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山中采药




  父亲回到家中,向妻子和女儿讲述着在大海上遭遇风暴的事:当我们正在危难之时,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牵着五条缆绳,把我们从风暴中拖出去,在那风暴中那女子涉波若履平地,可就在这时,老大的缆绳却从那女子口中脱落了出来,这样,老大的船便被一阵风暴卷跑了,连船带人就消失在那大风浪之中了。老父林愿说到此,也不由自主地潸然泪下。父亲一流泪,全家人都为老大蒙难大海恸哭一场。

  林夫人抹干了泪,把女儿前不久梦中之事向大家又说了一遍,然后自责道:“老大之死,都是我这做母亲造成的!”说后又哭了起来。林默不得不止住泪,劝母亲道:“妈妈,这怎么能怪你呢?怕这就是天意啊!”

  林愿这时对女儿林默说:“你大嫂有身孕,你得过去多多陪陪她!”他又转向三个儿子说:“你们四兄妹,将来一定要把你大哥的孩子抚养长大成人,也不枉你们兄妹一场!”实际上这已经是林愿给他的儿女们留下的遗嘱,在海上他已经身感风寒,加之大儿子遇难,从此他便一病不起了。这渔村的郎中开药不行,便去莆田县城请来最好的医生,也没有啥效。林夫人与女儿每天都在观世音菩萨前虔诚地祈祷,林默甚至许下愿,如果能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父亲的生命,她也心甘情愿!女儿的这片孝心但始终也未能打动观世音菩萨,父亲的病一天却比一天沉重了,她忧心如焚。她根据自己从《千金方》上所获得的医学知识,深知父亲的病要想治好,也就如同医书上所说的:只有那高山上的灵芝草,才有起死生的功能了!但灵芝,究竟在什么地方生长,她根本就不知道,抑或还没有找到灵芝,父亲早已离开了人世。但她为了挽救父亲的生命,她还是得去试一试。

  林默把他大哥的衣服找来,她母亲问起时,她说是为收拾大哥的遗物,这样她与兰兰暗中做好了准备。一天中午,她最后去父亲的卧室看望了病中的父亲,然后回到自己的房中,换上男装,留下给父母的信,让兰兰背上包袱,便趁中午大家午休之机从林府后门愉愉地溜了出去。包袱里装着干粮和少许的银子,这些银子是以备急用。主仆二人走出林府,谁也认不出来她就是林默小姐,倒活像一位公子带着个书童,主仆二人来到了市场,在那里,兰兰买了一个背篼和采药的小锄,然后把包袱放在里面背上,便从官道向武夷山进发。过往行人都以好奇之眼光打量着这主仆二人。虽然,站在海滩上也能看得见武夷山的身影,但是,从湄洲至少也有数十里的路程。这对一个没有出过深闺一步的弱女子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啊!

  头上的太阳,火辣辣的蒸烤,还没有走出十里路,林默已经感到脚软心慌的,可那武夷山还是那样高耸入云,就象在眼前似的。主仆二人慢顿顿的走过了湄水石拱桥。

  “站住!”

  主仆二人吓了一大跳,一看却原来是赵明,才稍微放下心。兰兰嚷道:“赵明,你想干什么?”

  “你们骗过了其他人,可骗不过我!”赵明因为与玉春的事被林默看见了,因此,林默至今也没有再理睬他,虽说每天林默都要来看他大姐,但一直没有正面看他一眼,他很想找个机会向她解释解释,但林默却不给他机会。午饭后,他告诉母亲,他要到学堂去批改学生作业本,就走了。他没有到学堂,却不由自主地到了林府外面,当然,他不好得进林府找林默,他只得在外面游荡,希望林默会奇迹般的出现。他没有等到林默,却发现了两个小子从林府后门溜了出来,他以为是林府的小厮,偷了林府的东西从侧门跑了出来,于是他就悄悄地尾随在后,看到这两小子去了市场买了背篼,他才看清楚,原来是林默与兰兰主仆二人,这样他就一直跟在她们后面,知道她俩要过桥,便抄小路等着她俩。

  “妹妹,你要到哪里去?”

  “谁是你的妹妹?你管得着吗?”

  兰兰见他脸上还流着汗水,于是说:“赵明,你一定是在跟踪我们!”

  他把丫环背的背篼看了一眼,想了一下问:“你们去采药,我陪你们去,这样安全一些!”

  “谁要你操那份心思?”

  “兰兰,你们是出远门,还是今晚上就回来?”

  “这你管得着吗?”

  “我是管不着你们!我挂的这柄小金剑,在危险时,它可以保佑你们的!”赵明边说边把他的救命剑从颈项上取了下来。林默听赵明一说,立即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她回想起当年“百岁”抓周时,她就曾伸手摸过赵明的胸部,少年时代与赵明一起玩耍也摸过他的胸部,但一个女孩子总不能去扯开男孩子的衣服嘛!长大了就连去摸一下他的胸部的勇气都没有了。但赵明的胸部对她总有说不出的诱惑力,然而她却不知道他那胸部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能使她神魂颠倒?现在看他从那衣服里取出一柄小佩剑,她才真正明白,原来那剑对她竟那么重要。当赵明把小剑送到她面前时,她并不去接,这样只有兰兰来从赵明手中扯了过去,说:“我就替小姐收了,你不后悔罢!”这柄小金剑是他小时候,一病不起,在生命垂亡之时,来了一位道姑,向刘氏说,她能够治好你的儿子的病。这样道姑便在赵明的颈项上的小金剑上画了符,赵明脸上立即便有了血色。道姑临走时说:这柄小金剑任何时候都不能从赵明颈项上取下来,更不能让女人来亵渎。所以,这小金剑一直藏在衣服里的,在外面是看不见的。这小金剑本是赵明从娘胎里带来的,但刘氏从来就没有把这一秘密说出去,知道这一秘密的就只有她的丈夫老赵与两个女儿,即使是她的情人--赵明的亲爹也不知道。

  兰兰手拿着那小金剑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兰兰,你们早去早回罢,免得老爷与夫人担心!”

  “赵明,你得为我们保密,否则小姐饶不了你!”

  “好,我暂时给你们保密行了!”

  “我们走了,你回去罢。”

  “你们俩多保重!”

  林默女装男扮,兰兰把小剑为她挂在颈项上,然后她自己把它塞进了衣服里掩藏起来,她斜眼把憨痴痴的赵明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了。她带着丫环兰兰山中采药,一去就是三年,这是后话。可她虽出于一片孝心离家而去,却给家里的人增添了更多一层痛苦。

  午后,林夫人的丫环在林默房间发现了她留下的那封短信,这丫环吃了一惊,立即把信交给了夫人。林夫人看后,马上吩咐下人,四出去追赶女儿。女儿外出去采药,这件事,暂时是不能告诉给病中的林愿的。林夫人把寻找女儿的人派出去后,才到丈夫的病房。林愿的病日见沉重,见妻子进来了,睁开眼,抬了抬手。林夫人立即走上前把丈夫的手放进了被窝里,然后坐在床头。丈夫重新睁开眼,挣扎了一下,好像想坐起来,妻子马上来扶,把丈夫扶在床头靠着。林愿捏着妻子的手,有气无力地喃喃地说:“夫人,只怕我不行了!”

