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岳林庄主




  天华寺燃起的熊熊大火,烧红了山,映红了海,似乎连天空也被点燃了,闪动着炽烈的光焰。

  眼看全寺所有的殿堂楼阁、生活设施——被官兵们放火焚烧,凝结了无数高僧心血的古刹毁之一旦,自己多年辛勤劳作的成果化为乌有,一些年轻僧人再也坐不住了,目光里喷射着怒火,义愤填膺地站立起来。那些在四周虎视眈眈警戒的官兵,立刻抽出寒光闪闪的兵器,摆出战斗队形,紧紧包围上来。年轻僧人虽然手无寸铁,却有满怀正义,一腔热血;如狼似虎的官兵刀剑在手,杀人如麻,噬血成性。双方紧张地对峙着,互相仇恨的目光碰撞着,搏击着,格斗着……你似乎能听见刀枪剑戟交锋时所发出的叮当作响的声音……

  气氛紧张得近似窒息,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粉末,只要有一根头发丝坠落,便会轰然爆炸,血光冲天,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突然,一声洪亮的佛号响起,犹如一剂清凉的甘露,使得年轻僧人们心头正在猛烈燃烧的怒火熄灭了许多。

  是契此。

  契此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口袋——那位神秘的无名老僧遗留给他的那只布袋。这布袋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攥在手里只有拳头大小,展开之后却长达五六尺,似乎比人们平时装粮食的口袋还要大一些。他拎着口袋,走到与官兵怒目相视的僧人们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师兄们胸中生有愤恨之气,心存有恼怒之火,就请你们全部吐进我的布袋中来。”

  什么,将心中的怒气、火气吐到布袋里?是人们听错了,还是契此神经了?

  契此微笑着催促年轻僧人们:“来来来,师兄们,你们莫小看我这只布袋,展开尽十方,虚空无挂碍。你们尽可以将历生历劫累积的不平之气、嗔怒之情,都吐入其中。吐出来之后,我可以保证你们轻松愉快,得到大自在。”

  僧人们见契此这样说,不由得满心疑惑。一位脾气暴躁的壮年僧人呵斥契此道:“小沙弥,走开!你在这里胡搅什么?人心中的火气,岂能吐得出来?”

  契此马上十分严肃地说道:“你吐不出来,不等于其它师兄也吐不出来?”

  其它僧人却异口同声地说自己的火气也吐不出来。

  契此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莫名其妙,众人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所以大家全都莫名其妙地用目光互相询问着这莫名其妙的情况。契此才不管呢,他笑够了,然后正色说道:“诸位师兄的火气既然吐不出来,那就是说明火气的本性是空的!既然自性本空,也就没有实质,它会自动消失。你们现在站立着干什么?火气吐不出来,自然就已经平息了啊!”

  大家都是久参的老禅和子,不禁心中一颤,都感受到了滚滚的禅机……

  当年,达摩祖师来到中国,在嵩山少林寺太古洞面壁九年。慧可禅师为了求法,在洞外顶着满天大雪、刺骨寒风,久久站立。然而,   达摩却说:“若想得我的心法,除非天降红雪!”

  天降红雪?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呀!也说是说,慧可求无上菩提没指望了!他为了表达自己誓死求法的决心,为了表示自己发自灵魂的诚恳,慧可抽出戒刀,猛然砍向自己的左臂——

  奇迹出现了,从慧可断臂处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空中飘飘洒洒的雪花,染红了白茫茫的雪地!

  达摩终于答应收慧可为徒。慧可断了一条胳膊,疼得浑身哆嗦,但他不说自己身上疼痛,而是说:“师父,我心痛难安,请你为我安心。”

  原来,慧可这是在向达摩请教佛法的真谛。因此,他所说的心,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心脏,而是我们的真心。真心虽然无形无状,却能感觉,能思维、能幻想,能做梦,能说话、能听音,能产生直觉灵感,举手投足,扬眉瞬目……它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佛教所谓的开悟——明心见性,即心是佛,心、佛、众生三无差别,说的就是这颗心。

  达摩祖师听慧可说心痛难安,怪目圆瞪,倏地将一只大手伸到他的面前,大声喝到:“拿心来,我为你安!”

  电光石火,就在达摩将手伸到他眼前的一瞬间,慧可清清楚楚地感到自己被一种无形无相却又切切实实存在的力量击中了。他目瞪口呆,惊诧万分,若有所悟,却又无从说起……

  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体会:我们用心之时,那真心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但用过之后,它又无影无踪,无形无相。这样的心,没有固定的处所,让慧可到哪里去找呢?所以,慧可愣怔了半天,喃喃说道:“师父,你叫我拿心来,可是,心在哪里呀?我找不到啊!”

  “已经为你安好啦!”

  达摩大吼一声。他这一吼,如同晴天霹雳,在慧可面前轰然炸响,陡然震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是啊,心既然找不到,你还心痛个什么?心既然空无踪迹,你还安个什么?

  觅心了不可得,为你安心竟!

  迷雾散尽,艳阳高照。慧可自性田中慧日当空,寂照万方。他,开悟了。从此,慧可成为了禅宗第二代祖师。

  云清和尚不失时机地站起来,对大家说道:“契此说得对,无论何时何时,我们都不能忘记,我们是佛陀的弟子,要用佛法关照我们的心念。禅宗历代祖师说过,十字街头好修禅。现在,虽然大火当前,刀锋相逼,也正是修禅的好机会!大家都坐下来,专心参禅。”

  那位壮年禅僧是性情中人,看着好端端的寺院化为了灰烬,其心不甘,说道:“师父,我的心如同烈火在焚烧,实在难以平静!”

  云清和尚说:“那你就向心灵之中的不平之处看去!心性乃空,念头何生?”

  云清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惊天动地大喝一声:

  “参!”

  于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场景出现了:

  在烈火炙烤下,在火光映照之下,在虎狼之师的包围中,在士兵的刀光剑影里,数百僧人席地跏趺而坐,心神内敛,深入禅定,静静修行……

  大地无言,因其悲怆而震动!

  苍天不语,为其壮烈而惊魂!!

  鬼神无情,见此情景也动容!!!

  官兵们何曾见过这种庄严、神圣而又神秘的场面?他们利器在手,反而头皮一阵阵发麻;他们从来杀人不眨眼,现在却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的寒颤。那个穷凶极恶的首领,也莫名其妙地觉得脊背发凉,心惊肉跳,急忙带着他的手下们撤离而去,不再追寻影清他们那三个逃兵,直接回了兵营。

  等到官兵走后,附近村民提着水桶、拿着挠钩前来帮助僧人们扑火。然而,天华寺的所有建筑座座着火,到处冒烟,而且都是木结构,烈焰腾空,火舌十丈,热浪辐射,人们根本无法靠近泼水,那挠钩更是无法派上用场,只能眼睁睁看着古老的天华寺渐渐化为灰烬……

  大劫难过后,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全寺僧人一脸的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天渐渐黑了下来,乡亲们请众僧到自己家里安歇,然而,大家谁也不想离开,都默默静坐在天华寺尚在冒烟的废墟里,仿佛在守候着什么。

  入夜时分,一个年轻僧人眼尖,他发现已经坍塌了的藏经楼(藏,读音Zang,非Cang)废墟里,宝气萦绕,金光闪烁。莫非,还有未燃尽的余火不成?然而,那分明不是炙热的火光,而是清凉的祥光。  几个青年僧扒开废墟,发现了两函完好无损的佛经!

  天哪,烈焰冲天,火舌席卷,连石头都被烧崩了,两函佛经居然能安然无恙!

  云清和尚打开两个经函,里面存放的分别是居士沮渠京声所译的《佛说观弥勒菩萨上生兜天经》以及鸠摩罗什翻译的《佛说弥勒大成佛经》(与其它人翻译的各种版本的《佛说弥勒下生成佛经》大同小异)。他指着契此说:“契此,大火燎天,玉石俱焚,何缘此二经独独能够幸免于难?”

  契此装傻充愣:“弟子如何知道。”

  云清直视他的眼睛说:“看来,弥勒菩萨与这里有大因缘啊!”

  契此一笑,并不搭话。

  云清和尚继续说道:“契此,这两函佛经就留给你吧。你要好好看看弥勒菩萨是怎样予民欢乐、普度众生的。”

  契此说:“好好,我就读经吧。”

  说着,他真的将两函佛经搬到了自己跟前。然而,他不是恭恭敬敬捧读,而是半倚半靠在了经函上面!

  世界上哪有这样读书的!何况,这是庄严神圣的佛经!果然,云清和尚说道:“契此,不要胡闹!经书是用来诵读的。”

  契此笑道:“黑灯瞎火,正是睡觉的时候,经函何妨当作枕头呢?”

  云清也笑了,不再言语。

  静默中,不时传来僧人们的叹息声。是啊,好端端的天华寺已经化为了灰烬,今后如何安身呢?虽说“禅僧无家处处家,随缘消业度年华”,然而,禅修悟道,毕竟需要一个相对固定的地方啊。

  契此坐了起来,郑重地对云清方丈说:“大和尚,天华寺彻底毁了,短时间之内难以恢复。这里房无一间,粮无一粒,已经无法再住众了。因此,我建议您带领大家去投靠县城附近的岳林寺。”

  云清和尚面露难色,说:“这些僧人好说。出家人本来就没有家,四海云游,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关键是天华寺的殿堂房舍虽然被烧毁了,但在这里遗留着大片的水田、旱地、山林、海涂。这是历代祖师留下来的产业,抬不走,背不去,如何处置是好?再说,咱们数百人一下了拥到岳林寺,岳林寺的田产有限,如何能养活得了这么多人?”契此一笑,说:“大和尚尽管放宽心,我也想过这个难题。禅宗丛林不是已有设立田庄的先例吗?咱们不妨也把天华寺的产业组成一个田庄,委派一个人当庄主,将每年收获的粮食、财物上交到岳林寺,岂不就能保证僧人的吃穿用度了么?”

  云清却仍是一脸的愁云,叹了一口气说:“禅宗丛林自从有了田庄以来,因为远离本寺,庄主难以得到有效的监控,弊端百出。如果用人不善,轻者,钱粮流失,中饱私囊;重者导致上下不睦,争讼纠纷不断;甚而,纲纪不振,戒律败坏……。所以,我很是害怕落下千古罪人的骂名。”

  契此是天然生就的乐天派,依旧乐乐呵呵说道:“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用人的成败上,关键是制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上一代人都说,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正是丛林清规的日益完善,为禅宗的兴盛与发展提供了根本保证,所以,目前是十个僧人九个归禅。有人说:‘佛之道,以达摩而明;佛之事,以百丈而备。’因此,我们要借鉴百丈怀海的经验,为田庄设立完善的制度,以保证庄主的权力得到监督与控制。”

  云清受到了启发,兴奋地说道:“对对,我们可以在庄主其下设副庄(二庄主)、监收、甲干(庄甲)等职称,然后雇佣庄户。以庄户耕种,甲干提督,监收收租,各掌其事,互相制约。如此既能节省资费,又可防患于未然。好,太好了!”

