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的女儿
沈亚
第1 章
错过思念将对你的思念拟化成树根植在记忆的最深处交错以温柔及苦涩的枝桠成为生命中永不遗忘的指标思念在寂寞之中喧哗翻腾以一种绝不屈服的姿态阻挠着将要远行的爱情时间过滤记忆留下来的你我将以何种心情忆起褪了色的缠绵那错过的扉页我将念起你以最美的那一瞬间而你将以什么样的心情与远去的我重新缱绻?
这曾经是个迷人的职业。
曾经!
她疲惫地将行李扔在客厅的地上,整个身子倒在沙发中呻吟:“天哪!我发誓我绝不让我女儿将来当个空姐!这根本不是人做的职业!”
“你已经第一千次说这句话了!”她笑呵呵地端出一杯水交给她:“巴黎好不好玩?”
“你问我可怜的腿吧!”她奋力地爬起来,贪婪地喝了一大口水,两眼迅速地扫了四周:“凌思呢?”
“还没回来,大概会晚一点,她下个礼拜飞澳洲,现在正在店里盘点东西。”阿敏拍拍她的肩:“先去洗个澡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到公司去?”
欧阳轻风呻吟:“杀了我吧!”
“如果你明天不去的话,这个愿望会很快实现的。”
“阿敏,你就不能给我一些最基本的同情心吗?”
她轻笑:“不幸的很,同情心近来缺货,我买不到。”
“为什么?”她努力侧着头思索:“以前我为什么会觉得空中小姐是项好职业?我为什么不立定更伟大的志愿?比如科学家之类的?”
“欧阳小姐,麻烦你不要睁着眼睛做梦,那会有损美容的。”阿敏故意逗着她。
“杨志敏!你根本冷血无情!扼杀梦想的刽子手!”她咕哝着抱怨,心不甘,情不愿地提起行李往房间里走。
“宵夜吃水饺。”
她立刻精神大振,涎着恋哀求:“二十个!拜托!”
“十五。”
“十八行不行?”
志敏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她:“上次是谁抱怨腰围太粗的?”
“那个人一坠机死在大西洋中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昨日之一切仿佛昨日之死!”
“我不想再买磅称了!”她警告。
轻风像小狗似的点点头:“我赔你十个新的,二十个!求求你!”
“欧阳轻风,你早晚会上不了飞机的,理由是太胖!穿不过机舱门!”
“啊!水饺,死而无憾。”她满足地闭上眼。
周凌思细心地清点帐本上货物的数目,这是每个月的例行公事。
和两个好友合开这家小店已有一年多,店里卖的东西和服饰全是她们由世界各地采购而来;现在跑单帮的空姐已不多,而她和志敏,轻风却乐此不疲。
其实,绝大多数的人都希望过安定的日子,年少时向往的多采多姿的飞行生涯,过久了难免卷氮—这间小店似乎代表着一种安定的力量。
平时不出勤时她们轮流看守小店,偶尔三个人同时出勤便找朋友同事来代班,一年多下来虽然没赚多少钱,却仍能维持不错的营运。
这得归功于三个人全然不同的性格所造成的眼光上的差异。
杨志敏温柔而女性化,离过婚有了一个小女儿的她,心思细密,挑选的服饰及小东西都十分实用,而且符合经济效益;例如同样质料的衣服,她绝不会带像“圣罗兰”的这种名牌,反而会去寻找一些款式相似而设计者知名度不高,价格公道的回来。
欧阳轻风则大而化之;仍然孩子气的她,来自父母宠爱的家庭,凡事都有些漫不经心,却十分富有浪漫气质,唯美中还带点淘气可爱;她喜欢的东西通常价格不会太便宜,却绝对符合精致格调。
而周凌思自己呢?她是三个人之中对潇洒的,很少去逛店面,反而喜欢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挖宝,找不知名的雕刻家,不知名的设计师,带回来的东西千奇百怪,不见得有用却一定很怪,很吸引人。
这样三个女人开的店自然很丰富,可以网罗不同的顾客群。
女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当她尚未将心交出去之前,她可能会对另一个人百般挑剔,可是一旦接受了对方,却有百般容忍的本事。
凌思,志敏和轻风便是如此。她们相互关心不会相互干涉,那种和家人一样亲近却完全没有负担的感情,使她们彼此珍惜至今。
想着想着终于点完了,她伸个懒腰正要大呵欠,却发现有个男人站在店门口对她含笑以对。
她一惊连忙收敛姿态,多年来严格的训练已使她不管在任何时刻都能以最好的一面面对客人。
男人已推门进来。
“需要什么吗?”凌思客气地问。
他自信地微笑:“我站在外面很久了,看你正在忙,不好意思打扰你,我想买一份生日礼物,希望你替我选择。”
凌思打量眼前的男人,纯粹职业性地评估他,在她所见过的那么多的男人中,他算是相当不错的一个;高度够,眉宇之间有股阳刚之气,谈吐自信而不失风度——“是送女朋友还是……”“妹妹。”
凌思仍不改其专业态度:“多大年纪呢?令妹喜欢哪一种风格的东西?”
“和你的年纪差不多,至于喜欢什么样风格的我倒不清楚,她调皮得很,成天活蹦乱跳的——喔!她是个造型设计师。”
凌思想了一想,走到一个小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条飞龙造型的古龙银手链:“这个好吗?是伦敦一个设计师设计的,造型很别致。”
男人很认真地打量它:“这看起来像刚从土里挖出来。”
她笑了:“今年流行复古,令妹既然是造型设计师,应该对流行风向很清楚,这是设计如此,并非真的古物。”
“那好,就它吧!”男人点点头将手链交还给她:“麻烦替我包装。”
“好。”凌思细心地找了个小盒子将手链装进去。
男子望着她许久,等她包装好抬起头来之时,两人的视线再度交会……“我叫林皇宇。”
“林先生。”她将小盒子交给他,顺手接过他数好的钞票。
“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有些好奇地问。
“有必要吗?”她数好零钱及发票交还给他,仍是礼貌地微笑:“谢谢!欢迎再来。”
“我以为交换名字是礼貌。”
“男生的礼貌。”仍带着笑,眼底却已有一丝不耐。
林皇宇被挑起兴趣了;眼前这个小女子看起来和善亲切,没想到却是只收起利爪的小狮子。
美丽而危险的小狮子。
“那我能不能请问芳名?”
再坚持下去似乎显得太小家子气,她只好点点头:“周凌思。”
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俊朗异常:“周小姐,谢谢你!我会再来的。”
“再见。”
林皇宇朝她点头微笑,步伐洒脱地走了出去,连背影都写上了“自信”两个字。
凌思耸耸肩,这种男人见得太多反而有些遗憾。
其实她并不欣赏太强悍的男人,尤其有些根本只是一种伪装;她会喜欢的男人该是刚柔并济的,可惜那种男人少之又少。
“凌思?”
“啊!”她意外地站了起来,笑意在脸上形成:“阿凯!你怎么来了?”
他的脸上有着腼腆的笑意:“轻风是不是今天回来?”
她揶揄地笑了笑:“来打探军情?”
“也不是……”他嗫嚅着:“我想去看看她,又怕她不开心……”“阿凯,你这样追得到轻风我才不信!”她叹息着摇头。
安中凯是个再内向害羞不过的男子,偏偏又爱上大而化之的轻风;她知道轻风是最恨别人扭扭捏捏的,而阿凯非常不幸地正好是个中楚翘。
阿凯是个灯光师,在影剧圈还小有名气,她曾看过他工作时的专注及认真;奇怪的是,一离开他的工作岗位,他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放不开。
轻风老是嘲笑他是“照亮别人,掩藏自己”。
“别再泄我的气了。”他沮丧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凌思无奈地望着他:“那你是打算怎么样呢?我等一会儿就打烊了,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回去?”
他犹豫了一下:“上次她要出国前,说她不想再见到我……”“轻风只是孩子气,你认识她这么久了还不了解她吗?说不定她早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话了。”
“那……”
“阿凯!”她劝道:“如果你真的喜欢轻风,那最好改改你这优柔寡断的个性,否则我保证你一辈子也别想把她追到手!”
“凌思,你回来了——阿凯?”志敏欣喜地招呼:“好久不见了,你好吗?轻风才刚回来呢!正在厨房吃饺子,你要不要吃?”
“不用了,谢谢!”他不太自在地婉拒,站在她们雅致的客厅内有种不知所措的笨拙。
“坐。”凌思推他坐在沙发上,和志敏交换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凌思!是不是你?开来吃饺子!”轻风兴奋地端了盘饺子走了出来:“……阿凯!又是你!”她有些意外地嚷着:“我以为你已经阵亡了呢!怎么又出现了?”
“我……”
“拜托你口下留情!”凌思白了她一眼:“不要老师欺负阿凯老实好不好?”
“我哪有?他那么木讷老实,都快成上古圣人了,这种人种太罕见,我怎么人心欺负他?”她一脸无辜地嚷着。
阿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凯则呆滞地坐着。
轻风又好气又好笑地叫:“还不过来一起吃?木头人人!真没见过比你还木头的人!”
“真的?”他有些怀疑地问,仿佛不太相信她会突然转变态度似的。
“懒得理你!”她白了他一眼,径自坐在桌前大快朵颐。
“来呀!”阿敏臭他:“放心!饺子是我包的,我不会在里面下毒的。”
安中凯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放弃,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票,来到轻风的面前:“这是你一直想听的演奏会票,我托人买到了……”“哦!然后呢?”她斜睨着他,表情明显的十分挑衅,似乎要看他有没有勇气说下去。
他涨红了脸嗫嚅了半天:“明——明天晚上七点半——我来接你。”
“明天我在公司。”
“那——那我到公司去接你。”
“如果我不想去呢?”
他硬生生地清清紧张却仍结巴笨拙的喉结:“那——那——”“哇!”她突然暴吼一声,他吓了一大跳,倒退了好几步,票都震落在地上,他不安而惊惶失措地站着。
欧阳轻风顿时泄气:“算了,你明天到家里来接我吧!再见。”阿凯楞楞地望着她,仍不敢移动分毫。
“我说再见!趁我还没改变注意之前快滚!”她恶狠狠地朝他龇牙吼着。
“喔!喔!那再见!”然后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他似的,立刻溜得不见人影。
“有病!”她骂道。
阿敏和凌思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笑?有什么好笑的?”她赌气地塞了满口的饺子在嘴里嚼,模样像极了小孩儿:“气死人了!”
“轻风,你和阿凯根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老实对他不满意,我看你们挺合适的。”阿敏轻笑着说:“现在像阿凯这种痴心的人已经很少了,你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哟!”
“是!”她厌恶地嗤道:“你那么欣赏他,那送给你好了!”
“你听听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说的话!”阿敏又好笑又好气地说。
凌思耸耸肩:“阿凯看上她是他的不幸。”
“可是我一直觉得他们很合适呢!”
“合适个鬼!”轻风咕哝:“那么呆的男人!”
“那你还给他希望?”
“我没办法啊!”她委屈地嚷:“甩不掉嘛!不管我再怎么对他,他都还是有本事出现,我有什么办法?我有时候想想他也满可怜的……”她说着,无奈地皱皱眉头,不多时又没事似的舒展开来:“反正我已经尽力了。”
凌思和阿敏互望一眼,只有无奈地笑笑。
轻风一直是这样的,孩子似的任性,孩子似的脾气,谁也拿她没办法。
她似乎从来没真正在乎过谁,任何事都无法困扰她超过三天,或者说连三个小时都很困难。
轻风并不是无知,她只是好玩,孩子似的个性有时连她自己都头痛,当然那也只是偶尔。
“阿敏!你来了。”
“姑。”志敏亲密地上前拥抱老人家:“你还好吗?这几天比较忙,所以到今天才来,小怀乖不乖?”
“当然乖啦!”杨老太太开心地笑着:“她等一下就下课了,你等她一下。”
她拉着侄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工作累不累?我去煮中饭给你吃好不好?”
“姑!”阿敏拉住她:“我才不会累呢!你带小怀才辛苦,我来煮饭吧!”她扬扬手上的菜:“看!我带你最爱吃的鱼来呢!等一下煮鱼汤吃。”
“别忙!别忙!我们还没说说话呢?小怀这几天老是吵着要找你。”老太太叹口气:“现在的小孩懂得可多了,那天还指着电视上的小孩,说自己和她一样是孤儿呢!可跟她说了老半天才说清楚。”
志敏沉默地垂眼。这三年来,小怀一直交给姑姑带,刚离婚时是因为孩子还太小,自己又必须工作,所以无法带她,而今则是为了赚更多的钱改善环境,可是相对失去的也就更多了。
也曾想过将孩子带在自己身边,可是这么一来,她势必得放弃自己目前的工作;而且带着小怀,她必须另找住处,日子将更加困难。
“阿敏,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打算找个男人结婚?”
“姑!女人不一定要结婚的,更何况现在的我不是很好吗?再过一阵子,等我存够了钱,再接你和小怀三个人一起住,那我就满足了!”
“说得跟连续剧的台词似的。”老人家咕哝着。
“姑!”
“本来就是!”
志敏啼笑皆非地望着她:“不知道你和小怀是谁受谁的影响多些?”
“都有啦!我告诉你,你别欺负我老眼昏花,我心理可清楚得很,你是还惦记着那个混小子对吧?别傻了,人家搞不好早另结新欢去了,只有你还像个圣女似的念着他!”
她脸色一变,许久不说话,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地笑了笑:“小怀快回来了,我去做饭。”
“去!去!去!我懒得跟你说。”
她那匆忙逃去,仿佛遇见鬼魅似的背影,让老人家轻轻地叹了口气。
婚是离了,可是心仍留在那负心汉的身上,守活寡似的日子她仍不打算放弃,怎么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就这么死心眼地看不开呢?
他们年轻人的恩恩怨怨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这世间的是非曲直她看得多了,其实到头来没什么两样;可是阿敏这孩子她可心疼得很,说什么也不能再这样下去。
“婆婆!我回来了!婆婆!”
“来了!来了!嚷嚷个什么劲儿?”老人家咕哝着挪动她那走过三分之二世纪以上的小脚来到门边开门:“大呼小叫的!女孩子这样粗鲁小心嫁不出去!”
“才不会!有好多男生追我,是我不喜欢!”小怀神气地朝她皱鼻:“他们都太‘逊’了,等我张大我要嫁给罗叔叔。”
老人家眼睛蓦然一亮!
罗庭威!
那个新搬到楼下的孩子和阿敏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来来来!”她拉着小侄孙走到客厅饿角落里:“告诉婆婆,你今天有没有看到罗叔叔?”
小怀古灵精怪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问这个做什么?”
“有没有?”
“两个小时。”
老人家瞪着她:“不成!”
“那我不要告诉你。”小怀笑嘻嘻地:“除非你让我看两个小时的电视!”
“你会变成电视儿童!一个半小时!”
“我现在已经是电视儿童了。”她噘着嘴轻嚷:“两个小时!”
“姑?是不是小怀回来了?”阿敏在厨房里面问道。
老人家又气又急,反倒是小怀气定神闲的;没法子,只好妥协了:“好啦好啦!快说!”
“好吧!”小女孩笑吟吟地:“有!刚刚就是他载我回来的呢!”
“那……”
“婆婆你有阴谋?”小怀打量着她,侧着头眼睛闪了闪:“配合费要五十块。”
“小怀!”阿敏在里头喊。
“要不要随你!”她扮个鬼脸,恶作剧地大喊:“妈咪!我回来了!”
老人家气得跳脚:“你这个小鬼灵精!行了!行了!五十就五十!早晚我会讨回来的!”
小怀乐不可支地朝她摇摇手指:“姑婆婆,那是不可能的!”
办完所有琐碎的事之后,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公司地下附属的咖啡吧里。志敏和凌思的休假快结束了,只有她的休假才刚开始,少了她们两个在公司,她显得有些寂寞。
公司里的同时大都很熟了,能招呼聊天的也不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提不起精神来。
看看时间其实也该回去了,阿凯会到家里接她……想到他,她忍不住有些烦躁地搅搅咖啡杯;对阿凯,她也说不上到底是哪种感觉?
讨厌似乎也还不至于,像阿凯那么痴心专情的人说实在还真少见,他追她快两年了,连她的手都还没牵过,简直是异类中的异类!
或许正是因为他那将她奉为女神的态度,使她有些厌倦吧!
总觉得爱情应该还有更强烈的东西存在,可惜安中凯偏偏就少了那一点感觉。
自从担任空姐以来也交过不少男朋友,有的烈火似的燃烧过三天便无疾而终,有的则游戏似的玩了一阵子,就这么来来去去,谁走了,谁来了,对她都没什么影响。
其实也不是不想定下来,可是谈何容易呢?这年头找合适的男朋友已够难了,合适的情人简直要打灯笼找了,那合适的丈夫大概只有等待奇迹了!
“轻风?”
她抬起头,眼睛蓦然一亮!
走在机长旁边那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是谁?
“机长!”她以最美的微笑招呼。
何机长带着那男子来到她的身边:“来来来!我替你们这一对俊男美女介绍一下,这是欧阳轻风,我们X 航之花,艳冠群芳!这是新进的工程师,他来的时候你正好出差去了,所以没见到,罗庭威。”
“你好。”他有礼地朝她颔首招呼,眼里写着赞赏。
轻风微笑:“你好。”
何机长任务告终似的拍拍手:“你们聊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对了轻风,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庭威和我们约了吃饭,你一起过来吧?”
“好啊!”
“那好,等一下让庭威送你回家换衣服吧!我先走了!”话声一落,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居然还不忘转头朝她眨眨眼。
轻风顿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仿佛被设计了推入某个陷阱之中而不自知。面对罗庭威,所有素日玩笑游戏的心情全然不翼而飞。
“常听公司同事提起你。”
平日大方任性的她这次竟羞涩地红了脸:“大概不会是夸奖吧?”
“怎么会?”他有些意外:“他们都说你不但长得好,气质及人缘都是上上之选,不少男同事奉你为心目中的偶像呢!”
“是吗?”她心中暗暗叫苦,笨拙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那是他们开玩笑的。”
她努力地眨眼睛,想将原来的自己眨回来,那模样既滑稽又可爱。
“看不出你连传统美德都一应俱全。”
她一楞,望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谢谢!看不出来‘下次可以省略 ?
