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莽牛盖卖艺逢敌手 黑面熊受屈进班房




  牛盖拿着铜棍追法元,把法元给追丢了。他想再回万珍楼,却找不着旧路了。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可真饿了。一瞧眼前有一座客店,就扛着铜棍走了进去。伙计一瞧,说::大爷来了!”牛盖说:“来了!”伙计把他让到东单间去,他也不懂挑屋子。伙计说:“大爷吃了饭没有?”牛盖说:“没有。”伙计说:“你吃什么?”牛盖说:“要五斤酒。”伙计一听这位是大酒量,说:“还要什么?”牛盖说:“要五斤牛肉、五斤面。”伙计问:“要五斤面怎么吃?”牛盖说:“拿嘴吃。”伙计说:“我知道是拿嘴吃,您就要五斤面的饼吧。”牛盖说:“对,就是饼吧。还要五斤醋、五斤蒜。”伙计说:“哪有那么些醋蒜?”牛盖说:“少点儿也行,你拿来爷爷吃吧。”伙计说:“别玩笑哇!”牛盖说:“不玩笑。”伙计知道这是个挥人,也不理他,把酒肉给他拿来,牛盖饱餐了一顿,吃完了就睡了。

  第二天早晨又饱吃了一顿,吃完了就走。伙计说:“大爷您给钱哪!”牛盖说:“等老爷做了官给钱。”伙计说:“做什么官哪?”牛盖说:“做提督,凭我这样的身量,到军营当兵,一打仗就做了官,我们街坊说的。”伙计说:“谁管你多咱做官,今天您得给店饭钱。”牛盖说:“我没钱。”伙计说:“没钱你怎么吃饭?”牛盖说:“我饿。”伙计一想:“这是个大浑人,瞧他这样子,拿着铜棍,必会把式,打也打不过他。”就问:“你会练把式不会?”牛盖说:“会呀!”伙计说:“你会练,我带你到大街上练把式,得了钱给我们饭钱行不行?”牛盖说:“行啊,我哪儿练去?”伙计说:“我带你去。”

  伙计去拿了一块白土块儿,带领牛盖来到十字街口,伙计在地上画了一个白圈儿说:“你练吧。”牛盖也不懂说江湖话,他就玩儿铜棍,耍完了铜棍就练拳。不久见有人围上了,伙计就替他说:“人贫当街卖艺,虎瘦拦路伤人。这位也不是久惯卖艺的,在我们店里住着,困住了。众位瞧着练完了,有钱帮个钱缘,没钱帮个人缘,站脚助威!”伙计说完了话,牛盖又练一趟,伙计说;“要钱了。”这一回捡了有五六百铜钱。要完了钱接着又练,前后练了有三四回,捡了有一吊五六百钱。伙计一瞧,够了他的饭钱了,就说:“你再练,捡的钱就都是你自己的,我不管了。这些钱算是给我的饭钱,我要走了。”说罢,拿着钱竟自去了。

  牛盖见伙计揣着钱走了,咂咂嘴说:“好个?攮的,把钱都拿了走了,这倒不错。”愣了半天,自言自语地说:“我再练一顿饭钱,够了饭钱我就不练了。”大伙儿瞧着直乐。他又练了两回,又拣有了五六百铜钱。

  可巧正赶上病服神杨猛、美髯公陈孝上青竹巷瞧朋友去,在此路过。只因北路镖头铁头太岁周?有个姊丈,姓窦叫窦永衡,外号人称打虎英雄,夫妇二人来到京都,拿着周?的信,来找杨猛、陈孝,求他们给找事儿。陈孝在青竹巷给找了周老头儿院中的三间房屋,叫窦永衡夫妻先住着,慢慢地找事儿。今天杨猛、陈孝要去瞧窦永衡,由此路过,见牛盖在这里练把式,很有点儿能耐。杨猛说:“兄长,你看这位朋友,必是为贫所困,不是江湖卖艺的。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下去帮个场子,周济周济他。”陈孝说:“好,你下去吧。”杨猛分开众人,进去一抱拳说:“朋友,你这个地方站的不错呀。”牛盖一听,心想:“方才叫伙计把钱都拿了走,他也必是来抢我的钱的。”不由分说,过来一把把杨猛脖领一揪,另一只手一托腿,就给举了起来,说声:“?攮的,你滚吧!”隔着人就给扔出场子来。杨猛使了个鹞子翻身,总算脚落实地,虽然没有摔着,自己觉着脸上挂不住,不由得气往上撞,说声:“好小辈,你敢扔你杨大爷?”就伸手拉刀,要跟牛盖以死相拼。陈孝赶紧拦住说:“贤弟不可,一则看他也是个浑人,再则你我弟兄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有海涵,何必如此?你我走吧。”