  “老爷,你会好起来的!”

  林愿眼中饱含着泪水,已经从那眼角渗透了出来,“老大的媳妇快生了罢,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见我的孙儿?”

  “老爷,你一定能见得到的,孙儿长大了,还会叫你爷爷的!”

  林愿听后,那些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帘中滚出来了,妻子拿出丝帕为丈夫揩去脸上的泪水,最后把那丝帕都染湿了。

  “林默到哪里去了?”

  “她去了她大嫂那里了!”

  “我这一辈子最内疚的事就是……!”林愿喘了口气又接着说:“女儿生下一个月还不会哭笑,我便偷偷地想把她抱到荒野,幸得一位师傅点拨!”他抬眼望望惊奇的妻子,接着说下去:“女儿的命,是和尚给的了,我把这藏在我心中十几年的秘密说出来,就是希望能得到女儿的原谅!”

  “女儿是会理解父母的心的!”

  林愿点点头,眼泪又淌了出来,妻子换了条丝帕,为丈夫擦拭。

  他休息了一会,接着说:“老二人太老实,所以为他找了个聪明玲利的媳妇,将来也好辅助他一把;老三虽然不笨,但用心不专,终难成大事,他的媳妇老成有心计,将来可能成为一个持家的能手;老四活泼可爱,什么事都不懂,而他的媳妇貌美心地也善良,他俩将来能够成为一对恩爱夫妻。”

  丫环进来对夫人说,管家有事相商。林夫人于是只得把丈夫重新放置好,说:“老爷,安心养病罢!”

  赵明被带到了夫人的房间,他见林夫人回来,立即站起来,“伯母!”

  “赵明,你把你知道的快告诉我!”

  赵明便把他看到林默主仆的事告诉给了林夫人,然后说:“她俩买了背篼,至少也得三五天才能回来!”

  “赵明,你为啥不早点来告诉我?”

  他本想说他不能食言,转而一想说:“我也阻止不了她俩!”

  林夫人知道也再不能从赵明口中得到什么了,便让丫环送他走。

  外出找寻林默的下人不断回来报告,没有林默主仆二人的踪迹。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母亲非常担心女儿的安危,那大山里,时有虎豹出没,两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孩子,怎么能在荒山野岭渡过那漫漫长夜呢?她忧心忡忡地来到丈夫病房。这时林愿的病情好像好转了许多,她问:“老爷服了药嘛?”林愿点点头。她坐在了丈夫的床头,俯身问道:“老爷,现在觉得是不是要好些了?”林愿又微微地点点头。一阵沉默后,林愿大声问:“女儿,怎么还不回来?”妻子应道:“女儿还没有从她大嫂家回来!”

  人将死,其言也善。林愿实际上已经病入膏肓了,精神的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一到晚饭时辰,林愿便处于昏迷状态,但口中时时自语:“林默,乖女儿!”

  湄洲的大部分居民都是林氏家族,从唐到宋经过十世繁衍,总人口达到数百人,每家来一个当家的,也把林愿的病房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并不是要来分林愿家的财产,因为长房与他们早已没有瓜葛了,而是出于对林愿的尊敬,来与他诀别。

  三个儿子和媳妇都在病床前,唯独不见女儿林默。可是父亲在昏迷中仍然在呼叫着“女儿,林默!”有时又呼叫着他的“孙儿”!林夫人不得不派人去把刘氏的大女儿叫来。

  当刘氏的大女儿挺着肚子走到床前时,林夫人对着丈夫的耳朵说:“你的孙儿来了!”

  林愿睁开眼睛,盯着“大媳妇”腆着的肚子,然后半合着眼。过了一阵,又叫着“林默”!他没有见到女儿,他是断不了气的!在弥留之际,他还在与死神拼搏,挣扎到他的女儿出现。他那消瘦的脸上,痉挛中隐藏着无限的痛苦。每喘一口气,胸部就要颤抖一次。妻子用丝帕抹了把自己的眼泪,不得不对着丈夫的耳朵说:“女儿为了给你治病,已经到山中去采药去了,她还没有回来!”林愿听后,便慢慢地合上了眼。

  天已经黑了下来,在那山中天暗得更早一点,林中不仅有各种各样的鸟的鸣声,而且还夹杂着不知名的野兽的叫声,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世界啊。林默主仆越走心里越害怕,象她们这从未出过门的姑娘,怎么经受得起这种艰难险阻?虽然害怕,但心里却存在着希望--希望前面不远就会有人家,她们便可以在那里过夜。可越往山里赶,人烟越稀少,何处有人家?丫环兰兰开始抱怨起林默来了:“采啥子鬼药?药没有采到,命还被搭上了!”

  “兰兰,你不想走了,你自己就先回去罢!”

  前面一片黑暗,可后面何尚不是一片黑暗!这不是骑虎难下嘛!两个人一起都心惊胆颤的,要是一个人那就更害怕了,她岂敢一人朝回走?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兰兰再不声张了,只得跟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走。假如林默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她会吓得动荡不得。当看不清前面的路的时候,也只有走着瞧,脚下的路究竟通向了何方,是不得而知的!林默也不是一点都不害怕,只是已经处于这种环境,害怕又有什么用?鸟儿的鸣叫,野兽的嗥叫,给这两个女子增添无限的恐惧。本来,她们早已走得精疲力竭了,但现在脚不软了,手也有力了,反而还有了精神。此时从那黑暗的天空中透出了些许亮色,但前面的道路仍然是不可知的未知数--漆黑一团。林默这时站住转过头来,回头一看,却是满天的星星,一直连接着大海。于是对丫环说:“兰兰,我们歇会儿再走吧!”

  林默帮助兰兰把背篼放下来,然后,兰兰从口袋里拿出干粮和鱼皮做的水壶来。为了赶路,谁也没有想到要喝水,谁也没有想到要吃干粮,一坐下来,那难挡的饥渴感一齐袭来。兰兰把鱼皮水壶递给林默,说:“小姐,喝水!”“你先喝罢!”丫环也不客气了,拨开塞子,便喝了一口,然后才送给小姐。

  主仆二人吃了干粮,喝了水,精神又好多了。她们望着那东方的满天星星,那大海与天空相连之处昏蒙蒙的一片,那里游动的不是天上的星星,而是夜晚航行的船只上的航灯,而那大海陆地连接处又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她们眼前不是天上的星星,那却是湄洲岛居民们的灯火。林默于是问:“兰兰,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老爷和夫人找不到小姐,他们多么的焦急?”