罗庭威笑了笑:“跟我说话那么恐怖吗?看你好像小学生被盘问功课一样。你的眼睛不累吗?我很担心它会掉下来!”轻风终于能够自在地耸耸肩轻笑:“我不大习惯和陌生人交谈,而且陋习难改!”
“这对一个空姐来说可真是悲惨。”他故作同情地望着她:“你这次登机一定很痛苦吧!”
她被他逗得笑了又笑:“才不会!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他被冒犯似的大睁双眼:“怎么可能?我才刚和你认识呢!”
凌思爬上架子努力想那放在最上面的一个摆饰,可惜怎么拿都拿不到,一定又是轻风偷懒叫阿凯放的,她站在椅子上瞪着它生闷气……“需要帮忙吗?”
她吓了一跳猛一回头——“哇!”
“小心!”
遗憾的是来不及了,她不偏不倚地跌在他的身上,两个人都躺在地板上呻吟。
林皇宇扶起正躺在他面前的她:“你还好吧?”
“不好!”凌思呻吟着,在他的扶持下坐了起来:“为什么偷偷摸摸的?想谋财害命吗?”她气忿地大叫。
林皇宇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可不可以先请你从我的大腿上移开再来讨论我的罪行?”
她立刻触电似的跳了起来怒视着他。
他拍拍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径自移到架子前毫不费力地将她要的东西拿给她:“这是赔罪。”
凌思夺过摆饰,不想去分辨心中那莫名的感觉:“谢谢,这次有什么需要吗?”
“有,晚餐的时间到了。”
“我已经吃过了,谢谢!”凌思不等他说辏蹲郧雷潘怠?
他好玩地打量她:“你说话一向如此简洁有力,拒人于千里之外?”
“对。”没下文。
然后是一阵沉默,她头也不抬地坐在桌前登记货号,如果他够识相便自行离去,奇怪的是他既没走也没再说话,空气便这样凝结着。
凌思半晌之后终于抬头:“你……”
他凝视着她,仿佛维持哪个姿势已经千百年似的。
她蓦然红了脸,连话都说不下去。
“那么宵夜?”他仍不放弃。
魔力似的一句话将她的神智唤回,然后她开始生气。
非常生气!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莫名其妙地闯进来扰乱她?
“如果你只有这些话要说,那你可以走了。”
“我要说的话很多,你现在想听?”他含笑,气定神闲地望着她。
“林先生。”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佯装出那虚假而甜蜜的笑意:“我对你要说的任何话都没有兴趣,麻烦你移动尊驾,离开我的视线!”
“至少告诉我为什么?”他看来真的十分迷惑:“我们才认识一天……”“我们‘不认识’。”
林皇宇有些生气了。
眼前这个一脸倔强的女子全然不将他摆在眼里,反而当他是什么毒蛇猛兽似的驱离。
他虽然不是什么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但长的可也不俗,如此下不了台还是第一次。
“你好像不懂得什么叫‘委婉’?”
“和你不懂得‘不’有很大的关系。”她立刻回敬。
他终于苦笑一声叹了口气:“好吧!不过我不会放弃的,你还会再见到我。”
“那是不可能的,我明天就要出国了。”
“出国?”
凌思笑了笑:“没错。”
他愣愣地望着她:“去哪?”
“有必要告诉你吗?再见了,林先生。”
“什么时候回来?”他仍不死心。
“或许不回来了,再见!”
他没有再说话,只深深地望了她许久,然后转头走出这一家小店。
凌思走到店门口已没有他的身影,如此严厉而不留情面地拒绝人,还是生平第一次。
她并不讨厌林皇宇,平心而论甚至是有些喜欢的,或许便是因为太喜欢了,若不采取这种手段会有危险的……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是这样的,紧紧地守护着自己的心,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很少人知道理由,而她也不想再提起,外面的人要怎么说都任由它去吧。
她不想去爱,也不想被爱,在今生她都将与爱绝缘——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么多完全无关的事?
站在小店的玻璃窗前望着窗外已昏黄的天色,心中不免有一丝惘然。
遗憾,总是会有的,或许这所错过的将是一生的幸福,但那又如何?
一个人平静地过着老僧入定般的生活不也是一种幸福?尽管心中忍不住有些怅然——这该死的林皇宇第二章结发千年当夜枕在你的胸前耳鬓厮磨你的发我的发紧紧交缠连理你笑说今生来世结发千年结发千年结发千年铰下来的发存于盒中如我一缕魂魄静静守侯孟婆来了又走痴笑我却也怜惜那汤搁置千年早已凝干孟婆——也遗忘了当日你笑说结发千年终于候到了你(女孩惊喜着说:“哎呀!好美的首饰盒。”)结发千年呵!
郎君怎堪负我怎堪负我(女孩娇嗔不依地嚷:“打不开啊!你替我开嘛!”)你俯首案前细细凝视雕花郎君当日你说结发千年呵弃守那固守千年的盒一如我心发仍紧紧纠缠你竟不经意地随手一扬发——飘落飘落(“快来看!开了!”你摇醒沉睡中的女孩。
“什么都没有嘛!”女孩惺忪地埋怨,怎没有一笺血泪呢?)发飘落俗世千年当日你笑说结发千年而今……郎君怎堪负我……孟婆?
那汤早已凝干孟婆已忘了何处寻你孟婆那汤早已凝干“阿凯?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是和轻风有约吗?”阿敏意外地在楼梯间发现了他,手握一束鲜花,是轻风最爱的玫瑰——“轻风还没回来?”
他黯然地点点头,神情极度的失落。
“进来吧!或许她有事耽搁了。”她叹口气,其实心里很明白,轻风一定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不用了。”他苦笑着站起来将花及两张票交给她:“反正已经来不及了……”
“阿凯……”她同情地望着他。
他扯动嘴角,那笑意苦涩得令人心痛:“我走了。”转过身,他走入似乎一下子萧瑟起来的空气中。
阿敏叹息着打开门,找出花瓶插那束早该在叹息中凋零,却依然娇艳的玫瑰花。
阿凯这次是真的伤了心了;他对轻风百般呵护,无限迁就,可是轻风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这样的心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可是他竟容忍了那么久一段时间,没想到仍落得如此下常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方式,她不想干涉轻风的生活,也知道轻风并不恶劣,她知识太不懂得珍惜,不过这次她真的做得太过分了,等她回来该好好说说它。
将玫瑰花调整在最美的角度,她后退两步细心审视自己的成绩。
会不会有一天也有个像阿凯一样深情的男子为她送来玫瑰?
世间的事有时便是如此,有的人渴望爱情,坐在爱情的河岸上苦苦候人来寻;却也有人将到手的感情弃如敝屣,完全不加以珍惜,总以为下一个会更好的。
可是——什么叫更好的那?
甲之砒霜,乙之良药啊!
今天和姑姑,小怀一起吃饭,一整个下午她们都嘀嘀咕咕地极为神秘,仿佛正策?
着一桩世纪性的阴谋。
小怀长大了,七岁的小孩儿已经古灵精怪得令人招架不住,她和姑姑的感情极好,看在眼里忍不住是有些伤感的。
如果能够全心全意呵护自己的孩子长大,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没想到人和人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别。
许多已婚的同事羡慕她有了孩子,却仍能过单身的生活;可是她却渴望能个她们一样,在工作之余全心照顾自己的孩子。
或许也是该重新打算一下子,找间房子将姑姑和小怀接过去一起生活,尽管苦一些也是无所谓的。
其实并不是没想过再组家庭的可能性;现在离婚的人很多,大家早已司空见惯,没人当她是什么珍禽异兽,她仍可以找个条件不错的男人结婚……这些年来,自然也有人向她提出结婚的要求,只是——没有感情,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的感情已在上一次的婚姻中用尽,还是没有遇上比古之瀚更好的男人?
她不想深究这些,一切随缘去吧,至少自己并没有什么憾恨,而且没有期待生活会好过些。
热闹喧哗的PUB中,欧阳轻风和罗威庭是极为出色的一对。
很少人穿红色好看,而轻风正是很少人中的一个。大红色的圆裙穿在她的身上有股野性的妩媚。她原本就是亮丽美艳,那双水灵的大眼一旦绽出光芒更是不可方物直逼人心,孩子似的笑意,绝对动人的艳态,有这样天使魔鬼似的女伴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事。
他十分挺拔,男模特儿似的身材,宽肩长腿比例匀称,浓眉打眼英气十足,是个漂亮而且绝不流于脂粉气的男人,如果走上荧幕绝对会是迷到众生的偶像明星。
这样的一对引来全PUB里的眼光,除了艳羡嫉妒还有自叹弗如。
好一对金童玉女!
“你的舞跳得很棒!”她一曲舞毕赞赏地对他说。
他笑一笑,端杯酒放在她的面前,十足绅士风度:“在国外待久了,不会跳舞简直活不下去,迫于形势只好赶鸭子上架学喽!”
轻风开心得笑意灿然:“很少有男人舞跳得像你这么好呢!今天我可是大开眼界,好久没玩得这么开心了。”
“这是我的荣幸!”他坐在她的身边,知道自己是今夜所有男士艳羡的对象。
欧阳轻风很美,美得不落俗套,有种吸引人亲近的光芒,孩子似的纯真;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在这短短几个钟头的相处之中,他竟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发现如此多的优点。
“轻风,那边那个男的是不是你的朋友呢?他一直盯着你瞧。”
她微笑着转过头,脸色随即一变失声惊呼:“我惨了!”
“怎么了?男朋友?”他打趣着问。
角落处有双炙热而痛楚的眸正定定地望着他们。
轻风轻声哀鸣,表情像小狗一样可怜:“我完了!我根本忘了今天本来和他有约的,你等我一下,我得过去受死了!”
“需不需要我扮演骑士?”威庭的语气像玩笑,但眼神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正以敌对的男性眼光打量着安中凯。
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大有壮士断腕的悲壮神情:“不必了,是我自己的错,你等我吧!万一要收尸再麻烦你。”她朝角落走去,虽然仪态万千,但不知怎么地,总给人一种孩子似的感觉。
罗威庭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他自己表现得有多明显,端着酒坐在高脚椅上,表情像个吃醋的丈夫,神态蓄势待发。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想与他这样的男人为敌。
他不想,至少在潜意识里不想吓阻任何人,但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是个烈焰似的男人,但他自己并不知道。
“阿凯……”她心虚地走到他的面前,双眼既无辜又可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痛楚地摇摇头,阻止自己去看那令他心碎的眼:“我不知道,只是心情不好,正好路过,就进来喝杯酒。”
“对不起……”轻风轻轻扯扯他的衣袖:“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只是今天公司替新同事接风,我一下子忘了和你约的时间……不要生我的气,下次换我补偿你好不好?”
他没说话,深恐声音会泄露了所有埋藏在心中的感觉。
怎么会爱上这样的女人?
她娇纵,任性,完全不懂得珍惜他的一片痴心。
爱情是盲目的,可是他竟盲目了如此之久依然不肯死心。
等什么呢?明知道等得再久欧阳轻风也不会有属于他的一天。
“你真的生气啦?”轻风小心翼翼地审视着他的表情,有些委屈:“我已跟你说了对不起了,你也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算了,你去和同事玩吧,我没事。”
“还说没事,连看都不屑看我!”
她怎么会明白他的怯懦呢?
她怎会明白他只要凝视她那美丽而稚真的脸,一切信誓旦旦的决心就会随风而逝,烟消云散?
她怎会明白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如何地痛苦挣扎,只为了不让自己再陷入她的魔网之中?
“反正你从没在乎过我,那现在又何必这样?”他啜了一口酒,仿佛是赌气,却有更多的叹息。
她站在那里不发一语。
其实他说得对,何必呢?再这样伤害他,她也于心不忍,她不能否认自己有刻意爽约的成分存在,但她又如何告诉自己,她真的完全不在乎他?
在这进退维谷中她只能幽幽叹息。
PUB里热闹喧哗,但那一声细不可闻的叹⑷粗敝钡刈杲怂男睦铩?
他终于抬起眼,苦涩,依恋,莫可奈何和一丝认命:“真的没事,我不生你的气……”他望了一眼另一端的醒目男子:“那是你的新同事?看起来很杰出,舞跳得很好。”
她望着他三秒钟,在确定警报已解除的同时飞扬起来:“从国外回来的嘛,很厉害哟!你要不要和他认识?我替你们介绍好不好?”她兴高采烈得像个孩子,全然遗忘了刚刚的迷惘低落。
“不用了。”反正他们很快就会认识了,他在心里苦笑,那充满挫败和不祥的预感令人黯然。
他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情况,她那神采飞扬,光芒四射的样子从没在和他在一起时出现过。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地合适……
这次不是重来了,他明白。
这次和过去全然不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仍能在这次战役中存活下来。
有人说女人的第六感在见到情敌时尤其灵敏,男人其实也是相同的。
阿敏悠闲地坐在小店中看小说,星期一的下午通常鲜少有客人会上门;凌思出国去了,轻风则因为宿醉爬不起来,即便起得来也得等到晚上才会清醒,反正她没事,自然由她看管她们的小店。
在这种风和日丽的午后,放着心爱的音乐,冲杯茶守着自己的店看小说,是很惬意的一件事。
她和凌思,轻风虽然类型全然不同,但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三个人都不是对事业有大野心的女人。
从很久以前,她便极度渴望有一家自己的小店,不赔不赚,悠悠闲闲地过日子,其他的时间则专心当个家庭主妇。
凌思过去最大的志愿是当个旅行家,游遍全世界,现在当了空姐,世界飞过一大半,也算是一偿宿愿;问起以后的打算,她居然回答想重新当学生修艺术学位。
凌思向来潇洒自若,独立性悍然得全然不需要旁人的扶持,特立独行是她许久以来的标志,或许有天她真会放下一切重回单纯的学生生涯。
轻风的志愿则是当模特儿,奇怪的是,当她有机会时,她却选择了当空姐,问她为什么,她只泄气地说怕半红不紫地走台步会饿死。其实轻风的家境很好,父母又极呵护宠溺,她根本无须担心那些。
许多人当轻风是那种脑袋空空,光有漂亮外表的洋娃娃,事实上轻风是属大智若愚的女孩,并非外人所想的幼稚无知,尽管她看来大而化之,一派傻大姐作风,但她的细腻处只是没机会表现而已。
阿敏轻叹一声,凝视飘浮的茶叶,就这样两年过去,和她们在一起,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
三个女人相处有太多故事,而那些故事看来又似乎都太琐碎,就这样堆积出两年的岁月与感情。
一道阴影截断了午后的阳光,她不经意地抬起头,玻璃窗外正站着一个往里面凝视的男子。
那眼神像是失去心爱玩具的失落孩子。
她有些意外,愣愣地望着他,两人视线交会几秒,那男子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推门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需要我服务吗?”她礼貌地开口,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很高,将近一米八0公分的修长比例,宽肩长腿,粗浓的眉显得十分英挺,却有些忧愁,并不十分漂亮,但很有男子的豪迈气概。
“她真的出国去了?”他没头没脑地问这么一句。
“什么?谁?”她一愣,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他这唐突的一句话指的到底是什么?
“周凌思。”
“哦!凌思,对啊,今天早上走的……”阿敏不明就里地望着他,不明白他脸上的神情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得如此黯然失落:“请问先生是?”
“林皇宇。”他苦笑着递出名片:“没想到她真的走了……”“你和凌思认识?”
她看看他们名片,上面写着“巨皇国际工程设计公司经理,林皇宇”。
“没听她提起过你。”
“我猜也是。”他涩涩一笑:“她大概很讨厌我。”
“讨厌?”阿敏睁大双眼:“我和凌思认识这么久,倒没见过她讨厌任何人,她太潇洒了,几乎已到无嗔无喜的境界,怎么会讨厌你?”
“你和她很熟?”他似乎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地问:“那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阿敏警觉地住口,不只该不该透露任何关于凌思的消息给他知道。
凌思很少谈起她自己的事,和她认识四年同住两年,她并不比刚开始时多知道她多少事。
阿敏只知道凌思原本还有个妹妹,在几年前死于意外,而凌思的父母不久之后也相继过世。在他们去世之后,她一直一个人过日子,独来独往许多年,甚至没什么亲近的亲戚朋友。
凌思从来没有男朋友。
以周凌思的条件,要交一打半打的男朋友绝不成问题,可是她拒绝任何追求,有人怀疑凌思是同性恋,天知道不是。她和凌思同住在一起那么久,凌思十成十没有那种倾向。
凌思也从来没说过为什么。
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看来不是坏人,但是……林皇宇有些急切地开口:“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很想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当然会回来,她不过是出勤,有哪个空姐不出勤?”她理所当然地回答,意外他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她没告诉过你吗?”
“她是空姐?”他的眼睛一亮:“我还以为……”“还以为她会一去不归?”阿敏失笑:“我知道凌思向来不太爱说话,可是没想到目诜绫劝隹腔菇簟!?
林皇宇那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令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看来又多了一个拜倒在凌思裙下的不贰之臣。
“告诉我……”
“不!你先告诉我,你知道这些做什么?”她好玩地打量着他。
他那自信的神采又回到脸上:“当然是追求她啦。”
“够坦白。”阿敏笑了,拍了拍面前的椅子:“坐吧,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急促的门铃声死命敲击着他极度脆弱的脑神经,他喃喃诅咒着昨夜那半瓶致命的龙舌兰。
和欧阳轻风在一起的高昂情绪让他将烈酒当成汽水般灌着,在喝了数不清多少酒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地开车回到家,真是承天之幸。
“谁啊?”他拉开门问,血红的眼如同他不甚乐观的脾气。
“罗叔叔……”她哭地像个小泪人儿直扑进他的怀里:“呜……罗叔叔……”
“怎么啦?”他顿时忘了头疼,连忙蹲下来安慰她:“为什么哭成这个样子?谁欺负你?”
“小怀想去找妈妈……”她哭得令他的心全都纠结在一起,立刻抱起她走向客厅沙发。
“不哭,不哭,婆婆呢?”他轻声哄着。
小怀小嘴一扁,更多的泪水夺眶而出:“婆婆不好,婆婆说我是坏小孩,婆婆不要我了。”
罗庭威这才放下心:“原来小怀和婆婆吵架了是不是?”
