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财发糊涂神




  面对一穷二白的现状,郭丁香日夜辛劳,穷日子有了好转。王章郎准备出外去当乞丐,被妻子教训后,带着一支金钗和少许碎银,王章郎离家去闯荡天下,竟然发了大财,赚回1500两白银。

  章氏心里明白,儿媳郭丁香是有志之人立常志,儿子王章郎是无志之人常立志。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儿子的最后一个志向是去充当沿门乞讨的叫化子。

  "你走?你能往哪里走?"章氏生气地说,"我自己生的儿子还能不知道生辰八字?你文不善提笔,武不会杀鸡。你就像老鼠尾巴,肿破了皮也没有多少浓血。能有多大发达?告诉你吧,只要你敢离家出走,就如同铁蛇钻铁犁,不死也要去层皮"。

  章氏话时地晓以利害,是想挽留儿子。章氏觉得:儿子是王家的一根独苗。若是一气之下就这么走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做娘的在黄泉路上无法向他父亲交待。也无法向王姓祖宗交待啊。"

  没料到她那里话音刚落,郭丁香却发话了:"让他走吧。人各有心,心各有志,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也是枉然。"

  "你这是......"章氏准备出面阻止事态的继续变化,但刚说了三个字又被儿媳的话给打断了。郭丁香说:"他在家里翻了三个月的书,找了一百来天的生财之道。最后终于选中了一根棍子一把瓢,总不至于毫无道理吧......"

  郭丁香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好就此打住。若是再说下去便少不了要大哭一场。她不愿意在丈夫和婆母面前掉眼泪。她觉得自己没有对不起丈夫和婆母的地方。出嫁之前母亲曾对她说:"做一日女儿做一日官,做一日媳妇登泰山。"叫她应当有吃苦的心理准备。

  当时郭丁香半信半疑,甚至大不以为然。没想到出嫁后的境遇比母亲设想的要艰难得多。若是别人做媳妇仅仅是登泰山,她郭丁香则硬是比背泰山还吃力。

  郭丁香之所以心甘情愿地吃这份苦,遭这份难,并没指望往后能在人前显贵,更没指望王章郎对她来一个金屋藏娇,只图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小俩口恩恩爱爱的相依为命。

  没想到就在自己极尽全力为这家拼命的关键时刻,在自己最需要理解、帮助、支持的紧要关头,在刚刚尝到了一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乐趣,准备小俩口子共同分享时,这位曾经发誓要如何如何尊重、如何如何疼爱自己的"如意郎君"却背信弃义地要与自己分道扬镳。

  郭丁香本当效法婆母也上前劝他几句,但一想近半年来章郎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便放弃了那近乎天真的念头,终止了那近乎幼稚的举动。

  有道是:纸扎的花儿不结果,刷金的菩萨不经磨。与其强扎硬刷,不如任其甩打。如果让他出去闯荡一个时期,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正是基于这些想法,郭丁香才同意让王章郎走。章氏见孝顺能干的媳妇开了口,也就没再说什么。

  章氏找来一棍新竹棍,一个旧葫芦瓢交给儿子一语双关地说:"当秀才的怕过考,要饭的怕狗咬。这新棍子是给你打狗的,这旧瓢是给你装饭的。丢了新的怕狗欺,丢了旧的饿肚皮,既不能喜新厌旧,也不能恋旧丢新啊!"

  章郎接过瓢、棍正准备走,郭丁香却上前一步将一个蓝底白花的包袱往他肩头一挂说:"不怕风浪大,就怕桨不齐。一家人本应水路同舟,陆路同步,才是兴家致富的上策。你既然吃不了这份创业苦,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不过这沿门乞讨虽然比开荒种地方便,却也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走之路。

  "这包袱里除了换洗的衣物之外,还有两样首饰。如果你觉得我的话有道理,就用它们做本钱,做点小生意。人家都说做小生意赚大钱,我说蚀了本也不要紧。只要人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有我们吃的就饿不死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也不要以为靠老婆养活丢人就......"

  郭丁香的话尚未说完,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落了下来,喉咙也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章郎--直端着大丈夫驾子的王章郎这会儿实在端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丁香,我的好婆娘,是章郎我对不起你。我并不是不通人性的禽兽,实在是从小就坏了坯子,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你嫁过来之后,为了取得你的欢心,我也曾立志要大干一番。但是咬紧牙关试了几天,一双手都磨破了,被汗水一折那钻心的疼痛,比死了还难受。这开荒种地不就是为了活命么?人累死了,难受死了还要田地有什么用?"