  陈孝把杨猛劝着走了,牛盖赌气也不练了,拿着五百多钱往前走。见路旁有一个火烧摊子,就说:“把这些火烧都卖给我吧!”卖火烧的一五一十数了一遍,共是五十个。牛盖用大氅下摆兜着,给卖火烧的扔下二百多钱,转身就走。卖火烧的说:“大爷,这钱不够。”牛盖说:“就是那些钱,你爱要不要!”说着话就跑。卖火烧的有心追吧,又没人看摊子,牛盖拿着火烧却走远了。

  牛盖正往前走,见羊肉铺煮的羊肉正出锅,就过去说:“这块给我,那块给我。”羊肉铺掌柜的就给他拿。牛盖拿了五块肉,把三百钱扔下就走。羊肉铺掌柜的说:“钱不够。”牛盖撒腿就跑,掌柜的追也追不上。

  牛盖拿着火烧、羊肉来到一条胡同,见一家门口有块上马石,就把火烧往石头上一放,打算要坐在这里吃。偏巧一个火烧掉在地下,有一只狗看见,咬起火烧就跑。牛盖说:“好狗,我还没吃,你倒先抢了我的吃,我打死你?攮的。”拿着铜棍就追,也不管这些火烧、羊肉搁在石头上会丢了。他一追狗,狗跑来跑去,钻进一家狗洞里去。牛盖一瞧,说:“好狗,我把狗主人找出来,叫他赔我。”站在门口就嚷:“狗主人出来!”嚷了两声,见里面没人答应,拿起棍子来就打门,打得那门“喀喀喀”声音可大了。

  在这个门里住着的,正是打虎英雄窦永衡。杨猛、陈孝刚才来了,正跟窦永衡说起方才为了帮场,遇见一个不通情理的卖艺人,真正可恼。正说着话,听见街门“喀喀喀”直响,外面还有人嚷:“狗主人快出来!”杨猛说:“谁砸门?咱们瞧瞧去。”三人一同出来,开了门一看,正是方才那个卖艺的。陈孝心想:“这倒不错,竟追上门来了。”陈孝一使眼色,窦永衡绕到牛盖身后,一揪牛盖发髻,杨猛就抓牛盖手腕子,陈孝脚底下一腿,就把牛盖踢倒。他们三个人拿一个,把牛盖给捆上了。牛盖直嚷:“好狗主,不讲理,我那边还有火烧、羊肉呢。”窦永衡说:“什么狗主?乱七八糟的。且先把他搁在院子里,等咱们喝完了酒再盘问他。”三个人把门闩好了,把铜棍立在墙下,三人回到屋中摆上酒菜,喝酒谈心。

  刚喝了两杯酒,就听外面打门说:“开门来!”杨猛一听是济公的声音,说:“师父来了。”窦永衡就问:“谁?”陈孝说:“这可不是外人,是我二人的师父,快瞧瞧去。”三个人一同来到外面,开门一看,果然是济公和铁面天王郑雄在门外站着。

  今天济公和郑雄早晨起来,吃完了早饭,和尚说:“郑雄,我带你去找昨天帮忙的那青脸大汉去。”郑雄说:“好。”就和济公来到这条胡同。和尚一叫门,杨猛、陈孝同窦永衡出来。杨猛、陈孝先给济公行了礼,跟郑雄也认识,彼此问好。陈孝说:“窦贤弟过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我师父,灵隐寺的济公长老。”窦永衡见和尚褴褛不堪,心中有些瞧不起,碍着杨猛、陈孝的面子不能不行礼,给和尚作了一个半截揖。牛盖在里面瞧见郑雄,就嚷:“黑掌柜的,快来救我!狗主不讲理,把我捆上了。”郑雄说:“谁是黑掌柜的?”接着就问:“你们为什么把他捆上?”杨猛说:“因为他无故来砸门。”郑雄说:“你们几位冲着我,把他放了行不行?”陈孝说:“我们跟他并不认识,也无冤无仇,既是郑爷讲情,把他放了吧。”立刻把牛盖放开。和尚说:“郑雄,你把他带走吧。”郑雄说:“师父不回我家去了?”和尚说:“不去了。”郑雄这才告辞,带着牛盖竟自去了。