  云清击节之后,说道:“不过,庄主位置还是十分重要。尤其是咱们这里,田庄初创,百废待举,实在是……契此你看……”

  契此哈哈一笑,说:“大和尚,您就别故设圈套让我钻了。我明白,从头到尾,说来说去,你的中心意思是让我来当这个庄主。我……”

  云清不等他再说下去,赶紧合掌鞠躬,说道:“谢谢契此为我分忧解难,庄主一职,非你莫属。”

  话到如此,契此也就当仁不让,将这个艰难的差事承当了下来。

  云清和尚说:“天华寺的因缘已经成为过去,财产、僧众尽归岳林寺,所以,新设产的田庄就叫岳林庄吧。”

  契此带领五六个自愿留下来的小和尚,在天华寺断垣残壁中清理出一片空地,在冒烟的灰烬里扒出一批石料,伐来一些树木,铺上稻草,三间茅屋算是搭了起来。他们有了一个栖身之所。

  从此,契此就成了岳林庄的庄主。

  空拳建道场,佛日金辉重演海潮音;

  劫灰成世界,天华废墟再构岳林庄。

  经过契此与几个小师弟几年辛苦,终于在天华寺废墟上建成了一座生产、仓储设施完善的田庄。此后,历经千年岁月,直到二十世纪中叶,岳林庄经历了五代、两宋、元、明、清、民国,经久不衰,它所管理的财产,一直属于岳林寺。1956年,一场百年不遇的强大台风在附近的象山港登陆,岳林庄的建筑才被彻底荡为了平地……

  那一天,契此肩扛一根禅杖,杖头挑着那只与他形影不离的布袋,照旧登上岳林庄后面的山梁,一山林中巡视。他在山中转了一大圈之后,一边坐在高高的岭墩上小憩,一边欣赏着山海之间美妙的风光。

  山坡上,漫山遍野都是郁郁葱葱、苍苍翠翠的树木,一阵清风吹来了,林涛阵阵,绿浪翻滚如海潮;风止了,林木静伫,化成连天碧玉。山脚下,块块稻田连绵不绝,层层迭迭,储满了清水,反射着晶莹的波光。天上丽日,照临大地而无心;地上水田,映现天象而无意——任你风云变幻,日月交替,我自湛然不动,不动湛然。大海边,洪波涌起,潮起潮又落;浪花纷飞,卷起千堆雪。潮来潮去潮有信,浪花绽放却无常。

  禅心澄静阅美景,山海无语话沧桑。

  忽然,契此看到岳林庄外的大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渡口上,更是人头攒动,汇集成群。这许多人扶老携幼,大包小裹,急急匆匆,慌慌张张,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赶紧回到岳林庄,委派一个伶俐的小和尚去打听了一番。原来,那些人都是来自越州逃难的人们,据说,黄巢的大军就要杀到越州城了,人们为了躲避战乱,急忙弃家逃亡。

  唐朝末年,政治败坏,官吏昏庸,军阀残暴,民不聊生。于得,各地饥饿的民众纷纷起义。其中规模最大的,当属濮州(今山东鄄城县)人王仙芝于唐僖宗干符元年(公元874)在长垣(河南长垣县)拉起的义军。第二年,他又得到了冤句(今山东菏泽)落第秀才黄巢的响应,更是如虎添翼,官兵望风披靡。义军横行长江之北,如入无人之境。越三年,王仙芝在黄梅战死,黄巢成为义军领袖,号称“冲天大将军”,锋芒直指富庶的江南。他先是派大将曹雄师进攻湖州,又亲自率领大军扑向浙东,攻击越州……

  于是,越州百姓望风而逃,一部分人流落到了东南沿海。岳林庄所在的裘村渡口,成了他们渡过海湾继续南下的必经之地。

  这一年,是干符五年(公元878)

  天下动乱,处境最为悲惨的,就是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难民。从那天起,契此吩咐让岳林庄的小和尚们多蒸干粮,然后装入他的那只布袋,背到路口,发给过往的难民。这些外地人不知道契此的法号,只认得那只能救饥活命的布袋,所以就都称契此为“布袋和尚”。

  从此,“布袋和尚”的称谓,渐渐取代了他的法号,成了他最常用的称呼。

  那天一大早,布袋和尚——契此,又来到渡口查看今日的流民情况。他看到,路边围着一群人,正在讨价还价买卖什么。他分开众人,赫然看到了一个头上插着草标的小姑娘!天哪,这是在买卖人口!这个七八岁的女孩,要被当作对象出卖了!

  布袋和尚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眼熟,赶紧走了过去。那个正在默默流泪的小姑娘也看到了他,像是溺水之人忽然发现了一根稻草,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哭着喊叫道:“布袋和尚,快救救我吧!

  布袋和尚认出来了,这是他昨日救济过的一个小女孩。他刚刚要去搀扶女孩,一个中年汉子一把将她揪了起来,像是牵拽牲口一样拉着她向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去。女孩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苦苦哀求:“爹,我再也不说饿了,你别卖我啦!爹呀,求求你,哪怕饿死,我也要和你们在一起……”

  一旁的人们不忍观看,无不扭头叹息。一阵揪心的酸楚从布袋和尚胸中涌了起来,滚滚热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也不管僧人不能用肢体接触异性的规矩,上前抱住女孩,将她从中年汉子手里夺了下来。中年汉子一愣,说:“和尚,你抢我的女儿干什么?”

  布袋和尚鄙夷地哼了一声,说:“你还知道她是你的女儿?那你为什么还要卖她?”

  中年汉子脸色涨得通红,没有吭声。布袋和尚继续逼问道:“把自己的亲骨肉当成小猫、小狗买卖,你还算人吗?”

  中年汉子长叹一声,蹲在了地上。

  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见状走上前来,说:“大肚子和尚,你不在庙里念经,拉扯人家的小妹子干什么?”

  布袋和尚后退半步,避开她身上浓浓的脂粉气,然后问道:“你是谁?总不会是她的娘吧?”

  女人嘻嘻一笑说:“我若是她的娘,你是不是她的爹?”

  布袋和尚毕竟只有二十一、二岁,被她说了个大红脸。那女人继续说道:“我原来虽然不是她的娘,今后就是她的妈妈了——她爹已经将她卖给我了。和尚,这个女孩还是一个生瓜。生瓜蛋子没滋没味,不好吃。你若是想女人,我给你找一下长熟了的。”

  布袋和尚何曾见过这般毫无廉耻的女人,不知如何应付是好。这时,有人悄悄告诉他,这个女人是明州妓院里的老鸨,专门趁流民们走投无路之时,贱价买来他们无力抚养的小女儿,养大之后再让她们接客……

  布袋和尚仍然耐着性子说:“你也是女人,应该明白女人的苦处,为什么反而要趁火打劫,拆散人家的亲骨肉呢?这女孩如果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肯……”

  那女人上前一步,打断他的话:“你这和尚,好不通事理!人家的女儿愿意卖,而我愿意买,双方情愿,碍你屁事?难怪你的肚子这么大呢,敢情都是吃饱了撑的!”

  布袋和尚知道这种那女人不可理喻,便对女孩的父亲说:“你明明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为何还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那个汉子低声咕哝道:“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把孩子往那种地方送?可是,眼下兵荒马乱的,她跟着我逃难,还不得活活饿死?跟着别人,不管好歹,总还能拣一条命。”

  布袋和尚说:“那也不能把孩子往那个脏地方推!你既然不愿意养活这个孩子,我把她送到尼姑庵里去。”

  那个女人说:“和尚,你是成心和老娘捣乱!告诉你,她爹已经收了我的银子,这人就已经是我的啦!你若再管闲事,小心我到官府里告你强抢人口!”

  布袋和尚将询问的目光转向那中年男子。他却刻意回避,不肯抬头,也不吭声。布袋和尚从未见过这样狠心的爹,不同得踢了他一脚,说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怎么比虎狼不要残忍?你的心是肉长的吗?”

  没想到,那中年汉子像打闷雷一样,双手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他一边失声哭泣,一边歇斯底里地倾诉说:“我不是人!我蛇蝎心肠!们们都可民讽刺我、挖苦我、打我、骂我。可是,我愿意背井离乡的逃难?我愿意舍弃自己的亲骨肉?还不都是被战乱逼的!你们站在干岸上,如何知道我们这些难民水深火热的滋味?等那些杀人如麻的流寇到了你们这里,再加上无恶不作的官兵,烧杀奸抢的土匪,你们就明白了我的处境!呜呜……”

  布袋和尚悚然而惊。是啊,烽烟四起,天下大乱,怎么能责怪一个苦难深重的小民道德沦丧呢?围观的人悄声说:“那你也不能卖亲生女儿啊!”

  汉子道:“我倒是很想把我自己卖掉,可是,谁买一个大老爷们呢?你们谁若是买我,我就不卖女儿了!”

  人们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

  汉子继续说:“我还有一个吃奶的孩子,我们一家总得活下去吧?”一个五尺高的汉子,扑通一下跪在了大家面前,泪流满面说道:“你们都是好心的大老爷,请你们给我指一条活路吧!”

  众人唏嘘不已,却也只能陪着流泪,毫无办法。布袋和尚想了想,将汉子搀了起来,说道:“你把卖孩子的钱还给她,你们一家跟我到岳林庄里去。只要我们有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们。”

  布袋和尚将中年汉子一家四口领回了岳林庄,却也领回了没完没了、无尽无休的麻烦——逃难的人们听说岳林庄的布袋和尚收留难民,便蜂拥而至。上百个难民,差点把田庄的大门推倒、围墙挤塌!

  小小的岳林庄,如何能容得下如此众多的流民?就算容得下,又怎能使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填饱肚子、安居乐业?总不能都剃了光头当和尚、尼姑吧?就算当和尚,也得有饭吃啊!布袋和尚的肚皮虽然宽大,却不能耕种出粮食。所以,整天乐呵呵的他也尝到了发愁的滋味。

  傍晚,布袋和尚慢慢悠悠从岳林庄走了出来。他一边漫步,一边思考着如何安置那些难民。不知不觉地,他走到了庄前的海边上。

  夕阳洒金,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似乎漂荡着一层金粉。若是能从大海里捞一些金子就好了,这样,那些可怜的流民就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大海里捞金?

  布袋和尚忽然被自己的近似于幻想的思维激动着,因为他真的要向大海要金子了!

  原来,岳林庄前面的海湾十分平坦,经常被大潮侵入,海湾边上的塘田一直无法正常耕种,所以早已经废弃了。他由大海捞金联想到了筑堤造田——在海湾筑起一道长堤,阻挡住海水的侵蚀,这样就能把堤内废弃的塘田改造成旱涝保丰收的良田了。

  布袋和尚虽然年轻,但他是大彻大悟的人,慧眼通天,他感到这个方法切实可行。当夜,他找到裘村的那些乡绅,与他们协商拦海筑堤的事情。

  裘村民众一向对这个整天笑眯眯、乐呵呵的大肚子庄主很有好感,再加上围海造田是造福乡里的好事,是安顿难民的善举,因此,村民都积极响应。于是,布袋和尚带领着那些难民与当地的村民,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始了筑塘修堤。

  浙江沿海,潮害频发,所以,修海塘自古以来就是沿海人民最为重要的大事。那些有经验的老塘工都知道,修海塘、筑海堤,首先要打木桩,取走松软的海泥,抛下大量盘石作基础,然后在迎波面砌上石料,才能经得住狂浪大潮的冲刷拍击。布袋和尚没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就把这些费力、费工、更耗费钱财的工序全都省略了,他指挥着人们直接用沙子来修筑海堤。

  这松散的沙子,能经受得住狂潮、台风、巨浪的冲击?