“才没有。”他哀求地扯着他的衣服:“罗叔叔,你带我去找妈妈好不好?我好想她哟。罗叔叔你带我去找妈妈嘛。”
他温柔地抚抚孩子的发:“叔叔不知道你妈妈在哪里啊,怎么带你去找她?你好乖,叔叔给你冰淇淋吃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不要吃冰淇淋,我要去找妈妈。我知道她在哪里,你开车车带我去嘛。”
他有些为难,看着小女孩哀求的双眼,已有些心软。
搬到这里不过两个月,和小怀及杨老太太已成了忘年之交,她们一老一小独居乏人照应,他总会在有空时多陪陪她们。
从她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他知道小怀的母亲是个空姐,为了省钱一直和同事住在一起,工作相当辛苦;还利用空挡时间经营一家精品店,希望将来能让小怀及老人家过更好的生活。
但那也剥夺了小孩和她原本可以享有的天伦之乐。凡事总无法两全其美,就象现在。
“叔叔……”小怀仍无限委屈哀求地望着他。
正当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之际门铃又响了起来:“等一下。”他走过去开门,这次是杨老太太满脸歉然地站在门口:“婆婆,快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怀又给你添麻烦了,我就知道她一定又过来吵你了,我现在立刻带她回家。”
“没关系……”
“不要,我要叫罗叔叔带我去找妈妈,你不带我去,叔叔会带我去。”小怀倔强地嚷。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老太太带着怒意走进客厅,不只怎么地,特别显得老态龙钟,那凄凉而沧桑的无力感在她的背影和语调中有中令人心酸的感觉。
“我要找妈妈嘛!”她又哭了起来,一老一小形成一副孤寂的景象。
“跟我回去,婆婆今天风湿发作,改天再带你去,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不要,我不要。”
罗庭威摇摇头笑一笑,扶着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我带她去好了。”他温和地拍拍孩子的头:“反正我也没事,你们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马上走。”
“那怎么可以?”
“罗叔叔万岁!”小怀欢呼。
老人家无限愧疚地垂眼:“真不好意思……”他安慰地微笑:“不要这样说,真的不麻烦的,要不要我顺道送你去看医生?等小怀见到她妈妈我再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不用,不用,老毛病了。”她几乎感激涕零了,连忙摇摇手:“等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
“没关系的,你快去换衣服吧。”她催促着他,面对他那关怀的眼神,简直心生罪恶。
罗庭威只好点头转身进房,心中无限唏嘘。
可是……
嘿!他一转过身去,那一老一小立刻互扮鬼脸,交换个任务成功的狡猾表情。
唉!没办法,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有些同情地望着他的背影,几乎同时和小侄孙如出一辙地摊摊手:谁叫我们都这么喜欢你呢?
机上的工作其实十分单调乏味,要在这种没什么变化的工作中找到乐趣是很困难的,她早已放弃,只是平静的重复挂上微笑的面具。
以往还会兴致勃勃地研究客人的衣着谈吐,猜测每一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及心情;久而久之也失去了兴致,反正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又何必知道那许多呢?
“还有多久才会到?”同事疲惫地呻吟:“怎么愈飞愈觉得时间长得可怕呢?”
“还有四个钟头要微笑,再忍忍吧!”她拍拍她的肩,在小厨房里倒了杯水递给她:“下了机就可以立刻飞奔到宿舍痛睡一场了。”
“真佩服你也,怎么好象永远不会累似的,还有本事去采购衣服商品,我每次都累得恨不得永远不要再踏上飞机一步。”珍抱怨地接过水,揉揉小腿:“简直不是人做的工作。”
“还好啊,习惯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我只不过是比较麻木。”她耸耸肩,望着机窗外的云层。
“喂,凌思,等一下一起去跳舞吧,上次阿南他们来的时候找到了一家新开的店,听说很正点。”空中少爷兴致勃勃靥岢鲅搿?
“你们去就好可,我年事已高,不适合做那么激烈的运动。”她摇摇头,也知道那只是礼貌上的应对。
他果然没再说什么,朝她们抛了个可笑的媚眼,径自倒了客人要的酒走出去。
“你这脾气真是伤脑筋。”珍叹息:“同事那么久了,还以为你会变得热络些呢,老爱独来独往的。”
凌思依然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先出去看看。”在飞机平稳的飞行中,她走了出去,姿势和表情都平静如昔。
她的潇洒独立早已在公司中宣扬开来,她从不与人交际应酬,从不答应客人的邀约,甚至绝少与人结伴同行,这些年下来,这些“从不”未曾有过例外。
她不介意任何人的评论,只是安心而称职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突然一阵乱流,她还没来得及站稳便已跌在地上。
四周的乘客骚动起来。
“没事,只是气流不稳,请不要惊慌。”另以为空姐在另一侧安抚着。
“你没事吧?”一双手扶起她。
她抬起眼,正要道谢却戛然而止,脸色刹时惨白……凌芬!
怎么可能?
她骇然地睁大双眼发不出声音来,眼前的女子竟和多年前死去的凌芬如此神似。
站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他照着小怀所指的地方望去,那间小店面位于路口,大玻璃窗内的女子有着婉约的温柔容颜。
“那是我妈咪,你看漂不漂亮?”小怀骄傲而崇敬地说着:“很漂亮对不对?对不对嘛?
她是空中小姐中最漂亮的。等我长大,我也要当空中小姐。“罗庭威凝视那女子,她正和客人说着话,一举一动都有着无比的温柔风情,不知怎么的有种令人怀念的感觉,仿佛内心深处的某一条神经轻轻地被撩拨了起来。
小怀微笑地抱着他的颈项,也不吵他,就让他这样静静地,有些出神地望着她妈妈。
她回去一定要告诉婆婆,这一定就叫一见钟情。
阿敏送客人到门口,正含笑转身之际,却瞥见夕阳下的他们——“小怀?”她欣喜意外地唤道。
他一愣,猛然一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会出神这么久。
望一眼怀中的孩子,她正笑得无比灿烂,他这才明白,原来他上当了。
小怀朝他扮个鬼脸跳了下来:“妈咪!”
阿敏迎着女儿,罗庭威也走了过来,她宠溺地抱起女儿:“怎么来了?婆婆呢?”
“婆婆在家里,我请罗叔叔带我来的,罗叔叔最好了!”小怀撒娇地抱着她,小小的脸蛋散发着快乐的光芒。
她朝他男子有些歉然地微笑:“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她们一同走进店里,脑海中仍有些迷乱,对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不解。
有些震惊。
阿敏倒了茶给他,将女儿抱在膝上,脸上和女儿一样散发着快乐欣喜的光芒,只不过多了一些温柔的母性。
任何见到她的人都会感受到她是个十分女性化,富含母性的女子,尤其当她抱着女儿时,那种神采更是令人心动。
她必是个慈爱的母亲,有着在这个时代里已甚少见到的特质。
“听老太太说你是空姐,在哪一家公司服务?”他努力甩开心头的那一丝不安,装出正常的声音闲聊。
“x 航。”
“这么巧。”他意外地笑了起来:“我也是x 航的人,怎么在公司从没见过你?”
“我正在休假。”她笑了笑,有些羞涩地打量着他:“听我姑姑提起过罗先生,不好意思让你照顾她们。小怀很喜欢你呢。”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他说着,如此客套疏远的对话让人有些怪异感,但不知怎么地,在她的面前他竟不敢放肆,平时的幽默细胞全乖乖地待在原处不敢擅动。
但,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呢?
仿佛安心,或者是一种平扶的舒适?
他不知道,只知道在她的面前他无需以幽默来打破僵局,无需以任何方式来缩短彼此的距离。
在她的身边他感到平静安定。
而这,其实是一个再危险不过的讯号。
第3 章遗忘喝吧再勺杯苦涩的汤汁在入喉的同时流去所有的爱恨忿恨望乡台前可瞧见心头最放不下的人儿别再哭了人的一生不都如此在自己的哭声中开始在别人的哭声中结束还是喝了吧遗忘是学不来的只有这杯汤汁能让你再也无需担心该如何遗忘森森鬼域中他们唤我:孟婆孟婆怎舍得遗忘无论如何割舍不下啊孟婆怎甘心遗忘那恨痴缠我一生孟婆放过我吧即使再无法为人只求无悔……痴人呵把守着通往来生的关口望尽众生愁相但求遗忘多喝两杯再不要忆起那前尘往事如烟一场呵记得又如何还是喝了吧薄幸痴心仍是一场空啊还是喝了吧(孟婆那你呢可曾忆起前世爱憎)我我早已忘了阎罗命我来此已忆不起多少寒暑一没有了寒暑仿佛记得当日急急饮汤只求……忘记自己的容颜忘记……呵可记不得是想忘记什么了即使站在望乡台前也再忆不起当日如花美眷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光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再喝一盅吧你的爱恨由此开始而我的早已结束遗忘了……乘客的名单上有她的名字:谷之涵。
不是凌芬。她有些黯然,有些失落,却也有些释然。
“凌思,你怎么了?”珍关心地探探她的额:“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白?”
“没什么……”她合上名单将心情悉数收敛,却忍不住心头的波动:“只是……
以为遇见熟人……“”那个女孩子?“
“恩。”
珍疑惑地打量着她:“从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凌思苦笑,她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第一次从机舱内仓皇而逃,即使是第一次值勤她也未曾如此失态。
只是,真的好像。
怎么会如此神似?过去的记忆汹涌而来,她必须紧紧咬住下唇,那过去的梦魇才不会在她的眼前飞舞讪笑。
“凌思?你真的不要紧?”她仍不放心地扶着她坐下:“我看你一定是太累了,先休息一下,我去替你工作。”
“我……”原想拒绝,却无法想象自己再去面对那张和凌芬那般神似的面孔。
她溃然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珍出去之后,小机房内就只剩她一个人,空间却显得更加狭窄。
关于过去的一切,凌芬的鬼魂在她的眼前飞舞起来,令她痛楚得几乎想要尖叫。
“还不肯原谅我?”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仿佛仍可见到凌芬那双明亮炙热,却写着深切恨意的眼。
那纠缠的过去,血脉相连却无情截断的过去。
她的心理医生告诉她,“过去”不会回来纠缠你,除非是你自己不愿意让它过去。
她当然明白,所有深奥的道理她都明白,但却学不来如何让自己痊愈。
学不来如何遗忘——遗忘她那唯一挚爱的妹妹。
遗忘她扼杀了自己的妹妹,扼杀了自己的事实。
她打开门,轻风正半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零食,十分悠哉,一看到她回来,她立刻自沙发上跳起来:“阿敏,告诉你一个大消息。”
“什么大消息?”
“我恋爱了!”轻风忍不住大叫。
她失笑:“小姐,你一年少说恋爱十二次,这也算大消息?”她走进客厅,伸伸懒腰坐上沙发,顺手开了瓶汽水。
“这次不一样,这次我是真的恋爱了。”轻风跳上沙发,两眼发亮,幸福的神情洋溢在脸上:“我昨夜就是和他一起出去才忘了阿凯的。”
“不错,总算还记得有阿凯这号人物。”
“志敏!”
她无奈地叹口气:“好吧,好吧,这次又是谁?”
“罗庭威,你见过没有?他……”
她一愣,轻风爱上的是今天下午才出现的罗庭威?
“……真的很棒!”轻风神采飞扬地,仿佛真的已陷入情网不可自持。
“那阿凯怎么办?”
轻风顿时气馁:“我就知道你会问这句话。”
“我只不过是提供事实。”阿敏摇摇头:“至少对他公平点,可别忘了你每一次失恋都是谁安慰你的。知道吗?过河拆桥是十分不智的,因为你会发现你得经常过同一座桥。”
“阿敏,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轻风无奈地躺在沙发上:“我已经够头痛了。”
“你会头痛才怪。”
“当然会埃”她双眼直视天花板,有些委屈地嚷:“我也不是那么恶劣的,只是……同情又不能当饭吃,我就是不能爱他嘛。”
“的确不爱,不过却十分依赖。”
“我……”她说不下去,因为阿敏的话切入核心,将她所有反驳的理由全堵死在喉间。
阿敏朝她同情地笑了笑:“其实你自己心理也明白,这一二年你对他的依赖远超过任何人,真的完全没有爱的成分在吗?不要自欺欺人,如果你确定这次是真的打算安定下来,那么放了阿凯,不要再让他苦苦为你守侯了。”
“我又没拦着他,不许他走。”她微弱而心虚地辩解。
“可是你也从来没给他明确的承诺或拒绝,那是很残忍的。”
“可是……”轻风犹豫而苦恼地思考着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感受:“我一直当他是好朋友,我不想失去他,如果拒绝他,那我不就一定要失去他了吗?现在这样的情况有什么不好?我并没有限制他什么,我只是……只是希望继续有他在身边。”
阿敏摇头苦笑:“问题是在你身边做什么?当小厮照顾你?还是仍当个痴心汉?轻风,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天真的,不了解你的人会说你自私,因为你对他实在不公平。”
“有那么糟糕吗?”她哀鸣地问。
“恐怕有。”阿敏拍拍她的肩:“你自己决定吧。”
欧阳轻风叹口气,原本高昂的情绪已经跌至谷底。
怎么这么难呢?
她从来不想玩弄谁或欺骗谁的感情。阿凯的心她也明白,大概全天下的人都明白,所以她没立刻致他于死地就成了千古罪人。
可是——她做不到埃瞧,多可笑,她没拿他当下酒菜,外人说他自私冷血,水性扬花;她若狠狠伤害他,外人又说她无情残酷,没有人性。
哀叹一声,生活怎么这么难,若能像凌思那么潇洒就好了。
管其他人怎么说呢,哭是她一个人哭,笑也是她一个人笑,生活毕竟是她自己的,只不过说来容易,做来可就难了。
她视而不见地盯着电视看,觉得生活事实上和肥皂剧没什么两样。
阿凯……她又叹息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形狠狠地敲击着她的脑神经。
坐在梳妆台前,莫名的感到心乱,擦着保养品的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她二十九岁了。
岁月日日夜夜从指尖无声无息地流逝,为了生活而奔忙,几乎就这样过去。
三年前和谷之瀚离了婚之后,生活就一直这样。无波无浪,仿佛禁锢着什么似的活着。
那段婚姻维持了五年,大学还没毕业便嫁给了之瀚,没多久有了小怀,她便休学专心在家里照顾孩子。
两个大孩子结婚已属不智,更别提紧随而来的小怀,那使生活更加艰难,但他们都没有怨恨。
和之瀚分手相当平静,他们没有互相攻讦,互相憎恨,她甚至同意他可以在方便的时候带小怀住一段日子。
双方的感情都在日复一日生活的煎熬下死伤殆尽,当时所有的爱情都已无力喘息,两个人只能含泪相对,无语问苍天,即使再持续下去,也只有彼此怨恨而已吧。
她没有后悔,三年来从不曾后悔过结束那一段婚姻,即使她仍思念她的前夫。
可是今天……今天当罗庭威抱着小怀站在斜阳中的那一幕,却令她震撼不已。
如果她没有离婚,那么抱着小怀的该是之瀚,该是他们父女俩站在夕阳中迎接她埃她忍不住微微苦笑,事实上若没有离婚,她根本不会离开那片小店,当年的她像株菟丝花,紧紧地缠住之瀚,将所有的一切交由他承担。
那是当年的她为爱情所下的定义,她以为最大的付出便是将生命交付到对方的手中,她不明白生活是两个人的事,她的一切将之瀚压得没有丝毫喘息的空间……很久没再想起这些了,罗庭威的出现唤醒这些尘封已久的回忆。
看得出小怀很喜欢罗庭威,那个俊朗得令人心动的男人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竟轻易虏获了姑婆及女儿的心。
她们的用心她很明白,只是……
阿敏黯然地叹了口气,哪有这般轻易的事呢?
独自生活了这么久,她唯一体会到的便是:造化弄人呵。
“怎么啦?你今天看起来不太开心,发生什么事了?谁惹你不高兴?”
她趴在他的车窗口凝视淡海夜里的波涛,神情很是愁闷:“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太好。”
罗庭威有趣地打量着她:“好象你每次见到我都心情不太好。”
轻风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美丽的脸上有着孩子气的烦恼:“罗庭威,我是不是个很水性扬花的女人?”
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会这样问?”
她想了一想,十分烦恼:“到底是不是嘛?”
“当然不是。”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的脸:“谁告诉你这么荒诞不经的话?”
“没有人这样告诉我,只是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心里是那样想的。”她黯然地垂眼:“我贪玩,有时候做错很多事自己都不明白;和很多男人交往,但是从来不认真,我没有玩弄谁的感情,可是他们根本不这么想。我猜想,在很多人的眼里我是很水性扬花的。”
他好气又好笑地揉揉她的发:“傻瓜,你就为了这个心烦?”
“难道这还不够严重?”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搞不好我在别人眼里成了潘金莲呢。”
“你说谁是武大郎?”他逗着她。
“我是跟你说真的。”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笑着拍拍她:“好啦,小呆瓜,我当然知道你是说真的,我也是啊,谁叫你胡思乱想那些无中生有的事?”
轻风仍不开心地扭曲着自己的表情,这是她的惯性,各种怪模怪样的表情都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脸上。
罗庭威哭笑不得地伸手定住她的脸:“拜托你停下来好不好?”
“不要。”她赌气拒绝,朝他扮个滑稽的鬼脸。
他立刻将车前的后照镜转到她的面前。
她瞪着那面镜子十秒钟:“噢,好丑……”他笑得前仰后翻,把肚子都笑痛了还是停不下来。
轻风又看看镜子,自己也觉得太滑稽,终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天哪,你怎么会这么可爱……”他大笑着揉揉她的发。
“人家心情不好嘛。”她嚷着,羞红了脸:“还笑?不准笑!”
他仍无法止住笑意,怎么也想不到外型如此艳丽动人的她会有这样一颗全然稚真可爱的心。
“罗庭威!”她急得跺脚:“不可以再笑了。”
他终于强忍住笑意:“小暴君,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只许你自己怪模怪样的,倒不准我笑,天下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我就是这么不讲理。”她微嗔地嚷:“我都说了我心情不好嘛。”
“好,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那你想怎样呢?”
轻风跺跺脚:“我就是不知道埃”
罗庭威轻笑,温柔地望着她:“不要再想了,别人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就是你埃”“你当然会这么说,你又不是我。”她完全未经思考地大嚷:“我喜欢你,喜欢和你在一起,可是阿敏又说这对阿凯不公平,那我到底……”触及他的眼光,她后面的话全哽在喉间,脸像染上夕阳似的烧红了起来。
“我听到了。”他十分严肃而正经地开口,眼底却写着温柔的笑意:“我听到你的告白了。”
“你……”她又气又急,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立刻钻进去,只好猛力拉开车门。
他眼明手快地将她扯了回来:“哪里逃?”