  "那两天我正寻思着用这理由劝你也洗手不干了。你却先开口了,让我每天陪着你,给你当保镖。我也干了两个多月,又干不下去。也许在你看来我仍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没恒心、没毅力。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我有生以来干同一件事干得最长的一次,也是我将恒心和毅力用到了最大限度的一回。"

  "不怕你笑话,如果前30天不是在那蜜月中度过的,只怕连一个月也坚持不下。因为我晴怕太阳雨怕泥,白天怕野兽夜晚怕蛇。与其说是我为你当保镖,不如说我是在为自己练胆量。"

  "纵然不当保镖仅仅为你做个伴儿也不行。一看到你浑身

  流汗我就浑身发冷,一看到你手上流血我就浑身发抖。即使在树荫下躺着,也觉得你每一锄头下去都挖在我的心上。""我堂堂五尺男儿,却要靠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子拼着性命来养活自己,我还算人么?本当不吃不喝吧又不想死。要吃要喝又没本事养活自己--除了出门讨饭我是别无良策啊"。"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跪是能轻易下的么?"郭丁香一见到丈夫那副没有骨气的样子心里便不是滋味儿。

  章郎慢慢地站起来打开包袱,留下两双布鞋后将几件首饰递给郭丁香说:"我三十六行行行不会,七十二艺艺艺不通,让我去做生意,不如将这几件首饰丢进水里,还能听到几声水响。"

  不难听出,王章郎的话虽然大都很不在理,却也是些发自肺腑的心声。让郭丁香无法理解的是:丈夫同样是个有血有肉有骨头的大活人,且五官端庄四肢发达,为什么连一点骨气都没有呢?

  记得在娘家时父亲郭顶天曾经说过,人无一技之长则寸步难行。如今想来,这话好像是专门针对章郎而言的。

  郭丁香捧着几件首饰,嘴唇动了几下,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认为王章郎不仅人长得漂亮,心眼也不算坏。应该说善良比漂亮更重要,但善良也好漂亮也罢,都只能适可而止,超越了适当的尺度便适得其反,就会成为祸害。

  男人太漂亮了便近乎女人,便缺少男人的阳刚之气,便没有男人味儿或称之为失去了男人的魅力。漂亮如此慈善亦然,从某种意义上理解,可以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郭丁香从王章郎身上甚至得出了一个连她自己也不满意 的结论--十分漂亮,一点不坏的男人是绝对没有出息的男人。

  章郎见郭丁香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便自我解嘲地说:"有道是除死无大病,要饭不再穷。你发的哪门子呆,犯的哪门子愣呀?"

  "干别的行当都是百行百怨,惟独要饭的叫化子不仅无恨无怨,而且有"要了三年饭,给个知县也不干"的自豪感。只要年成好,往别人门前一站,不用开口一大碗饭便送上来了。若是碰到心地善良或为人大方的,说不定还要在饭碗上放两块肥肉、一个鱼头呢。

  "我吃饱了,喝好了,高兴时就哼着山歌小调游山玩水,不高兴就往稻草堆里一钻,美美地睡他两个时辰,一觉醒来第二顿饭又熟了。"

  "一年到头尽情地享受,一不用耕田耕地,二不用抢种抢收,三不用挑水做饭,四不用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最忙的时候也莫过于在太阳底下捉虱子。

  "你别看那些叫化子沿门乞讨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旦脱掉那套破衣烂衫,跳到河里一洗,哪个不是又白又肥的?"

  "无论是舞文弄墨的刀笔师爷,还是拨弄算盘的帐房先生们,即便把他们泡在猪肚子里保养3年6个月,也不一定能养出叫化子的那份福态来呢。"

  "这就是你花了3个多月的时间,翻遍了先父留下的近百部书籍而找到的生财之道?"郭丁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虽然算不得生财之道。却也不失为一条谋生之路"。章郎说,听先父讲过,道与路是有区别的,并有广义与狭义之分。

  狭义的道路是专指那些分布于四面八方,且实有其物的物化道路。而广义的道路除了可供行走的实实在在的道路之外,还应该包括生财之道和谋生之路等看不见模不着的道路。道由"首、走"二字组成。首就是头,只有那些愿动脑子(首)的人,才能找到并"走"上生财之道。

  路是由"足、各"二字组成。它的本意是说只要是用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两只"各"不相同的"足"走出来的便是路。这种用脚走出来的实有其物的路,与那种用头脑走出来的虚幻之道的本质区别就在于不必操心劳神。