  布袋和尚拍拍自己的大肚子,对心存疑虑的人们说道:“你们放宽心,风浪来了,有我的大肚皮挡着呢。”

  当地人都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胖和尚很是有些道行,不但料事如神,而且他做出的一些事情,事前往往看似超出常理,事后却又感到合情合理。所以,人们不禁暗中猜测:以沙堤挡风浪,莫非,布袋和尚有什么奇特的法术不成?于是,人们就悄悄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经过几天的观察,人们发现,每天人们收工之后,布袋和尚总要独自到几里之外的横江口,用他那只布袋装回满满一袋子东西,然后趁着夜色在新筑的堤岸上边走边撒,嘴里还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慈氏菩萨誓愿陀罗尼):

  “那谟婆誐缚帝舍吉也母那曳怛他誐多野……”

  有几个胆量大的年轻人十分好奇,他们在布袋和尚走后,赶紧到大堤上查看,然而,布袋和尚撒下的不过是黄沙而已。

  天晓得什么缘故,布袋和尚撒过黄沙的新堤,就会变得坚硬似铁,用镐头刨上去,也只能刨出一个小白点。这条异常牢固的沙堤,至今依然发挥著作用。一千多年来,天文大潮冲击,长年累月海浪冲刷,  台风卷起狂涛拍打,始终无法撼动这项古老的水利工程……

  黄沙一抔湮海水,化作长龙锁波涛。

  沙堤建好之后,挡住了海浪,潮水不再侵入,布袋和尚马不停蹄,立刻带领人们平整堤内的土地,把这片荒芜了多年的地主修成平平展展的稻田。人们看到,北侧有一个高高的土丘,南边是一个低洼的水潭。挖平土丘,填入水潭,就能多整理出几亩土地。大家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土地的重要,所以,未等布袋和尚吩咐,大家自发行动,开始挖掘土丘,填埋水潭。

  布袋和尚见此情景,欣慰地笑了,于是,他放心地返回岳林庄,去处理庄里的事务。

  第二天上午,他来到造田工地,发现土丘依旧高矗,水潭仍然幽深,工程进展不大。他再看那些干活的人们,一个个满脸倦容,无精打采,有一些人干脆躺在了干燥的地方,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他心里明白,前些日子筑海堤的时候,人们干得太猛了,消耗了过多的体力,现在疲态尽显;再加上粮食不足,人们只能半饥半饱,所以人人无精打采,心有余而力不足,效率当然大打折扣。

  布袋和尚并没有责备大家,甚至连鼓动、激励的话也没说,而是高深莫测地一笑,转身走了。他来到一片竹林边,捋了一把青青的竹叶,放入那只布袋里。他再次返回了工地,趁人们不注意,将布袋里的竹叶悄悄倒入了水潭之中……

  一会儿,只见水潭之中像是开了锅,一大群活蹦乱跳的鲫鱼,有的快速游动,有的跳跃出水面,溅起朵朵水花……

  上山追兔子,下河摸鱼蟹,历来就是人们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欢快事儿。况且,他们都是饿着肚子的难民,如何肯放过这个一饱饥肠的大好机会!看到水中的鲫鱼,人们眼睛发亮,都来了精神,纷纷下水摸鱼。这些鲫鱼真有些邪门,居然一个劲儿望水潭边上的土丘里钻。

  奇了怪了,只听说过鲶鱼打洞、泥鳅钻泥,疥蛤蟆埋到土堆里,何曾见过鲫鱼在土丘上打洞?人们总是这样,越是好奇越来劲,就不停地往土丘里面挖,非要看看这些会钻土的鲫鱼长得什么模样!

  然而,这些鲫鱼比泥鳅还滑,人们刚刚挖天土丘,它们又钻回了水潭。人们不禁来了气,发一声呐喊,说:“填平这个水潭,看你们这些死鱼头还往哪里逃!”

  人们又激动又兴奋,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饿,甚至忘记了时间,只是使劲挥舞着镢头,刨土丘、填水潭,忙得不亦乐乎……

  转眼之间,大半天时间倏然而过,原来高高的土丘被挖没了,深深的水潭被填平了,那些奇怪的鲫鱼呢?人们却一条都没捉到。然而,他们并不失望,反而更加开心,因为,就在他们近似游戏的过程中,一大片平平整整的土地形成了。望着这旱涝无忧、不受潮水侵袭、能保证他们生计的稻田,人们的眼睛潮湿了,模糊了……

  一颗菩提心,百亩幸福田。

  晚钟敲明月,早潮叩心弦。

  布袋和尚的慈悲誓愿筑成了五十丈沙堤,围住了大片海滩,改造出了一百多亩排灌便利的良田。然而,他能改天换地,却无力制止大唐帝国内的连年混战。

  黄巢的起义军早已远离了两浙(唐朝末年,浙江被分为浙东、浙西两个行政区),但战火却一直没有平息——处敌不打自己打。浙东观察使(行政长官,相当于现在的省长)刘汉宏一直想吞并浙西,不断寻衅,唐僖宗中和二年(公元882)八月,双方大军在钱塘江之畔展天激战。长达四年的拉锯战序幕,从此拉开了……

  从杭州到越州(今绍兴),本来是浙江最为富庶的地区,而此时,因战事波及,兵燹蹂躏,村落变成一片焦土,城镇化为残垣断壁,人们纷纷外逃,土地荒芜,十室九空。东部沿海远离战场,相对安全,所以,这里积聚了大量躲避战乱的人们。

  人多地少,粮食严重匮乏,吃饭成了大问题,每天都有饥民活活饿死……

  出家人本来应该一心修行,打坐念佛不问世事,但布袋和尚却悲天悯人,为饥民的出路而心急火燎。近几年,岳林庄的收成几乎没有上交过岳林寺,全都接济了难民,他也多次外出化缘,以解流民的燃眉之急,但是,这些办法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若想使这些逃难的人们真正安顿下来,惟有土地;若想生长出更多的粮食,惟有土地!

  可是,到哪里去寻找大片的土地?

  岳林庄外通向小海湾的岸边,有一列蜿蜒起伏的大山。它莽莽苍苍,雄浑生动,好像一条奔向大海的苍龙,正在仰天长啸。因此,当地人都叫它“啸天龙山”。

  布袋和尚爬上啸天龙山之巅,久久伫立在峰顶,向前方凝望着。山势逶迤,海岸蜿蜒,山脚下的浅浅海湾,大潮退后的滩涂,裸露着烂泥、草墩。几小块零星的田地,可怜巴巴的萎缩在岸边,田埂被潮水冲得扭扭歪歪,七零八落,一幅十年九荒的惨败模样。他再举目远望,辽阔大海浩浩荡荡,波涛滚滚,水天一色,无边无际:

  海到天边天是岸,山登绝顶人为峰。

  布袋和尚人在绝顶,眼望天边,心中的豪情油然而生!他决心开展一场更为轰轰烈烈的围海造田运动,向荒芜的滩涂要土地,向东海龙王借粮食。

  因为有前期修筑海堤的成功先例,所以,附近十多个村落的人们,以及大批难民都很信服布袋和尚。他的禅杖所指,人们立刻浩浩荡荡奔赴了治海防潮、围滩造田的筑堤工地。

  三年辛苦不寻常。人们在布袋和尚的指挥下,咬紧牙交,苦干三年,终于在啸天龙山脚下造出了两千五百亩稻田。

  这项伟大的古代治海工程,其功效一直发挥到了明朝中叶,造福乡里长达五百余年。

  这片大田的海堤虽然打了木桩,砌了石坡,却还不如那道沙堤坚固,最终被海水湮灭了,据说有其因缘。

  当初,大堤修筑完毕,土地开垦、平整之后,经过丈量,共得水田两千五百余亩。当地人看着平展展、旱涝无忧的土地,不由自主地起了贪心,他们私下里夸大了原来那些零零散散、十年九灾的土地的数量,总共扣下了五百亩自己经营,没有租给参与修堤造田的难民耕种。因此,各种历史文献对这项工程的记载都是“得田两千余亩”。

  布袋和尚慧眼通三世,如何不明白当地人的小把戏?他之所以一笑了之,一则,是因为当地人贡献出了属于自己的滩涂,修塘筑堤出力至伟,理应多得一些好处;二来,成住坏空是每一件事物的根本规律,都是因缘和合,自然会随缘而变。因此,五百年之后,潮水冲毁了海堤,海水灌人,所有的稻田变回了一片汪洋……

  五百亩,五百年,绝对不仅仅是巧合。

  那些难民,大都是城里的居民,不会种庄稼。插秧时,他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脚丫子在田里乱踩一气,真正是“手忙脚乱”。他们插过的苗田,这里过稀,那里太密,这一株深,那一棵浅,东倒西歪,杂乱无章。更要命的是,由于他们的脚下移动没有规律,胡乱挪动,将水牛耙平的地面踩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这样一来,插到脚印里的秧苗没了头顶,栽到泥巴坨子上的水稻露着根,低处的必将被淹死,高岗上的会被晒干。如此种下的水稻,收成必将大打折扣!

  布袋和尚脱下长衫,挽起裤腿,“扑通”一声条进水田之中,向人们传授着插秧要领。他向后移动腿脚时,不是高高抬起,再重重落下,而是脚丫子在泥里直接向后移动,这样就不会在平平的地面留下深深的脚印。他每一列插六株秧苗,身体左边两株,右边两株,双脚之间两株。这样插出来的秧苗,株距适当,横平竖直,左右成列,前后成行,无论如何看,都平整整,齐刷刷,如同网格一样。这样的稻田,通风最好,充分利用了光照,也就是最合理地实现了密植。布袋和尚一边插秧示范,一边吟唱着根据自己的悟道偈子改编的《插秧歌》: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成稻,退后原来是向前。

  后来,连当地的人们也纷纷效仿布袋和尚的“六株”插秧法,种出来的稻田分外好看不说,而且秋后的产量也大大提高了。

  那时候,农户都不重视田间管理,等到秧苗成活之后,并不及时耘田,田地之中,稻秧与杂草丛生,水稻与稗子比高。这些稗子与杂草既影响水稻的采光,又与之争肥,因此普遍收成很低。

  布袋和尚是一个开了悟的人,心灵已经完全与自然规律相契合了,所以他深知,农田里的杂草,如同禅者心中的杂念,杂念纷飞,智慧不现;杂草丛生,水稻难长。他来到田间,用禅杖在稻株之间横划坚划,点点戳戳,将那些杂草连根去除。如此以来,草死了,地松了,水稻扎根容易了,生长得更加旺盛。他又咿咿呀呀地唱起歌来:

  三分耕种七分管,从种到收多耘田。

  杂草入泥变肥料,秋后满仓笑开颜。

  这些年来,布袋和尚的种种举措从来就没有出过错误,所以三里五乡的人们也就习惯了听从他的劝告。于是乎,人们同布袋和尚手拿一根禅杖耘田,也不“比猫画虎”,专门用木棍来戳稻田中的杂草。可是,他们拙手笨脚,没有准头,杂草去除的不多,伤害的稻秧不少。真是弄巧成拙,比猫画虎反类鼠。

  为何同样一根木棍,到了布袋和尚掌中,灵巧得如同手指,而自己拿着却如此不听话?

  他们专门来到岳林庄,向布袋和尚请教。布袋和尚听了之后,差点没把自己的大肚皮笑破。他用禅杖一个个敲打着他们的脑袋瓜子,数落说:“你们长的这个东西都是榆木疙瘩呀?看到我用禅杖,你们就非得使木棍吗?我和尚没家没业没儿女,你们为什么一个个老婆孩子一大窝?”