“罗庭威,你好可恶。”她大叫。
他笑着拥住她:“好好好,我不再取笑你了,我也喜欢你啊,这下公平了吧?”
轻风挣扎着捶他:“我才不信,你放开我……”“不放,我是说真的。”他温柔地轻抚她的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这么可爱天真,和我所见过的女人都不同,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不可以骗我。”她有些委屈地望着他:“要不然我会咬你。”
他笑了,柔柔地吻她的额:“不会骗你,而且我不怕你咬我,因为我也会咬人。”
轻风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有些害羞,仿佛回到家似的温暖。
呵,这就是恋爱吧!
从来不知道有人伴在身边的滋味如此温暖甜蜜——她真的恋爱了。
“阿凯?”
第4 章庄周庄子: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嗷嗷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我敲着瓦罐唱着歌为你饯行此去黄泉森森只有你一缕幽魂你怕不怕放心吧有我的歌陪伴你可听见我唱爱妻莫怕不再流泪了因为知道你静静地徜徉在天地之间不再流泪了因为担心你割舍不下向来独行的我可听到我的歌不是不伤心呵该明白我的爱妻可明白我心夏子: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
他们怎会明白可不愿与他们多说呵我只想唱着歌与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最后诀别爱妻可忆当日红烛交杯可忆当日麟子初临可忆当日鹤发画眉可忆当日你含笑与我偕老……
爱妻我击盆而歌为你饯行往事历历情深如昨爱妻我鼓盆而歌为你饯行神圣非贤不为沽名只是伴你最后一段爱妻可知我心……
接到电话之时,阿敏正在整理行囊,准备翌日到公司执勤。电话是阿凯的同事打的,他们知道阿凯深爱轻风,立刻拨来电话要找轻风,阿敏二话不说立刻赶到小店。
轻风正与罗威庭谈得十分开心。
“阿敏?你怎么……”
“阿凯出意外受了重伤,现在人在医院里。”
她脸色大变,惊惶得说不出话来。
阿敏抓起她的皮包和外套:“快走啊,还发什么呆?”
“我送你们去。”罗威庭立刻站了起来:“车子就在前面,我去开过来。”他冲了出去。
轻风恐惧地捉着她:“他要不要紧?”
“不太清楚,打电话来的人说舞台灯砸在他头上。”
她吓得脸都青了。
剧院内的舞台灯相当大,重量很可观,那么大一盏灯砸在头上……阿敏拍拍她的肩“也许不会太严重的……”“怎么办?怎么办?”她颤抖地哭了起来:“都是我害他的,都是我害他的。”
“轻风!”阿敏摇撼她:“镇定一点,车子来了,先到医院去再说。”
她跟着她出去,眼泪仍止不住落下,若阿凯真的发生什么可怕的意外要如何是好?
她要如何原谅自己?
而他又如何会原谅她?
“尚未脱离危险。”医生指着X光照片里的影象说着,神情肃穆:“玻璃碎片刺得很深,伤害到他的脑神经,目前我们还在观察中,恐怕必须开刀取出来……”“开刀?”
阿凯的母亲骇得惊叫:“那他会不会变成……变成……”医生十分歉然地望着她:“对不起,现在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不过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已哽咽地哭了起来,阿凯的父亲神情黯然地扶着她:“按怎会安呢?那会这呢不小心弄给……”轻风紧紧握着阿敏的手,不断发着抖,冷汗自她的手中冒了出来。
阿敏鼓励地握了握她,转向医生:“请问一下,要什么时候才会知道结果?”
“现在还不清楚,病人尚未脱离危险,我们必须再做进一步的检查,你们可以先回去等候通知。”
医生收拾好X光片走了出去,阿凯的父母仍不放心地追了出去询问病情,轻风呆若木鸡地站在当场,泪水不断往下落。
“我们出去吧。”阿敏扶着轻风。
“怎么办?万一阿凯他……”轻风失了神似的。
“不要胡说,他不会有事的。”她这样叱喝着,但内心却没有十足的把握,伤害到脑神经是很可怕的,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轻风溃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她顿时失去了应变能力。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心不在焉的,才告诉他要小心,结果还是出了意外,我看他是有心事,偏偏阿凯又拗得很,他要不说我也拿他没皮条。”老张的大嗓门在门口吼着:“俺也问了他嘛,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女朋友跟人跑啦?那小子脾气大得很,叫俺走开哩,俺看八九不离十……”阿敏将门关上,轻轻地将她转过来,并不意外她眸中更泛滥的热泪,她伸手替她拭泪:“镇定一点,别再哭了,我们先回去……”
“不!我要留下来。”
她想了一想:“好,那你先留下来,可是不要再哭了,阿凯的爸妈已经够担心了,你别再制造气氛,我先回去收拾东西,晚一点再过来陪你。”
“阿敏……”她感激地望着他。
她笑了笑:“傻小孩,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边的,放心吧,有什么消息赶快打电话给我。”
“恩。”
阿敏出去了,她独坐在沙发上,咬着唇努力平息自己的不安与惶恐。
不会有事的。
尽管她是那么地不安,但也只能祈求上苍保佑阿凯。
祈求众神……
天哪!在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能再见到他那略带腼腆的笑脸。
他一直等在医院的门口,神色有些焦急,直到看到阿敏才急急地问:“怎么样?”
“还没脱离危险期,情形并不很乐观。”她黯然地说着:“轻风很内疚,她说她想留下来。”
罗威庭无言地点点头:“那我还是不要去打扰她比较好。”
志敏涩涩一笑:“那就麻烦你送我一程好吗?我得回去收拾一些东西,晚一点再过来陪她。”
“好。”他立刻答应,随着她走向停车常这件事发生后,她一直很冷静地处理一切,还不忘安慰已慌得六神无主的轻风,没有半死的不耐或怨气,仿佛这本来就是她该做的。
他很佩服她,阿敏似乎总有化繁为简的工夫,任何事到了她的手上都能令人安心。
上了车,他们仍没有说话,在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有些不合适宜。
阿敏一直望着窗外,在心中感叹着造化弄人;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她无法预测,只能希望一切重上正轨。
“那个阿凯对轻风很专情?”他终于开口。
她一楞,有些犹豫该如何回答。
他略略苦笑:“我不会落井下石的,只是希望知道情况而已。”
“我只知道阿凯追求轻风已经很久了,但是轻风对他似乎很难动心,他们一直维持着朋友关系。”她尽量拿伤害性最轻的话来说。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很护短的人?”
阿敏苦笑:“我是陈述事实,轻风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也没有人规定女人一定要对苦苦追求的男人假以辞色或者感激涕零。”
“轻风很关心他……”
“阿凯是个很好的朋友,如果你没注意到的话,我可以提醒你,我也很关心阿凯。”
她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地说着。
罗威庭望了她一眼,知道她误会自己说这些话的意思,只好叹息着:“我并不是在猜疑什么……只是……”阿敏苦笑:“我是有点反应过度,不过我希望你知道,轻风很洁身自爱,她和阿凯之间真的仅止于朋友,虽然阿凯一直深爱着她,但是他们之间从没有过交点,这是事实。”
“我明白了。”
对话结束,他发觉他问的根本不是他想知道的。
他笨拙又气愤地在心里咒骂自己,可是……他仍想不出他真正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你不觉得你该去陪轻风吗?有你在她的身边或许她会比较安心。”她试探地望着他的侧面。
他摇摇头:“我去做什么?以什么身份去?那不是很不伦不类?”
“不伦不类?”她一楞:“你的形容词用地很怪异,轻风会需要你的。”
他没回答,总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他当然知道轻风会希望他陪在她的身边,可是……那不是很怪异吗?
深爱她的男人身受重伤,而他却陪在她的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陷入了什么,一切突然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他已数不清第几次站在她的店门口了,这次门口挂着“外出中”的牌子。
她究竟是还没回来或是出去了?他有些灰心,这几次来见到的是另一个美艳女子,而不是上次的杨志敏,让他连开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
林皇宇失望地叹口气,怀疑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们只见过两次面,两次她都没给他好脸色看,他根本不知道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周凌思对他冷漠地像块冰。
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像个青春期患相思病的少男一样,日日夜夜惦记着她,渴望再见她一面。
从杨志敏的口中得知她并没有知心的男朋友,杨志敏说她对任何男人都一样冰冷有礼,保持绝对的距离,任何人都休想越雷池一步,那表示他并不是得到最差待遇的那一个。
是什么原因使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没人知道。连杨志敏也不晓得,无法明白她为何将城堡紧紧对外封闭。
他并非喜欢挑战,他明白自己。
只是莫名其妙就心仪于她,或许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已钟情。
设计公司的男同事们大呼:天理何在?
向来被女人追逐的他,竟也落入了爱情的陷阱之中不可自拔。
他微微苦笑,不知道自己的耐心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林先生?”
“杨小姐,我还以为你今天休假呢。”他惊喜地看着阿敏从一辆黑色的跑车下来。
“一位朋友出了意外,我正好到医院去了。”阿敏开门请他进来:“你找凌思?”
“她还没回来?”
“应该今天就到台湾了,晚上回台北。”阿敏匆忙地收拾着东西。
林皇宇望着她:“你那位朋友很严重?”
“还好。”她苦笑:“恐怕我不能多陪你了,明天我得执勤,夜里还得赶到医院去。”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她停了下来温柔地望着他:“你真的很喜欢凌思对不对?否则不会这么用心。”
他无言地苦笑,虽然她的语调是那么地温和,但听在他的耳里却是那么地不协调,连自己都不明白怎会是这个样子。
阿敏看出他的迷惑,只好报以了解的笑容:“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谢谢。”他涩涩一笑,除此以外已无语言。
“罗叔叔,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刚停好车子,便听见小怀的声音从对面小公园中传来,他自然地走了过去抱起她:“罗叔叔今天没有约会,当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为什么没有约会?你没有约会可以去约我妈咪埃”小怀搂着他亲热地说着。
他苦笑着在公园的石椅上坐了下来:“婆婆呢?”
“去超级市场了,她叫我跟她去,我才不要,每次去她都不让我替她推小车车。”
她微噘起唇:“要是和妈咪去她就会让我推,婆婆老是说我是小孩子,人家都七岁了也。”
“是,小怀已经七岁了,是小女生了对不对?”
她开心地点头,拉拉他的头发,天真地问:“罗叔叔喜不喜欢小怀?”
“当然喜欢。”
“那你喜不喜欢婆婆?”
“也喜欢埃”
“那你一定也喜欢妈咪对不对?”
他一楞,随即明白地揉揉她的头:“小鬼灵精,你想套我的话?”
“才没有,人家是问真的嘛。”
面对孩子稚真的眼,他居然回答不出来,无法以任何方式回避或答复这问题。
他有些罪恶感。
“罗叔叔?你怎么不开心?”小怀迷惑地望着他,轻轻抚抚他的脸:“你怎么啦?
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她豪气干云地拍拍胸:”我可以替你‘两肋插刀’哟“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人这么小,就算两肋全插了刀也只能插小刀。“
“那是当然的嘛。”她居然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小孩子就插小刀喽,大人才插大刀。”
“那罗叔叔的问题是很大的刀怎么办?”他逗她。
她可爱地侧着头想了一想,灵机一动,有些狡猾地笑了笑:“那就去找妈咪啊,她是大人,可以替你插很大的刀。”
罗威庭大笑着抱起她:“你真是人小鬼大。走,我们上楼去,罗叔叔给你这个插小刀的小怪物吃大筒的冰淇淋。”
小怀欢呼着用力拥抱他:“叔叔万岁!”她突然一顿……“怎么啦?”
“爹地!”她大叫,挣扎着下来,狂奔向公园的出口处。
罗威庭一震,那里有个粗犷的男人……
粗犷仿如岩石的男人,却有双深邃而忧愁的眼,他含笑抱起狂奔而去的孩子。
那时杨志敏的前夫,谷之瀚。
“什么?”凌思惊恐地睁大眼睛。
志敏苦笑:“真的,现在人正在医院,轻风也在那里。”
“我记得我并没有离开多久嘛。”凌思不可思议地摇头:“为什么突然之间变成这个样子?”
“时间长短和事情发生并没有很直接的关系,盘古开天也不过用了七天。”
“阿凯一向很细心,为什么突然出这种意外?是不是轻风又出了什么状况?”
阿敏沉默,实在不愿意将责任归到轻风的身上,尽管事实指向她,但那未免太残忍,没理由让她独自背负这种罪名。
凌思明白地叹了口气:“这次又是谁?”
“公司新进的工程师。”
“罗威庭?”
“你们认识?”她有些意外。
“见过,他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常”凌思无奈地耸耸肩:“当时就有人预言他们会是一对金童玉女,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轻风这次是认真的。”
“她每一次都很认真的。”
“凌思,不要这样,她已经够内疚了。”阿敏摇头:“更何况也不能全怪她,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
“你去说给阿凯听吧。”她丢下行李:“走吧,你不是要到医院去吗?我陪你去,明天你还要上机,不要太辛苦。”
“凌思……”她欲言又止地咬着唇,仿佛思索着某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怎么?什么事?”
阿敏想了一想,终于还是决定开口:“你认不认识林皇宇?”
她一楞,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提起那个人。
阿敏坦白招供:“他来过店里许多次,我把你的一些事对他说了……”“不错,倒还晓得要回来。”老太太十分不满地嘲讽:“我还以为你连女儿都不要了。”
“姑姑……”
“婆婆!你不要骂爹地嘛,爹地好可怜,每次见到你都挨骂。”小怀护着父亲说着,把玩着他的一大把胡子:“妈咪说爹地工作很辛苦的。”
“小没良心的!”老太太骂道:“你倒好,也不想想你妈妈多辛苦养你。”
“姑姑,对不起。”谷之瀚内疚地垂眼:“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国外……”“谁不知道你在国外,是么?赚洋鬼子的钱很了不起吗?”她仍心存不满地骂:“女儿就光是我们家阿敏一个人的?你晓得来看,怎么不帮着养?”
“以后不会了,我这次回来就不会再出去了,我会照顾小怀的。”他搂了搂女儿,脸上有着慈祥的父爱:“我不会再让你们吃苦了。”
杨老太太这才停止责备他,望着他们父女亲密的样子,她也不忍心再多说些什么。
之瀚倒不是坏,他只是不安定,总爱东奔西跑的,别人巴不得有个地方可以落脚,他倒像是一安定下来便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当初结婚也是小两口自己决定的,离婚也是他们自己决定的;别人离了婚都像仇人不共戴天,他们可新潮得很,离了婚一样有说有笑,朋友似的连女儿都不争。
她年纪大了,不懂他们年轻人这些恩恩怨怨,也不懂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只希望他们都过得好,尤其是小怀,还那么小,没爹没娘的成何体统。
“你去见过阿敏没有?”
“还没有,我想先过来看看姑姑和小怀。”
“她这几年吃了不少苦,你可得好好待她。”
谷之瀚一楞,百口莫辩,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楞楞地苦笑,不知道该如何让老人家明白,他和阿敏是不可能的,没有反目成仇并不表示仍可以继续在一起。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我是个老古板,老想把你和阿敏凑合在一起。”老太太斜睨他:“我才不管你怎么想,反正小怀都这么大了,这些年来她也没嫁你也没娶的,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好好一个家弄得四分五裂的,你和阿敏也都不小了,再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总比一个人过日子来得强得多了。”
“姑婆婆,你好罗嗦哟。”小怀抗议:“我好饿,爹地也好饿,我都听见他的肚子在叫了,你再不让我吃饭我……我就要哭了。”
老太太笑了起来:“小魔头,有了爹就忘了婆婆了,好好好,不罗嗦不罗嗦,老吃饭成不成?”
小女孩开心地搂着父亲,刷刷他的络腮胡,悄悄地说着:“婆婆最怕我哭了,下次她要是再罗嗦你,你就跟她说你要哭了,她就会安静啦。”
谷之瀚心疼地用力抱了抱她。
这几年来他日夜思念着他的小女儿,担心她再也认不出他,而今……骨肉天性呵!
尽管他和志敏的婚姻失败,但他们至少做对了一件事:他们将谷怀恩带到这世界上,那是他们的婚姻之中,最美的一件事。
她沉默地坐在加护病房外,阿凯的父母已先回去准备东西和钱,反正加护病房探病的时间是有规定的,平时不准任何人进出,她也只能守在病房外,望着进进出出的医生及护理人员。
他们总对她投以同情的眼光,在他们的心里必定以为她是担心情人的安危而枯候于此,甚至有时连她自己也忘了自己的角色是什么。
一向最呵护宠爱她的阿凯,为了她正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过去她从未曾在意过的事,如今一桩桩地浮现在脑际:阿凯的心,阿凯的温柔,阿凯的体贴细心,阿凯的无怨无悔……她从未曾为他做过任何一件事。
总是他努力地在讨她的欢心,努力地为她付出,却从不曾要求过什么。
“轻风?”
她茫然地抬起头来,泪水顺着她的颊滑落下来:“凌思,你回来了?”
“现在情形怎么样?”凌思坐到她的身边,递给她一张面纸。
“不知道,他们一直说还要观察,还要观察,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观察什么。”她哽咽地说着:“我真的好怕,坐在这里一直想,万一阿凯有什么意外,那我……”“别胡思乱想!”她轻斥:“他家里的人呢?”
“先回去准备医院要用的东西了。”
凌思叹口气,加护病房的门上写的探视时间是早上十点和下午四点,而现在不过晚上十点多,连想看他一眼都办不到……“阿敏呢?”
“她去找医生问情况,早知道你一定没想那么多的。”
轻风拭了拭满面的泪痕,却仍止不住流泪的冲动,脑海中一直重复着过去的一切……
蓦然,病房的红灯乍然亮起,无比的刺目惊心。
她们全惊跳了起来……
“谷之涵谷大夫,林正夫林大夫请到手术二室……”病房钢门猛然打开:“快走开!”护理人员大吼,推着病床往外走:“病人的情况很危险,必须立刻动手术,请你们赶快联络他的家人。”
轻风的脸色化为一片雪白,险些昏厥过去。
凌思连忙扶住她:“振作点,没时间让你昏倒了,他家电话号码?快告诉我,他家电话号码。”
漫长的等待中除了祈祷之外别无他法。
手术房外集合了阿凯的家人和她们,隐隐约约的哽咽声时有所闻,轻风不断地发抖,她拼命咬着自己的唇瓣,仿佛唯有如此才能使自己镇定下来……手术室的门在经过漫长两个多钟头的封闭之后终于打开。
“医生……”
谷之涵取下口罩,正好和凌思目光交会,双方都无比讶异。
“之涵?”
