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宗印广亮贪财破财 消遥自在仇杀误杀




  济公出了钱塘关,一直来到灵隐寺。刚到庙中,雷鸣、陈亮、秦元亮、马兆熊四个人也从外面进来。

  钱塘县派官人将贾虎、魏英、黄庆、谢广、高顺,孙九如、月明、月朗这八个贼人,解到刑部,把文书递上去。华元志、武定芳二人见了刑部正堂陆大人,把藏珍寺的事情从头至尾一说,陆大人方才明白,立刻会同左堂右堂升堂,吩咐将贼人带上来。

  手下人将众贼带上大堂,群贼跪倒,各自报名叩头。陆大人一拍惊堂木,说:“你等在镇江府金沙岭抢劫罗声远的家眷,杀死镖丁,抢去财物,共有多少人?因何冒充雷鸣、陈亮他等四人?从实说来,免得皮肉受苦。”众贼已经在钱塘县画了供,料想不招也是不行,这才从头至尾一说。陆大人看了钱塘县送来的供底,与众贼的口供相符,这才吩咐将众贼钉镣入狱,不分首从,均拟斩立决。案后访拿李猛、陈清。

  随后标监牌提雷鸣、陈亮、秦元亮、马兆熊上堂。四个人给大人叩头。陆大人说:“雷鸣、陈亮你等四个人,这场官司被屈含冤,要不是遇见本部堂,你等性命休矣。现在我已经把原案真赃实犯的贼人拿住,将你等四人当堂释放。你等赶紧回家,安份度日,不准在途中逗留,如再闯出祸来,本部堂必定重重地办你们。”雷鸣、陈亮等给陆大人叩头说:“谢谢大人恩典,我等铭感于五中,但愿大人公侯万代,禄位高升。”大人吩咐将雷鸣、陈亮、秦元亮、马兆熊四人的铁链撤去。四个人具了安份甘结,立刻下堂。

  华元志、武定芳赶过来,把藏珍寺拿贼的情由对四个人一说。雷鸣、陈亮等说:“多谢二位兄台辛苦,你我兄弟后会有期。我等还要到灵隐寺谢谢济公,就要回家了。”华元志说:“四位请吧。”

  四个人这才告辞,出了衙门,直奔灵隐寺而来。到了庙门口,一问门头僧,济公可在庙里?门头僧说:“刚巧回来了,四位进去吧。”四个人来到里面,见了济公,和尚说:“你们四个人事情完了?”雷鸣等立即给和尚行礼,说:“要不是圣僧帮着拿贼,我等性命休矣。我等特意前来给师父道谢。”和尚说:“不用谢,赶紧回家吧,在家中安份度日,总是以少管闲事为妙。”雷鸣、陈亮等,这才告辞去了。

  济公来到后堂见元空长老,老方丈一看,说:“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道济你回来了,我这里正在盼你,恨不能你立刻快来,你要送我走一程。”济公说:“师父不用嘱咐,弟子理当送你老人家。”老方丈当即叫手下人把新僧衣僧帽僧袜僧鞋拿出来,自己沐浴净身,把衣服换好,少时双眼一闭,老方丈圆寂了。手下人给外面众僧送信,立刻众僧都来到后面,见老和尚已死,众人放声痛哭。济公跳着脚哭,口中喊着说:“老和尚,你可死了!”旁边知客僧德辉说:“道济,你怎么说‘老方丈,你可死了’呢,莫非你愿意老和尚死?”说着话,用手一推济公,济公翻身栽倒,气绝身亡。

  众人说:“可了不得了,又死了一个,犯重丧。”德辉说:“我就推一推他,也没用力,他就躺下了。”德辉也吓痴了,赶紧叫众人呼唤道济,好不容易喊了有一个多时辰,济公方才醒过来。德辉说:“道济,你好了。”济公说:“不要紧,我好了。”这才叫人拿大皮缸来,把老和尚抬到里面,搭到后面花园里去。众僧人披袈裟打法器,给老和尚念《大悲咒》、《往生咒》,超度完了,这才把老和尚遗留下的东西都给济公,应该济公承受。

