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后颐之忧




  吕洞宾试图以自己的"财貌"为诱饵,刺探白牡丹到底是卖艺不卖身的高雅者,还是以出售艺术为名,兼做皮肉生意之实的婊子。

  "两口儿先生"实话实说地传授了猜诗、猜谜的决窍。白牡丹终于对"两口儿先生"建立起了一点信任感,不料"两口儿先生"竟与她玩起突然失踪来。吕洞宾没想到自己刚出风月轩,就让铁拐李、何仙姑抓了个正着。更没想到风月轩之行会给八仙们带来无穷后患。

  "白姑娘你听仔细了。这姑娘手捧丹青画一幅,其诗不多仅四句,第一句是:秦晋交欢皆为诈;第二句是:荣华一笔都勾罢;第二三句是:龙争虎斗是非场;第四句是,图成四幅丹青画。白姑娘若是不相信,这四句诗就写在那画上头。"

  白牡丹展开蝶姑娘手里的画一看,果然不假,不觉暗暗称奇。是巧合,还是"英雄所见略同"?都不大可能。啊对了,不是还有一首

  吕洞宾像是猜透了其心事似的:"白姑娘不必枉费心机。不就剩下姑娘的芳名诗没猜出来么?干脆一并吟给你听听如何?"吕洞宾说完也不等白牡丹表态便有板有眼地吟道:

  牡丹盈槛花开彻,两翅浓香惯风月:飞入君家梦里来,妾身本是花间蝶。白牡丹觉得这出自"两口儿先生"之口的"芳名诗"特别动听--尽管并非"两儿先生"的作品。遗憾的是没能挑出任何毛病来,为了寻找机会白牡丹听完"芳名诗"后接着说:"两口儿先生既然如此大方何不好事作到底--把赠给蝶姑娘的诗也一并吟给大家听听呢?"

  "白姑娘开了金口,川、生怎敢不惟命是从?"吕洞宾沉思片刻后吟道:生看去像风月场中老手,却居然在风月轩这种高雅妓院提出喝'定情'酒,姑娘们岂有不像看天上来客那样看您?

  "实话告诉您吧,甚至连'莺燕蜂蝶'四位姑娘,劝先生戒酒色财气也是由于先生请'风花雪月'四位姑娘喝定情酒引起的。妓院足个高朋雅士聚集之地,至少目前在京城是这样,在风月轩更是如此。京城雅士不叫狎妓,更不叫嫖妓,而称之为雅集。

  "为什么叫'雅集'呢?这么跟您说吧。大凡文人雅士都有很强的发表欲望。他们大都希望把自己的诗词文章发表出去。现如今有五种方式可以满足文人雅士的此类欲望。一是自我吟唱;二是请人刻印出来送给朋友尊长们读看;三是于乡试、会考、科考或殿试期间写在考卷上请考官或皇上看;四是酒后题于酒馆、客栈的墙壁上;五是到妓院来'雅集'时,将自己的得意之作,或即兴填词请妓院的姑娘们配上曲调、乐器后演唱出来让别人听。也可以自己当众吟诵给大家听。"

  "可以将自己的诗文配上曲调,让别人演唱?"吕洞宾插言道,"社会上十有八九只知道白姑娘说的前四种发表方式。很少有人知道第五种发表方式。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许多人即便知道了也不敢来。"

  "为什么?"

  "没钱。场所虽然雅,但花费太高,一般文人不敢问津。"吕洞宾说,"雅与文有关,故称文雅。能够到这种花费极高的地方来的文雅之士谓之'高雅'。只有那些很有钱的雅士才能称之为高雅,反之则只能是文雅啊。"白牡丹接过吕洞宾的话头说:"文雅是能不能进妓院的前提,失去了文雅的前提,钱再多妓院也不接待。那些有钱却又胸无点墨者,不够资格'雅集',却可以去逛窑子,那里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两儿先生刚才说的'定情'在窑子里可以用上。在窑子里接客的不是受人尊重的妓女,而是被人瞧不起的婊子。正宗的妓女们往往骂她们为骚货。"

  白牡丹说,在京城妓院里,流传着一首专门骂那些"骚货"的宝塔诗:

  骚善笑应酬好膀子会吊开口叫大少眉目做来真俏打底功夫算头挑乡下丈夫一朝寻到捉猪捉狗想逃不能逃白牡丹说,除了骂"骚货"之外,还有一首劝嫖客极早回头的宝塔诗:

  嫖混俏穷骚包叫声大少连忙掏腰包对你眉开眼笑劝你和酒来报效迷魂阵里快乐逍遥花完金银就骂杀千刀奉劝寻花客回头要防早吕洞宾满意地点了点头。从事先准备好的包袱里掏出十锭银交给白牡

  丹说:"谢谢白姑娘和'莺燕蜂蝶'四位姑娘,这是小生赏给你们的。风月轩里的账小生另外再结。"

  白牡丹说:"先生说这话的意思是要走,还是想让我们走再请'春夏秋冬'她们来呢?"

  吕洞宾说:"风月轩一刻值千金,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小生还有点急事要办,不得不改日再来了。"

  白牡丹笑道:"该不会是说在此一刻破费千金吧?否则怎么会连赠给本姑娘的涛还没题赠就急着要走呢。若是让先生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一大憾事?"

  "白姑娘言之有理。不过感到遗憾的应该是小生,既然白姑娘不嫌弃,小生就斗胆献丑取笔墨纸砚来!"

  妓院内不仅"文房四宝"俱全,而且事先将墨都磨好了。吕洞宾话音未落,便有两个丫环抬着一张文房四宗齐备的桌子进来了。吕洞宾铺纸提笔一一树寒梅恰正开,可怜春尽落香陛;仙家冷眼偷观视,移向瑶池槛内栽。白牡丹发现这诗很不一般。前两句是将轩这些如花似朵的姑娘们比作一树寒梅,将风月轩乃至姑娘们的青春比作春天。技艺可以不老,青春容颜总有老败的时候。有许多事情往往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作为旁观者的"仙家"发现问题后,并没有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更没有袖手黄河岸,得意看翻船似的幸灾乐祸,而是准备"移向瑶池槛内栽"。这一句写得极妙,可以理解为将"一树寒梅"全部"移向瑶池槛内栽",也可以理解为将我白牡丹这一棵"寒梅"移向瑶池槛内栽。而"瑶池槛内"的"可塑性"更强。可以理解为别的行当--帮忙换个职业;也可以理解为两儿先生的家--娶白牡丹为妻;还可以理解为昆仑仙境--度白某或众姑娘成仙。

  白牡丹觉得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理解都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诗。再一细看发现没落款,便让他补上。吕洞宾提起笔来,在右二方写了"遵白牡丹姑娘嘱题"八个字,在左下方又补写了"两口儿先生题赠"七个字。并双手捧给白牡丹道:"这回可算是功德圆满了吧?"

  "没有真正做到'移向瑶池槛内栽'自然也谈不上功德圆满。不过今天可以放先生一马。"白牡丹说完便亲将吕洞宾送至大门口。这可以算是最高礼仪,白牡丹完全可以不必如此多礼。不过,她发现自己这样做时,似乎有些身不由己。

  尽管她把握住了自己,没有送至门外,但本来已经往回走了,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望竟意外地发现刚刚走出门的"两儿先生"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吕洞宾决定及时离开,却没打算突然消失。及时离开是因为暗访白牡丹的目的已经达到。暗访的结果是:白牡丹与他父亲自云龙一样,是个可以超度的好人。不打算突然消失,则是为了不至于吓坏了白姑娘。没料到,刚出门便望见铁拐李与何仙姑急匆匆地朝风月轩走来。为了避免在风月轩门前与铁拐李、何仙姑碰面,吕洞宾不得不"突然消失"。

  铁拐李与何仙姑是受钟离权之托,专程来找吕洞宾的。最近韩湘子从民间艺人们那里打听到不少关于有人在故意搜集想整治的"黑材料"的消息。铁拐李、钟离权、张果老等人一听便料定这件事与敖广有关。