“大嫂?”她看见志敏,更是意外:“他是你们的朋友?”
阿敏点点头,急急询问:“情况到底怎么样?”
“暂时没有危险了……”
他们全松了一口气,轻风溃然哭了起来:“感谢上帝……”谷之涵苦笑:“不过碎片还没完全清除干净,它压迫在视神经上,即使再开一次刀将它取出来,他恐怕仍会失明。”
晴天霹雳!
过了数十秒仍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有能力说话。
“抱歉……”
第5 章关于爱情其实是不该再提起的当所有情节均已告终剧院里只有观众的不胜唏嘘仿佛也同走了一遭人生是非对错都可以争辩但也仅止于争辩其实是不会写诗的那些日夜缱绻抵死缠绵的情事像是黑白底片定格在心里由某种顽强不屈的细胞牢牢固守连化为风花雪月似是而非的词句也不被允许所以我说是不会写诗的可以说出来写成字谱成歌的都不是你我之间的爱情其实是不能再想起的那些沉淀在起承转折之间的彼此的容颜总在清晰与模糊之中大声喧哗争辩某一段对话你说我说你的心说和我的心说反正总不会有解答也不需要解答那是一段注定无解的爱情歌手说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不算太坏我说真的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不算太坏但是惊叹号仍在努力挣扎诗句仍哀求着渴求飞翔其实真不该谈恋爱的当凌思打开店门时,心情仍处于沉郁的低调之中。
那是一段如何纠缠的情节?阿敏总爱说造化弄人,现在她明白了,不是世界太小,而是时间背后那双翻云覆雨的手。
怎么会想到谷之涵居然是阿敏前夫的妹妹,而她居然也是阿凯将来的主治大夫。
谷之涵,那个和凌芬极度神似的女子,似乎注定不会离开她的生活,至少短期内不会。
这就是人生,越意想不到的事情越会发生,而震撼力也越大。
今晨送轻风回家,她整个人呆滞着,问她任何事她都没有反应,担心她会发生意外,阿敏还特别想公司请了假在家里照顾她。
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之外,而轻风的反应也是一样令人意外。
接下来还有什么?
她不禁苦笑摇头,不知道那双命运背后翻云覆雨的手,还有什么花样还没变出来。
“凌思?”
她抬头,他背对着阳光,整个人只是一片阴影,站在她的面前,看不清轮廓,却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欢喜。
“林先生?”
林皇宇开心地望着她,走到她的面前坐下:“你回来了。”
在一秒钟内她已全自动武装完成。如果人可以比喻成机器,那么她必是最精良先进的机种。
“是,很明显的我正坐在这里。”
“我来过许多次了。”他这样说,因为面对她的武装冷淡,更显得笨拙。
“我知道。”点头,没有表情。
林皇宇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和许多女人交往过,全都是很自然的,他只有被女人追求的经验,而当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时,他却全然无措,姿态僵硬而不自然,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凌思冷冷地等着,看着他原来自信的盔甲崩溃下来,终于忍不住叹口气:“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以为我已经将我的意思说得很明显了。”
他与她一同叹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并没有死心,我希望你不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一向如此。”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摇摇头,总算稍稍恢复自然:“告诉我理由,否则我不会死心,不过……”他微笑耸耸肩补充:“即使有理由我也不见得会死心。”
凌思瞪着他,有些厌恶地:“你这只自大的臭虫,我讨厌你,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仿佛一颗大石头砸在他的头上似的,林皇宇许久只忙着拯救自己的自尊,竟忘了反驳她。
他那忽青忽白的脸色却令人不忍;她避开他的视线,用力将自己的良心打昏:“你走吧。”
他的尊严还在挣扎着喘息,他那固执的脾气却选择在此时此刻发作。
林皇宇阴沉着脸起身走到门口将门反锁,挂上“外出中”的牌子。
“你在干什么?”她大惊地冲了过来,他一把抓住她往里面走。
“快放手,我要叫了……”她用力挣扎着嚷,没想到他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心里着实害怕起来:“林皇宇!”
他已打开小办公室的门将她推进去。
“你要做什么?”
“你放心,我没有兴趣非礼对我没兴趣的女人。”他冷冷说道,背靠在门口:“只是你实在太惹人生气,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休想从这里出去。”
她瞪着他,强迫自己冷静地鼓起勇气:“任何女人都有不接受追求的权利,你没有资格强迫我。”
“我的理智全然同意你所说的话。”他先是十分肃穆地点点头,然后邪邪一笑:“不过我的感情向来会在它同意之前先踩死它。”
“林皇宇,你快让开,我不想跟你讨论你的感情或理智。”她几近失控地叫着。
“先告诉我,你到底讨厌我什么?”他完全没有让步的打算:“是我的发型不对,还是西装颜色不好?鞋子的牌子你不喜欢,还是我长得不够英俊?”
“天哪,你这只自大的猪!”她气急败坏地骂道:“我从你的第一根头发到脚趾全部都讨厌,这样你满意了吧?快从我的门口滚开。”
“不可能。”他决断地反驳:“你说谎。”
可能是因为她实在太愤怒了,所以反而冷静下来,既然对目前的情况无能为力,索性坐到小沙发上冷冷地瞅着他:“对,我说谎,我发觉现在我连你的声音,你那妄自尊大的性格和可鄙的样子都讨厌,不但讨厌而且还恶心。”
他楞楞地打量着她,从没被任何人这样骂过的他,突然觉得这情况实在很有趣。
他好不容易爱上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却当他是垃圾似的咒骂:“还有什么是你没骂到的?”
“如果你不滚开,那么还有很多。”她龇牙咧嘴,愤恨地说。
“我为什么要滚开?”他莫名其妙地问,存心气死她:“我觉得很好玩,如果你开心,你可以继续骂,我洗耳恭听。”总比你那冷冰冰的样子好得多,他在心里这样的附加。
“你……”她气煞白了脸:“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自大……”她扳着手指头数:“我不可理喻,我的头发不好,脚趾甲修得不好,我声音难听,样子难看……除此以外还有没有新鲜一点的?”
“有!”她怒极暴吼:“你去死,愿上帝与你同在。”
她提着从超市买来的东西急急忙忙往家里走,留轻风一个人在家她十分不放心,轻风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很稳定,她实在很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
“妈咪。”
她一楞,不远处有个男子正抱着她的小女儿向她挥手:“妈咪,我和爹地来看你了。”
阿敏手中的东西险些落在地上,楞楞地站在原地。
真的是谷之瀚。
他们快步朝她走来,每走近一步她就看地更清楚一些。他黑了,也比以前更壮了,看起来已不是当年的他,那一脸的络腮胡将他衬得更加威武高大。
“阿敏……”
她忍不住含泪微笑:“你回来了。”
他也微笑:“是,我回来了。”目光紧紧交锁——那曾是心中的挚爱……小怀乖巧懂事地牵起她的手:“妈咪,来,我们回家。”然后将它放入他的手中。
他们都没有抗拒,那重新交握的手虽已没有过去的电流,却仍温馨而安稳。
他们曾是一对患难夫妻。
“在国外过得好吗?”
“很苦,不过苦得有价值。我这次回来不打算再走了,想在台北安定下来,有个朋友开了建筑设计事务所,找我过去帮忙,我已经答应了。”
志敏温柔地点点头,三个人往家的方向走:“那就好,你一个人在国外很令人担心。”
“那你呢?”他凝视她的脸:“你比以前瘦了。”
“是吗?”她摸摸自己的脸:“我还想减肥呢。”
他们慢慢走着,手牵着手,就和过去一样,闲聊着生活上琐碎的点点滴滴,彼此内心都无波无浪。
那一段过去,是真的“过去”了。
也许是有些可悲,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却在重新相聚之时,再也点不燃心中的火光,只有淡淡的关怀之情仍留在心中;或许很不可思议,但更难想象的是有些曾经热恋的两人,却在分手后彼此憎恨,视对方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是那样,那么宁可还是平静吧,尽管再也不能成为朋友。
真的,如果能做朋友,那么也无需分手了,至少能平静的相对,在心中关怀对方,没有憎恨或怨怒,那已是值得庆幸的事。
他们,都对彼此及过去心存感激。
“我昨天见到之涵了。”
“我知道,她打过电话给我,我对你朋友的事感到遗憾。”他摇摇头:“听之涵说他很可能会失明。”
志敏无奈地笑笑打开门:“等会儿别对轻风说这些话,我担心她会受不了。”
“还是这么体贴细心?”之瀚含笑凝视她:“你总是那个最善解人意的女人。”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转向女儿:“小怀,有没有看到罗叔叔,我找不到他呢。”
“昨天有看到,我看他心情好象不太好呢。”小怀侧着头想了一想:“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是吗?”她有些难受,他毕竟还是在乎的,这一天来他完全没有消息,在轻风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见了,唉:“进来吧,我正准备弄东西给轻风吃,你们一起来吧。”
一进门,家的感觉立刻迎面而来。
谷之瀚打量着这小小的客厅,一切都是一尘不染的,书报杂志放置得相当整齐,精巧的饰品和别具风格的椅套将里面装点得大方而别致。
这必定都出自她的兰质惠心,他还记得过去她是多么注意家中的一切,贤惠地为他打点大大小小的事情。
“轻风,轻风我回来了。”她放下东西立刻去敲欧阳轻风的房间:“轻风你起来没有?我带小怀和……和一个朋友来看你。”仍没有回音,她有些紧张地更用力敲门:“轻风?”
“怎么了?”
“我不知道,她不说话。”志敏慌张地扭转门锁:“轻风?”
门铃声在此时骇人地响了起来。
“我来开。”小怀奔到门口拉开门:“罗叔叔。”
“威庭?”阿敏回头,正好将门推开:“轻风她……”“里面没有。”
她一楞,罗威庭已奔了过来:“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我出去买东西时,她还在睡……”她惶恐地想了一想:“一定又到医院去了。”
“我到医院找她。”他转身往外跑。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她歉然地朝谷之瀚开口:“抱歉……”他拍拍她毫不在意地:“没关系,我带小怀回家去。”她已不再属于他了,他明白。
“好,我会再跟你联络的。”
她坐在那里,憔悴失神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值班的护士终于于心不忍地放她进去,替她穿上隔离装,让她守护在他的身边。
由于开刀,他整个头部全扎满了纱布和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复杂的仪器就摆在他的床边,发出滴滴答答、奇怪而令人心安的声音。
那些仪器是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证据。
他身上其他部分也有各式轻重不一的伤痕,全扎上绷带,整个人有三分之一是包在绷带里的,活像个木乃伊。
她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而他则了无生机地躺在她的面前。
医护人员来来去去,总忍不住对她投以同情怜悯的眼光。
她毫不在意,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她全心全意握着他那唯一完好的手掌,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呼唤他的名字,祈求他睁开眼,再看她一次。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的手掌轻轻地动了一下……轻风一震,颤抖地轻唤:“阿凯?”
他似乎听到了,手指又轻轻地动了一下。
“阿凯!”她大喜地嚷了起来:“医生,医生快来,阿凯醒了,他醒了。”
医护人员连忙冲了过来:“我看看。”
安中凯呻吟一声,企图转动身体,却无力地垂下手。
“阿凯,你怎么样?痛不痛?是我,你听得见吗?”她有哭又笑地:“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了——阿凯?”
他睁开眼——那双了无神采呆滞的眼:“我——看不见——”“阿凯……”她呜咽:“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不见?”他困难地低语,猛然奋力挣扎,企图伸手碰自己的眼,那暗哑而微弱的声音却催人心肺似的痛楚:“我看不见了?我瞎了……”
“阿凯。”她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飞扑到他的身上哭喊:“不要这样,阿凯,求求你。”
“走开。”他喘息着咆哮,手上的点滴因用力过猛而脱落:“走开——走开。”
“小姐,你出去吧。”护士小姐劝着。
“阿凯……”
“滚……”他身边的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嘎叫声,他猛力挣扎着吸气。
“快,快叫医生……”
“阿凯……”轻风哭喊着,医护人员已将她推出门外:“原谅我,阿凯。”她拍着门呼喊,痛彻心肺。
“轻风。”阿敏狂奔到她的身边,她哭着投进她的怀里。
“他恨我,阿凯他恨我……”
“轻风……”
她泣不成声,伤痛得不知如何自处。
他恨她,那个最爱她的男人如今连听到她的声音都无法忍受。
她曾经那么不在乎地希望他离开她的身边,可是如今,她就要失去他了,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却教人无法忍受。
阿敏安慰地拍着她的背:“他现在只是情绪不稳定,过一阵子就会好的,不要再哭了,你先回去,我来照顾他。”
轻风仍哭得像个泪人儿,毫无异议地让她将她交到罗威庭的手上。
“拜托你了。”
他无言地点点头,拥着她走出加护病房的走廊,心中百味杂陈。
阿敏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叹息,许久才穿上从轻风身上扯下来的隔离衣站在门口等待。
她一定要见阿凯一面,就算等到明天也无所谓。
“大嫂?”
“之涵?”她惊喜地回头:“你来了,让我进去看看他好不好?”
谷之涵考虑了一下:“好吧,不过时间不要太长。”
加护病房内还有好几位病人,刺鼻的药水味及一股淡淡悲愁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之中。
“病人刚刚的情绪非常激动,我们替他打了镇静剂。”医护人员向谷之涵报告,送上一叠厚厚的病历报告,她专心地看着,不时和他们低声讨论着他的病情。
“阿凯?我是志敏,我来看你了。”
他转过头,朝向声音的方向:“阿敏?”
“恩。”她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感觉如何?你爸妈等一下就来了。”
“糟透了……”他牵动脸上的肌肉,声音有气无力:“我瞎了对不对?”
“不要胡说。”她鼓励地握握他的手:“还有希望的,现在只是还有碎片留在脑里,拿出来就没事了。”
“你骗我……”
“阿凯……”阿敏黯然地低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刚从死神的手中逃回来,便立刻要面对可能失明的事实,换了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她为他感到心痛。
阿凯了无生机地躺着,全然没想到自己居然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换取心灵上的自由;而今他又真正自由了吗?幸运之神跟他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阿凯,我是你的主治医师谷之涵,你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我决定将你转到普通病房,方便你的家人照顾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再伤害你自己,像刚刚那样是很危险的,玻璃碎片很可能因为你过度激动而移位或伤得更深。”
“有什么差别?”他毫无生气地应着:“反正我是瞎了,跟个废人没两样。”
“谁说你瞎了?”
他们一楞,志敏满怀希望地问:“之涵?你是说阿凯可能会复明?”
谷之涵点点头:“我不能欺骗你们说一定可以,但如果开刀取出碎片的话,还有百分之三十的机会。”
“百分之三十?”她有些失望地低嚷。
“如果不开刀呢?”阿凯了无生气地问。
“如果不开刀你就全没有机会,严重的话,甚至连命都会丢掉。”
“阿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是吗?”他听起来兴趣缺缺,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你考虑一下,现在我先替你安排普通病房。”谷之涵走了出去,态度十分亲和而专业:“大嫂,时间不要太长。”
“我知道了。”她回答,然后安慰地拍拍他的手:“最难的已经过去了,不要放弃。”
是吗?他闭上眼睛,感到心在淌血,为什么他会觉得才刚要开始呢?
他什么都看不到,可是方才轻风那通彻心肺的样子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动着……最难的这才开始。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开口,好不容易她制止了泛滥的泪水,却又陷入无可自拔的低潮忧郁之中。
罗威庭则一直沉思着,并不很清楚自己的心里做何想法,他已经思索了一整天了,却仍没有答案,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
到了她们的公寓,他沉默地陪着她上去等她开了门进去:“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了,进来吧,我不饿。”轻风勉强地笑着请他进门。
罗威庭只好再度踏入这门槛。这已经是这一天内的第二次了,心境却完全不同。
轻风坐在沙发上,仍在发呆,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无助的神情看在他的眼里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忍。
“轻风,去休息吧,这两天你都没有好好睡过,却睡一下,要不然会受不了的。”
“我睡不照。”她苦恼而哀怨地:“每次闭上眼睛就好担心阿凯,万一我睡着了而他发生什么事怎么办?”
她就这样极为自然地对他说着,那神情竟是这般了无心机的天真,难道她不知道这些话听在他的耳中有多不是滋味吗?
在他几乎已经确定自己爱上她之后,却又发生这种事,她的表现已使他陷入极度迷惘之中了,在她的心里他到底是什么?
更糟的是他根本也已无法肯定,她在他的心里到底又是什么?
今天第一次踏入这里,他见到谷之瀚,他和阿敏在一起,两人相处自然,仿佛从未曾分开过——他嫉妒,那情绪明显地教他无法应付。
他竟会嫉妒谷之瀚,嫉妒他是小怀的父亲,嫉妒他曾是杨志敏的丈夫——嫉妒他仍能和她自在地谈话,仿佛从未曾与她离婚。
而眼前的轻风,当日他是那么样确定他们相爱了,如今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寝食难安,终日以泪洗面,几乎忘了他的存在。自己呢?他自己的心里又是作何感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无助而迷乱地望着他:“阿凯的眼睛万一真的失明怎么办?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威庭?”她似乎意识到他的沉默似的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拉拉他的衣角:“对不起,这两天我整个人好乱……”他苦笑:“我知道,可是我帮不上忙。”
“你来看我已经很好了。”她叹息着靠进他的怀里:“换了其他人一定会生我的气,可是他们不明白,阿凯真的对我很好,他一直很照顾我,不管我对他再怎么凶,他都没有离开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不管,这次的意外我要负一半的责任,他都是为了我才会那么不小心的。”她睁着那双稚真的大眼望着他:“你会体谅我的对不对?”