  过了两天,众人商量,庙里得请个老方丈。监寺的广亮他拿主意,有海棠寺的当家老方文名叫宗印,在家姓郑,乳名铁牛,他暗中给了广亮五千银子,就为得这个方丈。广亮跟庙中众僧一商量,要请海棠寺的宗印,大主意总算他拿,众人也不能驳。派人去请,择了日期,宗印进庙,众僧全都披袈裟打法器,迎接老和尚。惟有济公也不披袈裟,也不迎接。旁边就有人说:“道济,你为何不接老和尚?”济公说:“帽儿戴正不可歪,捡起麻绳捆破鞋。大鬼二鬼门前让,招惹铁牛进庙来。”众人说:“你别胡说,叫老和尚听见,怪下罪来。”

  说着话,把老和尚接到大雄宝殿。郑铁牛带着两个徒弟法聪、法明,一个侄儿叫郑虎。众僧参拜老方丈,济公在旁边说:“众位,老和尚给我遗留下的东西,我都不要。老和尚有一百单八颗珍珠的念珠。现在我破个闷儿,念书的叫做灯谜,谁猜着了就给谁。”众僧都知道济公疯疯颠颠,有东西说给谁就给谁,就都说:“你说吧。”郑铁牛自己不好意思亲身过来,叫两个徒弟来听着,听明白好猜。济公说:“一物生来太不堪,四蹄八瓣肚粗圆,尾巴好似一条线,走动须用麻绳牵。”众人听罢都在猜,小和尚去告诉郑铁牛,郑铁牛一想:“四蹄八瓣肚粗圆,必是个牛。”小和尚过来正要说,济公说:“你们猜不着,这是个牛。”他自己喧了。济公说:“我再说一个,一个瓣儿,里外都是毛儿。”众僧人一听,都说:“这是什么物件呢?”两个小和尚到方丈那里去问,宗印说:“这可不好猜,你要说是活物件,他说是死物件,不好猜。你二人去听听还说些什么。”两个小和尚又到西院中,听济公说:“这是个牛耳朵。我说一个更新鲜的,你们大伙儿猜吧。”众僧说:“济颠,你要说个新鲜的,你先别泄底,等我们猜不着,你再说是什么。方才这个我正要说牛耳朵,你先说出来了。”济公说:“这一回我先不告诉你等,容你等慢慢儿猜。”众僧说:“你说吧。”济公说:“子女相逢可并肩,立心旁边艮无山。凤到禾下飞去鸟,千字出头一撇在旁边。--这是四个字,你们想吧。”

  宗印的两个小徒弟记住了,到了他师父近前一学说,宗印他也读过书,先前那两个,他就知道是济公耍笑他,知道他俗名叫铁牛,济颠他才出的“牛和牛耳朵”。如今一听这四句,他想:“‘子女相逢可并肩’,必是一个‘好’字。第二句‘立心旁边艮无山’,”他用笔写了半天,“哦”了一声,说:“是了,立心旁一个‘艮’字,是个‘恨’。”那第三句‘凤(?)到禾下飞去鸟,凑成是一个’‘秃’字;未句‘千字出头一撇在旁边’,分明是一个牛字。凑成四字是‘好恨秃牛’。”

  宗印心中有气,可又无法可治。叫两个小和尚去见济公说:“是‘好恨秃牛’,跟他要谢礼。”两个小和尚到了西院一说,众僧人都笑了。济公说:“也罢,我把珍珠手串给你二人拿去,我还说一个好的,你等再猜。”两个小和尚接过珍珠手串,果然光彩可爱。

  众僧都说:“济公是个疯子,可惜这样宝物说送人就送人。”济公哈哈大笑,说:“出家人讲究一尘不染,四大皆空。你等说那是宝物,要我看那是无用之物。只能惹祸招灾,不能长生不老。古人常说:‘一不积财,二不结怨,睡也安然,走也方便。’”众僧一听都笑了,说:“你也该说闷儿了,我等也好猜赢一个。”济公说:“好好,我再说一个好猜的你们猜罢。”众僧说:“你说吧。”济公说:“‘虫入凤窝飞去鸟,七人头上长青草,大雨下在横山上,半个朋友不见了。’这也是四个字,你们谁猜着,我把老和尚这件僧袍给谁。”

  众人一想:“虫入凤(?)窝飞去鸟,这是个‘风(锾)’字。七人头上长青草,是个‘花’字。大雨下在横山上,是个‘雪’字。半个朋友不见了,是个月字。”有好几个人都猜着了,广亮嘴快,先说出来:“这是‘风花雪月’四个字。”济公说:“对了。”果然就把僧袍给了广亮。