  “兰兰,我们走吧,再不走,那就只有在这荒山野岭过夜了!”山路弯弯曲曲,天上的星星就在她们的脚下,眨着眼睛,月亮正处于“晦”,不到丑时,它是不会露出它的脸的。两位女子,虽然有了力气,但却无法辨别方向,前面仍然是黑黝黝的一团,后面仍然是漫天的星光,要想找到人家,就只有上青天了!前面一声虎吼,那些鸟、野兽的叫声立即停止了,好像静候这山中之王的到来。林默还是小的时候,湄洲来了一伙耍马戏的人,他们的笼子就关有老虎,不过那只虎只有狗那么大,但那叫声也吓人的,就是比它大两倍的狗也逃得远远的,而如今听那吼声之大,那绝不是只小老虎。兰兰紧紧地抓住小姐的衣服,生怕她一个人逃跑了,丢下了她。林默何尚不害怕?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扶摸着赵明送她的那柄小金剑,她马上心里便暖融融的了,这可是赵明的生命啊!她当时没有接这柄小金剑就知道其中的意义。那剑不由自主地在她手中跳动,而且越来越变大,最后从链子上脱落下来,成为一柄真正的金剑,剑在手中金光闪闪一团,她没有想到,这小小的金剑竟是一件宝贝。又是一声虎吼,从那山路前出现了一对灯笼,并夹杂着许多人的喊叫声。兰兰在小姐的身后被吓出了身冷汗。那灯笼径直向她们扑来,就是那血盆大口中的獠牙都朦胧看得见了。林默当机立断把金剑对准那飘来的灯火。只见一道金光飞去,把那两盏灯笼包裹了起来,但听又一声老虎的哀嗥,那两盏灯笼便熄灭了!紧接着那道金光重新回到了林默的手中,化成了小金剑,自动地套在了链子上,仍佩带在小姐的颈项上。山路上面立即呼叫了起来:“谁的胆子这么大,敢杀了大王的守寨虎”?同时那山上出现许多的火把,在呼叫声中一齐扑了下来。林默顺手拉着兰兰不管有没有路,便朝侧面走。那荆棘撕破了她们的衣服也顾不得了,甚至她们的脸也被带棘的植物给划破了,然而,她们根本就不知道疼痛了。那呼叫声,那些火把越来越近,好像就要压在她们头上似的。林默拉着丫环就钻进了灌木丛中,躲了起来。然后,才拨开树枝,来观看这伙强徒们。只见一座滑竿抬来,两人慢慢地放下来,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粗壮的汉子,一手握着金枪,对小喽罗命令道:“你们赶快往下追,杀虎的人一定没有跑多远!”一个小头目带着人像条火龙继续朝下面追去。后面跟来的人,停止了下来,那大汉又命令道:“你们朝这周围快给我搜寻,挖地三尺也得把杀虎的人找出来!”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那赫赫有名的海盗头子“千里眼”。他自称为“千里眼”,所以杀他的老虎的人怎么逃得脱?他本想带着他的守寨虎把那沙角渔村夷为平地,让这只饿虎也尝尝人肉味,没有想到刚出来老虎竟被别人宰了!真使他霉气。千里眼已经与大海中另一海盗头子顺风耳约定好,今晚子时共同血洗沙角村。这沙角村有一大户,自称“沙角王”,当今莆田县令是他的女媳,由此横行乡里,同时也得罪了海盗顺风耳,所以,顺风耳便约千里眼一起来血洗沙角村。

  一个小头目跑过来,对千里眼报告:“大王,我们在前面的棘上找到了被挂破的衣服!”小头目把一片衣角递给了千里眼。千里眼再命令道:“你们还不四处给我找!”“大王,那杀虎的人,即使钻进石缝里我们也要把他拖出来的!”千里眼一看这四周到处都是火把,看他藏到何处去?但是已经找寻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发现杀虎人的踪迹,如果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子时就很难赶到沙角村了,去晚了,让顺风耳站了先,那不就是扑了个空。他重新回到滑竿上,一打座,便运神功,向这四周搜寻,但这四周除了树木,就只有石头了,哪里有杀虎的人?

  于是,千里眼断然命令他的喽罗们停止搜索,继续下山。

  林默与兰兰看着千里眼坐上滑竿,小喽罗们簇拥着滚下山去,她们才松了口气。她俩就躲在路旁的灌木丛中,那些喽罗们就从她们身边走过,那火把都快烧到她们的身上了,然而却没有发现她们。有赵明的小金剑护身,就是千里眼的神功也无济于事啊!主仆二人商量:如果继续朝山上走,那么,土匪抢劫之后还会转来的,那么,不是又将与土匪遭遇上,所以决定就在这附近露宿,熬过黑夜,天明之后再上山也不迟。她们借着天上的星光,发现到处都是灌木丛,根本就没有藏身的岩窟,无赖只得折些树枝,垫在地下,靠着树杆坐了下来。

  土匪们下山

  去了,这荒山野岭又恢复了平静。那些不甘寂寞的鸟儿又开始了亲亲我我的交谈,那些被火把吓跑了的野兽的叫声又越来越近了,给这朦胧月光下的露宿人重新增添了新的些许恐怖。

  老天开始下露水了,她们躲藏在树丛下,那些枝叶为他们挡住了甘露,但那山风却吹得她们牙齿都打颤了。她俩不得不紧紧地搂抱在一起,既温暖了对方,自己也稍许温和了一些。山风阵阵,野兽声声,她们再困倦也是不敢入睡的。两双眼睛望着天空,看着月光下的大海,还有那熄灭了灯火的村庄。可那眼帘总想合在一起。林默强打起精神说:“兰兰,你是不是想睡一会?”

  “不,小姐还是你先打个盹罢!”

  林默突然惊醒了,然后推醒靠在她身侧的兰兰。兰兰揉揉眼,那山下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团团大火,说:“小姐,你看山下发生了大火!”

  林默抱紧丫环,也朝山下一望,在那大海与陆地连接处火光冲天。于是说:“那肯定是强盗抢劫渔村放的火!”

  东方的天空中的星星陨落了,却泛起了白光。林默主仆终于熬到了天要亮了。山下嘈杂的人声隐约传来,林默不由自主地推了一把兰兰,道:“土匪又要上山了,我们得走远点躲起来,以免被发现了!”

  丑时一过,进入寅时,夜幕竟变化成了五彩缤纷的云霞了,此时的大海好像害羞似的大闺女,身披着一层薄薄的睡衣,躺在那暖融融的锦被上,细纱被那海风轻轻地抖开来,把她那美妙的肌肤慢慢地展现了出来,她那手臂缓缓一抬,薄雾便款款的漫过了大地上的村庄,田地,然后向山上匆匆的飘来,最后,又重新掩饰了她那丰满的肌体。烟雾爬到了林默主仆二人的脚下了,就像蛮荒时代洪水淹没了整个天下似的,就连东方的那点亮色也被卷进了狂浪之中了,天地也只当昏暗不明了!

  “这大雾把我们掩盖了起来,土匪想找也找不到我们了!”

  “小姐,我们干脆朝路边走一点罢,看那些土匪抢了啥东西!”

  兰兰拉着林默便朝路边走。大雾弥漫,只有面对面才看得清他人的面孔。

  “兰兰,你是不是要学学绿林豪杰,在这里设下埋伏,要让那些土强盗留下买路钱?”