  像我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能找到一条谋生之路已经心满意足了。其实这并不是我的发明创造,也不是从书上找到的,而是受了先父"吃派饭"的启发之后"悟?'出来的。先父的派饭也好,我的讨饭也好,无非是腿放勤快一点,脸皮放厚一点,串千家门吃百家饭,不费吹灰力。

  郭丁香一听那自甘落伍的态度,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一把夺下了丈夫手里的包括新棍、旧瓢、布包、首饰在内的一切"行头"往地上一丢说:"听为妻的就将它们一并带上。若是不听就连身上的衣服也给我剥下来!"说完便用双手蒙住两眼,蹲在墙旯旮里再也不吭声了。

  章郎默默地望着自己的母亲,无所适从。章氏看了看儿子又望了望媳妇,不知如何是好。

  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工夫,章郎又不声不响地将首饰一件一件地塞进包裹,仅仅留下那支最贵重的金钗。他记得郭丁香说过,那支金钗是她祖母的陪嫁之物。

  她娘嫁到郭家后祖母将金钗送给了她娘。郭丁香出嫁时,她娘又让她将金钗作为嫁妆带到了王家。

  章郎知道郭丁香一直将那根金钗当做传家宝、命根子。因此,他觉得什么都可以拿,惟独那根金钗不能拿。他不声不响地留下金钗,背上包裹,捡起旧瓢、新棍,轻手轻脚地溜出门去。

  他自以为因生气、伤心而双手蒙住眼睛蹲在墙旯旮里的郭丁香没有发觉。没想到他左脚刚迈出门坎,右脚尚未离地,郭丁香已经"嗖"的一下站起来。没等丈夫反应过来,妻子早就一个箭步冲上去夺过葫芦瓢,使劲往地上一甩,"叭嚓、叭嚓"三下五去二地踩了个稀巴烂。

  章郎正准备说点什么,但刚刚说出一个"你......"字,郭丁香又夺过那根打狗棍"咔嚓、咔嚓"地在门坎上将其甩成了八瓣。并随手将它丢进了灶门口。

  "这金钗既不是给你做本钱的,也不是给你换饭吃的。它是为妻的心,也是为妻的身。"郭丁香从地上将金钗捡起来,郑重其实地交给丈夫说,"你人在金钗在,人死金钗亡。若是丢了金钗,我这辈子再也不认你这个丈夫了"。

  丈夫接过金钗,一句话也没说便不声不响地走了。在他走过的地面上,星星点点地洒下了一路泪痕。

  妻子倚门而望。当丈夫的身影在她的视线中完全消失时,其胸襟像被大雨淋过一般。脚下也出现了脸盆般大小的湿印。丈夫走了。郭丁香又多了一块心病--怕他乘船、过桥出意外,担心他中途路上遇强人,怕他生意不顺蚀了本,担心他水土不服冷热不适生了病,更怕他玩牌赌搏、贪酒误事丢了钱财伤了身......

  郭丁香自己也不理解自己--她总觉得没有必要对这种

  不争气、没长进、没出息的男人如此日日魂牵、夜夜梦萦。但事实上又无法克制那朝朝暮暮的梦萦魂牵--难道这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在作怪?

  尽管郭丁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自从丈夫走后,她一直是每日三次祈祷苍天,三日九朝祭拜神灵。一不求财源茂盛,二不求五谷丰登,三不求人畜兴旺,四不求锦绣前程。只求章郎百事顺遂,无病无痛无灾星,尽早尽快平平安安康康健健转回程。

  牵挂丈夫仅仅是一种精神上的劳作,照顾赡养婆母,为了这个家的未来而继续开荒种地、精耕细作,养蚕种麻、放羊喂猪等则是其体力劳作。婆母章氏非常担心儿媳经不住这种精神与体力的双重折磨。郭丁香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身前欠了王家的债,这债未还清之前我是既累不垮也不会走的。

  章氏说,事情难就难在不是你欠了王家的债,而是王家欠了你的债。像你这样以德报怨叫我这做长辈的就更不好想了。

  郭丁香说,就算是这样,也还有"见死不救三分罪,见死驱死罪七分"之说啊。如果是我欠你们的,就算是吃人一口,报人一斗;如果恰恰相反,那就叫甘在人前趟露水,不让他人湿衣裳吧;若是咱们谁也不欠谁的,那就叫:天凭日月树凭根、做人凭的是良心吧。更何况还有"饿时给一口,强似饱时赐一斗"之说呢?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3年一晃就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事儿凑巧还是因为郭丁香良心好,反正这3年是风调雨顺,样样顺心,放牛鞭儿插在地里也能长成竹林。