  济公又说:“‘东门以外失火,内里烧死二人,留下一儿一女,烧到酉时三更。’这四句话也猜四个字。”旁边有人猜着,这是“烂(?)肉好酒”四个字,济公给了这人一床被褥。

  济公又说:“三人同日去看花,百友原来是一家。禾火二人同相坐,夕阳西下两枚瓜。”旁边又有人猜着,这是“春夏秋冬”四字。济公把老和尚所有留下的这些东西,全都分散了,他自己一件也没留。

  过了两天,郑铁牛听说济公在临安城认识绅士富户、贵官长者不少,宗印是个势利和尚,就跟广亮商量,想在庙里办个善会,要叫济公给请人。广亮说:“行。”广亮知道济公在临安城认识大财主不少,一办善会,就能剩几两银子,连忙找济公说:“师弟,我跟你商量商量,老和尚进庙来,理当惊动惊动人,我打算在庙里办一回善会,你所认识的人,可都是大财主,你帮着把帖子撒到了,都请一请行不行?”济公说:“行倒行,可有一节,我认识的人,可都是绅士富户,既然办善会,得准备上等高摆海味席,要八两银子一桌的燕翅席,来一个人摆一桌。善会香资可不一定多少,也许一个主儿就舍几万两。你知道当初化大悲楼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就施舍一万两吗?这次要办善会,所有来的人,不论出香资多少,带来的跟人每人要开一吊钱赏钱,坐轿来的人带着轿夫,也是一个人一吊。要依我这样办,我就给请,不然我不管,别叫人家瞧不起。”广亮一想,反正赔不了,就说:“全依着你办,你要多少帖子呢?”济公说:“我要一百帖子吧。”广亮一听很是高兴。择于本月初十的日子,他拿出宗印给他的那五千银子作本钱,拿二千银子置办酒席,二千银子预备赏钱零用,一千银子,搭棚办事,买东西零用,一概都安排停当。

  没想到济公要了一百份帖子,自己写了,也没叫人瞧。里面写的是:“本月初十日,因老和尚宗印进庙,设坛开贺,是日恭请台驾光临,早降拈香。住持僧宗印、广亮、道济同拜。席设灵隐寺庙内。不准多带香资,每位会友只封二十四文钱,如多带有重罚。”

  济公把帖子撤了出去,到了这一天,灵隐寺车马轿子拥门,临安城大财主周半城、苏北山、赵文会等人全来了。也有带两班轿夫的,都是六个跟人,八个跟人,至少的四个。每人全都开了赏钱。把善会封套交到账房,打开一看,全都是二十四文钱。来一位摆一桌席,坐了二百余桌。晚上施主都走净了,账房一算账,共收了二十余吊钱,连广亮认识的人均在其内。这一来把五千银子全赔了出去,宗印、广亮把济公恨疯了。

  第二天,广亮叫济公说:“你这简直是存心害我们,这庙里不能要你,你趁早走,从此再不准你进灵隐寺。”济公说:“走就走,那也不算什么。”

  正说着话,外面杨猛、陈孝来了,那一天善会没赶上,这两人在外面保镖没在家,今天才回来。听家里说,灵隐寺办善会,来了帖子,这两个人赶来了,要来写点香资。一见济公,杨猛说:“师父那一天办善会,我二人没在家,今天我二人特意前来,师父要用银子,我二人有。”和尚说:“他们已经要往外赶我,不叫我在庙里,你二人不必施舍了。”

  正说着话,铁面天王郑雄也来了。郑雄只因昨天来出善会,也是封了二十四文钱,带了八个轿夫,八个跟人,回去一问,十六个人,每个人得一吊赏钱,郑雄一个人吃了一桌上等高摆海味席,自己觉着心里过意不去,不知庙中这是怎么一段缘故,带着五百银子,来见济公,要打听打听。来到庙中,见济公正同杨猛、陈孝说话。郑雄先把五百银子叫家人拿过来说:“师父,我昨天来出善会,封了二十四文钱,庙里倒给了底下人十几吊,我想没有这道理,今天我带来五百银子,作为香资,师父要用,我再叫人去取。”济公说:“你不用施舍了,他们不叫我在庙里住,我这就要走了,这庙我算是除名了。”

  广亮瞧见有银子,又不好答话。郑雄一听济公这话,说:“既然他们不叫圣僧在这庙里,师父上我的家庙去,那座三教寺也没人看,我送给师父。”和尚说:“很好。”立刻领着褚道缘、孙道全,同郑雄一同奔三教寺。杨猛、陈孝告辞回家。