罗威庭只能点点头,虽然他的心中已完全无法肯定什么。
她放心地笑了起来,安逸地环抱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谢谢你,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他轻抚她的背,全然迷乱,只能沉默。
欧阳轻风若不是演技太好,双重人格;便是真的天真到近乎恐怖。
而非常不幸的,她似乎是属于后者。
坐在他的车上,她的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
问题是林皇宇似乎是那种不明白什么叫做“不”的男人。
他完全没让她有反驳拒绝的余地,当她表示要到医院探望朋友时,他几乎是将她塞进他的车里,然后居然还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开车送她到医院。
究竟是她拒绝的功夫退步了,还是他真的太固执、专制不讲理?
瞪着他的侧面,她发觉他的鼻梁十分挺直,轮廓坚定,薄薄的唇瓣坚定地划出菱角,连长相都是那样的只有固执线条。
“终于看到比较不那么令人讨厌的东西了吗?”他含笑问道。
“你这个人全身上下到底有没有一个半个谦虚的细胞?”
“在你面前恐怕没有。”他有些调皮地说。
她做出个厌恶的表情:“真遗憾,那几乎是我唯一可能会欣赏的东西。”
“是吗?”他故作震惊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正是被我这充满自信的男性魅力所吸引呢。”
“林皇宇!”她忍无可忍地吼道:“可不可以麻烦你停止你那自以为是的该死幽默?”
他居然大笑:“瞧,至少我这自以为是的该死幽默可以使你稍稍具有一点人性,刚开始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冰雪雕出来的,百毒不侵呢。”
凌思无奈地摇摇头,无法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死缠烂打的人:“百毒不侵的不是我,是你。”
他轻笑,真的很高兴终于可以打破她的第一道防线,能让她与他这样对话已是了不得的功绩。
从没想过居然有女人可以让他这样费尽心思,可是这种感觉很好,似乎又重新活过来似的,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全心备战。
可以轻易得到的东西通常不会太珍惜,他已厌倦那些无聊而短暂的爱情游戏,他要为自己找寻一个值得厮守的终身的伴侣。
到了他这个年纪对一切都不会太肯定,但他知道他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陪你进去。”
“不用了。”
他从不理会她的拒绝,将车停好之后跟着她下了车。
凌思望了他一眼,在这一天之中她唯一学到的一件事是,跟林皇宇争辩是没有用的。
最好的办法是不理他,任由他去,他总会有厌烦的时候。
她翻翻白眼,不过那实在需要极大的耐心。
“我有个学妹在这家医院,说不定我可以请她多照应一下你那位朋友……”不要,千万别有来了——她看见她了。
而他正对着朝他们迎面而来的谷之涵招呼:“之涵。”
凌思定在当场动弹不得,即使现在有人告诉她谷之涵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她也不会更意外了。
所有的巧合,不可思议地全集中在一起。
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而它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摆在她面前。
逃!
那是她脑海中唯一想到的念头。
远远地逃开这一切。
可是——逃到哪里呢?
如果借由时间与空间都无法逃开的话,那么她又能如何?
命运与过去从来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而这次它更打算与她周旋到底。
第6 章处女座与命运的辩驳杨志敏一九六三年九月七日生处女座A型星座书上这样写着处女座完美主义者、软弱而优柔寡断在修饰这盆鲜花的同时我严苛地审视每个角度有些怜惜那必须舍弃的枝叶或许再找个小花瓶再增一室新绿仿如对待生活中的片段总不忍将之遗忘完美并不是必须但我努力寻求每一个均衡点软弱也不是绝对只是不想失去太多星座书上这样写着处女座没有主见、缺乏自信但雍容天成……站在镜子面前修饰着自己的同时考虑耳环的颜色其实也只是希望凡事能尽如众人意有时是有些委屈怀疑自己(大红色总是不合适的过于强烈刺眼黑色又似乎过于庄重或许仍是淡黄色吧)但成长与学习我识得更多只是不想在人群中成为目光的焦点一直想摆脱你的归类即使你是那般笃定已掌握我的一生向来不懂得如何争宠并不奢望你将一切眷顾尽付于我只是别将我的一生在那样大声的宣读中悉数决定将星座书扔至角落不再遵循……风翻起扉页最后一行:处女座一旦坦白则十分固执勇往直前“……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好象总是在惹你生气……”她坐在他的病床旁低声说着,仿佛不为了说给任何人听似的低诉:“我不知道该如何求你原谅我,或许……
或许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也说不定……“她叹口气,那声音幽幽怨怨地:”我明天就要出勤了,这次飞日本,要四天才能回来,因为还要转机,在这几天之内我是没办法来看你了,可是我会每天打电话回来,阿敏和凌思都会来照顾你的,她们真是好朋友,如果没有她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来不知道原来我是那么笨的一个人……“他完全没有反应,静静地躺着,连手指都不曾动过一下。
而她已经说了很久了……
“欧阳小姐?”
“伯父,伯母。”轻风连忙拭去含在眼眶中的泪水,不敢让他们看见她伤心的模样。
“你不用天天来的,医生说他没事了,开刀手术要过一阵子才会做,你这样太辛苦了。”阿凯的母亲有些心疼地这样说着,自从意外发生,轻风那担心得六神无主的样子,让她直觉地认为她是儿子的女朋友,在知道他可能会失明之后仍然天天来看他,更令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女孩子。
轻风摇摇头:“我明天就要工作了,好几天不能来,所以今天才来的,我不太放心……”“我们家阿凯有你这种女朋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她感慨地说着:“这次开刀也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换了别人早就跑了。”
“伯母……”她张口欲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她纯粹是基于内疚?连她自己有无法信服这样的话,但又无法承认什么。
阿凯的母亲谅解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态,她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挥挥手为她解围:“不用说了,你快回去了,这里有我和他爸爸就可以了。”
轻风无奈地起身:“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望着她优雅的背影,她微微一笑,若真有这样的媳妇,该有多好。
“妈,爸。”
“咦,你没睡?”
他点点头,医生为了保护他的眼睛,已替他扎上了纱布,那种睁开眼视而不见的情况令人惶恐:“我一直没睡。”
“那你怎么不和轻风说话?我和你阿爸来的时候听护士小姐说她坐在这里和你说半天话了。”安太太有些埋怨他:“现在像她这种好女孩已经很少见,你不要因为心情不好就耍大少爷脾气,把她气跑了我看你怎么办。”
阿凯沉默地抿上唇不愿多说,他也知道他们是误会了,只是有些犹豫该如何对他们解释清楚。
“她真的是对你很好,那天在医院的时候哭成那个样子,连我看了都难过,你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我们都不知道?也不带回家……”“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简单地打断她。
“什么?”安太太一楞:“她不是你的女朋友?那她……”他有些不屑,有些苦涩地:“是我一直在单恋她,她已经有很要好的男朋友了。”
安太太大惊:“你在说什么?她已经有很要好的男朋友,那她还天天到医院来看你?
哭成那个样子?“
“少年人的事你不要管那么多啦。”安先生阻止她继续再问下去。
“那怎么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说来给妈听听。”安太太坚持地追问。
“没有怎么回事,她以为我是为了她才出意外的,她是内疚,其它什么也没有,你们不要胡思乱想。”
“那你到底是不是为了她才弄成这样?”
“不是。”他说得斩钉截铁地:“是我自己不小心,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怎么不是?”安太太气愤地嚷了起来:“你一定是为了她才弄成……”“好了啦,你是说完了没啦?孩子都已经弄成按呢阿,你还要罗里罗嗦什么啦?他们少年人的代志你不要鸡婆啦。”
“我——”她仍不服气,却见丈夫指指儿子阴沉的神色,她才心有未甘地停止:“好啦好啦,都不管啦,我去倒开水……”她咕哝地喃喃抱怨着走出去。
“爸……”
安先生叹口气拍拍儿子的手:“免想那么多啦,先把身体顾好才要紧,少年人免惊娶不到某。”
阿凯涩涩一笑,不再说什么。
其实又真的能说什么呢?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都是枉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将一切也该有多了结了,心再痛也得对得起自己。
再心里,他关上了通往外界的门——不再想了,不再思考了,那些痛楚就让它麻木;很难,但——别无选择。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又突然变了个样子?”
她不动,不抬头,不说话,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当他是隐形人,当他是空气,任他如何叫嚣她依然完全无动于衷。
林皇宇莫名其妙被三振出局,好不容易敲开的心门猛然当着他的面甩上了,还弄不清楚怎么一回事,他已被宣判驱逐。
她怎么如此善变,怎么如此阴晴不定?
“我到底做错什么?”他朝她质问,而她执意以冷漠的沉默来对抗他,半句话都不肯说。
“凌思?”
“请你出去。”她抬起眼,里面没有半点情绪,只有一片冷冷的淡漠:“我还要做生意。”
“你不能就这样叫我走。”
她毫不考虑拿起话筒……
他抢先一步切断它,痛楚地沉声开口:“我到底做错什么?昨天到医院之前都还好好的……”他突然灵光一闪:“是为了谷之涵?”
她的神情依然没变,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情绪却没有逃过他的眼底。
那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伤痛、狐疑、不确定和逃避。
“你是为了我认识谷之涵?”
“不是,麻烦你的手拿开,麻烦你出去,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打算让你‘麻烦’我。”他将手拿开,坐在她的面前毫不放松地盯着她看:“之涵是我的学妹,她哥是我的同学,我们念同一间大学,她念医学系,我念建筑系,我们只是认识,其他什么也没有,你不能因为我认识她就判我死刑,那是不公平的。”
这世上有公平的事吗?命运为她安排了这样的情节变全然没有公平可言。
她冷冷地望着他:“我对你的历史、对你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你是谁的学长更与我无关,我当然更没有资格判任何人死刑,但我有决定自己要不要和你说话的权利。”
“事情一旦关系到我,你便失去那项权利了。”
“出去,不要逼我报警。”
他得咬紧牙关才能制止自己摇撼她的冲动。
这场意志力之战她到底还要打多久?若她真的对他全无感觉,那么他连半丝机会都不会有,而今她将门开了一条缝,然后又死命关上它,无疑是给了他一线生机,又立刻宣判他死刑。
为什么?
他凝视着她,她以同样坚定的目光回视他,毫不退让。
“小姐?”两个女客人走了进来:“请问那件衣服……”仿佛意识到里面的情势正处于紧张状态似的,她们讷讷地顿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凌思离开她的位置,希望他能识相些赶快离开,偏偏林皇宇就端坐在位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一副我不走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那两位客人不自在的草草问了两句话便仓皇地离开。
她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来朝他咆哮:“叫你滚你听不懂中文吗?滚!永远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你——真是冥顽不灵。”他也发起脾气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大叫:“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打开门让我进去?难道你看不出我是真心的吗?到底为什么?”
她怒极甩开他的手:“不要你管,滚开。”
“我不走。”
凌思气急败坏地冲向电话筒,他抢先一步夺下话机将整只电话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砰!”
那声巨响使两人都楞了一下,门口已有人在观望。
“林皇宇,你给我滚出去。”她怒吼,气得抓起桌上的书打他:“滚。”
他连忙用手去挡,被她硬是逼到门口:“凌思……”“滚啊!”
他捉住她的手,两人仿佛两只野兽一般互相喘对峙着。
她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复仇女神般地瞪视着他。
他猛然放下手:“好,我走。”猛一咬牙,他头也不回地开了门出去。
她发着抖,努力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拾起地上的话筒放好,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竟已满面泪痕。
她正准备出门去接替凌思的工作,好让她能到医院去看阿凯,才拉开门便发现他正伸手准备按门铃:“威庭?”
“嗨。”他看来有些憔悴疲惫,下巴上的阴影和眼中的忧郁都在表示他并不愉快。
她打开门让他进来:“轻风不在,她到公司去了。”
“我知道。”他不太自在地笑了笑:“你要出去?”
“恩,去店里接替凌思。”她打量着他,眼底写着关心:“你还好吗?看起来好象没睡好。”
他涩然地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已思索了许久,彻夜不眠地思索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所有的迷惘与问题都没有解答,他发现他必须见她一面,即使他并不明白为什么。
阿敏迷惑地打量着他,罗威庭的衣着有些凌乱,平时他很注重外表,虽然随意,但相当整洁;而他现在却似乎正面对着十分重大的问题而不知如何解决似的,连衬衫的领口都只翻了一边。
“志敏……”
“恩?你想说什么?”
他烦躁地耙耙头发:“我不知道……”他苦恼得瞅着她:“一直想见你,可是见到你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烦。”
她有些忍俊不住地微笑;他的样子像个小男孩,难怪他和轻风会互相吸引,他们实在很相象。
“到底怎么回事?是和轻风有关吗?”
他张口欲言却想了一想又吞了回去改口说:“我那天见到的是谷之瀚?”
“你知道他?”她很意外:“轻风告诉你的?”
“不是,是姑婆告诉我的。”
她有些无奈地摇头:“她真是的,怎么连这种事也对你说。”
“有什么不对吗?”他有些赌气,她那态度根本当他是小孩——一个外人和孩子:“我很关心她告诉我那些事。”
“没什么不对,只是没必要。”
罗威庭直直地盯着她看:“你们看起来很合适,像一个家庭。”
志敏微笑:“我和他原本就是夫妻……”“那是过去。”
她意外地望着他,有些莫名其妙:“那的确是过去,有什么不对吗?”他的态度实在令人费解。
他警觉到自己已逾矩,但又无法克制住自己地脱口而出:“你们还可能复合吗?”
她楞楞地望着他,发觉他问得实在太唐突:“威庭?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想知道。”
“为什么?”
“因为……”他一咬牙:“因为我喜欢你。”
五秒、十秒……终于一分钟过去,室内一片死寂,两人都不可思议地互相对视着。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而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话。
她的表情无比愕然,他凝视着她,好半晌才终于相信他自己,他丝毫不为自己所说出口的话感到后悔:“我是说真的。”
“你在开玩笑。”她摇摇头拒绝相信。
“真的,我不是在开玩笑。”他有些着急地站直身子仿佛强调自己的可信度:“我想了很久才发现这个事实,今天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句话。”
他的表情很认真,可是教她如何相信?他是轻风的男朋友啊,这实在太荒谬了。
“阿敏……”
“我不相信。”她平静地打断他:“请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你是轻风的男朋友,或许现在她为了阿凯的事有些冷落了你,但那并不表示她不爱你,你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我不是因为那件意外才……”他有口难辩地挥挥手:“我知道我现在表明心意很突然,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但这一切和轻风都没关系,我……”“什么事和我没关系?”欧阳轻风打开门走了进来,自然而直接地走到他的身边拉着他坐下,亲密地拥着他:“不是告诉你我到公司去了吗?我还以为你也会在公司,怎么又跑到这里来找我?”
她丝毫未察觉室内那股不对劲的气氛,仍爱娇地挽着他的手。
罗威庭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阿敏笑了笑:“你们聊吧,我要到店里去了。”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罗威庭开始在心中诅咒自己。
“在飞机上遇见的,我似乎和她所认识的某个人很像,而那个人正巧对她的意义重大。”
“我还以为你会比我知道的多些。”他阴郁地开口和她一起漫步在医院的庭院里。
“我的确知道的比你更多,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谷之涵微笑:“看来你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居然爱上周凌思那样的火暴女子。”
林皇宇苦笑:“她还真是脾气够大的,乖乖,没见到比她更火暴的女人,这样被轰出来还是第一次。”
“可见你真的很喜欢她。”她摇摇头:“我最高傲、自信的学长败在一个女子的手上,相信有很多女子会为了这件事而大放鞭炮庆祝呢。”
“你就不能放过我?”他苦恼地咕哝:“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有某件事使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到底像谁?”
谷之涵摇头:“或许问志敏会知道,她们毕竟住在一起。”
他叹息:“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志敏就是之瀚的前妻,他结婚的时候我人在国外,他离婚时我根本不知道,因缘机会全都错过了。”
谷之涵沉默地漫步在林荫之间,和他一样对时间流逝之快感到感慨。
她再也不是当年的豆蔻少女了,用多了惊叹号到这个年纪,居然只有在感叹之时才能再用得上。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已走到中廊的入口处:“我得回去了,哦,对了,我哥开始上班了吗?”
“还没,他说还有些事必须处理。”
她点点头:“我想也是,他在国外太久了。”然后她认真而诚挚地望着他:“凌思一定是对过去的某件事仍无法释怀,如果想知道就一定要将它查出来。但是很可能会造成二度伤害,如果你真心爱她,请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
她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林皇宇叹口气倚在石柱上凝视这满园的苍郁,茫然无绪。
从何查起?她是那么样坚守着自己的心,戒慎恐惧地杜绝一切可能会有伤害的事物,而爱——通常是最具有伤害力的。
“阿凯?我来看你了。”
他转过头来,缓缓展开一个虚弱的微笑:“阿敏?”
她坐到他的床沿:“感觉如何?”
“还好。”
阿敏细心地打量着他:“我刚刚听护士小姐说医生正为你安排开刀的日子。”
他沉默着,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很大的兴趣。
她在心里叹息,发生意外之后他一直很沉默,和过去完全不同,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关于他和轻风的事她一直不敢提起,深恐刺激到他,但那个心结若不解开,阿凯永远也不会痊愈,她真的很不忍心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阿凯,你是不是还无法原谅轻风?”她小心翼翼地探问,观察他的反应。
他沉默了许久:“没有所谓原不原谅,她有她选择的自由,我并不怨她。”
“可是你还在乎的对不对?”
又是一阵沉默:“换了你会不在乎吗?”
阿敏苦笑:“大概不会,但我也不会因此而伤害自己。”
“我不是已经认命地任人摆布了吗?”
“你并不想复原,在你的心里不想。”她温柔而直指他。
他没有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沉默。
“阿凯,看你这个样子我好难过。”她轻轻握他的手:“一点都不象过去的你了。”
“过去的我有什么好?”他干笑:“我呆板、木讷,和白痴没什么两样,看看‘过去的我’所造成的结果是什么?”
“不是这样的。”她急急辩驳:“那时候的你善良体贴,而且细心温柔,不象现在这样自暴自弃,那时候的你虽然常常受挫但从不怨恨。”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可不可以停止讨论这些?”他摇头苦笑:“反正我是已经瞎了,一切都再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或许这样还好一点,我可以不再去看那些我不想看到的东西。”
“不许你这样说。”她突然不悦地提高声音:“你怎么可以这样放弃你自己?你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而伤心吗?你太不负责了。”
“阿敏?”他有些意外她居然会为了他的态度而生气,她向来是最温和的,几乎没有什么事能激怒她。
“我很生气。”她说着:“不管你和轻风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
“我和她是不可能了。”
“阿凯,或许……”
“不再有或许。”他苦笑:“够了就是够了,我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在同样的地方再跌倒一次。”
这次轮到她沉默了。
一切都不对劲了,先是罗威庭对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接着又是阿凯万念俱灰地宣告爱情死亡,连凌思都不对劲,她刚刚开着车说要出去散散心,神情忧郁得像是世界末日。
似乎只有她还是正常的,但她真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在这之中正常多久。
“阿敏?”
