附益諡法》一卷,《裴子野文集》二十卷,均佚。曾草創《齊梁春秋》未就。清人嚴可均輯佚裴子野文,見《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逯欽立曾輯佚其詩,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
篛葉梵馨焦爐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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