  “嘿嘿….”村民们被他数落得不好意思了。

  布袋和尚说:“你们别光嘿嘿,不动脑子。你们要记住,什么事情都不能生搬硬套,比葫芦画瓢。就说耘田这件事吧,我那一天国为手上有个伤口,不能沾水,不得已才以禅杖代手的。真正的耘田,应该是躬腰用手,将杂草连根拔起,然后塞进稻秧下面的泥里。这样,既除了草,又肥了田。就算没有草,也要将稻子株株摸到;土地暄松,根深苗壮。”

  一个青年农民不解地插话说:“可是,你用禅杖耘田,不用弯腰,既省力,又快捷。而我们为什么就不行呢?”

  布袋和尚说:“老话说,熟能生巧。贫僧我整日禅杖不离手,自然运用自如,如同手臂延伸。你们初次用木棍耘田,当然不听使唤啦!”

  原来如此!

  布袋和尚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别小看种庄稼,这里面包含着宇宙人生的大道理。”

  那个小青年不太服气,故意抬杠说:“布袋和尚,若是照你这样说,种庄稼里面也包含着佛法呢!”

  几个老年人赶紧呵斥小青年,说他不知深浅,玷污佛法。哪知,布袋和尚却充分肯定了小青年的说法:“你说的不错,庄稼活里的确有佛法。”

  什么?种庄稼能种出佛法?

  所有的农民大眼瞪小眼,不知他的话里藏着什么玄机。布袋和尚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干脆说道:“其实,直截了当地说,种庄稼本身,就是佛法的实践,就是佛法的体现。”

  他看到人们的目光一片迷茫,不知其所云,就耐心解释说:

  佛法,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它就是万事万物内在的法则,就是宇宙人生的真理,就是自然规律。同样,万事万物本身,也就是法理的示现、体现。佛祖释迦牟尼,并不是凭空创造了“佛法”,而是发现了这个法理,掌握了这个规律,达到觉悟,成了佛。佛的智慧,就是因为他是与万事万物的法则、理体是相应的,所以无边无际,圆融无碍,通达一切。佛经所阐释的教理,并不玄奥,就是宇宙人生、万事万物存在、发展的真实规律。庄稼生长,必然会遵循客观规律;因此庄稼的播种、管理、收获,也必须按照其法则,才能获得丰收。从这个意义上说,种庄稼,就是实践佛法。

  听完布袋和尚一席话,那些老农民像是恍然大悟,连连说道:“难怪我们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反而不如你这个出家人呢,原来你是用佛法种庄稼!”

  “佛法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所以,你们也要知道一些佛理,就活得更有智能,更有滋味了。”

  那个小青年,若有所思,问道:“布袋师父,既然佛法无处不在,那么种庄稼就是修行佛法么?”

  布袋和尚说出来的话语很奇特。他说:“若是我在种庄稼,就是在修行。而且,我不但种庄稼是在修行,我吃饭、睡觉也是修行。”

  就连吃饭、睡觉都是在修行?这话人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了。

  布袋和尚解释说:“不论做什么,只要专心致志、一心一意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就是在修行。这种全神贯注、心不旁骛,就是我们打坐时的境界。黄檗希运禅师(百丈怀海弟子)说过:‘运水搬柴,无非佛事。’我曾经听一个从河朔云游而来的禅僧说,黄檗的大弟子、在镇州(今河北正定县)开创了临济宗、已于十几年产圆寂的义玄禅师(787-866),将佛法修行说得更接。临济义玄说:‘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着衣吃饭,困来却眠。’你们看,我说吃饭、睡觉就是修行,是不是很有道理啊?”

  小青年来了精神,说:“师父,我和你一样,也是天天种庄稼,天天睡觉、吃饭,也就是在修行佛法啦?”

  布袋却说:“我是,而你们不是。”

  “这就太奇怪了,同样是种庄稼,同样吃饭睡觉,为什么你是在修行,而别人却不是呢?”小青年说出了大家的心思。

  布袋和尚笑道:“我们僧人,尤其是修禅的人,做任何事情,心都安住在当下,一心一意,全神贯注;而你们普通人,总是三心二意,杂乱用心。二者有着质的区别是。所以,你们受持教法,要躬行实践,才是修行。也就是说,佛法遍一切处,惟有将修行落实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落实到言行的每一个当下,才能体悟到禅的升华与超越。”

  “噢——”小青年看着布袋和尚,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噢你个头哇!”布袋和尚轻轻弹了他的脑门一下。

  小青年说:“师父,我说呢,你一个和尚,整天东跑西颠,不打坐,不念经,像是不务正业。原来,你每时每刻都在修行啊!”

  布袋和尚高深莫测的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浙东观察使刘汉宏虽然官运亨通,升任了义胜(由浙东改制,总部设在越州)节度使,却是一头有勇无谋的笨熊。他雄心万丈,才能平庸,与杭州刺史董昌交战四年来,战无不败,每败必战。老天爷似乎为了捉弄他,偏偏给了制造了一个足智多谋的对手——董昌手下的大将、都知兵马使(作战司令)钱镠。这钱镠用兵,神出鬼没,总是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以区区一个州的兵力,抵抗着浙东七个州的进攻,而且游刃有余,渐渐将刘汉宏的强大的兵力、雄厚的财力消耗殆尽。到唐僖宗光启二年(公元886),刘汉宏只剩了一副外强中干的空架子。

  董昌对钱镠说:“将军若是能攻下越州,占领整个浙东,我就把杭州让给你。”

  钱镠一笑,胸有成竹地说:“使君之命,怎敢不从?我不是为了贪图一座杭州城,而是越州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我们要痛打落水狗,不能等刘汉宏缓过劲来,再咬我们一口。”

  钱镠没有从距离最短的萧山直接向越州进攻,因为,从越州到杭州的整个西北方向,刘汉宏设置了一道道防线,布下了无数重兵。钱镠神不知鬼不觉将军队从杭州运动到了越州西南方向的诸暨,从这里悄悄凿山开道数百里,直接逼到了平水(距离越州仅仅二十公里)。当钱镠的大军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越州东面的曹娥埭时,守将鲍君福目瞪口呆,如同做梦一般,稀里胡涂就缴械投了降。于是,越州城直接暴露在了钱镠战马的铁蹄之下,他马鞭所指,手下的虎狼之师便扑向了空虚的城市……

  刘汉宏弃城而逃,率领着残兵败将一路向南溃退。他的军队与钱镠打仗人人草包,但抢劫老百姓一个比一个穷凶极恶。他们从越州到台州(今临海),一路烧杀掠抢,将沿途的人家洗劫一空!

  苦命的百姓哭天天不灵,呼地地不应,惟有携妻带子,背井离乡,四下逃难……

  布袋和尚望着蜂拥而来的难民,除了在岳林庄的路口上设立了一座粥棚,为过往逃难的人们施舍一碗稀粥之外,再也无计可施了——附近已经没了了可以修筑大堤围海造田的地方,就算还能造田,也是远水不解近渴,无法救济眼下这成千上万的流民。

  他感到很惭愧。作为一个佛弟子,眼看着无辜受难的人们在死亡在线苦苦挣扎,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的心如同浸泡在海水里一样苦涩。他用禅杖挑着那只布袋,漫无目标地在岳林庄后面的山野里经行。

  苍山如黛,残阳泣血,

  流浪儿踯躅暮色,

  叹一声犹如呜咽。

  风声凄凄,海潮瑟瑟,

  断肠人沦落天涯,

  怎一个“苦”字了得!

  不知不觉,布袋和尚已经接近了山顶上。这里是那位智慧无边的神秘老僧神秘消失、遗留给他这只布袋的地方。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昭示,他几乎是本能地向老僧插禅杖的山顶望去——

  于是,夕阳西照下,一株小小的松树蓬勃如火炬,燃烧在了他的眼睛中——因为他不敢相信,那光溜溜的大石头上,竟然能长出一棵活生生的松树!

  他趋步向前,赫然发现,这株松树,居然就是当年无名老僧插在这里的那根禅杖!

  虽然它已经生长出了枝条与针叶,但树干的形状,分明就是那禅杖的模样。

  犹如一线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满天的乌云,布袋和尚心中灵灵明明,他双手合十,向天空之中喃喃说道:“南无大智文殊师利菩萨,南无大智文殊师利菩萨,南无大智文殊师利菩萨。”

  礼敬三称之后,他开始采摘小松树上那些又细又长、明显与众不同、十分奇异的松针。他手里不停地采,嘴里循环往复地念着准提咒: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

  他将树上所有松针全部采了下来,都装进了他的布袋里,向山下走去。

  夕阳已经坠落西山,大地一片苍茫,惟有远处的大海涛声依旧,犹如一个孤苦的魂灵,向弥漫的夜色倾诉着什么。

  布袋和尚扛着他的布袋,悄然来到海边,撩起海青(僧人穿的长衫),一步步走入松软的泥水里。他打开布袋,一边往海涂上撒松针,一边念起了那个曾经在撒黄沙时用过的神奇的慈氏咒语:

  “那谟婆誐缚帝舍吉也母那曳怛他誐多野……”

  第二天一大早,那些来海边挖小蛤、捉小蟹、摸滩涂鱼的赶小海的人们,突然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看到,原来的滩涂上,一夜之间长满了青苔。它们或者随着潮流漂浮,或者植根在海床上,放眼望去,整个滩涂一片油光光的绿色。

  人们只知道淡水里生长颜色青青的地衣,何曾见海洋里面长出过青衣?这是什么变故?他们不知如何是好,甚至连小海也不敢赶了。

  这时,布袋和尚出现了。他脱掉草鞋,扑通、扑通趟着海水,兴高采烈在海涂上采那些地衣植物。看他那手舞足蹈、喜形于色的样子,好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似的!人们不禁好奇地喊叫道:“布袋师父,那是什么东西?你采那些青衣干什么?”

  布袋和尚双手忙个不停,像是无暇回答人们一样,直到人家再三询问,他才说道:“这不是你们常见的淡水青衣,而是珍贵的海苔。”

  “这些海苔看着毫不起眼,有什么可珍贵的?”

  布袋和尚总算直起了腰,手里举着一把海苔对大家说:“地上的香菇,海里的苔菜,都是人间难得的美味佳肴。把它洗净,或者做汤,或者用开水烫过之后凉拌,味道鲜美极了!”

  有人不大相信,说:“这海苔与青衣没啥区别,嚼起来一定没滋没味。”

  这时,布袋和尚已经采了一大把海苔回到了岸上,他说:“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跟着我回到岳林庄去试一试。到时候,只要你们闻闻味道,恐怕会把舌头都咽进肚子里!”