“我还在。”她叹息:“只是在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一直以为你和轻风会是很合适的一对。”
“是吗?”他干笑两声。
“轻风太孩子气,而你会是她安定的力量,或许她自己没注意到,但事实上她一直很依赖你。”
“现在她已经有属于她自己安定的力量了。”
她苦笑,再也不敢确定任何事。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他冷静而有些不胜唏嘘地开口:“突然发觉或许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轻风,只是我一直没看清楚,还如此苦苦追求,其实,若是真的得倒也是很勉强的,我想我是清醒了。”
“已经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他有些迷惑不解:“你为什么一直希望我和她在一起?罗威庭相当杰出,难道你没看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吗?他和轻风才真的合适。”
是啊,可惜他用情不专,她在心里叹气,为轻风乖舛的未来感到忧心。
她抽着烟,在深夜里摊开那本尘封已久的相薄,同时也摊开尘封已久的记忆。
几年前的一切又重新在眼前飞舞闪耀。
她已许久没有抽烟了,有一阵子,她必须借助大量的烟及酒精来麻痹她自己,才不致由于心痛过度而疯狂或死去。
到后来,她被送进了心理医生的病房里,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不断地接受治疗,她才能重新活得像个人。
自从父母相继过世之后,她和整个家族都切断了联系,她知道他们在背地里是如何称呼她,他们说她是个疯子,因为是她一手将自己的妹妹推进了死神的怀抱里,因为是她使整个家分崩离析,因为是她间接造成她父母的死亡——照片上的女孩巧笑倩兮,那年她才十七岁,如花朵般艳丽,狂野不驯的青春魅力,从她身上的每一处散发出来。
凌芬向来美得十分耀眼,在人群中永远是第一个被注意到的焦点。
亲友们说周家两姐妹,姐姐聪慧富才气,而妹妹则艳冠群芳,都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女。
凌芬活泼好动,任性而且刁钻,总是做些出人意料之外的举动。她好玩而且敢玩,功课不好却极受老师们的宠爱,因为她能言善道,顽皮得令人又爱又恨。
而她则是不同的,她向来潇洒独立,不太爱与人交际,做任何事都独来独往,崇拜喜爱她的通常是刚进校门的小女生;老师们疼爱她,因为她聪明得能举一反三,她也叛逆,只不过和凌芬全然不同,她的光芒恒久但并不刺眼。
另一张照片是她考上大学,全家陪着去参加开学典礼时的照片。
照片中的凌芬头发齐耳,同样是学生头,偏偏她剪起来别有一番俏皮可爱的味道,还记得当时凌芬好羡慕她从此不必计较那几公分长的头发了,着实为自己的短发哀叹了好半天……一切都始于她上大学,如果……“凌思?”阿敏在门口叫她。
“进来。”她熄了烟转头看她:“还没睡?”
阿敏端了一杯果汁给她:“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我们好久没聊聊了。”
她接过果汁:“谢谢,没什么,只是很不耐烦林皇宇老来苦苦纠缠。”
“你真的不喜欢他?”
“我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她答非所问。
“过去那些追求你的人并不能让你心情不好。”
凌思佯不在意地耸耸肩:“他特别难缠,标准的‘沙猪主义’,听不懂什么叫‘不’。”
阿敏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为什么呢?我觉得他还不错……”“阿凯怎么样了?我今天应该去看他的。”她扯开话题:“医生怎么说?”
志敏只好放弃为林皇宇开脱的打算:“还好,医生正在安排为他动第二次手术的日期,之涵书不能拖太久,否则伤害会更严重。”
“我回来的时候轻风正要出去,她好像还是满难过的,阿凯连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
“我知道。”她叹息:“今天我也和阿凯提过这件事,看来他们是真的玩完了。”
“反正她从来也没对他用过心,让阿凯早点死心也是好的,虽然付出的代价未免大了一点。”凌思摇摇头:“希望手术能顺利,要不然……”“也只能希望如此了,不过……”她顿了一下,有些忧郁:“其实我觉得轻风还是爱着阿凯的,只是她自己没发觉。可是我一直看得很清楚,是阿凯一向太溺爱她,宠得她无法无天,才会造成今天这局面,如果他真的离开她,她会很伤心的。”
“她现在有罗威庭,伤心的程度会大大的减低。”
“是吗?”阿敏怀疑,今天发生的事她不打算对任何人提起,只希望他是一时迷糊,不要再有下次;不过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对他们的前景实在不敢太乐观。
“咦?谁的照片?”她伸手去拿。
“我的家人。”
“从来没见过呢。”她突然惊呼:“这是谁?好像之涵。”
“你也这么认为?”她苦笑,不由自主地又伸手拿烟:“那是我妹妹。”
“真的好像。可是你妹妹……”
“没错。”她点燃它,吐出一口哀怨的烟雾:“她死了,照片里的人,除了我之外全都死了。”
第7 章末世纪之恋静静悄悄地她凝视他的容颜眷恋着每一个目光所到之处他睡了可是他也该走了广告上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是世纪末对爱情的新诠释她恪守着这世界对她的教育漫画上说不懂得争宠只要默默为爱付出便觉得幸福她努力学习而幸福「芏淘菟硬恍硐鲁信的俏シ戳擞蜗饭嬖蛩捣磁炎乓磺腥从执幽且磺兄凶楹纤钦馐兰湍┑牧登榫簿睬那牡厮孜撬娜菅招⌒囊硪聿桓胰檬澜缰浪雁@胍磺胁桓胰盟奶鞠⑷缓箐烊鞯赜米钇骄驳奈⑿Α米吡四闼滴以俸湍懔缢档彼碜吡顺鋈ト澜绲男亲佣荚谔鞠⑺湎铝死崴饩哪┦兰椭邓谘籼ㄉ希治兆疟沟钠「疲谡庵纸咏镜奶炱锖缺「朴兄窒羲鞯目嗌砉讼娜盏目褚坝胪纯斓睦淝逯螅莆抖加械懵淠?
对面的小公园已经完全沉入黑夜之中了,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极为苍郁。
他从不知道在尘嚣沉淀过后的世界竟是如此寂寞;他活得太精彩,至少在今夜之前他都活得莫名其妙的精彩,从来没遇过什么大挫折,即使是年少时风花雪月、轰轰烈烈的失恋,都像是打篮球时不小心撞伤的淤血,极易痊愈。
终于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年纪大了,或者该说是成熟了?
极少有男人会承认自己不成熟,而他却深知自己在处理感情上的确仍然幼稚。
每一次他都是那样到笃定,相信自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是每每到最后却又发现,那不过是另一场荒谬的错误。
他现在那样笃定自己爱的、要的是阿敏,会不会到头来又发觉事实并非如此?
他不否认他常换女伴,因为在不同女子的身上他总可以发掘不同的特质,而那些特质经常吸引着他,却都很短暂。
当面对轻风和阿敏,过去的那一切悉数被推翻,他陷入了不可自拔的迷惘和痛苦之中。
那天原本想对轻风说他们已结束,但望着她那纯稚的眼,他发觉那些话全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无法再像过去一样潇洒地挥挥手,转身就走;他无法背叛轻风对他那样全然的信任和依赖,愈是这样他就愈是痛苦。
她爱的是谁?他爱的是谁?
而阿敏爱的又是谁?
他懊恼地将啤酒一仰而尽,正要进去时,却发现楼下有个男人正走进这栋楼,那是谷之瀚……他立刻放下手中的啤酒罐,想也不想便开了门冲到楼下:“谷之瀚?”
正要上楼的他停在电梯口:“谁?”
“是我。”他一出声才发觉他们根本是陌生人,完全不认识:“我住在你们楼下,我是……”“罗威庭?”
他一楞:“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常听姑婆和小怀提起你,上次不是也在阿敏那里见过?你找我有事吗?”谷之瀚倚在电梯口打量着他。
他又太冲动了,他在心里斥责自己,他到底叫住他做什么?难不成问他到底还有没有意思和阿敏破镜重圆吗?
罗威庭用里耙耙头发苦笑:“没什么,我只是正好看见你要进来,所以想认识你。”
谷之瀚微笑,眸子深邃:“我也想认识你,小怀说你对她很好,我正想找个时间去向你道谢呢。”
“那没什么……”他敷衍着,既然已和他面对面,不如就索性问个明白吧,只是——怎么问?想了一想,他下定决心地开口:“你有没有时间和兴趣上来喝一杯?”
之瀚有些迷惑,但仍点了点头:“当然好。”
上了楼,他站在酒柜前倒酒,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做,到底要如何开口?
“你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谈吧?”之瀚看出他的犹豫,索性替他开口问道。
他转过身来递给他一杯酒:“恩。”
“关于什么?”
“志敏。”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两人都楞了一下,四目相对。
威庭无奈地耸耸肩松了口气:“终于说出来了。”
“我以为你和欧阳轻风在一起的不是吗?”
“原本是。”
谷之瀚蹙起眉打量他,罗威庭有张令女人心仪的脸,他看起来有些稚气,眉宇之间十分清朗,不像是玩弄女人感情的骗子,可是他现在说的话却实在很难令人理解。
“你还爱她吗?”罗威庭开门见山地问。
“那对你很重要?”
罗威庭想了一想:“不重要,但我希望能知道,我需不需要和你竞争。”
他走到他的沙发上坐下:“我恐怕不很明白你的意思,据我所知,你是志敏室友的男朋友,而你现在却和我讨论这些,你不觉得这有些唐突怪异吗?”
罗威庭干笑:“我也不想,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很奇妙,我自从见到志敏之后就一直在挣扎,非常痛苦,你一出现我就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和轻风之间并没有承诺……
我知道这让你感觉上很恶劣,但我是真心的,你可以信任我。“”我信不信任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志敏信不信任你,她不是那种会和别人共享爱情的女人。“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会和轻风分手的。”
谷之瀚放下酒,已不想再谈下去:“对不起,我必须走了。”
“谷先生……”
他凝重地望着他:“罗先生,我无法帮你上任何忙,因为事实上,我恐怕无法同意你的做法。”
罗威庭懊恼地叹息:“我又搞砸一次,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谈话的内容,但我也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你和志敏好像。”他苦笑着摊摊手。
谷之瀚点点头:“所以你已经知道她择偶的标准了。”
关上门,他简直气得想去撞墙。
不行,他一定要扳回劣势,他绝不能就这样认输。
“谷之涵像谁?”她迷惑地望着他:“什么意思?你指的是什么?”
林皇宇坐在她的面前很认真的:“像凌思的谁?朋友或同学之类的。”
阿敏恍然大悟,睁大了眼:“像凌思的妹妹,之涵和凌思的妹妹周凌芬好像。”
“真的?”他大喜:“她在哪里?是做什么的?”
“她死了。”
“什么?”
阿敏黯然地苦笑:“除了凌思之外,他们家的人都死了。”
“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凌思只说他们都已经去世了,其他的什么也不肯说,我猜那一定是一段很伤心的往事,要不然她不会那么难过。”
林皇宇蹙着眉沉思,谷之涵长得像她的妹妹?
而她妹妹又已经去世了,这其中包含了什么样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事伤害她如此之深?
“皇宇?”
他回过神来,志敏正关心地望着他:“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很希望知道答案而已。”
“有那个必要吗?”她不太赞成地摇头:“把令她痛苦的过去挖出来是很残忍的,难道没有别的办法?”
“我也希望有,可是她现在根本不理我,连电话都不接,完全将我排拒在外,我别无选择。她的伤口正在化脓,而荼毒的是我和她的未来,我不能接受这种方式。”
“可是……”
“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
她有些泄气地垂眼摇头:“没有。”
他叹了口气:“我也知道那对她很不好,可是我也不能就这样放弃,她那水泥脑袋是需要有人敲点东西进去。”
“正好,一个是水泥,一个是石头。”她捉狭道。
林皇宇一楞,忍不住失笑:“真的,我和她不知道是谁比较固执。”
阿敏无奈地叹息:“固执也有好处的,若不是她太固执只怕早已为他人妇,怎么还轮得到你?”
“是啊,我还真该感谢她的固执呢。”
他们相视而笑,彼此都为这份新生的友谊感到愉快。
“你是真的很爱凌思对不对?”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问我这种问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这样问我。”
“我希望看到我的朋友幸福。”她笑笑。
“那你自己呢?”林皇宇指指外面:“那个男人站在那里至少有十分钟了,我猜他不会是对你卖的东西有兴趣吧。”
她不明就里地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罗威庭正站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她在心里呻吟一声……“之瀚下星期一就正式到我那里上班了。”
她回过神来面对他那深思的眼:“真巧不是吗?”
他看看外面:“需要我帮忙吗?”
她摇头叹息:“谢了,我想我还是自己应付比较好。”
“这话听起来不太愉快。”
“事实上是颇不愉快。”
“凌思,你回去吧,我没事了,你们不用老是浪费时间照顾我,我家的人会来,而且医院里有医生护士在,我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傻瓜,反正我和阿敏都没事,伯父伯母年纪又都那么大了,来照顾你有什么关系?
又不麻烦。“她削着梨皮说道。
他已经可以坐起来,身旁也不再有那么一大堆仪器,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
阿凯有些歉疚:“那么辛苦你们……”
“好了,少婆婆妈妈的。来,吃梨。希望这些病病痛痛赶快离你而去。”她略为俏皮地说,将水果送至他的唇边,他乖巧地张口吞下。
她满意地笑了起来:“很乖啊,为什么阿敏老说你阴阳怪气的?是不是因为来的是我啊?你看阿敏人善可欺,所以努力铆起来欺负她对不对?”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两天情绪的确很差,阿敏脾气好所以才能忍受我,我妈都不知道有多生气。”
“你意思是说我脾气很恶劣?”
“不是……我是说……”
她轻笑,很开心看到原来的他:“逗你的啦,看,又开始结结巴巴的,看你这样子想不取笑你都难。”
他忍不住摇摇头:“还说阿敏人善可欺,我才真是人善可欺呢。”
“不服气?”她要挟道。
他大笑摇头:“当然不敢。”不小心扯动伤口,立刻痛得他龇牙咧嘴地。
“小心点。”她连忙扶住他:“伤口要是裂开就惨了,搞不好脑浆四溢。”
“凌思……”他呻吟。
她笑着扶他躺好:“不逗你了,你乖乖躺着。”
阿凯躺在床上,心思灵活了起来:“我听阿敏说有个男人在追你,条件很好,可是你不接受,为什么?”
她顿时沉默下来,连手上正在削的梨也不削了。
“凌思?”
“没什么,不来电而已。”
“是吗?”
“那你和轻风呢?”
“我和她的电池已耗荆”他立刻回答。
她一楞,没想到他竟回答得如此利落:“真的没希望了?”
“你不是一直劝我吗?如今我大彻大悟你反而怀疑了。”
“劝归劝,我并不期望真有这么一天。”
“要不然怎么样?去和罗威庭打个你死我活的?”他涩笑:“就算我没出意外,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话中有话。
凌思沉默地垂眼,从他的态度中可以知道,他这次是真的死了心;原本这样也好,但阿敏的话又浮现在脑际,连她都开始为轻风担心:“如果轻风和罗威庭分手呢?”
“那也不会改变什么的。”他顿了一下将脸转向她:“为什么你和阿敏都好象对他们不抱有什么信心似的?他们处得不好吗?”
“不是不好……”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只是……只是自然没有像你那么好。”
他干笑两声:“好有什么用?如果我不想当皇帝,那么即使当皇帝可以长生不老,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合适就是最好的,而我和她并不合适。”
“你真的不后悔?”
“真的。”阿凯重新将脸转向天花板,表情有些悲伤但却是笃定:“真的不后悔。”
她不再说话,知道他的心意已定。阿凯并不软弱,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事情一旦决定,任何人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凌思?那你呢?你也不后悔?”
她沉默许久才缓缓回答:“我没有后悔的资格。”
“威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正在背叛我最要好的朋友,而理由居然是为了我,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我不觉得,我只知道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的感情,我和轻风从来没有海誓山盟,虽然我对不起她,但那并不是背叛。”他十分固执坚持。
“你真的很不负责任。”她开始感到生气地轻嚷:“轻风那么爱你。”
“我知道,可是我……我没有办法。”他痛苦地抱着头:“我并不想这个样子,我只是晚了一天和你见面……轻风太耀眼,我被迷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并不想对不起她。”
“那就停止你现在正在做的事。”
“我办不到。”他大吼:“你看不出来我从第一次看到你,就爱上你了吗?你以为我没尝试过吗?如果我能够控制这一切,我何必如此痛苦?”
阿敏望着他,心里挤不出半丝同情。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或许他的每一次恋情都很认真,但那并不能引以为借口,她不能相信他才与轻风在一起没多久便又移情别恋。
“阿敏……”
“我不会爱你的。”她静静开口打断他:“你甚至没问过我是否和你一样陷入痴迷之中;事实上,我甚至不同情你,你太幼稚残酷,根本就是把轻风的心当地毯似的践踏,太过分了。”
“阿敏,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是……”
“请你出去。”她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全无转圜的余地:“我不想听你任何解释,也不认为其中有任何误会,请你走吧。”
罗威庭伤痛地垂下眼,从一开始他便错了,弄到现在自然不能怪她对他怀有那种想法;这些日子以来,甚至连自己都鄙视自己的做法,又怎么期望别人?
他走到门口,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我会对轻风解释,求她原谅我的,但是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送走罗威庭,她开始明白当初轻风的心情,面对一个自己不爱却又死命痴缠的人的确是件痛苦的事。
有人说被爱比爱人幸福,至少在这种时候这句话是不能成立的。
她不敢想象等轻风回来时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她悚然一惊,连忙冲了出去:“罗威庭。”
他狂喜地转过头来,那神情令她有些不忍,但她仍狠下心走到他的面前:“轻风过两天就回来,我希望你先不要急着转变态度。”
“为什么?”