  济公走后,这天灵隐寺门口来了两个人,都是壮士打扮,一位穿白爱素,一位穿蓝挂翠,衣服鲜明。来到庙门口说:“济颠僧可在庙里?”门头僧说:“二位找济公有什么事?贵姓尊名?哪里人氏?”二人说;“我姓王他姓李,夔州府人氏,以保镖为业,久仰圣僧之名,特意来拜访。”门头僧说:“二位在此少待,我到里边看看,济公不一定在不在。”说完到里边回禀监寺广亮。广亮只以为来的是施主,告诉看门的和尚:“别说济颠已经被赶出去,就说济公出门办事去了,三五日必回来。”他自己迎出来,见山门外站立二人,衣帽鲜明,都有三十以外年纪,壮士装束,五官不俗。他一见,连忙打问讯说:“二位施主请庙里吃茶。济公今日有事,未在庙中,大概早晚必回来。二位贵姓?”那穿蓝的壮士说:“我姓王,他是我义弟姓李。”广亮说:“二位施主请。”

  二人跟着进庙,到了客厅,知客僧接见献茶。二人要拜老方丈,知客带二人到后院禅堂见了,宗印让座。二人问:“方丈,济公是老和尚徒弟?”宗印心想:“这二人衣帽不俗,必是给济颠送礼来的,莫若我说和济颠是师徒,这二人该孝敬我些银钱。”想罢,说:“不错,那是我的徒弟。”二人点了点头,问:“济公哪里去了?”宗印说:“他哪里不去?不一定在哪里住着,也许今日回来。二位有话留下,再不然今日在我这里屈住一夜。”那姓王的说:“也好。”见老方丈手中拿着那挂念珠,是一百单八颗珍珠串成。二人正看,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人,年约二十以外,头戴蓝绸子四楞巾,身穿蓝绸大氅,面皮微黑,短眉毛,三角眼,这人是宗印俗家侄儿郑虎。为人奸诈,贪淫好色,倚仗他叔父当和尚赚的钱,任性胡为。他一进来,看这二人,问是哪里来的。那二人提说:“找济公。”郑虎不悦,方要发话,广亮拉他到外面把话都和他说了,他又进来和那二人交谈,让到外面客房里摆饭。郑虎陪着说话,有些狂傲无知。也喝醉了酒,小人胆壮,满嘴胡言乱语。饭后留二人安歇。

  第二天监寺的刚起来,听里边一片声喧嚷。到里面一看,吓得亡魂皆冒,见郑虎被人杀死,那两个施主踪迹不见。再一看,桌上留有一字柬,上面写着八句:

  因为闲气到灵隐,要找济颠把命拼。

  济颠今朝若在庙,我等将他刀碎身。

  杀死郑虎仇未报,盗去手串志未伸。

  若问英雄名和姓,逍遥自在我-人。

  来的这两个,是西川路的贼人,一个叫逍遥居士王栋,一个叫自在散仙李梁。这两个人跟小丧门谢广、赛云龙黄庆,都是拜兄弟,来此只为给朋友报仇。郑虎这小子也是一辈子没做好事,报应循环,情屈命不屈,宗印要不说跟济颠是师徒,王栋、李梁还许不杀他,这也是该着。广亮等一看,赶紧回禀了宗印。宗印一听,放声大哭说:“这必是济颠主使出来杀我侄儿,非告他不可。”立刻叫广亮奔钱塘县报官。

  广亮来到钱塘县一喊冤,值日班头问:“什么事?”广亮说:“我是西湖灵隐寺监寺的,名叫广亮。昨天庙内老方丈的俗家侄儿郑虎被杀,贼人逃跑,盗去珍珠手串,留下八句诗。这一定是济颠和尚主使出来的,求老爷给明冤。”值日班头到里面一回禀,老爷立刻升堂,吩咐将告状和尚带上来。广亮来到堂上一跪,老爷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庙里?”广亮说:“我是灵隐寺的监寺,名叫广亮。昨天来了两个施主,口称找济颠。今把济颠赶出庙门,除名不算,他现在三教寺住着。这两个人,一个姓王,一个姓李,在我们庙里住下,夜间把老方丈的侄儿郑虎杀死,盗去珍珠手串,留下字柬。这必是济颠因为赶出他去,记恨在心,使人前来杀人。”