  本来就十分好奇的人们,早已被他引逗得欲罢不能了,便浩浩荡荡跟随他而去。布袋和尚在岳林庄的厨房忙乎了一会儿,果真端出了一大盆凉拌海苔。他把一双双筷子发给人们,让他们都尝尝鲜。然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尝试第一口。布袋和尚一笑,自己首先叉了一大筷子,嚼得有滋有味。于是,人们就跟着小心翼翼尝试一点点。品尝过第一口之后,都感到味道十分独特,既有海产品的鲜美,又有山珍的醇香。人们不禁食欲大动,三下五除二将一大盆海苔抢了个精光。

  几乎是同一晚上,岳林庄附近几十里的广大海涂上,都生长出了大片、大片的海苔,绿油油,青光光,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那些无地可种、无业可就的难民们纷纷赶海采海苔,除了自己吃,还拿到集市、内陆去卖,换回一些粮食。布袋和尚告诉大家,鲜海苔可以分成一丝、一丝晒干,做成苔条,这样就可以长期储存、长途贩运了。

  从这时起,那些丧失了生活资本的难民们,只要凭着自己的辛劳,采海苔、加工海苔、贩卖海苔,就能找到一条生存之路了。于是,这些毫不起眼的海苔,养活了成千上万流离失所的人们……

  从此,海苔成了浙东名产。到清朝时期,小小的海苔被皇家纳入了贡品行列,每年都要专程送往遥远的北京,供皇帝老子品尝。

  说来也怪,中国海疆辽阔万里,大大小小的滩涂多得不计其数,可是,盛产海苔的地域屈指可数,少的可怜;而且其它地方出产的海苔质量,根本不能与“象山海苔”相提并论。

  喝过腊八粥,一年一度的春节将近,岳林庄附近的乡亲们记起了大肚子庄主一年来对他们的种种好处,于是都不约而同地来到田庄,请布袋和尚到家里吃顿斋饭,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上百户人家你也请,我也约,庄主的肚子再大,也无法都去吃个遍。何况,僧人过午不食,不能供晚斋。到过年只剩下十几天时间了,也就是说,布袋和尚最多只到到十几户乡亲家去赴斋。于是,每天中午,人们为了将他拉到自己家吃饭,有的拽胳膊,有的抱腿,你争过来,我夺回去,布袋和尚差点被五马分尸!

  这一天一大早,陆陆续续先后有八户人家前来岳林庄请布袋和尚。而他,竟然一家也没拒绝,一一都答应了下来!天哪,到中午的时候,你如何同时到八户人家赴斋?莫非你有分身术不成?

  那些得到布袋和尚亲口答应的人家,都感到自己十分幸运,连跑带颠地回家准备斋饭去了。和尚不吃荤腥,庄户人家喜欢的大鱼大肉派不上用场,所以,那几户人家有的前、有的后,都到一家豆腐房打了豆腐。能将布袋和尚请到自己家里,是一件十分长脸、十分荣耀的事儿。他们不请自说,都声称打豆腐是为了给布袋和尚设素斋。

  卖豆腐的小伙计既奇怪又纳闷:你布袋和尚一个人,如何能同时到这么多人家吃斋饭?临近中午,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隐藏在岳林庄通往村里的一个十字路口,一心想要弄清布袋和尚究竟是如何赴约的。

  不一会儿,只见布袋和尚从田庄里走了出来。等他走到十字路口,忽然之间一分为三,每一条路都走着一个布袋和尚。豆腐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使劲揉一揉,看到的还是有三个布袋和尚!而且,每走到一个通往斋主家的岔路口,那个布袋和尚就会一分为二、一分为三,先后分成了七八个布袋和尚!

  早原先,人们一直猜测布袋和尚不是一般人物,却一直没有得到证实。现在,听了豆腐郎的故事,村民们前后联想,回忆起了布袋和尚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人们纷纷传说,布袋和尚神通广大,是佛菩萨下界……

  第二天,许多人以请布袋和尚赴斋的名义,前来造访岳林庄。然而,他们全部扑了空。布袋和尚呢?大肚子庄主呢?那个神奇的活佛呢?早已没了踪影……

  在久远的世纪,有一对亲兄弟,志向同一,都出家当了比丘。他们两个互帮互助,相互激励,精进用功,清除心灵上的污垢。经过多年刻苦修行,他们终于止息妄念,断除烦恼,开悟得道,成了大菩萨。

  他俩并不满足,而是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向三世诸佛学习,难行能行,救度一切众生。他俩在世界各地弘扬佛法,听说哪个地方没有佛、法、僧三宝,他俩就跋山涉水,前往这个地方教导人们,使他们奉行佛法,觉悟人生。人人各合敬爱,慈悲待人,自然而然也就实现了国家祥和,社会安宁,人民幸福。

  他们两个人在弘法过程中,收留了很多出家、在家的弟子,上千比丘跟随着他们在丛林中坐禅修行。

  那时候,有一个偏远的国家,国王信奉邪术,所以,各种各样的邪魔外道都来到了这个国家,用种种妖术诱惑国王,教授他邪恶的法术。上行下效,人们见国王如此,以至于全国民众都沉迷于虚幻的邪术,整个国家妖魅盛行,邪气成风……

  这个国家人人从事妖邪之术,人人都想着祸害别人,也时进提防着别人的祸害,人心日益险恶,社会风尚极度败坏,乃至风雨失调,地震海啸,灾害频发……

  国之邪恶,必生妖孽。

  于是,这个国这妖魔鬼怪接踵而来,瘟疫,霍乱,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更可怕的是,这个国家的都城附近的深山之中,潜伏着一条巨大的毒龙。它正在加紧修炼喷洒毒雾的功夫,一旦成熟,它所播散的毒气,将弥漫全国,所有的人都将中毒身亡。

  菩萨兄弟有通天彻地的智慧,他们在禅定中预知到这个情况之后,商量说:“我们所在的国家,已经接受了佛法的教化,人民忠诚,君王仁慈,父义子孝,夫信妇贞,人人都是贤德之人,家家皆为善行之家。我们留在这里,已经不能发挥更大作用了。而那个偏远的国家,由于国王信奉邪门歪道,人民群起效仿,导致世风日下,人人自危。尤其是那条毒龙,一旦发作,必将危害百姓。我们上求佛道,不是为了自己了脱烦恼,而是救度众生,拔人民这苦,给人民欢乐。所以,我们应该到那里去传播佛法,引导人们走向仁慈善良。”

  弟弟说:“可是,那个国家的人们心灵黑暗,自私透顶,道德沦丧,生怕自己吃亏,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还在善举。所以,哪怕我们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不会相信佛法。”

  哥哥说:“那我们就用行动代替语言,以自己的实践来证明佛法的光辉。”

  弟弟笑道:“哥哥如此说来,一定是胸有成竹了。”

  哥哥点点头:“我想,我们首先应该解决那条毒龙的问题。”

  弟弟说:“杀生,是佛教的第一大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我们去制止毒龙祸害人民,必然会伤害到它本身;可是,若不除去它,必将有无数百姓遭殃。哥哥,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哥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很对,如果我们无故伤害生灵,的确是犯大戒,应该受到严厉的果报。但是,我们还应该知道,为了拯救更多的人,也为了不使那条毒龙多造罪孽,纵然将它杀死,也完全符合诸佛普度众生的心愿。我们除去龙害,不但可以救一国人民,而且让他们看到,有人为了他人的利益而甘于向赴险地,从而引导他们向往善良,奉行佛法。这样,就算我们因为伤害毒龙要背因果、下地狱的话,我们也心甘情愿。”

  “对,”弟弟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菩萨就是以普度众生为已任。”

  不知为什么,哥哥又陷入了沉沉的思索。过了一会儿,他慈爱地看着弟弟说:“小弟,那毒龙十分强壮,我们去制服它,必将十分危险。很有可能,我们与之同归于尽,才能彻底打败它,你……”

  弟弟拍着胸脯,慷慨激昂地说道:“临阵抗敌,浴血奋战,不惧生死,这是将军之勇!进山不惧虎兕,擒虎豹,斗熊罴,这是猎人之勇!入水不惧蛟龙,敢下大海击浪,敢入深潭捉鳖,这是渔人之勇!而我们菩萨,为了利益众生,救助他人的性命,不怕上刀山,不怕下地狱,粉身碎骨都不怕!”

  “好!”哥哥情不自禁与弟弟互击了一次掌,说:“我们若不以生命与恶龙相拼,那个国家的人民如何得救呢?拼吧!弟弟,你变成一只大象,我化为一头雄狮,一道与那毒龙殊死搏斗!”

  于是,兄弟二个向十方稽首顶礼,发誓说:“众生不得安宁,是我们的罪过;人民没有幸福,是我们的失职!我们来世若能作佛,决定普度一切众生。”

  二人生怕惊动弟子们,悄悄离开了自己的国家。他们跋涉千山万水,找到了毒龙所在的地方。弟弟首先变成了一只大象,径直闯进了毒龙潜伏的山洞。毒龙被他的胆大妄为激怒了,张着血盆大口从山洞深处蹿了出来,力图一口吞下大象。大象十分机灵,躲过了它的猛扑与纠缠,转身向山洞外面跑去。毒龙如何肯善罢罢休?闪电一般射了出来……

  埋伏在洞口的哥哥化为了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他看到毒龙被弟弟引了出来,马上出其不意地扑了过去,跳到龙背上……

  弟弟也转过头来,冒着被毒龙咬住的危险,奋不顾身与它近身肉搏!

  毒龙并非等闲之辈,高高扬起头,狂啸一声,奋力扭曲身体,发出最大的威势——

  龙头狂舞,顽石崩裂;龙身盘曲,鳞甲纷飞;龙尾横扫,林木腰折!

  大象也不甘示弱,长长的象牙深深刺入了毒龙的身体,就算被龙尾反复抽打也不退却!

  而雄狮死死咬住了巨龙的毒囊,誓死不让它将毒雾喷洒出来……

  原野里,巨龙、雄狮、大象战作一团,战斗异常激烈,吼声震天,搏击动地,天地为之变色——

  乌云锁长空,长风生大野。黑云以山崩之势压了下来,狂风恰似千万头怪兽猛扑过来!地动山摇,鬼哭狼嚎,天地似乎将要毁灭……

  他们的厮杀惊动了四周的百姓,惊动了都城里的国王,他们躲在四周的安全地带,亲眼目睹了这场惨烈的搏斗。最后,大象的长牙刺穿了恶龙的心脏,同时巨龙的铁尾也拍碎了大象的头颅;雄狮虽然把恶龙的毒囊咬了下来,自己却中了剧毒……

  三败俱伤。

  毒龙颓然死亡,而雄狮与大象也轰然倒地,壮烈牺牲了。

  全国民众与国王的灵魂被强烈震撼了,蒙昧的浓雾消散,他们幡然顿悟了。他们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大象与雄狮的自我牺牲,他们所有的人都将命丧黄泉!

  看着兄弟二人的尸体,所有的人都流下了情感复杂的热泪。他们口中赞叹狮、象的善良与仁德,心里反省着自己……

  国王抚摸着他们遗体,说道:“这两位为了他人而甘愿牺牲,一定是天神下界。不然的话,世上之人谁有这样宽广、仁爱之心呢?”

  这里,兄弟二人的弟子们寻找到了这里。他们看到师父以广济天下的慈悲心,为了拯救一国的人民,杀身成仁,既高兴,又哀痛,一边颂扬他们的圣德,一边安葬了他们的遗体。

  这时,国王与民众才知道,两位舍身救众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天神,而是与他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不过,他是是修菩萨行的佛弟子,奉行慈悲喜舍的佛教宗旨,所以能够舍已为人。为了利益大众,他们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国王与全国民众被深深触动了。天哪,人间竟然存在着这样高尚的情操!佛的仁慈教化竟然能产生如此的功德!