  他们分头一查,果然不出所料,东海龙王敖"表面上虽然接受观音娘娘的调解,答应消除误解,不计前嫌,重归于好,实际卜敖广的"报仇雪耻"之心从来都没有消除过。为了"借刀杀人"敖广决定利用玉皇大帝决定暂停讨论八仙是否载人好申仙谱》的机会,将他们永远排斥于《丰中仙谱》之外。为了这一目的,敖广从来没有停止过在暗中搜集对八仙不利的"黑材料"。

  钟离权、铁拐李和张果老等八仙中的年长分尊者认为,其他人都好办,最让他们放心不下的便是有"风流道仙"之称的吕洞宾。想当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主意是吕洞宾的,阴阳玉板被抢之后是他带蓝采和与何仙姑去要的,两位龙太子的死也与他有关凶此吕洞宾肯定是敖广"调查"打击的重点。

  偏偏吕洞宾是那种注重效果而不注重过程,注重本质而不注重表面,注重内容而忽略形式的人。吕洞宾这种与众不同的个性给别人留下了许多可以抓住的小辫子、话柄儿。八仙早已成了缺一不可的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吕洞宾也理所当然地成的重点保护对象。钟离权知道吕洞宾到洛阳度白云龙去了,他让铁拐李、何仙姑把吕洞宾找回去共商对策。他们到洛阳上清宫一问,才知道吕洞宾到风月轩去了。上清宫的道士们告诉他俩,"风月轩就在太学院的斜对门。"铁拐李与何仙姑找到太学院后,正在那里打量是左边的"斜对门"还是右边的"斜"时,无意问望见吕洞宾站在风月轩门口与白牡丹道别,便连忙穿街而过。

  吕洞宾与白牡丹道别刚转身便发现铁拐李、何仙姑朝这边走来--尽管他们是一身叫花子打扮。吕洞宾不愿让白牡丹看见自己与叫花子攀谈,也不知道铁拐李、何仙姑已经望见了自己,这才化作一道清风隐身而去。

  "好你个吕洞宾,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与那些漂亮姐儿'雅集'?"吕洞宾的隐身法哪里逃得过铁拐李的眼睛?在回上清宫途中,从背后追上来的铁拐李一把抓住其后衣领嚷道:

  "啊,原来是你们两个?"吕洞宾回头一望,故作吃惊地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找小仙有何公干?"

  "没时间与你闲磨牙。快跟我们七天去见玉皇大帝去吧。"铁拐李说。

  "见玉皇大帝?"吕洞宾有些意外地问,"莫不是我们八仙载人卒申仙谶的事儿重新提上了议事日程?"

  "做你的黄粱梦去吧。没把关进天牢已是万幸,还想载人好中仙谱呢。"

  吕洞宾见铁拐李不肯说实话,便问何仙姑:"是不是我师傅有事找我?"何仙姑点了,点头后,吕洞宾突然十分热情地对铁拐李说:"管他是玉皇大帝还是王母娘娘有请,都要吃了饭冉去。凡间有一句话叫做'官府不差饿兵',更何况你与仙姑远道而来,我吕纯阳也当尽地主之谊呢。"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他俩带到一家餐馆点了满满一桌菜,要了一坛好酒,大吃大喝起来。"事情是这样的"酒过数巡之后,铁拐李的话匣子便自动打开了。"喝酒,喝酒。有天大的事咱们也要喝完酒再说。"吕洞宾欲擒故纵。铁拐李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很难关闭。尽管吕洞宾一而再,再而三地叫喝完酒再说,铁拐李还是断断续续地把钟离权让他们来找吕洞宾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了。

  吕洞宾见铁拐李的话说得差不多了,便给每人重新满一杯酒说:"来来来,我再敬二位一杯!"

  "没道理,没道理。你敬我们已经不下十杯了,再敬就没道理了。"铁拐李说。

  "给你捎话?"铁拐李很意外地反问道:"难道你不想跟我。起去见你的师傅钟离权?"

  "正是这样。"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铁拐李、何仙姑异同声地说。"行与不行就这样了。反正我吕洞宾是不会跟你们一起走的!""你该不会是被风月轩里的白牡丹给缠上了吧!"铁拐李问。"是又怎么样?"吕洞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