  知县把字柬要过来一看,说:“这明明写的是跟济颠有仇来报仇,谁叫你们把他让在庙里住下?济颠乃得道高僧,你反要诬赖好人,你趁早回去把郑虎成殓起来,候本县给你捉拿凶手。”广亮说:“求老爷恩典,这是济颠使出来的人,求老爷拿他治罪。”

  知县一拍惊堂木,说:“你满嘴胡说,趁早下去,我不瞧你是个出家人,我要重办你!”官人立刻把广亮赶下公堂,广亮无法,只好回去。

  知县派人去请济公。手下人到三教寺见了济公,说:“我们老爷请圣僧到衙门去有话说。”济公跟着来到县衙门,知县降阶相迎,说:“圣僧久违。”和尚说:“彼此。”让着来到书房落座,家人献上茶来,和尚说:“老爷约我和尚什么事?”知县说:“只因灵隐寺宗印和尚侄儿郑虎,被两个贼人所杀。广亮来到衙门喊告,他诬赖圣僧主使,本县将他轰下堂去。这两个贼人必是飞贼,求圣僧慈悲慈悲,帮我手下差役给办办这案。”和尚说:“这件事他既然赖我,我不能管,再说我自己还有要紧事。”知县说:“圣僧冲着我慈悲慈悲。”和尚一定不管,知县也无法,留和尚吃了晚饭,济公告辞,回了三教寺。

  次日,有净慈寺的众僧,前来邀请济公。净慈寺在灵隐寺西南的在天竺山上,从山头到山下有二十里路,庙里有一百多站堂僧,也是个大丛林。山上虽然也有一眼井,但是井里不出水,山上浇花吃水,都得小和尚下山挑。净慈寺老方丈青山听说济公出了灵隐寺,知道济公名头高大,是一位得道高僧,跟监寺的德辉一商量,要请济公当长头。--凡是有挂单的和尚,都归长头管。德辉派了几个人到三教寺请济公,济公推辞不去。后来监寺的德辉亲身来到三教寺见济公,再三说:“我奉老方丈之命,前来请济师兄跟我上山当长头,千万不可推辞。”济公这才答应了,把三教寺庙交给悟真、悟元二人照应。济公到了净慈寺见过方丈,就在庙中当长头。

  这座净慈寺势派很大,本庙站堂僧有四十六位,就是吃水不便,一众小和尚天天下山挑水,累得苦不堪言。济公见大雄宝殿后面有枯井一口,讯问本庙僧人,都说,先年有水,干了有二十余年了。济公说:“今晚子时,我祝泉求水。咱们这庙中要是该当转运,自有清泉出来。”众僧都说:“济公祝泉,真要是出水,咱们就可免受无限跋涉之苦了。”

  济公派人预备香案,到了三更时分,拈香叩头祷告,礼请九江八河主,五湖四海神。不久就听井内水声响,不久清水长到井口,阖庙众僧十分感念,都知道长头僧道济有道德来历。

  一天,老方文请济公吃斋,提说这座庙年久失修,工程浩大,要化缘很不容易。济公说:“好办,老和尚请放宽心。我自有化缘的办法。”方丈说:“咱们这是公事,可无戏言。”济公说:“不要多说,一个月之内,我一定把修庙的银子化来。”

  自从济公在方文屋中答应了化缘,众僧都知道济公要修庙,可是从不见济公出庙,每天吃酒,醉得昏天黑地。他还说:“但得醉中趣,勿向醒人传。”众僧也猜不透他化缘之法。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到了二十七天,差三天就一个月了,也没见济公出庙。到了第二天早饭之后,忽然有京营殿帅张士达,带着五百兵,连临安府县全都到庙中来,叫知客僧方文说:“今天太后圣驾来庙降香,赶紧收拾干净,伺候迎接圣驾。”吓得众僧都战战兢兢,连忙收拾大殿,各处房屋,有兵丁等帮同整理。刚收拾好了,外面凤驾已到,带着秦相、莫相、太监、宫女人等,前呼后拥,来到净慈寺。老方丈率领众僧跪接凤驾,来到大雄宝殿。太后拈完了香,来到禅堂落座,问:“这庙中有多少僧人?”老方丈说:“这庙中有四十多名站堂僧。连挂单的和尚,共有百余人。”太后吩咐:“将众僧的花名册拿来我看。”