  “小姐,买路钱没要着,反倒当了那强盗头子的压寨夫人了!”

  林默松开手,朝丫环胸部就是一拳。大雾中,当然看不清地方,那一拳正好打在了兰兰的乳房上。丫环“呀”的一声,“小姐你真狠心呀!”便趁势也给林默一拳,那一拳却击在了林默的小腹上。“来!我给你揉揉!”林默说着便要去揉丫环的胸部。

  “你还是揉你自己的罢!”

  山下的嘈杂声越来越近,

  而且还夹杂着妇女的呼救声。此时,林默主仆二人完全忘记了她们所处的危险,她拉着丫环便在附近找寻,企图找到一块大石头,然后站在上面不就把那些土匪看得清清楚楚了嘛!

  几个小强盗在前面吆吆喝喝的开道,紧接着就是强盗头子千里眼。因为是上山,又有大雾,千里眼当然不能再让他的小喽罗抬他上山了,那滑竿上却放着抢来的衣物和被褥。

  后面的强盗没有谁空着手的,有的背着粮食,有的背着家里的小用具,有的用枪挑着猪肉,甚至有的还抓着活鸡、活鸭。最后,才是许多强盗押着被抢来的年轻妇女,那些呼声,便是那些妇女发出的。有一个小姐可能是走不动了,被一个体壮的强盗背着走,可他那不安宁的手指竟弯过来去扣小姐那紧鼓鼓的屁股,逗那小姐在背上不断地用双拳去击打那强盗的头部,口中还不断地诅骂。一只小羊羔落进了虎狼群,它的处境是可想而知的。跟在后面的强盗时不时把手剜进小姐那已经被撕烂的衣服中,拧一把,那小姐就“呀”的一声,接着便是一阵诅骂,强盗们却一阵淫笑。走在侧面的强盗却把小姐的脚捏一把,因此,左脚上的绣花鞋早被扯掉了,另一个强盗觉得还不过隐,捏住小姐的脚,再用手指去挠脚板。小姐虽然用力地蹬,无论如何也是摆不脱的,口中虽然骂个不停,但也忍不住风笑起来。其他几个女子虽然没有遭到这位小姐这么惨,但也时时遭到强盗的偷袭。

  林默主仆就伏在那块石头上,从雾中观看着那些强盗从她们眼皮子底下缓慢地涌向山上去了。那些惨叫声不绝的妇女们被押过来了,可能都是妇女的缘故,林默立即产生了恻隐之心,想要救她们。她立即摸着她项上挂着的小金剑,那剑又颤抖了起来,从链上脱落下来,化成了一尺多长。她握住剑柄,向那些下流的强盗一指。一道金光划过去,但听得几声惨叫,剩下的便是妇女们的惊叫。那柄金剑又回到了林默的手中,她又重新把它挂好。兰兰昨晚上就看到了这金剑的威力,这次看得更清楚--这真是赵明与生给小姐带来的宝贝,因为赵明不是她的情人,她是不会有小姐那种复杂情感的。

  那些没有掉头的强盗,见一道金光卷来,便纷纷的四处逃命,向那山上涌去,口中还不断地叫:“不得了呀!,那杀人真是不眨眼啊!”前面的强盗都背着东西,怎么走得动?那些逃命的强盗不断地朝前挤,口中嚷道:“四大王被杀了,快让让我去向大王报告!”那些逃命的强盗,真是恨天无路,要是有路,钻到天上去躲起来,那有多好啊,也可保住小命!--大地暂时还向他们敞开大门。

  强盗都涌上山逃命去,把他们的猎获物却丢下了,因为在那大雾中,只一道金光,四大王和几个小头目就人头落地了,头还在身上的强盗能有几个脑袋落地?那几个女子,也只见眼前金光一闪,污辱她们的强盗的头便滚到了地下,最惨的还是那由强盗四大王背着的小姐,随着强盗的尸体倒下去,从那喉管中冒出的鲜血竟给她射了一脸……强盗都逃命去了,这些女子看到刚才还调戏她们的死尸,不由得又惊恐起来了。现在大雾蒙蒙,她们不知道该朝哪儿走?那些女子一时沉默下来了。

  林默主仆见强盗已经走远了,然后才从石头后叫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来救你们!”

  这些惊弓之鸟,听到还有人来救她们,便象吃了定心丸似的。

  大雾一下子就散去了,这武夷山南麓的余脉便露出它的身形。几个女子这才看清地下的几具死尸,吓得她们紧紧地靠在一起。林默主仆走来,她们终于看到了救星。

  “你们不必怕了!”

  这些瑟瑟发抖的女子听见的话是女声,而他们身着的却是男装。有一个胆大的女子说:“小女子谢谢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说着就跪了下去,其他的女子也跟着跪下去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多人给我下跪呢?”兰兰经过了一晚上的磨练,胆子好像也大起来了,其实,她从来就没有亲眼见过杀死的人,更没有见过这身首异处的血淋淋的尸体,然而,现在身临其境也觉得没有啥可害怕的了。

  “你们都快起来吧!”

  但那些女子并没有站起来,林默于是又问:“你们都是哪个村的?”

  还是那个大胆女子回答:“我们都是李家湾村的!”

  “那好,雾已经散了,你们都回去罢!免得你们父母着急!”

  那位娇小姐磕了个头说:“小女子的脚扭了不能走路了,请两位公子送我回家。定叫父母重谢两位公子!”

  “重谢我们什么?说不定你的家早被强盗一把火烧得精光了!”

  “小女子,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两位公子的大恩大德!”

  “我可不要你这瘸子了!”

  “兰兰!”林默觉得丫环此时还有兴趣来说笑,立即制止道:“你们都是一个村的,大家扶持着这位小姐一起下山,可能会在半路上碰到找寻你们的家人!”

  那扭伤脚的小姐真想两位“公子”扶她回去,实际上她已经很难站立起来了。兰兰于是说;“我们还要上山去采药,哪里有时间送你们!你们还不快起来走!”

  还是那大胆的女子说:“谢谢两位公子!”然后站起来,便去扶那扭伤脚的小姐,说:“李小姐,我来扶你下山!”

  林默主仆看着那几个女子慢顿顿地离去后,才对丫环说:“我们也得赶路了!”因为那些女子走了,剩下她俩,不知不觉得又怕起那些死尸来了。她们仍然沿着强盗上山的路朝上爬。她们走了一段路,回过头一望那大海与天空的连接处,那团火球就镶在中间,大海被镀上了一层红色,那遥远的大海边的村落已经炊烟袅袅。她们想此时的湄洲岛一定已经热闹非凡了,可这山中除了几只鸟的鸣叫,便静悄悄的。林默对兰兰道:“我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走罢!”