  杨猛就问:“师父上哪儿去?”和尚说:“我回庙。”陈孝说:“师父到里面坐坐,喝杯酒再走。”和尚说:“这儿又不是你家,我不便进去。”陈孝说:“这儿如同我家一样,师父里面歇息无妨。”和尚说:“进去就进去。”说着话往里就走。窦永衡心里有点儿不愿意,心想:“杨大哥,陈大哥,做什么往我家里让和尚?我可是有家眷的呀。”当面又不能说,只好同着和尚来到里面。陈孝说:“师父喝杯酒吧,现成的。”和尚也不谦让,坐下就喝,这三个人也坐下了。

  和尚喝了三杯酒,叹了一声,陈孝就问:“师父怎么了?”和尚说:“我和尚跟好朋友一同坐着喝酒也罢了,跟王八羔子一同坐着喝酒,我真不愿意。”陈孝说:“什么叫王八羔子?”和尚说:“要当王八还没当,就叫王八羔子。”陈孝说:“我是王八羔子?”和尚说:“不是。”杨猛说:“我是王八?”和尚说:“也不是。”总共三个人,这两个人都不是,窦永衡一听就恼了,说:“你这和尚,真是满嘴胡说,我要不看在陈、杨二位兄长的面上,就把你打出去。”杨猛、陈孝赶紧劝说:“窦贤弟,你不知道,济公是诙谐的。”和尚又随口念了一首《西江月》:“看君颜色不正,印堂有些发青,横祸飞灾已现形,看来难逃数定。妻室被人抢去,家财也将成空,永衡须得早逃生,以免临期事应。”

  窦永衡听了,气得直哆嗦,颜色更变。和尚却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到了大急大难之时,连叫三声‘济颠和尚’,必有救应。我和尚走了。”说着话,济公站起来就走。

  济公走后,杨猛、陈孝见窦永衡气得了不得,这二人也觉着无味,也即告辞。杨猛、陈孝走了,窦永衡心乱意烦,躺在炕上就睡了,一连三天没出门。周氏娘子是个贤德人,怕丈夫烦出病来,就说:“官人别心烦,净心烦,又能怎么样?再说,找事儿也不能着忙的,倘若闷出病来,更糟了。你带上几两银子,出去开开心.散散闷好不好?”窦永衡听妻子劝解,自己一想,觉得也有道理,就把衣服换上,带上几两散碎银子,从家中出来,打算去约杨猛、陈孝到酒铺喝酒去。

  刚一出家门,往前走不远,见对面来了两位班头,带着十几个班头伙计,都是头戴青布缨翎帽,青布靠衫,腰系皮挺带,足下薄底快靴,各拿单刀铁尺,像办案的样子。一见窦永衡,官人说:“借光您哪!这儿是青竹巷么?”窦永衡说:“是啊。”官人说:“有一位打虎英雄黑面熊窦永衡,在哪个门往?”窦永衡说:“你们找窦永衡做什么?”官人说:“我们跟你打听打听。”窦永衡说:“在下就是窦永衡。”官人说:“啊,尊驾就是窦永衡,尊驾就在周老头儿院子里住么?”窦永衡说:“是啊,找我做什么?”官人说:“你有一个朋友在京营殿帅老衙门打了官司,叫我们来给你送信,你跟我们到衙门瞧瞧去吧。”窦永衡说:“什么人打了官司?”官人说:“你到那儿瞧瞧就知道了。”窦永衡一想:“自己朋友很多,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就瞧瞧去吧。”也不再多问,跟着就走。

  窦永衡没做犯法的事,心里并不多疑。俗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门。”跟着官人走进京营殿帅府门里,官人一使眼色,大伙儿就过来把窦水衡一围,抖铁链把他锁上了。窦永衡一愣,问:“你们为什么锁我?”官人说:“你做的事,你还不知道么?”窦永衡心想:“我并未做过犯法的事情,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又不能拒捕,只得等着过堂再说。