  老方丈赶紧把花名册拿来,递给秦相,秦相递给太后。太后翻开看,看来看去,直看到临完,见上面写着长头道济,太后点点头说:“原来在这里。”立刻传旨:“叫老方丈把道济给我叫来。”老方丈及众人一听,也不知什么事,知道济颠疯疯颠颠,恐怕冲撞了凤驾,如何担得起?可是太后传旨又不敢抗旨,赶紧派监寺的德辉去寻找济颠。

  太后因何来到净慈寺降香呢?这内中有一段隐情。

  原来太后前者病体沉重,多少名医开了药方,调治无效。这天太后正在睡梦中,见外面站着一个穷和尚,短头发有二寸多长,一脸的油污,破僧衣短袖缺领,腰系绒绦疙里疙瘩,光着两只脚,穿着两只草鞋,冲着太后龇着牙直笑。太后说:“你这穷僧来此何干?”和尚说:“西湖有座天竺山,长头和尚叫济颠。我今来此非别故,特与太后结善缘。”太后说:“你跟哀家结什么善缘呢?”和尚说:“我这里有妙药灵丹,太后吃了,管保立刻病体痊愈。”太后把药接过来吃了,觉着清香异常,当时醒了,原来是一个梦。却觉着口中香气犹在,身上如失泰山。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刚一闭眼,又见和尚仍在眼前站着。太后问:“和尚,你又来做什么?”和尚说:“我来化缘,重修净慈寺,请大后到天竺山去降香。”太后说:“我病好了,我必要去降香还愿。”如是者三次。

  次日清晨,太后果然病体痊愈。这才传旨,叫京营殿帅打道到天竺山净慈寺拈香。今日一看花名册,果然有个长头道济,太后传旨,要召见长头道济。监寺僧德辉赶紧各处寻找济公,找到庙后,只见济公正同几个孩童在一处玩耍。德辉来到切近说:“济师弟,太后来拈香了。”济公说:“太后拈香来了,与我何干?”德辉说:“太后传你去!”济公说:“叫我去做什么?”德辉说:“我不知道。”济公说:“既然如此,我去瞧瞧。”德辉说;“你别这个样子去呀,先到庙里洗洗脸,换上衣服,带上僧帽,再恭恭敬敬地去。倘若冲撞了太后,那如何担待得起!”济公说:“不要紧,我就这样去,我也不洗脸,恐怕风大把脸吹了。”德辉说他不听,只好带领济公来到前面,先见了秦相。

  济公本是秦相的替僧,素日秦相知道济公有些疯疯颠颠。秦相先到太后驾前行礼,说:“启禀太后,长头道济有些疯疯颠颠,衣服褴褛不堪,恐冲撞了凤驾。”太后说:“不要紧,我不怪他,只管叫他前来见我。”秦相下来说:“圣僧恭敬些,千万不可怠懈。”济公哈哈一笑,跟着来到太后驾前。太后一看,果然跟梦中见到的和尚一般。济公一打问讯,太后说:“你是长头道济?”和尚说:“西湖有座天竺山,长头和尚叫济颠。我今来此非别故,特与太后结善缘。”太后一听,正是梦中之语,连连点头,说:“是是,我来与你结善缘。我且问你,哀家来世比这世如何?”济公一听,口中连说:“不知道,不知道。”说着话,济公冲着太后,揭起破烂袈裟,露出破裤子中衣,把下身全露出来。众人一见,全吓得惊魂千里。当着太后这样撒野,这还了得!武侍卫就要打,太后一见,说:“你等不用打,哀家我明白了,下世我必要转女为男。”立刻把金棍武士喝退,这才问:“长头道济,你在这庙里出家多少年了?”济公说:“我新来,日子不多。我看此庙年久失修,工程浩大,求太后娘娘慈悲慈悲,重修此庙。”太后立刻传旨,叫秦相、莫相:“派你二人监工,把我的胭脂粉帑(音tǎng躺)银,发来十万两,重修净慈寺。”秦相、莫相说:“遵旨。”济公谢过太后。太后吩咐回宫。回到宫内,把此事奉明皇上。皇上知道济公是得道高僧,敕封为护国散禅师。钦派上书房写十六块斗方,皇上赐字:

  疯病劝善,以酒渡人。普渡群迷,教化众生。连带银子一并发到净慈寺,择日兴工。五层大殿,罗汉堂、客堂、禅堂、钟鼓楼、藏经楼,一并满拆满盖。直到如今,古迹犹存。每年四月间,天竺山净慈寺的庙会,热闹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