  她俩吃了些干粮,喝了口水,顿觉有了精神,站起来就要继续往前走,但她们眼前却有几条小路,不知道应该选择哪一条了。她俩迷路了,永远也走不出这阡陌交叉的荒山野岭了。更使她俩害怕的却是眼前竟然出现了望不到边的的犹如大海似的湖水--仙字潭,碧波荡漾,一望无边,这山上怎么会出现大海呢?正如《太平广记》上所云:“泉州之南,有山焉,峻起壁立。下有潭水,深不可测,周十余亩。中有蛟螭,常为人患”。她俩正在迟疑,这时在一条小道尽头竟出现了一个亦道亦僧的飘着花白胡须的老者,手中挥着拂尘,口中唱道:女扮男装心气傲,

  仙字潭前路不少。

  要想走出这迷津,

  紧紧跟随我老道!

  主仆二人不觉得奇怪,在这荒山野岭,怎么会突然钻进个老道呢?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女扮男装呢?不是神仙就是妖怪!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即使是妖怪也得闯一闯!“小姐,你看那里有一个老道,我们去问问他吧?”但听那老道又重复唱起他的歌来。

  “那好,我们只得去碰碰运气了!”

  老道没有走,也不向林默她们走来。

  “大师,我们想问问路?”

  老道手舞拂尘如同根本就没有听见兰兰的问话似的。

  “大师,小子有礼了!”林默上前一躬说。

  老道把主仆二人扫视了一眼,然后才说:“还是女主子比奴才懂礼些,那我就告诉你们罢!”他把拂尘又一舞,“你们看看,这纵横交错的小路,凭你们两个女子,走一辈子也休想走出去!那仙字潭里还有吃人的蛟螭!”

  “老道故弄玄虚,只有骗骗我们没有出过远门的人!”兰兰趁机反唇相讥。

  “你少说一句行不行?”林默制止丫环道。

  “你们俩乔装打扮,还没有告诉我到这荒山野岭来干什么?”老道自挥着拂尘,无心似的问道。

  林默心里明白她们已经早被老道看破,所以,就用女儿声来回答他了:“我爹爹病了,我与兰兰上武夷山采灵芝,好治爹爹的病!”

  “这就对了,本来是女子,何必装腔作势的!”老道若无其事的玩他的拂尘,“听小姐说,倒还有些孝心,但我老道也不能白帮你们的忙!”

  “你想要啥子?”兰兰以为老道居心不良。

  “我可不要你这丫环!象只猫跟在主子后面那样妩媚;象只狗那样得宠!我老道可没有小姐那种脾性!”

  兰兰一听,气得她七巧生烟,但她却找不到适当的话来反击老道的讥讽。

  “大师,说说你要什么?”林默想试探一下老道。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小姐胸前那柄小金剑,玩玩!”老道好像是对天说的似的。

  这小金剑是赵明送的定情之物,又是她们的护法宝,怎么好送人呢?林默扶摸着那小小的闪着光芒的小金剑。

  “小姐,是不是舍不得情人送的定情之物了?”

  林默脸一红,想他怎么知道这是赵明送她的定情之物?

  “既然舍不得,我老道可要走了,你就挂着情人的定情物在这里走一辈子罢!”老道转过背真的要走似的。

  “大师,别忙走,兰兰不过是一个丫环,你就带我走罢……”她本想趁机报复老道,但却没有好的措辞。

  “你有情人的定情物吗?”老道又讥刺道。

  兰兰脸涨红了半边。

  “大师,我可以把这小剑送你,但有一个条件!”

  “喔,穷途末路了,还要向我提条件?”

  “我把小剑送大师,大师必须带我们去采一枝灵芝!”

  老道用手捋了把花白胡须,“这好说!”

  林默正要取下小金剑,兰兰却说:“小姐别上了老道的当了!”

  “这丫头小心眼,小姐把她留在这荒山里罢!”

  林默取下小金剑递给老道,说:“大师,不能把兰兰留在这里,我必须带她一起走!”

  “也罢!小姐你留在这里,我带丫环走!”

  “我才不跟你走呢?我跟你走,你不也变成了猫狗!”兰兰这话一语双关。

  老道玩弄着手中的小剑,那剑便长了一尺多,然后对林默说:“小姐,用这剑,先把你的名字刻在那上面!”

  林默一抬头,就在那湖水边竟出现了齐斩斩的陡岩,那上面光滑的发亮,除流水的痕迹,还有许多图像文字,怎么能把自己的名字刻得上去?于是问:“大师为什么要小女子刻上自己的名字?”

  “小姐,你先站在这里刻罢!然后,我再告诉你。”

  那金剑已经握在了林默手中,她只得站在那里用剑直指陡岩,一道金光直射那岩上,金光接触处岩石纷纷落下。在那没有图像文字又光滑的岩石上立即出现了“林默”二字,比起那些图像文字更加醒目--历经一千多年的风风雨雨,在那仙字岩,游人似乎还能隐约发现林默当年留下的真迹。

  老道收回了金剑,又变成了不到寸许,他才自言自语地说:“这回我可不代人受过了!”

  “老道,你这是啥意思?”

  “你们知道不知道这山中住着位自称‘千里眼’的大王吗?”

  “你也怕千里眼?”兰兰又借机反唇相讥。

  老道没有想到这丫环竟如此的伶俐,只好不理她,说:“小姐这剑昨晚宰了千里眼的守寨虎,又杀了四大王!”

  林默一听,心中反而一惊,这老道绝不是凡人。

  “你们不知道这千里眼有一种神功,千里之内什么他都发现得了!”

  “原来,你这老道是要把小姐出卖给千里眼?”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吗?”

  “大师,那昨晚,我们就在千里眼旁边,他为什么没有发现我们?”

  “那就是这金剑掩护了你们!”老道把小金剑挂在自己的颈项上,然后说:“小姐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定情之物的!”

  林默脸又一红,却不言。

  老道挥手中的拂尘,说:“小姐,你不知道那岩上是古代仙人们的遗迹,你的大名与仙人们的遗迹放在了仙字岩一起,这不是对你的回报嘛!”老道看了看林默接着说:“你们是从伤门进来的,要从生门走出去,这很容易,跟我来!”

  林默便跟在老道后面,眼前便出现了条小道,绕过那茫茫的仙字潭,直通那茂密的丛林之中。兰兰背着背篼也不说什么了,就紧紧地跟随在小姐后面,因为走入那茂密的丛林,不仅能够时时听到鸟的鸣叫,而且还不时看到野兽竟从他们身旁跑过,那些豺狼、虎豹吓得兰兰心惊胆颤,她就紧紧地抓住小姐的衣角,生怕她跑了,丢下了她一个人。这在他心中毕竟不是滋味。真是一头不起眼的蠢驴,也能生一头体高魄壮的骡子!

  老道一边走顺手从路旁扯起一株草对林默问道:“小姐读过药王的《千金方》,认识这草叫什么名字吗?”

  林默从老道手中接过那株草,看了看,又用鼻子嗅了嗅,然后满有把握地回答道:“这是柴胡,有祛风寒的药效!”