  两兄弟的弟子们继承师父的遗志,到这个国家各个地方宣扬师父的教化,传播佛教慈悲喜舍、平等祥和的基本精神。国王下令:“全国如有不敬奉佛的六度、十善,仍然从事妖魔邪术的人,本人与其眷属按重罪处理!”民众追悼两位菩萨的恩情,所以都自觉自愿按照佛的教义生活——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从此,这个国家建寺安僧,奉行佛法,民众心地善良,道德高尚,国家安宁,天下太平。

  那个化身雄狮的哥哥,就是释迦牟尼;而奋不顾身、首先引毒龙出洞的弟弟,就是弥勒。

  第七章 灵隐佛光

  布袋和尚在岳林山庄忽然失踪,不见踪影,难道是神迹泄漏,因而回天归位了不成?

  此地的岳林山庄虽然少了个布袋和尚,数百里外的杭州城却多了个大肚子僧人。

  原来那个分身八个的布袋和尚吃斋回来之后,立刻找来自己培养多年的徒弟,吩咐他接替自己,管理岳林山庄,弟子大吃一惊,说:师父,你为何要离开岳林山庄,难道就是分身术泄漏了么?

  布袋和尚不置可否的一笑,说:“这也算原因之一吧。佛教戒律,擅用神通者,出院(驱逐出寺院)!我因为吃斋而分身,也算犯了戒条。”

  “师父,那你为什么不小心些?”

  布袋说:“若我不想让他看见,他如何能看破山僧的行踪!我只不过借用他的一张嘴罢了,这样,我离开之后,人们想到我,就不会轻易违背这些年形成的良好风尚。”

  弟子有些恋恋不舍,呆呆地望着师父,布袋收起笑脸,正正经经地对他说:经过这些年的建设,岳林庄田产增加,设施完善,可以说是立下了千年基业,只要这座田庄存在,就能保证岳林寺数百僧人衣食无忧,修行精进,香火旺盛,更主要的是经过两次筑堤修塘,围海造田,再加上滩涂上长出了海苔,这里的民众,不管是当地百姓,还是流落来的难民,只要勤劳,都可以生活无忧了,因此,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应该离开了。,

  弟子想来想去,总算想起一个挽留师父的理由:师父,你还是不能走!你想,现在天下大乱,不知哪一天,附近的州县战火又起,无数难民必将逃难到我们这里,您若是不在,人们无以为生,岂不活活饿死?

  布袋和尚拍拍他的光头。说:“你放心,我现在就到杭州走一趟,保你有十年太平日子过。”

  于是,杭州城头,西湖之畔,人们时常看到一个禅杖头上挑着布袋的大肚子和尚,寒冬腊月,雪花纷飞,他却光头赤足,随处坐卧,有好心人赠给他一双就靴,他不是穿在脚下,而是顶在了头顶上,人们发现,虽然他坐卧在雪地里,身上却从不沾雪花。破袈裟也不会被雪水弄湿。

  很快,这个颠三倒四,奇形怪状,又有几分神秘的和尚便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们问他从哪里来?

  他回答说:从来处而来,

  “那么你要到哪里去?”

  他认真地想了想:说:“到去的地方去。”

  “你家在什么地方?”

  他反问:“家。有固定的地方吗?”

  “你总该知道自己叫什么吧?”

  他说:“你有名字,可是,名字是你吗?”

  人们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又将去向何方,不清楚他仙乡何处,俗姓法号为谁,本来,这样一个无名无姓无来历的人,应该最为平常,可是人们,人们习惯了有名有姓,以为姓名就是自己,就反而觉得他有几分神秘了。

  有人好心好意指点他:“你是和尚,应该住在道场里。”

  他凛然反问:“你说,哪里不是道场?”

  接着,他咦咦啊啊地唱道:

  “何处青山不道场,哪方水波无清凉。禅心若为沾泥絮,不随东风上下狂。”

  然而,问话的人哪里明白其中美妙的禅机,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们杭州的灵隐寺,是闻名的大道场,你何不到那里去挂单。”

  他却说:“灵隐寺太破了,等八十年后,灵隐寺建成了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房屋达到了一千三百间,我再去常住。”

  “天哪,八十年后,你还能活着?就算你能再活八十年,你又不是神仙,如何还能常住下去呢?

  他高深莫测地说道:‘只有活着才能住寺庙吗?释迦牟尼佛早就圆寂了,可他不是已经在大大小小的寺庙里住了一千多年啦?’

  尽管他这样说,人们也不相信这个邋邋遢遢,窝窝囊囊的丑八怪大肚子和尚是佛的化身,只是根据他布袋不离身,都称呼他为“布袋和尚”。

  农历大年初一,传说是弥勒菩萨的诞辰,这一天,杭州灵隐寺照例要举行祝圣法会。灵隐寺位于杭州西湖灵隐山麓飞来峰前,又称灵鹫寺,东晋咸和元年,(公元326),印度高僧慧理云游来到这里,看到这座山峰岩石棱层奇秀,惊叹说:“此峰乃是天竺(古印度)灵鹫峰的一座小岭,不知何年何月飞来这里?当年,释迦牟尼佛在世的时候此峰多为仙灵所隐,”。从此,这座山峰就叫“飞来峰”。慧理大师遂即面对山峰建了一座寺院,命名为“灵隐”----仙灵所隐。,

  一百年前,由禅入茶,继而成为茶圣的陆羽,(公元733-804)。曾来这里小住,当时,灵隐寺刚刚经过大历六年(公元771)的修整,他在(灵隐寺记)中写道:“晋宋已降,贤能迭居,碑残简文之辞,榜蠹稚川之字, 榭亭巍然,猿松多寿,凼角画拱。 霞翠于九霄,藻井丹楹,华垂于四照,修廊重复,潜奔潜玉之泉,飞阁岧绕,下映垂珠之树,风铎触钧天之乐,花鬓搜陆海之珍,碧树花枝,春荣冬茂,翠岚清籁,朝融夕凝。

  由此,当时灵隐寺的空前盛况,不难想象,然而,经过会昌(公元845年)法难,寺毁僧散,五百年古寺毁之一旦!而今,会昌法难已过去四十年,灵隐寺虽稍有兴复,但仅具规模,不复往日的辉煌。,

  一大早,灵隐寺的僧人们就忙乎开了,因为今天不但是新年,而且是弥勒菩萨的诞辰,更主要的是,他们提前得到通知,杭州刺史董昌,以及他手下战无不胜的大将军钱镠 , 要 在大年初一来寺里礼佛上香。

  一个多月之前,钱镠 的铁军刚刚攻下了越州,占领了浙东大部分疆域,所以,过了春节,董昌即将赴越州任浙东观察使,而钱 ,也将接替他升任杭州刺史,就在他们商定好了的那天晚上,他俩做了一个同样的梦,都梦见城外飞来峰下的灵隐寺,熠熠生辉,放射着五彩光华,,就在这节骨眼上,他们不知灵隐寺的光芒时什么兆头,钱镠 手下有个二十来岁的刀笔小吏。姓蒋,名宗霸,字必大,对佛学有些研究,据他说,笼罩寺院的五彩光晕是佛菩萨放光,这就是说,灵隐寺有佛显灵了。

  于是,董昌和钱镠 决定在新年伊始来灵隐寺上香,求得佛光的护佑,鸿运长久。

  董昌虽是一个因拉民团,抗黄巢而发迹的草莽人物,连他的杭州刺史职位,也是驱逐了朝廷任命的原刺史而自封的,但他却十分喜欢官僚的架子,官僚的排场,他所到之处,清水泼街,黄土垫道,----只有皇帝才能享用的仪式,他都得要,所以,灵隐寺幢幡高升,彩旗飘扬,大雄宝殿红烛点燃,天王阁里香烟缭绕,山门前挂起了两串长长的灯笼,全寺的僧人穿着黄色的海青(僧人着黄色的衲衣,始自唐末南方,称为“观音衲”)肃立在甬道的两侧,从门口一直排班到大殿前,方丈和执事僧更是郑重的批上大红袈裟,早早站在门口高高的台阶上,翘首等待父母官的大驾光临。。。。。

  直到日上中天,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得得传来,方丈打起精神,赶紧率领班首,执事走下台阶去迎接,然而,骑马而来的不过是打前站的先锋官,他理都不理方丈巴巴结结的询问,大手一挥,卫戍兵唰的一声分成两列,站立在道路两侧,脸面朝外,手握钢刀,警惕的注视着一星半点的风吹草动。

  又等了好长一段时间,董昌的八抬大轿才在震天动地的大锣声中,遮天蔽日的旌旗簇拥下,由大将军钱 护卫着,姗姗来到灵隐寺山门前。

  方丈不敢怠慢,赶紧合十鞠躬,引导着董昌刺史一行从中门鱼贯进入寺里,在客堂用茶稍事休息后,董昌一行来到各个殿堂上香,他们仔细观看,在那些泥塑,木刻,石雕,铜铸的佛菩萨像上,并没有发现什么佛光,最后,他们再在来到了天王殿。

  天王殿两侧供奉的是佛教四大护法天王,东方天王一身白色盔甲,因其善于护持国土,名曰:持国,他是帝释天的主乐神,所以怀抱琵琶,似乎铮铮作响,南方天王顶天立地,浑身青色,手持一把利剑,能斩断烦恼,令他人善根增长,故曰: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是个红色巨人,身批甲胄,手臂上缠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常常以天眼观察世间,北方天王善于广闻四方福德善行,因此名为“多闻”,他通体绿色装束,右手持伞,左手抓银鼠,护持人民的财富。。。。

  四大天王塑像十分雄伟高大,董昌不得不抬头仰视他们。于是他心中忽然升起被蔑视,被小瞧的感觉,他明知故问,:这个泥胎是谁?

  方丈赶紧回答是四大天王,董昌嘴角流露出鄙夷的微笑,说:“他们虽然高大威猛,却不过是释迦牟尼佛手小的四大金刚,得时时刻刻听从主人的使唤。”

  民间将四大天王称为“四大金刚”,是一种误解,金刚和天王是不可混淆的,四大天王守护佛土,护持佛法,虽是佛教的护法神,但他是我们头顶上第一重天的天主,从属于帝释天,却不是释迦牟尼佛的部署。,

  与四大天王一样,也是一身戎装的大将军钱镠 ,从董昌的话里品出了异样的滋味,说实话,。自从八年前董昌以阻抗黄巢,维护地方的名义起兵,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钱 组织指挥的,尤其是四年前(唐 宗中和二年,公元882),自从浙江东道观察使刘汉宏发动两浙战争以来,是钱镠 的智慧以一州之力,抵御了七八个州军队的围攻,最终以弱制胜,不但保住了董昌的地盘,并且攻占了浙东大部分地区彻底歼灭了刘汉宏的所有兵力,可以说,没有钱镠 卓越的军事才能,绝对没有董昌今天的地位。

  钱镠 也扭回头问方丈,“四大天王是干什么的?你们佛教徒为何供奉他们?”

  方丈说:“我们头上一共有三界二十七重天,他们是欲界天中的四大王天的天主,距离我们人类很近,他们平时率领部署,查视人的好恶行业,劝勉人们守戒行善,维护佛法,守护国土。”,

  “哦-----。”钱镠 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

  董昌当然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追问道:“这四个泥胎,真的能守护国土吗?”

  方丈是老实人,且置身事外,如何能明白他们的勾心斗角?所以说:“他们是护法神,当然能了。”

  董昌大喝一声道:“那么,当年黄巢横扫浙江的时候,这些护法神哪里去了?”

  “这。。。。?”方丈无言以对。

  董昌得意洋洋,用手指着陪同他的所有僧人,问道:“你们谁能回答我的问题?”