  郭丁香不仅人能干,心肠好,人缘也好,从来不与左邻右舍争执吵闹。四乡八里都知道王家的媳妇能干,本村百姓都说:"船不好是桨不好,人不好是嘴不好。如果你说章郎的老婆不好,那一定是你不好。"

  天好,人好,田地也十分"听话"--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播种割麦,插秧收稻。生田生地的产量比别人熟田熟地里的产量还高。郭丁香家的牲畜也为她争气,养一个壮一个,养十个活一群--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占全了。

  她收下的稻谷没处放,卖给城里大粮行;摘下的蚕茧几十担,卖给苏杭丝绸商;鸡鹅鸭蛋吃不完,挑进城去换银两;养了猪羊一大群,赶进县城屠宰房;牛马也有十来头,牵入城南交易行。

  短短的3年时间,王家便从猪缺隔餐食、人无隔夜粮的穷贫之家,变成了人有米、猪有糠、蚕有桑、牲畜有饲料,银子用箩装的富裕人家。

  自古有钱好办事,从来取财先盖房。有了足够的钱财之后,郭丁香办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大兴土木,拆庙建房。她拆了土地庙,扒了土砖墙,按照3年前嫁到王家来时的样子,建造了一座实实在在、漂漂亮亮、雄雄伟伟、高大壮观的四合院子。

  婆母章氏在认真审视了一番之后说,这座飞檐斗拱、画栋雕梁、红墙黄瓦金碧辉煌的四合院子,比当年那座虚幻的"王府"漂亮多了,实在多了,住在里面心里也踏实多了。新房竣工之后,郭丁香又购置了全套家具。她最满意的则是那床既大又好看的丝罗帐和那张既美观又大方的红木床。在万事俱备之后,郭丁香又买了一辆大马车,准备接章郎回家共同享受荣华富贵,来他个夫妻恩爱日月长。

  3年前,本来准备出门讨米要饭的章郎在受了妻子一顿奚落、嘲讽、训斥之后,果然改变了主意,决心以妻子强令其带出门来的金银首饰为本钱,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生意人。

  做生意对于章郎而言,可算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面对琳琅满目、号称百业百货的各类商品,他实在有点像小孩儿抓刺猥似的不知从何处下手。

  "管他呢。我先到各处走走看看,有了机会再见机行事不迟。"章郎害怕出师不利,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用边走边看见机行事的话来安慰自己。

  俗话说得好:"懒人也有懒人福,懒人田里出厚谷。"章郎从子须县"走"到了洪洞城,又从洪洞城"走"到了安庆府,仍然没有碰到他想要碰到的机遇,竟忍不住长嘘短叹起来。

  "哎,这真是穷人命薄,煮粥粘锅。只说是种田要肥、做生意要本,没想到如今有了本钱也没法做生意......"这天傍晚时分,章郎独自坐在旅店里唉生叹气。

  他那里满肚子的积怨还没有叹完,门外便进来一位风流倜傥的中年人主动上前答腔道:"先生文质彬彬,满脸愁云,想必是腰缠万贯却未看准行情?"

  "不敢说腰缠万贯,做生意的本钱却也有几个......"章郎一句话还没说完,又突然打住话头,满腹狐疑地反问道,"你是谁,凭什么说我腰缠万贯?"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嘛"。来人不慌不忙地说,"在我这有心人看来,如果身无分文决不可能花钱住店,更不会唉叹。有本钱也没法做生意吧?"

  章郎见来人能言善辩,看一眼便给人留下一种精明能干的影响,不像个江湖骗子,便把自己的苦衷倒了出来。

  来人听后笑了笑说:"今天你我算是都遇到了财神爷赵公明。"

  "此话怎讲?"

  "敞人姓陈名稳,是个在商场上闯荡多年的珠宝商,做生意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只是苦于缺少本钱。而你则是有本钱尚未找到门路......"

  "陈先生是说,我们正好一个要锅补,一个要补锅?"

  "准确地说你碰到我有本可以生利,我碰到你生意更能赚钱。我帮你以本生利,岂不是你的财神爷?你帮我做生意赚钱,岂不是我的赵公明?"

  章郎与陈稳的话越说越投机,人也越谈越亲密。当天夜晚双方便达成了君子协议:一个以金银首饰做本钱,跟着另一个跑买卖、做生意,除了以本取利之外,吃喝拉撤睡百事不管百事不问一切花销都在他应得的部份中扣除。另一个以生意经、老主顾熟门熟路外加尚未出手的部分珠宝为本钱,与新入股的章郎四六分成。

  尽管是老手得六、新手得四,但作为新手的章郎却十分乐意--落得个天塌下来不用管,地陷进去不必问,何等轻闲?