  老道未置可否,照直朝前走去。在这密匝匝的丛林中,并没有任何小道可走,但那些树见这老道走来,便纷纷地闪开。这里古木参天,蘩茂的枝叶遮天蔽日,在这树脚之下几乎见不到阳光,所以,树脚没有什么杂草,只有像海绵似的已经腐烂的树叶,所以那些野兽跑在上面,简直是没有一点声响。兰兰紧紧地跟随在后面,她偶然转过头,见那些让开的树木,如同有生命似的,当她走过后,马上就又合拢了,再也找不到来的道路了。

  前面有一棵巨大的古木,主杆上已经有许多的腐烂的洞孔,但仍然枝叶茂盛,把那些想与它争夺地盘的树木,挤得远远的。老道走上前,取下那颈项上的小金剑,就在那树杆了划下一块树皮来,对林默道:“小姐,是否认识此树皮?”林默接过树皮,看了看,闻了闻,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再观察那树杆,从主杆上分出支杈,树皮灰白而粗糙,与那细腻而光滑的白皮松的皮极为相似,但它绝不是白皮松。那些椭圆形的树叶翠绿而纹路清细,当然这是一种阔叶乔木。只怕当年药王孙思邈也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大的古树,林默实在拿不准,于是说:“大师,请指教!”

  老道也不谦虚,说:“这是杜仲,它的药效是化淤活血,疏通经脉!”

  林默不住地点头,并把那杜仲放进了兰兰的背篼中。

  老道绕过杜仲树,越过山冈,便走进了一条狭谷中了。这条狭谷比起那丛林应开阔得多了,太阳就挂在那天空中,阳光撒在那山冈上的各种各样的树木上,鸟儿歌唱,蝉儿在鸣叫,小溪轻快的流淌,这真是一个世外桃源。兰兰那惊恐的心,立即放松了下来,看见那清澈的溪水,她真想蹲下去喝个够。就在她要喝水时,那小溪旁边竟出现了一棵不知名的果树,那上面硕果累累,简直是压弯了枝头,当然有果子,自然就不想去喝水了。她把背篼扔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窜跳起来,抓住树枝,挪下来,便摘了一个果子。

  老道走到一块石头边,对林默说:“小姐,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等丫环为我们摘些果子来解解渴罢!”

  兰兰一听老道说想歇歇,要她为他摘果子,她虽然是丫头,但别人把她当丫头使唤时,心里又不是滋味了,好像浑身都垮了下来似的,再没有一点力气了,她便就势坐在了石头上。其实,林默也没有力气了,大家都一起休息一会儿。

  兰兰歇了一会儿,放好背篼,拉下树枝,开始摘了一个她从来就没有见过的果子。老道呆在那里,总是左一个“丫环”右一个“丫环”的叫,兰兰越听心里越不高兴,她把那果子使劲扔在背篼里。她把低处的果子摘光了,那树顶上的,她站的石头实在是摘不到,要想爬树,她也没有那份精力了,只得从石头上溜下来,拖起背篼来到了小姐身边,从中选出一个成熟了的果子递给小姐。

  林默立即把果子双手奉献给了老道,说:“大师,请!”

  “小姐,我可没有义务侍候他!”

  老道并不在意地把果子用手抹了抹,说:“你这丫环就没有事有求于我了?”

  “我可没有啥子求你的!”兰兰又从背篼中选出一个递给了林默。小姐却说:“兰兰你自己吃罢,我自己来拿就行了!”她边说边从背篼中随便拾起一个,也没有抹掉果子上面的茸毛,便啃了一小口,便觉一股奇香,散发出来。兰兰见小姐自己已经先开口了,不由自主地把那个熟透了果子塞进了口中,用牙一咬,一股香气与那果核竟一起掉进了她的喉管里,这回她可真的倒了霉,那果核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使她呼吸都困难了,那两颗泪珠不由自主地从眼里滚了出来。

  老道悠然自得地咀嚼着他的果子。

  林默见兰兰被果子卡住了,便用手拍拍她的背,但仍然没有把那可恶的果核拍下去,丫环出气都很困难,林默不得不跪下替丫环求情道:“大师,您就施施恩罢!”

  老道根本就没有看她,好像对天说似的,“小姐,你怎么代替得了你的丫环,让她自己来求我罢!”

  兰兰虽然不能说话,但却听得见老道说话,此时,她才真的把老道恨死了,但她又不得不求他!林默伸手拖过丫环,一起跪在老道的面前。

  “小姐请起,你可折杀我老道了!”老道把果核在手中把玩着,“你这丫环尖嘴利舌的,心比天高,命却比纸薄,你看一个果核就卡住了喉头罢!”他说着把拂尘在兰兰面部一挥,那果核一下子就从兰兰的喉管里滚了出来,掉在地上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剩下她手中那啃剩的果子了,她也不谢谢老道,那两滴眼泪从眼帘中挤了出来。林默便向老道磕了个头,说声“谢谢大师!”她再抬头看时,那溪边的那果树已经消失了,眨眼间已经改变了样子,小溪还是那样轻快地流淌,可岸边却长出了许多梨树、苹果树,青叶中还包裹着果子;那桃树上成熟了的桃子已经掉在了地下,树上还桂着一些未成熟的小桃子,那些爬在野玖瑰藤上的葡萄,有的已经显露出了紫色,有的还泛着青光,这狭谷真还是一个野果的世界。

  背篼里的果子也消失了。老道见林默主仆再不敢吃剩下的果子了,于是说:“小姐,你知道这果子叫什么名字吗?”

  “大师!请指教!”

  “这果子名黄果,人吃了立即就会体轻身健,百毒不侵,百病不染!”他说着把手中的果核递给林默说:“小姐,这果核你将来还有用处,你把它揣在你身上罢!”

  林默把自己手中的那果子中的核剜出来,与老道送她的一起用手帕包裹好,收拾进了怀中。

  老道挥挥拂尘说:“小姐,你们把果子吃下去罢!”

  兰兰现在她不怕了,因为果子已经没有了核,她怕老道再戏弄她,她便一点一点地嚼碎后吞咽下去了。

  “你这丫环,这黄果是什么滋味呀!”

  兰兰只闻到香味,说不出是啥滋味。

  “大师,这黄果有梨子的甜味,苹果的酸味,香蕉的涩味,柑橘的苦甜味,所以在医书上称之为仙果,可治百病,它还在灵芝之上!”林默慢慢地品尝,说:“大师,我把这剩下的一点带回家去医治我父病罢!”

  “小姐,你这片孝心可佳,但这果子一离开这狭谷就会自动化为灰烬了,你怎么带得回去!”

  林默听后不得不相信,只好把它吃了。这黄果吃了下去,饥渴立即就解除了,她从地下站起来,只轻轻一纵,便纵上了一棵桃树,从那上面摘下来了两个桃子,又从上面跳下来,把其中一个递给了老道,另一个却给了兰兰。丫环心里很是不自在,她想这老道如果是神仙为什么总欺负她?她虽然现在并不饥渴了,她掏出手巾把桃子擦干净,然后,慢条斯理地嚼着,一边用眼偷看着那老道。林默再跳上桃树,又摘下一个,才从树上跳下来,重新坐在石头上,用手抹了抹桃子上的茸毛,也把它吃了。

  老道站起来,说:“小姐,我们得走了,要想采到灵芝,这路途还遥远得很呢?”