  众僧噤若寒蝉,无人敢回答也无人能回答上来。

  静,空气因过度紧张而极度宁静,似乎连一片羽毛落地都能发出打雷般的轰鸣……

  就在这极度的凝滞中,突然有人说话了:“门里门外,一场羞愧!”

  这是说无力维护国土的护法神羞愧,还是说无言以对的僧人的羞愧?懂禅的僧人不禁凌然一颤,因为他们分明感受到了奇异的禅机,下意识的肃然而立,而董昌等人却在四处寻找说话的人。

  没有人,不是没有人说话,是没有找到说话的人,不过,因为这个神秘的插话,在无行中化解了董昌与钱镠 的二人之间的暗自较劲,

  当时,灵隐寺和众多寺院一样,天王殿供奉的菩萨像,是天冠弥勒,董昌转过身来指着弥勒菩萨头顶上的冠冕说:“他又不是帝王,为什么带着皇冠?”

  方丈说道:“弥勒菩萨原来是释迦牟尼佛的弟子,蒙佛授记,是未来之佛,他老人家现在居住在兜率天内院,所余头上戴的是平天冠,而不是人间的皇冠。”

  这时,钱镠 守下那个精通佛经的刀笔小吏蒋宗霸说道:“弥勒菩萨是一位福神,据说,在他下生的时候,能给人们带来五谷丰登,幸福安康,所以,使君你应该给弥勒菩萨上三支香,保佑你将要统领的浙东地区疆土安宁,人民富庶。

  “是啊,是啊!”方丈也说:“弥勒菩萨是未来美好的象征,佛经上说,弥勒出世,国土丰乐。”

  董昌听了这些话,很是兴奋,笑着说:“好吧,那就点三支香来”

  他将白烟袅袅的檀香举过头顶,祈祷说:“但愿菩萨保佑我浙江七州兵马强壮,傲视群雄。”

  说完,他刚要鞠躬,似乎听到佛 里有微弱的声音,似乎是说:“马壮兵强,成霸称王。”

  天哪,莫非是菩萨显灵了?

  钱镠 分明也听见了佛 里的动静,他不由暗暗吃了一惊,难道这灵隐寺里真有放光的活佛不成?如果真是佛菩萨显灵,可不能让董昌一个人独享。于是他也点燃了三支香,站到佛前的拜墩旁,心中默默祈祷说:“但愿菩萨保佑我钱 大富大贵,早日成为吴越之王。”

  钱镠 明明是心中默想,可是,那神秘的声音却紧接着说:“早成王,早灭亡,缓成王,百年长。”

  真是活见鬼了,钱镠 被说破心思,不由得魂飞胆破,差点惊叫出声,陪同的人们也都听见了佛 下有说话的声音,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所有的人为难之际,忽然,那个地方又有声音传了出来。:“呼---哼,哼---呼-----”

  这分明是打呼噜的声音!钱镠 守下的第一战将,一位名叫顾全武的将军上前几步。撩开供桌下面的布帘,人们惊奇的看到,供桌下面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和尚,他正在呼呼大睡,一边打呼噜,一边说着梦话。:“越州富,杭州强,越州杭州出帝王。。。。呼---噜---当了皇帝掉脑袋,反而成就吴越王-----呼---噜---”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漫无边际的梦话,董昌和钱镠 二人都感到心惊肉跳,惊恐不安,董昌问方丈:“这是你寺中的僧人?”

  方丈大摇其头,“贫僧从未见此人。”

  钱镠 使了个眼色,顾全武捏住那胖和尚的鼻子,想把他憋醒,谁知,他用嘴出气,照样睡得很香,顾全武只好用巴掌把他的嘴巴也堵起来。那和尚总算摇了摇头,但他睡眼不睁,只是喃喃说道:“别闹,山僧正在王爷府里吃斋呢。!”

  顾全武使劲拽住他的胳膊,将他从供桌底下拉了出来,胖和尚很不高兴,怪嫌的责问道:“你这人真没趣,怎么能打扰人家的美梦呢?好好的一顿斋饭被你惊扰了,你得赔我。!”

  顾全武问他:“你从哪里来?如何睡到了供桌下面?”

  他怪目圆睁,说道:“咦---,你这假和尚,如何倒是盘问起我这真和尚来了;你难道没听说过,我从来处来!”

  顾全武曾经出家当过和尚,不过,这段历史无人知晓,这个怪模怪样的胖和尚是如何知道的?

  这时有人认了出来,他是杭州街头的那个流浪僧---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像一幅大惑不解的模样,环视着大家,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来天王殿作什么?是不是来给我祝寿呀?我把我的寿辰告诉你们了吗?”

  那个佛教知识丰富的小吏蒋宗霸说:“奇怪,今天是弥勒佛圣诞,你一个邋遢僧,如何。。。。”

  谁知不等他说完,布袋和尚立刻走到他跟前,拉住他说:“蒋摩诃,你总算来了,为师等得你好苦啊。”

  小吏赶紧摆脱他,说道:“疯和尚,虽然我姓蒋,但我叫蒋宗霸,不叫蒋摩诃,更不是你徒弟。”

  布袋和尚却说:“你现在不叫蒋摩诃,将来会叫的。”

  蒋宗霸懊恼得说:“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我永远不会改名换姓。”

  布袋和尚一笑:“名字嘛。就是一个记号,何必执着呢。再说,并不是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比如人们都叫我布袋和尚,我就成了布袋和尚,等到人们都叫你蒋摩诃的时候,你就是蒋摩诃了。”

  人们见他颠三倒四,糊里胡涂,便不把它当回事,便不再理他,方丈陪同着董昌等人离开天王殿,走出灵隐寺。

  他们刚刚出了山门,从山峰什么地方传来清晰的鸟鸣。那声音好像在说:“罗平天册,罗平天册,罗平天册。。。。。”

  最近以来,杭州,越州一带的山上,经常有这样的鸟鸣,人们只闻其声,未见其形,人们越发感到神秘了,有人根据唐朝以乱,李家天下即将灭亡的大势猜测说,这是上天要册封罗平国的预兆。这说明两浙即将要有帝王出世。。。。

  董昌和钱镠 正在认真谛听鸟鸣,谁也不会想到布袋和尚会在这时说道:“罗平天册,一年而灭,罗平天册,一年而灭。”

  董昌感到十分扫兴,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命令手下的兵牟将这疯疯颠颠的和尚赶开,钱镠 却说:“使君是一方诸侯,何必与一个疯和尚一般见识?别因他辱没了你的英名。”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急风骤雨一样从远方传来,片刻之后,以匹枣红战闪电式的飞奔而来,一声长长的嘶鸣,骤然停在了寺前,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灵巧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对董昌说:“报告使君大人,台州刺史大人杜雄,有新年贺礼送到。”

  台州(今浙江临海),是原浙东节度使刘汉宏的地盘,杜雄,更是刘汉宏亲自任命的刺史,所以,当钱 攻下越州之后,刘汉宏马上就向台州逃去,那么,杜雄给刘汉宏的死对头----董昌的新年贺礼,会是什么呢?

  来人接下包袱,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他打开上面的盖子,一颗人头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弥陀佛。”灵隐寺的方丈和僧人们下意识的念了一声佛号。赶紧向后退去,一直退回了山门,董昌却异常兴奋,不禁忘形的仰天长笑:“哈哈。。。。。刘汉宏,你这狗贼,终于纳首而来!哈哈…….”

  原来,刘汉宏逃到台州之后,力图做最后的反扑,每想到被自己的旧将用计诱捕。把他的大好头颅当作晋见礼物。送给了军力强盛,如日中天的董昌。

  消灭了刘汉宏。富庶的两浙广大地区,俨然成了董昌的私人后院,饮马长江,扬鞭东海,放眼江南,惟我独尊,何人能与之争雄。

  那神秘的鸟鸣又响起来:罗平天册,罗平天册。。。。

  没头没脑的布袋和尚又开始鬼话连篇:今日杀你,明日杀我。今日杀你,明日杀我。。。。。

  钱镠 意味深长地看了布袋和尚一眼,说:‘佛门静地,不可造次。”他挥挥手,让来人将木匣子盖上,与董昌离开了灵隐寺。

  春节过后,董昌很快就到越州赴任去了。从此,浙东成了他的独立王国。

  不知为什么,新任杭州刺史钱 ,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个神经兮兮的布袋和尚。他感到,那和尚看似疯疯颠颠,说话也像刮风一样不着边际,但是他的出现,似乎预示着什么。这一天,钱镠 骑着马出牙城(杭州内城)北门。沿着城墙向东走到东北角转弯的地方。坐骑忽然受惊,嘶鸣着将人掀翻下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他抬头看去,发现惊吓自己战马的是一个躺在路上的人!一个睡在路当中的僧人!钱 刚想发火。忽然觉得这个胖和尚有点眼熟,定睛凝望,原来是布袋和尚。

  他旁若无人地仰卧在道路中央,头枕着那形影不离的布袋,还颠悠悠的翘着二郎腿,他这副安闲自在的模样,活像是躺在天底下最舒服的卧榻之上,钱 有些好奇,问道:“布袋和尚,你这是干什么?”

  布袋的回答,差点把钱镠 气死!他说:“我是闲着没事,”

  钱镠 毕竟是杭州刺史,手握重兵,脾气几乎和他的权力一样大,他抚摸着生疼的屁股,恶狠狠的说:“好狗不挡道,你闲着没事,一边呆着去!”

  布袋和尚说:“你才向疯狗一样乱咬一气呢,我叫你在这里摔一跤,是为了你把这地方牢牢记住。”

  钱镠 还是没好气,抢白他说:“我是一州刺史,记这破地方有什么用?”

  “这里能保住你的王国,能保住你的命!

  钱镠 一愣,认真谛听起来,然而,这时候布袋和尚的话语,又犹如梦呓一样虚无缥缈,不知所云,他说:壬戍秋,天复年,八月十四月不圆,牙城之外起兵变,翻墙入内地先机。

  尽管钱 聪明绝顶,智慧过人,但他也不明白布袋和尚在说什么。

  然而,十五年之后,岁在壬戍,乃唐昭宗天复二年(公元902),这一年八月十四,钱 手下的将领徐管叛变,进攻杭州牙城,那时,钱 刚刚走到城外西边的龙泉镇,牙城之内群龙无首,一片混乱,此时,钱 马上想起了布袋和尚的话语,他立刻改成平民便装,从牙城东北角----就是这个翻跟斗的地方翻越城墙进入了内城,组织起有力反击,最终平息了叛乱。--这是后话。

  钱镠 不愧为一代枭雄,他虽然不理解,但仍然对布袋和尚满怀敬意的说道:“布袋大师,谢谢您。”

  布袋和尚却给鼻子上脸,当了真,来了劲,追问道:“你怎么谢我?总不能拿三瓜俩枣打发我吧。”

  钱镠 笑道:“那好吧,你说你要什么,只要你不要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我都能满足你。”

  布袋和尚一本正经地说:“我要两浙百姓十年平安。”

  钱镠 仍然不太当回事,说:“我巴不得浙东浙西百姓平安呢!可是如果有人像刘汉宏那样挑起战事,我也不得不去战,”

  布袋和尚说:“你放心,董昌不是刘汉宏,你不打他,他绝对不会主动进攻你的。”

  钱镠 心想,董昌是我的顶头上司,多年来因他重用才有自己的今天,况且他的实力比自己强十倍。与他为敌简直就是自取灭亡。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寻衅的。因此,就如同一个鸡蛋会不会碰石头,他故作慷慨地说到:“看在布袋大师的面子上,我钱 十年内决不向浙东挑战。”

  布袋和尚马上追问道:“你说话算数?”