  不过章郎尽管是初出茅庐,尽管是个图轻闲不想操心动脑子的人,却也多了一个心眼儿。他将那支最贵重的金钗留了下来,以防不测,并且一天到晚跟在陈稳屁股后头转,连陈稳上厕所他也要守在茅坑门外。

  住店期间,他除了以预防小偷为借口,天天夜里都要将床铺搬到房门口顶住房门之外,还要找两件值钱的珠宝握在手里睡。

  章郎就这样提心吊胆跟在陈稳屁股后面转了两年多。虽然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盈利,却也去过京城,游过苏杭,下过南阳,跑过湖广。一日三餐也都吃得像模像样,如果不是一年到头都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说不定早已长得又白又胖了。第三年,章郎觉得老这么提心吊胆地过口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说,老这么分10两银子的利润花九两九,也不是个办法。到时候不要说衣锦还乡,只怕连回家的路费钱也不够用。

  "如果同姓陈的分道杨镳,另立门户自己赚钱自己用,也许又是另一番景象了"。章郎动了这个念头之后,便一改往日那种当监护人、做守财奴的言行举止,用心用意地学起珠宝生意来。

  又过了半年,他自以为已经把进货销货、识货、计算利润等有关行情都摸得差不多了,便试探着向陈稳表示想收回本钱。为了避免"教会徒弟打师傅"之嫌,他没敢提自己想另立门户的事儿,而是说自己出门快三年了,想回去看看。尽管章郎的话说得吞吞吐吐,曲折委婉。陈稳却大大方方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跟我跑了那么多年,也该试试自己的身手了。"

  "陈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章郎欲盖弥彰。

  "百闻不如一见,百看不如一干。一辈子甘心情愿当伙记或合伙人的生意人,是最没出息的生意人"。陈稳直话拜上。章郎见陈稳已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也没有再说什么。

  陈稳见他默认了,便挑选了20颗最好脱手,最容易赚钱的大珍珠交给章郎说:"你收下这20颗珍珠,就算本利两清了。"

  章郎一算计,发现其价值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本钱与四六开的利润之和,便高高兴兴地接受了。为了感谢陈稳的一片好心,他还特地办了一桌酒席,以示感谢。

  告别陈稳之后,章郎简值高兴得手舞足蹈:"谁说我王章郎没本事?谁说我是烂泥巴糊不上壁?如今看来,连我自己对自己也必须重新评估、重新认识了!"

  他带上20颗大珍珠,兴致极高地来到一家珠宝店。一进门便财大气粗地吆喝道:"掌柜的在吧?"

  账房先生见来的是老主顾,连忙十分热情地招呼道:"王老板想必进了一批好货,嗓门比上次大多了。"

  "货是没得说的,就怕你们舍不得出价。"

  账房先生一听这话,立即将他请进客厅,并泡了一杯上好的细茶送到他面前说:"请王老板先品茶,我这就去请大掌柜的出来亲自看货。"

  "啊!果然是好货!"当章郎打开做工考究的珠宝盒时,不仅账房先生惊呆了,就连见多识广的大掌柜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叹:"我做了大半辈子珠宝生意,像这么大的珍珠还是第一次见到!"

  经过一番认真的讨价还价之后,终于商定了一个双方都比较满意的价格。大掌柜的与王老板刚刚拍板成交,账房先生已经噼哩叭啦地把账算出来了:"一七余七,二七一十四,一五得五,二五一十。总共是1500两银子。"

  章郎一听数目,那心就像揣在怀里的兔子似的突突乱蹦。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价值不足15两银子的金银手饰,在短短的3年内居然增长了100多倍。

  大凡穷光蛋突然发了大财都难免有些激动,有些不敢相信确有其事。章郎也不例外。

  "没有算错吧,是那么多么?"章郎很不放心地问。

  账房先生以为他担少算了,便重新拨弄了一遍:"不多不少,王老板要不要自己算一遍?"

  "不必了,不必了。我是说上次我和陈老板一起送来50颗珍珠,才卖了1200两。这回20颗却卖了1500两"。

  "王老板真会说笑话。这叫做树粗一寸,价高一半,珍珠大一分,其价长三层嘛!你是行家,何必故作惊讶呢"。

  章郎嘴里没说,心里却暗自好笑:我算什么行家?不过,瞎猫碰上了死老鼠罢了。

  他一边清点钱数,一边往褡裢里装银子。当他叫来挑夫,准备挑钱出门时,大掌柜的却突然发话了:"王老板请留步,这珠子的成色似乎有些不对。"

  "不会吧?"

  "不!咱们还是当面检验一下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