  官人进去一回禀,不久就听里面升堂梆子打响。响了三遍梆子,京营殿帅二品刑廷大人升堂,有四十名站堂军牢刽子手、刀斧手,也都在大堂上伺候。皂壮快三班喊过堂威,吩咐“带差事”,就有人拉着窦永衡上堂来。官人喊问:“白沙岗断路劫银,杀死解粮饷官,抢去饷银贼首,黑面熊窦永衡是你吗?”窦永衡一听这案,吓得惊魂千里,战战兢兢,不知这场横祸飞灾从何而来。抬头一看,见上面坐的这位大人,头戴二品乌纱帽,身穿大红蟒袍,玉带官靴,白生生脸面三绺黑胡须。这刑廷大人姓陆,叫陆炳文。宋朝年间,京营殿帅刑廷大人,就类似清朝的九门提督一般,统辖京师文武官员,管辖马步两营,查拿地面盗贼赌徒流娼。窦永衡在下面一跪,口称:“大人在上,小人窦永衡给大人磕头!”

  刑廷大人见把窦永衡带上来了,把惊堂木一拍,说:“窦永衡,你在白沙岗断路劫钱,杀死解响职官,抢去响银,还不从实招来?免得本院三推六间,你的皮肉受苦。”窦永衡向上磕头说:“小人窦永衡,原本是常州府北门外窦家岗人氏,先前以打猎为生,后来想在镖行找碗饭吃。我夫妇二人来到这临安城谋事,寄居在青竹巷,小人从来没做过犯法的事情。今天我出来要去看望朋友,不知所因何故,被官人把我拿来?求大人明镜高悬,格外开恩,小人实在冤枉冤屈。白沙岗什么劫响杀人,我一概不得而知。”

  刑廷说:“跟你好好儿说,你这厮大概不肯承认。抄手问事,你万不肯应。来,看夹棍伺候!”窦永衡说:“大人明鉴,大人要用严刑苦拷小的,说小人是明火执仗,有何凭据?小人实在冤枉,求大人明鉴!但愿大人公侯万代,禄位高升。”刑廷大人说:“你说本部院断案冤枉了你是不是?本院自为官以来,上不亏君,下不亏民,岂肯亏负于你?要是没有凭据,我也不能勒令于你。我怎么不拿别人呢?我把凭据给你找出来,看你认不认?”

  大人立刻标监牌,吩咐提差事。窦永衡一听有凭对证,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说:“了不得了,真有凭据。俗话说得不错,‘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哪。”再一想:“我没结交匪类呀,我又没有仇人,什么人攀我呢?”正在心中思忖,工夫不大,就听“哗啷哗啷”铁链响。窦永衡抬头一看,见带上两个犯人来,都穿着罪衣罪裙,大项锁加手铐脚镣。头里走的那个,身高九尺,大脑袋,项短脖粗,面如蓝靛,发如朱砂,凶眉恶眼,连鬓络腮胡须;后头跟着的那个,也是身躯高大,黑脸膛两道剑眉,一双环眼,长得一脸的横肉。窦永衡一瞧这两个犯人,并不认识。见这两个人往堂下一跪,刑廷说:“你们两个,可认识他?”那个蓝脸的说:“窦大哥,这个官司你打了吧。想当初你我弟兄一处做的案,一处吃,一处穿,各分银钱,现在我们两个人犯了案,你连瞧瞧我们都不瞧。我们二人实在受刑不过了,但能挺得过去,也不能把你拉出来,这也无法。当初你我怎么好来,你我活着在一处做人,死了在一处做鬼,吃过乐过,总不算冤。”