  若让绵羊保证不去招惹恶狼,绵羊会怎么做?钱镠 正巴不得呢,他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布袋和尚击掌叫好:“好,你一定要记住今天的誓言,只要能维护两浙人民的十年太平,我保证你封王晋爵,一统吴越。

  在钱镠 看来,布袋和尚的话,犹如叫花子许下的富贵愿,万年也不可实现,所以,他也开玩笑的说:我若能当上吴越之王,一定维护佛教,厚待僧人,子子孙孙敬重三宝。

  布袋和尚不再说话,用禅杖挑着布袋,转身离去,钱镠 看着他破衣烂衫,连双靴都没得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喊住他说:“布袋大师,你别再流浪了,找个地方安住下来吧。”

  布袋和尚反问:“你说,什么地方可以住?”

  《金刚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六祖惠能闻听此言便开了悟。所以,禅心灵动,无住为木,布袋和尚反问的话里大有禅机。可惜,活像对牛弹琴,钱镠 对禅的机锋一窍不通,也就无法心开得悟。领会到宇宙人生的最高智慧, 他依旧顺着自己的思路去想问题,说道:“大师若找不到住处,可到灵隐寺去,我与方丈打个招呼,他不敢不善待你。”

  布袋和尚说:“灵隐寺太破,房子太少,不够我住。”

  钱镠 当笑话说道:“那我就给灵隐寺建三百间房子,够不够你住?”

  布袋和尚疯疯颠颠的说:“不够不够还是不够。不过,若你真能在灵隐寺建房三百间,这些功德能护佑你占据王位三十年。”

  钱镠 感到这个和尚十分好玩,乐得哈哈大笑,或许平日位高权重,勾心斗角,所以,与布袋和尚穷开心,其乐无穷,他接着开玩笑说:“那我若是建一千三百间呢?能不能在位一百三十年呢?”

  “你又不是王八,岂能活那么长时间!”布袋和尚一笑,摇摇头,接着说:“再说,你也舍不得布施那么多银子。不过负债子还。将来由儿孙们来实现。七十三年后,你的孙子将在灵隐寺建房一千三百间,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到那里去常住了。”

  钱镠 感到十分好笑,说:“布袋大师,我不是王八,你也不是龟,七十三年后,你的骨头恐怕都烂了。”

  一个人的肉体无存,形体何在?钱镠 以为布袋和尚说的都是疯话,所以没有在意。。

  布袋和尚背起他的布袋,优哉优哉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吟唱道:“越王吴王吴越王,钱塘野鸡变凤凰,一念善心得善报,三代五帝百年长。”

  没想到,布袋和尚的话,看似荒唐,却都一一应验了。

  首先,钱镠 跟董昌真的十年相安无事,在唐末大混乱的年代里,两浙人民总算得到相对太平的岁月。后来,唐昭宗干宁二年(公元895),董昌称帝,在浙东成立大越罗平国,第二年被钱 击败,斩去了大好头颅----犹如当年刘汉宏一样。从此两浙真正统一在了钱镠 手中,钱镠 于天复二年(公元902年)被封为越王,以后又封为吴王,至天佑四年(公元907)唐朝灭亡,钱镠 正式建立了吴越国,他先后当过越王,吴王,吴越王,后来于公元932年去世,在位正好三十年,钱 所创建的吴越国,先后传承了三代,共五任国王,从钱 878 年从戎发迹,到吴越国王钱弘 于978年归降宋朝,整整一百个年头。

  其次灵隐寺在吴越国时期曾两次大规模的扩建,先是钱镠 新建殿堂房舍三百余间,初步中兴,其后,吴越国第五任国王钱弘 十三年(公元960),第二次重建竣工,当时的主要建筑有天王宝殿,东西回廊与西厢房,联灯阁,大悲阁等,共有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房屋一千三百余间,住僧三千人,盛极一时。

  更神奇的是,从五代开始,人们在灵隐寺前飞来的峰岩壁上开凿石窟,建造佛像,现在存有五代。宋,元时期的大小石窟造像三百余尊,其中,宋代人以布袋和尚的形象为原型,雕凿了一尊笑容满面,袒腹踞坐的弥勒佛像,这座佛像,为灵隐石刻中最大的一尊---千百年来,布袋和尚真地常住灵隐寺了。

  在过去远古时代,有两位志行高洁的菩萨,一个名叫题耆 罗,一个名曰那赖,他们内心清净无欲,外表安详自在,为了体悟人生最深奥的真理,他们结伴而行。翻越那红尘不到的高山之巅,跨过那俗风难达的大川之巅,一直隐入深山深处,他们舍弃灯火灿烂,亲近星月之光,隔断人间烟火,沐浴清风白云,远离都市烦嚣,吸取山川岚霞。。。。。

  剪半片白云补衲,留一轮明月读经,种三五红梅为侣,携数缕清风伴行。

  题耆 罗与那赖两个人心灵纯净如水晶,胸怀宽广如虚空,所以能相互交流,共同促进,禅定功夫日新月异,他们精进修习四禅,终于得到了“五通智慧”---五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通。因此,他们可以看到过去,预知未来,上天入地,飞行自在,随心所欲,变化无碍。

  足跨万丈峰峦,观白云浮天,春夏秋冬悠然过。

  俯身千里峡川,听绿水渗地,子丑 卯不计年。

  不知不觉里,他们已在山中修行了六十年,这一天,他们二人用天眼观察,以天耳倾听,他们看到,他们所在的国家,人们不知道六道轮回,不懂因果报应,时常暗中作恶,其后必将受到祸殃,他们听见,国家的官吏不知约束自己的欲望,任意为非作歹,百姓私下里怨声载道。恶毒诅咒,国家即将陷入动荡。。。。

  题耆罗与那赖是大菩萨,他们知道,人。只有约束自己的欲望,清静自己的心灵,国家才能安定,社会才能和谐,生活才能幸福,这就犹同首先必须有声响,才有回声一样,两位菩萨共同思维着救度这个国家与人民的良策。。。。。

  一天晚上,题耆罗与那赖各自坐在自己的蒲团上,像往常那样诵经,到后半夜,题 耆 罗感到身体很疲乏,就在原地躺下睡了,又过了一会,那赖也觉得有些困倦,就站立起来经行(也是一种修行方法),由于他一边经行,心里一边默默诵经,所以没注意脚下,一脚踩到了题耆罗的脑袋上。

  题耆 罗睡得正香,突然被惊醒,心里十分懊恼,他迷迷糊糊说道:“谁踩了我的脑袋,明天早晨日出一杆高的时候,他的脑袋将会裂为七瓣!”

  题耆罗是大菩萨,菩萨的愿力不可思议,不管是善愿,还是恶愿,都会实现。

  那赖说:“我是没留心,才踩到你的头,并不是故意的呀!你何必要发这样恶毒的誓言呢?你要知道,即使自己不会移动的物体,也会因为外力而互相摩擦,碰撞,何况人与人之间呢,成年累月在一起,谁能保证不失误呢?”

  可是覆水难收,题耆罗的誓愿已经说出口,无法在收回来了。那赖心想:“题 罗的誓言一定会应验,到明天早上 ,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的脑袋就会裂成七块,怎么办呢?我也要想想办法,只要控制住太阳,不让它升起来,我的头就会没事。”

  那赖也是菩萨,自有他不可预测的神通,他真地控制住了太阳,不让它再升起来,

  一连过了五天,太阳一直沉睡在地平线下,举国上下都处于一片黑暗里,平民不能生产,官员无法工作,国王也难以处理国事,全国陷入了混乱和恐惧之中。。。。。

  国王赶紧召集群臣和贤能之士,协商办法,有人提议说:都城里住着一位高明的术士,他善识天文,精通地理,占卜相面,无所不通,有半仙之称,可以请他来算一算。太阳连续五天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术士被请到了王宫,他经过测算之后,说道:“深山之中有两个修道的菩萨,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小的矛盾,其中一人控制住了太阳,不让它升起来。

  国王问:”他们因为什么而闹矛盾呢?“

  术士将前因后果叙说了一遍,国王说:“就因为这么一丁点的小事,值得吗?”

  术士说:“的确不值得,可是,国王,你想一想,您本人不就这样吗?您举国的官吏,全体的民众,不都是这样吗?总是以自己为中心。以自己的好恶为标准,随心所欲,任性而为。丝毫不替别人打算,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不惜伤害他人,甚至,损人不利己,照样乐此不疲。。。。”

  国王和所有的人都认真地反省自己。都感到十分惭愧。国王问术士,现在该怎么办?术士说:“大王,您可以率领官员大臣们到他们那里去。向他们稽首顶礼,一方面忏悔自己的罪过,一方面给他们调解矛盾。他们都是有深厚慈悲心的菩萨。爱众生甚过爱自己。所以,您以人民的名义请求,他们一定会化解矛盾的,和好起来。”

  国王听从术士的劝告,带着官员大臣,乡坤绅士来到题耆罗与那赖的修行地,跪地磕头说:“原来我们国家安定,人民富裕,都是两位尊者的恩泽赐予,如今二位不和,全国人民都失去了依靠,这都是我这个国王无德,黎明百姓没有罪过,请求二位看在民众的情分上,和解吧!”

  那赖对国王说:“有劳大王对题耆罗说明道理,如果他心结打开了,我就放太阳出来。”

  国王又来到题耆罗的住所,转达了那赖的意思,题 罗说:“我本来就没有害死他的意思,不过是一时冲动。发了恶愿,请国王告诉他,让他用泥巴将脑袋糊起来,再放太阳出来。”

  那赖用泥涂满了脑袋,当太阳升到一杆高的时候,涂在他脑壳外面的泥巴裂为七瓣,而那赖的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国王和臣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无不欢欣鼓舞。

  题耆罗与那赖不失时机地对国王和陪同前来的臣民们说道:“你们看,我们是相交六十年的老朋友,如果不互相体谅,就会因为小小矛盾,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所以你们要互敬互爱。互帮互助。一事当前。要先替对方想一想,所有的冲突都会烟消云散。

  直到这时,人们才明白了,两位菩萨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国家的弊端,君主和臣民犹如蒙着眼睛在黑夜中走路,时时刻刻都有坠落深渊的危险,所以,二人故意造成了以上变故,以促使他们从浑浑噩噩中觉醒,忏悔罪过,走向光明。

  国王深受启发,向两位尊者请教治国安邦的道理,题耆罗与那赖对他说:“一国之主,要用慈,悲,喜,舍四无量心来治国,要劝民众奉行五戒,即,杀生,偷盗,邪淫,妄语,饮酒(包括所有麻醉品),这五种事是不能做的,最终,要做到十种善行,: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挑拨离间,不骂人,不用淫词绮语误导人,不贪婪,不嗔恚,不邪见。

  他们最后说:“总而言之,就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国王和臣民们在两位菩萨面前受了三皈五戒。

  国王回到都城之后,立即颁布诏令,说:”国民不管尊卑,必须经常诵读佛教经典,奉行“五戒十善”,以为国政,从此这个国家君主宽仁,官吏清明,人民善良,父亲守法,母亲奉仪,子女孝顺,社会安详,生活安康。

  那赖菩萨,并不是别人,他就是释迦牟尼佛的过去身,而题耆罗,就是弥勒的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