  林默见背篼里已经有了许多的药材,于是对丫环说:“兰兰,让我背一阵罢!”

  “做丫环的,本来就该出苦力!”她说着从小姐手中夺过了背篼自己背上,就跟在小姐的后面。

  老道在前面走,一边从路边扯一些草,递给林默并要她认,有的她能够认识,也能够说明其药性,有的却不能认识,他便教她药名,同时告诉其药性和主治功能。这样,一种药就一枝放进背篼中,也很快就是一背篼了,怕有几百种了。

  他们走出狭谷,过了一座光秃秃的山冈,又过了无数道河,她们简直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程,到了什么地方了,反正跟着老道走。现在她们既不渴又不饥,一切疲倦都消除了。他们来到了一条大河边,好像刚刚发过洪水,那激流卷着从上游冲下来的树枝,还有被冲毁的房屋檩架,以及一些家俱用器。波浪上卷来一头胀鼓鼓的水牛,后面好像还有一个死人……

  老道站在河岸上,好像并不急于过河似的。兰兰就随着小姐,她要看看老道怎么把她们渡过河去?老道可能看出了丫环的心思,他把拂尘一招,一片树叶便飞到了他手中,然后用口一吹,那叶子便飘到河水中,化着一艘大船,停靠在岸边。“丫环,先上!”

  兰兰正在迟疑,犹如有人拉她似的,挪近了河岸边。她明明看到是一片树叶变的,她岂敢跳上去,落进水中,不又要遭受老道的戏弄,她还不想跳下去,林默只得拉住她的手,一起跳进了舱中。老道也落在了船头。那船便如箭一般射向了对岸,那些洪流好像都停止了流动,船是如此的平稳。兰兰正想跳上岸去,那双脚却如被钉在了船板上似的。老道首先纵上了岸,然后对林默说:“小姐,快上来呀!”

  林默用手去拽丫环,竟拉不动丝纹,她自己反而跳上了岸 ,由于后推力,把船反而推向了河中。

  “小姐,快拉我一把!”

  林默伸手无论如何也拉不着。

  “你这丫环是不是想在这河中乘船玩玩?”

  兰兰见洪水奔流,心里既怕,又恨老道。

  “大师,请把兰兰送上岸罢!”

  老道把拂尘一挥,那船就从洪水中飞上了岸。兰兰站住脚,脚下面却是一片树叶。

  他们过了河,站在河岸,身前却是如同刀切过似的陡岩,岩上究竟有什么,在这近前是没法看见的。这岩下哪里有路可走?老道在前面,脚踩在石棱上,如履平地似的,他走了一截回头一看林默与兰兰还站在那里,于是说:“小姐,还不想走?”

  兰兰一看那陡岩下滚滚的洪水,脚在那石棱上一滑就会掉进去的,而且身上还背着背篼,行动就更不方便,她岂敢走?林默抓住背篼说:“兰兰我来背!”便不由分说把背篼从兰兰背上取了下来,自己背上,然后就沿老道刚走过的地方爬过去。兰兰心里很害怕,但小姐已经过去了,她也不得不脚踩着石棱,手抓住石缝,一点一点地移过去。老道见她俩跟来了,便继续朝前走。这简直是在这峡谷的陡岩上攀援似的,幸得林默主仆吃了黄果,体轻手脚敏捷,否则,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这峡谷。

  爬了一个时辰,才出了峡谷,兰兰可能是害怕加劳累,一下子就躺在了草坪上。林默本来也很累,脚手一点力都没有了,但她硬挺住。

  “这丫环,不想走了,我们走罢!”老道见兰兰长长地躺在草坪上说。

  兰兰见老道来拽小姐走,真的要把她丢下,她一下子爬起来。

  开始了爬山,由于山上气候不同,便在不同的高度采到不同种类的药材。现在背篼已经装满了,再采真没法装了。这座大山,越往上爬,山上的风越大,树木也越来越稀少了,也就是一些杂木和野草,再就是乱石排空。她们再回过头看看山下,那些被狂风撕勒的松树,被剥了皮,折断了枝杆,犹如一具具风干的枯尸就挂在山冈上,日晒雨淋,慢慢地风化着。那些远山山冈上的枯树枝,又象大海中刚刚露出波浪的桅杆,在风浪中飘摇。

  林默再朝山上一望,那又是白茫茫一片,就连那些乱石也被白色的东西掩没了--真是“好一片白芒芒大地真干净”!兰兰真有点担心,她们这一身夏天的衣服,如何抵御那皑皑白雪?寒风一阵阵从山垭口刮来,卷起那飞扬的雪片,一般龙卷风卷来把他们三人都裹了起来,兰兰一声惊叫,什么都不知道了,当她醒来时,她原来躺在悬岩上,上不能上,下不得下,朝下一望那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再朝上一看,那是如壁的陡崖,上面什么都没有,就挂着如锥似的冰柱,她想上去,怎么可能?她躺的地方不过是古代仙人,为了放置他们的仙脱而开凿的立足之处,就在她的上面还有一个悬崖,里面就放着船棺,她躺在那里当然就不可能发现的,于是,她不由得惊叫:“小姐,快来救我!”然后听了听,没有一点回音,她不由得又叫道。她在悬岩上挣扎了一阵,那手却不知不觉抓到一样东西,递到眼前一看,是一种不知名的植物,通体雪白,那圆柱形的花朵是白颜色,就连那叶子也是白颜色。她不由得一阵惊喜,这不是灵芝吗?“小姐,我找到了灵芝了!”

  “兰兰,你在哪里?”

  惊喜中的兰兰一听是小姐的声音,她这才稍微平静了下来,“小姐,我在这里,我采到了灵芝!”

  “这丫头采到啥灵芝,她连灵芝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林默见兰兰手中挥着的东西,在她周围到处都是,它不是灵芝,而是雪莲!因为它们通体雪白,与白雪为一体,虽然长在雪中,不到近处,是不可能发现的。这雪莲也是一种名贵的中药,这在《千金方》中早已有叙说:它可以祛风活经络,主治风湿、胃病。“兰兰,我来拉你上来!”一条带子从上抛了下来。

  “小姐,不忙,那灵芝就在丫环的身下边,让她去采摘罢!”

  林默顺着老道指的方向朝下一望,在兰兰身旁的深渊下,果然出现了一团金光闪闪的光环,随着山风一般奇香扑面而来。但是灵芝是个什么样子还是看不清楚,却闻到了它的气味。

  “小姐,把带子给我!”

  林默把带子递给了老道。老道把带子一抖,便长了许多,飘到了兰兰的身边,“你这丫环想上来,就把带子系到你腰上,然后,去把岩上的灵芝采摘上来,我就把你拉上来!”