  刑廷大人一拍惊堂木,问窦永衡:“你这还不招么?”窦永衡说:“回禀大人,小的并不认识他们两个。”陆大人说:“王龙,王虎,你二人说实话,到底认识不认识窦永衡?”王龙说:“回大人,我二人眼窦永衡是结拜的弟兄,在白沙岗断路劫银,杀死解响职官,是窦永衡率领,我二人听从。”陆大人说:“窦永衡,你可曾听见吗?”窦永衡说:“小人实在不认识这两个人,他所说的话,都是捏词,实在没有这么回事儿。求大人开恩!”陆大人说:“本院自为官以来,上不亏君,下不亏民,岂肯亏负于你?我自有道理。他们二人既然说跟你是结拜兄弟,大概你有多大年岁,多咱生日,家乡住处,家里有什么人,必然知道。窦永衡你拿笔先细细地把年岁、家乡住处都写出来,本院再问他们两个人。他们要是说得不对,必定是攀拉你,我要重重办他们二人,本部院把你当堂开释。他们二人说的要是跟你写的一样不二,那时候本院可要照例办你。”窦永衡一想:“这么办甚好,大概他二人仇攀我,必不知道我的年岁生日。我写出来,他们一说不对,大人就会把我当堂放了。”想罢就说:“大人的恩典,小人我会写,求大爷赏给我纸笔,我写就是了。”刑廷说:“好,你会写字,你先写吧。”接着又问:“王龙、王虎,你们可知道窦永衡的年岁生日?”王龙说:“知道。”大人说:“先叫窦永衡写完了,你们二人再说。”

  当即有当差的把笔墨纸砚拿过来,刑廷大人说:“窦永衡,你背着他二人写,别叫他们瞧见。”窦永衡说:“是。”立刻拿笔就写:“窦永衡,年二十八岁,三月十五日子时生,原籍系常州府北门外窦家岗人氏,先以打猎为生,娶妻周氏,今年二十四岁,现在来京谋事,住在青竹巷周老汉家,共北房三间,东房两间。”写完了,交与当差人递给刑廷大人。

  大人看罢,这才问王龙、王虎。王龙、王虎说:“大人要问窦永衡,他原本是常州府北门外窦家岗的人氏,先以打猪为生;现在不打猎了,来到临安城,住在青竹巷路北。他今年二十八岁,三月十五日子时生人,我们那位盟嫂,娘家周氏,今年二十四岁,二月初九日卯时生。他住的是周老头儿的房子,共北房三间,东房二间。北房三间是一明两暗,东里间是他的卧室,西里间做客室。一进门有条案八仙桌,两边有椅子,里间屋里炕上有两只箱子,地下有一张连二抽屉桌,有一个钱柜,东房做厨房。”窦永衡一听,说得一概全对,连妻子的生日时辰都对,屋里摆设也不差。窦永衡一想:“这可怪了!这两个人并未到我家去过,怎么他们会全知道呢?看样子,这场官司可不得了。”

  刑廷陆大人一听,就问窦永衡:“王龙、王虎说的对不对?”窦永衡说:“对是对的,可小人实在冤枉,求大人公断!”刑廷大人立刻把惊堂木一拍,说:“窦永衡,你还敢狡赖?大概妙手问事,万不肯应,你这厮必是个惯贼,来呀!看夹棍,给我把他夹起来再问。”官人一声答应,三根棒为五刑之祖,往大堂上一扔,真是‘人心似铁非是铁,官法如炉果是炉’,窦永衡吓得战战兢兢,说:“大人,你要看那头上的青天。”陆炳文劫然大怒,说:“窦永衡,你还敢说叫我看头上的青天?本部院断你屈了?夹起来!”官人立刻把窦永衡套上了夹根。

  窦永衡忽然想起济公说的那几句话来,怪不得说我印堂发青,颜色不正,有横祸飞灾,敢情我有这样的大祸。果然济公长老他老人家是活佛,有先见之明。事到如今,我窦永衡才知道,我要是听济公的话,早离开临安城去逃生,还许把这场凶祸躲开了。

  掌刑的把夹棍套上窦永衡的两只脚,回头一看陆大人,陆大人一伸手,官人一看用八成刑,两个人背着绳子一拉,窦永衡就觉夹得疼入骨髓。想起了济公说的,有大急大难之时,连叫‘济颠和尚’三声,必有救应。窦永衡此时疼得如刀剜肺腑,箭刺心肝一般,就口中祝告说:“弟子窦永衡,前者不知济公是活佛,现在弟子大难临身,济公长老,你老人家真有灵有圣来搭救弟子,弟子此时实在受不了了。”

  窦永衡嘴里咕咕哝哝,一连祝告了三遍。众官人也不知他嘴里说的什么,话犹未了,就见大堂上起了一阵怪风,刮得人人毛骨悚然,大堂上出手不见掌,对面不见人,只听“咯喇”一声响,这阵风过去,陆炳文再睁眼一看,一副硬木制成、小臂粗细的夹棍,居然断成了六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