  兰兰手抓住带子,把头伸向下边一望,那深渊中真的出现了一团光环,金光闪闪,一股奇香,扑鼻而来,与她手中的那枝的怪味真是不同!然而,她转而一想:这老道又要戏弄我了,那深不见底的深渊竟要我去采摘!假如我采摘到灵芝,老道把灵芝拿跑了,却把我留在这悬岩上该咱办?我必须多一个心眼!兰兰拉过带子在自己的腰上缠了两周,然后再系上死结,才对上面喊:“小姐,你把带子拉好,我下去了!”

  老道把带子重新还给林默,说:“小姐你拉好!”

  林默交换着手,把带子向下放。带子越往下放,她感到越吃力,毕竟她体力不支,但她又不好得求老道,她额上已经沁出了汗水。“兰兰,小心点,你看到灵芝了吗?”

  “小姐,还够不到灵芝,再往下放吧!”

  那带子虽然很柔软,林默那双柔嫩的手,也不能持久,那虎口已经被带子勒得火辣辣的了,但她更担心的,稍有不慎,带子从手中脱落,那么兰兰就会摔进万丈深渊之中。她实在不行了,再没有力气换手了,眼前一黑,她也一头裁了下去,正好掉在了兰兰原来的地方,那带子还在她手中,紧紧地抓住,她挣扎了一下问:“兰兰,你怎么样!”

  “小姐,你放得太快了,我已经越过了灵芝,你现在再把我朝上拉,我就能够采摘得到了”。

  林默躺在那里,哪里还有力气把兰兰往上拖呢?于是,不得不向老道求援:“大师请您把兰兰朝上拉一下!”

  那带子就套在一块巨石上,老道只把拂尘一摇,那带子便缩短了一些,自然,兰兰就上来了一截。

  “小姐,好了,我能够采摘得到灵芝了!”兰兰正要伸手去采摘灵芝时,她眼睛突然发现在那灵芝的后面却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她不由得心里一紧,热血激射。她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却听过林夫人讲过,在那武夷山中的悬岩下,有许多古仙人的悬棺,她一个女子为何不怕死人呢?即有所谓的“人死如虎,虎死如泥”啊!

  林默躺在那里,也没有回话,只听得下面,一声尖叫,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兰兰,你怎么了?”她头朝下一望,但那团金光还在那里晃动。“小姐,快把我拉上来,我好痛呀!”“兰兰,你坚持住,我立即让大师拉你上来!”然后,她转头向上,“大师,请您把兰兰拉上来罢!”

  那带子倏的一声,兰兰便压在了林默身上。“小姐,你怎么也掉到这里了!”

  林默见一团光环笼罩着兰兰,但她却面带紫青色,那只握住灵芝的手,黑气涌动,肿胀得黑光光的,“兰兰,你怎么了?”

  “小姐,没事了,还是让那老道士把我们拉上去再说罢!”

  林默于是向上喊道:“大师拉我们上来罢!”

  “你们先把灵芝系好,我先把灵芝拉上来,再拉你们上来!”

  兰兰一听,真不除她所料,于是,对小姐说:“这老道把灵芝弄去,就会把我们留在这里,我们就会死在这里的!”

  “假如是那样,我们来世,更要多行善,去感化世人!”

  “小姐,你真是菩萨心!”

  林默把带子从兰兰腰上解下来,拴在灵芝的根部,然后向上叫道:“大师,灵芝已经系好了,你拉上去罢!”

  兰兰见那自己忍着极大痛苦采摘到的灵芝,就那样被老道弄跑了。

  “你们俩是想上来,还是留在岩上!”

  “你这老道,老天会报应你的!”

  林默在兰兰身下,喘着粗气,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这丫环,心眼太坏了,你就留在悬岩上罢,我现在就拉小姐上来!”

  那条白色的带子又飘了下来。如果拉林默上去,兰兰就得葬身深渊无疑。林默毫不犹豫地拉过带子,系在了兰兰身上,然后才叫道:“大师,我系好了,你朝上拉罢!”

  “原来是你这坏丫头!”

  兰兰浑身紫气缠绕,她躺在山顶的雪地里,哪里还有啥力气,她挣扎了一下,还想救悬岩下的小姐。

  老道一挥拂尘,她身上的带子不见了,林默也飘到了她身旁。她看兰儿浑身浮胀,说话都困难了。“兰兰,你怎么样了!”林默有气无力,好像喃喃自语似的,“大师,请您救救兰兰罢!”

  “小姐,你看这丫环中了什么毒?”

  “大师,我不知?”

  “这是看守灵芝的蝎子咬了她一口!”

  “大师应该怎么救?”

  “解铃还得系铃人!”老道把灵芝递给林默说:“你把灵芝取一小块嚼烂后,让这丫环咽去,立即就能祛除她这表面的毒气!”

  林默如老道的说法,在口中把灵芝嚼烂,但在这里用什么东西才能把灵芝为兰兰灌进去呢?这里什么用具都没有。她只得把口对准兰兰的口,把灵芝吐给兰兰了。

  兰兰把灵芝咽下去后,身上的毒气立即就消退了,就连手上被蝎子咬伤的地方也愈合了。林默把她从雪地里拉起来坐着,因为她身边的雪已经开始了融化,坐也不能坐久了。“兰兰现在怎么样?”“好多了……”她本想骂老道,但她忍住了,那老道可不是好惹的!兰兰坐在那里,那寒风又刮了来,但她并不觉得冷,这是山巅,由于风的缘故,岩石尖上的雪被风卷走了,就露出了凌厉的石锥,刺向蓝天,白雪就点缀在那些石锥之间,那些只生长在雪中的雪莲仍然顽强地支撑着。

  林默想把灵芝还给老道,老道却说:“林小姐把灵芝用你的丝帕包好,还有用的!”

  “小姐,这灵芝是救老爷的命的呀!”

  “谢谢大师!”

  “凭什么谢他?”兰兰从地下站起来,“这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去采摘的!”

  老道根本就没有再理睬兰兰,只把手中拂尘挥挥,说:“林小姐,你的‘定情物’,老道也没有啥用处,还是还你罢,你将来还有用场!”当林默红着脸来接时,老道又说:“这金剑见了金枪、方天画戟不能伤它,只能为你所用!”林默以为老道打的是哑语,她那脸红得更加厉害了。兰兰听在耳中,以为是老道又在戏弄小姐,她的心反倒舒坦了些。老道舞舞拂尘,一板正经地转过身,说:“林小姐,我们就此分别,湄洲的渔民们还等待着你呢!我这有本医书,老道也没有有处了,送给小姐,好去度世救人!”

  林默从老道手中接过医书,见是《神农本草》,但一翻里面却不是药方,她抬起头正要问问老道时,可老道却不在了。她们却还站在这雪峰上,怎么返回去?在那空中,那老道竟化成了一个年青的和尚已经飘到了天际边,然后才转过了头,但已经无法看清他的真实面目了。兰兰也看得出奇,她才始信她们遇到了神仙。林默默默地站着,好一阵才说:“兰兰,我们也寻路下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