她叹息:“你不觉得那实在太残忍了吗?阿凯不肯原谅她,你又要离开她,至少等她平静一些的时候再开口,你现在是她唯一的依靠,对她公平点。”
他别开视线,不让所有的伤心尽付她的眼底:“我明白了。”
阿敏恢复了她的温柔:“再考虑一下,轻风是唯一的,不要让你自己后悔。”
罗威庭没有说话,只是背转过身去,迅速离开她的视线。
斜阳中,他的身影拖成一道很长很长的阴影。
凌思低着头走在医院的长廊之中,心情十分低落,和阿凯的交谈并未能使她心情愉快,相反地却增加了无限萧索……“好快,一晃眼十年都快过去了,我还记得你刚入学的时候那模样,可真是令人惊艳,那时我死也要之瀚将你介绍给我,他被我烦得想把我从三楼扔下去呢。”远远地就听到林皇宇的声音。
“还说呢,那时候你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才吓人,建筑系的高才生、篮球校队、校际辩论赛冠军,光是这些丰功伟业就已经压死人了。”谷之涵微笑的旁白中有种少女的神采:“当我哥说要把我介绍给你的时候,我吓得三天都没睡好,结果去见你的时候长了满脸的青春痘,足足令我懊悔三个月。”
“是吗?”他爽朗地笑了起来:“早知道彼此那样‘心心相盈,我当年实在该多加把劲儿,你太挑剔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是没缘分吧,你一毕业出国就淡然了,大学生涯全给你破坏了,人家知道我是有名的‘皇宇学长’的女朋友,谁还敢追?害得我医学院那几年,年年拿第一,简直丢脸丢到家了,摆明了没人要,没别的事做只好猛啃原文书。”
林皇宇笑得更开心,谷之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谁会晓得几年之后他们再相见,过去的那些情事竟都变成一则则的笑话。
凌思定在当场,脸色刷地惨白……
多相似的情节埃大学那年她爱上大她两届的学长,而凌芬也同时爱上了他,那年他们……“凌思?”
他们走过转角惊见呆立在那里的她。
她抬头,双眼写着恐怖的惊惶,仿佛回到当年。
凌芬和学长在一起——凌芬自杀了——凌芬的遗书上说——她恨她。
手上的水瓶“砰”地一声,跌在地上砸个粉碎。
“凌思,你怎么了?”林皇宇上前一步,被她那恐怖的神色吓呆了:“你……”她呜咽一声转身就跑。
“凌思。”他追了上去,用力捉住她:“你到底怎么了?”
“放开我。”她尖叫,不断地捶打他:“放开我。”
他用力拥住她,她满面泪痕,双眼写满惊恐,仍挣扎着要摆脱他:“走开。”她吼得声嘶力竭地。
谷之涵赶了上来:“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
凌思用力踹他一脚,他哀号一声蹲下身子,她转身狂奔……“凌思。”他大吼。
谷之涵追了上去,正巧两名医院的工作人员从廊底走了出来,她立刻喊着:“拦住她。”
他们一楞,立刻反射动作似的伸手拦住她,她已全然处于惊惶的状态,不假思索便硬闯了过去:“怎么回事?”他们叫了起来。
她狂奔到转角处,一名洗衣妇推着洗衣车走了出来,她完全没注意到前方的景象,“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欧阳轻风下了机便直接往医院跑,带着一身的疲惫到了医院。
阿凯的病床上没人。?
她吓了一跳,难道在她不在时他已出院?不可能的,他还没开完刀啊:“护士小姐。”她转身奔到柜台:“请问三0一的病人呢?”
“还在动开刀手术。”
“什么?”她一楞,阿敏正好走出电梯:“阿敏。”
“轻风?你怎么来了?”
“我一下飞机就直接过来了……你怎么了?”她意外地看着她:“才四天不见,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阿敏疲惫地苦笑:“阿凯开刀,凌思又昏迷不醒……”她大惊:“昏迷不醒?怎么回事?”
阿敏黯然地往病房的方向走:“已经两天了,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可是其他的原因并不清楚……”她推开一间病房的门。
周凌思躺在病床上,她的床沿坐着比阿敏更憔悴疲惫的林皇宇。
“看来你们可真过了人仰马翻的四天。”她喃喃自语走到床边,凌思的手臂上注射着点滴,额头上包了一圈纱布,脸色惨白,看起来并不乐观:“凌思?”她轻唤。
“没用的,我们已经叫了两天。”
“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跌倒。”
“跌倒?”轻风轻声怪叫:“跌成这个样子?从摩天大楼上跌下来吗?”
阿敏放下手中拿着的东西轻轻推推她,望着正痛楚不已的林皇宇:“我们先出去吧,阿凯进开刀房很久了,现在应该已经出来了。”
轻风了解地点点头:“凌思,我晚一点再来看你。”
她们轻轻关上门,他仍一动不动到凝视着她。
这两天以来,他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而她全无起色。
医生调出她在别家医院的病历这样告诉他:“病人过去曾因酗酒及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而就医,时间长达一年。那一年间,她多次发生无法自制的行为,比如说歇斯底里,不停地自言自语等等。她这次撞伤并不严重,但她的精神状况很糟糕,我们担心她可能会封锁自我不肯醒过来,这并不是没发生过……”谷之涵说她透过关系查证了一下,凌思的确没有家人了,唯一的妹妹在五年前自杀,而父母也在三年内相继去世,周家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一直强调凌思并不是精神病患者,只不过是因为无法承受过度打击而失衡,至于那“过度打击”是什么,她便再也不肯说,因为那涉及职业道德和个人隐私。
他不在乎她过去到底是不是个精神病患者。
他只在乎她的未来,只在乎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变成了今天这模样。
看着她无助而柔弱地躺在他的面前,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那种感觉是无法形容地痛楚难受。
他渴望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小心呵护,他渴望为她挡去那一切伤害她的梦魇。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做?
“凌思。”他唤着她的名字,将她的手放至唇边:“求求你,醒过来吧,我们的仗还没打完,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走在医院的通道上,轻风蹙着眉问道:“那男的就是你提过的林皇宇?”
“恩,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凌思到医院照顾阿凯,林皇宇来找她,凌思出来的时候正巧听见皇宇和之涵在说话,她好像是为了躲他们,在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倒洗衣的推车,然后就撞在这大理石板上。”
轻风听得一楞一楞的:“三角问题?”她问。
“也不是……”她挥了挥手,无奈地:“我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不是三角问题就是了。”
轻风一头雾水地跟着她走。
“你看来心情不错,日本好玩吗?”
“好玩?真是奇怪的问题,你改行了?”她咕哝:“累都累翻了,不过……”她神秘一笑:“我现在领略到在国外打电话给男朋友的心情了,真的好甜蜜,难怪老看同事一下机就猛往电话亭冲。”
阿敏不太自在地笑笑:“你打过电话给罗威庭?”
“当然啦。我多乖啊,一天一通呢。”
“那他……”她还想问些什么,却已走到手术房前,手术灯正好在此时熄灭,她们和阿凯的家人全都屏息以待。
负责手术的医生和谷之涵走了出来,神情都是松了一口气:“没事了。”
“那阿凯他……”
谷之涵拭拭汗笑了笑:“我们救回他的右眼,不过他的左眼因为伤得太深,所以视力可能会很差。”
她们立即黯然下来。
她安慰地开口:“至少他没有全瞎,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他还能看得到这个世界,可能不太方便,但这已是我们唯一所能做的。”
“没关系,没关系。”阿凯的母亲含泪猛点头:“只要还能看得见就好,只要不要变成瞎子,我们就很高兴了。谢谢,谢谢。”
谷之涵点点头:“你们回去吧,他的麻醉剂还要一段时间才会退,不用你们留下来了。”她说着朝他们颔首,走向自己的休息室。
“之涵。”阿敏追了上来:“我想跟你谈谈,你累不累?”
“还好。”她放慢脚步,和她一起缓缓走着:“你想问我凌思的事是吗?”
“她到底怎么样了?”
谷之涵歉然地望着她:“我不是脑神经科的医师,所以不能给你很正确的答案。我猜她是受了很大的刺激,那刺激不一定是外来的,很可能是她内心本来就一直压抑着的,她不愿去面对它,索性就把自己封死。”
“是跟她妹妹有关的吧?”
她一楞:“你知道?”
阿敏摇摇头:“我猜的,我照顾她的时候听到她在求她不要死。”
谷之涵沉默,她无权将病历上的记录透露给任何人知道,那不在她的范围之内,而这次她已做了够多超越权限的事了。
“我不会勉强你说任何事的,只是我猜你是我们之中唯一知道内情的,而我实在很担心她……”“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如果她五年前可以熬过,那么这次她必也可以度过这一切,凌思很坚强,你可以放心。”
阿敏叹息:“也只有如此了。”
“威庭,威庭你在不在?”轻风站在他的大门前拍着门叫。
好半晌之后他才出来开门,那憔悴狼狈的样子让她吓了好大一跳:“威庭?”
“你怎么现在来?不是才下飞机吗?”他有些阴郁,勉强地笑着让开一条路让她进门。
“你不要紧吧?”她关心地摸摸他的额头:“看起来好糟。”
“是吗?”他苦笑避开她的手:“可能是有点累了,这几天公司比较忙。”
轻风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打电话回来时已有些异样,但她以为是因为她冷落了他,现在才发觉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扮出开心的笑脸:“我一下飞机就到医院去了,阿凯的手术已经完成了,他仍可以看得见,虽然少了一只眼睛,但并没有失明。”
“哦?是吗?”
“你怎么了嘛?”她嘟起唇拥着他的手臂,仰起甜蜜的笑脸:“一点都不替我开心的样子。”
罗威庭勉强平静地微笑:“没有,我很替你高兴,你以后就不必再担心他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轻风转到他的面前,将他那闪避的眼神转到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她又问一次。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他不耐烦地推开她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啤酒,拉开它猛灌着。
他们都不是善于隐藏的人,望着他,她知道必定发生某件事而他不愿承认,而那件事是关于她的。
她走到他的面前。握着他拿着啤酒的手:“你到底怎么了?我才离开四天,这四天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要瞒我。”
“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他又躲开她走到阳台上看着外面。
轻风勉强地笑了笑:“我是什么,瘟神吗?连碰都不让我碰你一下。”
他晦涩地回过头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心情不太好,你先回去,我明天再和你联络。”
她沉默着,他的脸隐在光线之中,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拉得好长好长……是什么改变了?
“我……做错了什么了吗?”她困难地开口,天知道要她说这样的话有多困难。
“没有。”他长长地叹息:“你先回去好不好?”
欧阳轻风定定地望着他许久,终于一转身僵硬地走到门口。
“轻风……”
她背对着他,忍着满眶的泪水。
“我很抱歉。”他的声音仍似一声叹息。
她笔直地走出去。
而他,将啤酒罐狠狠地砸在墙上,那酒溅了他一身。
第8 章冥思卡萨布兰卡第一幕餐厅许多各式的人坐在位置上低声交谈而黑人歌手坐在大钢琴前唱着那首经典名曲我从来没想过要预言你们的分离当我愉悦地见到你们的相遇圆舞曲在我心中乍然响起但命运要我唱这样哀愁的歌我不过是个歌手它却要我在一开始便哀愁地为你们哀悼两小时蟮谋鹄氲诙徊吞俏ㄒ坏木仁辏?
她是唯一的真爱,可是——爱情、背叛、他的强悍和她的温婉——他们无言相对。
错误的年代、错误的相逢和——错误的恋情我爱你呵尽管我的唇从未能这样告诉你兵荒马乱魅影憧憧不被允许相爱而背叛那悚然的字眼却讥诮地讥诮地在命运之中喧哗爱人可怨我可怨我所背负的命运的包袱第三幕机场他冒着九死一生送她和她的丈夫离去,她那惊恐的眼,朝他短暂伸出的双手……你走了带着我这一生所有的幸福爱仍燃烧着燃烧着世人对我冷血的观感崇敬将留在他们的心中而你却走了带走我所有所有所有的爱恋不久他们将来拘我罪名是什么我想该是扼杀自己的人生落幕餐厅剧终了,字幕上一个大大的END,他们都走了,只留下昏黄的灯光,那架钢琴和——黑人老歌手。
我仍只是个配角安分的无声的所有的人都走了不胜唏嘘地走了没有人再听见我看见我在琴键上飞舞的翻云覆雨的手演奏着不朽的卡萨布兰卡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然后是他靠在她的床沿倦极而眠的黑色头颅。
她一定已经睡了很久了,因为她的四肢百骸都在抗议,而她的脑袋里则像有无数小人在里面开狂欢嘉年华似的。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蹙着眉发觉头痛得更厉害了,里面必定有某条神经线肿胀成一条小河,因为她几乎可以听到那些放肆的脑细胞恣意玩乐的声音。
“你醒了?”
她这才知道自己竟在不经意间发出呻吟声而惊醒了他。
“医生。”林皇宇狂喜地打开门大叫:“她醒了,她醒了,快来。”然后他又一阵风似的卷到她的面前,心痛地审视她:“你感觉怎么样?头痛不痛?”
“废话。”她的喉咙干得像是一世纪没有喝过水似的干涩,她的视线才瞄向床畔的茶杯,他已端了水送至她的唇边。
“小心点喝。”小心翼翼地。
她啜了几口水,有些感激,却又强硬地不肯表现出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忘了吗?”他小心地扶起她,在她的身后加了一个枕头:“你跌倒了,撞到地上,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
医生及护士在此时走了进来:“醒了吗?我看看。”
她乖巧地任由医生检查她的瞳孔和心跳。
“没有,只是头痛。”
“那很好,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今天再观察一天,如果没事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
医生指示护士一些事项之后,双双走了出去。
“他居然说我头痛很好?”她喃喃抱怨着。
林皇宇轻笑,走到床旁坐了下来;她看起来仍然苍白,但比起那了无生机躺着显然已好得太多。
更何况她现在的心情似乎很平静。
“你看起来糟透了。”她微露一丝关怀地说。
“因为我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三天?”她一楞:“我睡了三天?”
“昏迷。”他更正,眼光中深情似海:“把我们所有人都吓坏了,阿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对了,阿凯动完手术了,救回一只眼睛,不过左眼可能会失明。”
凌思望着他,心里的感动已写在眼中,她垂眼:“麻烦你了。”
“说什么傻话。我并不觉得你麻烦我任何事,照顾你是应该的。”
她不说话,记忆的细胞开始一点一点地恢复正常运行,想起了那天的一切……林皇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凌思?我和之涵没有任何关系,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喔。”
“喔?”他重复:“就这样?”
“不然还有什么?”她反问,神态冷漠。
林皇宇在心中叹口气,几乎可以听到她的心门又重重关上的声音:“没有,没什么,只是……算了,你不在乎就好了。”
“我当然不在乎,为什么要在乎?那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凌思。”他叹息:“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这个样子?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多久?我们已经无法划清界线了,你这样拼命否认也改变不了任何事的,为什么不对你自己坦白呢?”
“我没什么好坦白的。”她倔强地抿唇。
他苦涩一笑:“看来这一跌并没有把你的理智跌出来,你还是一样固执。”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她别开视线:“谢谢你这几天来的照顾,请你回去休息吧,我相信你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没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
他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他为什么执意要逼她说出她不想说的话、做她不想做的事?
凌思闭上眼睛不想再多说什么……
“是和你妹妹有关对不对?”
她猛然一震,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样拒绝我和你妹妹有关对不对?”
“谁告诉你的?”她厉声质问。
“没人告诉我。”
“我会立刻搬家,我不允许再被出卖。”她挣扎着起身,却被他重重按回床上。
“没有人出卖你。”他吼道:“我们都是关心你,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有权关心你。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过去的阴魂?还是你自己?“
“不要你管。”
“我偏要管。”
凌思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蛮横的男人。
而他回瞪着她,也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固执的女人。
“把你的手拿开。”她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除非你答应我不俾叶撕δ阕约骸!彼岢帧?
她怒火冲天,可是也知道她不点头他决不会放手,只好忿忿不甘心地点点头。
林皇宇放开手,坐回他的位置上,几乎是有点悲哀地:“那到底是一段什么样的过去?难道真的值得你为它付出一生吗?”
她再不肯说话地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理他。
许久,他重重地叹息起身:“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希望你好好想想。”
当关门声响起她才睁开眼睛,表情十分落寞。
为什么要出现这样的人呢?
为什么当她好不容易完全建立好心防,以为这一生都将安全无虞之时,他又要出现,动摇她所有的信念?
为什么那样相似的情节又会发生?
人生多么可笑,多么荒谬……
荒谬而悲哀?
“阿凯?”她轻唤:“我来看你了。”
他转过头来:“嗨。”
轻风睁大了双眼惊喜地:“你肯跟我说话?不再生我的气了?”
“我原本就没有生你的气,只是那时侯情绪很不好,不知道跟你说什么而已。”他起身,无比平静地回答。
“真的?”她好开心地嚷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再理我了。”
“不会的,我们仍是朋友。”
她突然楞了一下,他的表情那么平静,口吻也那么平静,丝毫没有火气,没有起伏——也没有了爱——“轻风?我再过几天眼睛上的纱布就可以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你们,对了,凌思还好吗?我听阿敏说她跌倒了,还昏迷不醒,现在怎么样了?”
她仔细地听着,仔细地寻找着,可是没有。
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对她说话,像是对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说话,无嗔无喜,那么自然、那么的冷淡。
“轻风?”
至少她没叫她欧阳小姐。她有些颤抖地微笑:“她没事了……我刚刚去看过她,她已经……已经醒过来了。”
“你怎么了?”
“没——没有——”泪水莫名其妙地涌出眼,她拭去它,可是它就像泉水一样,不停地涌出来,完全不听使唤。
她在哭,他知道。但他再也无能为力,无法再说出安慰的话语,感情和时间一样,过去了便无法再回头,他曾付出一切,而那一切现在已离他而去。
他并未绝到丝毫不动容,更未残忍到在心底发出冷笑,他只是无法再唤回已死去的情感,如同他唤回他的理智。
“阿凯……”她哽咽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她伤透了他的心,如今她又有什么权利再祈求他一如往昔。
她向全世界的人宣布她不爱他,她用尽方法希望他离开她,而如今他真的顺从了她的心意,她却痛不可当。
“罗威庭还好吗?”
“他——还好——”她摇摇头,仍止不住泪水,如今她已不能再向他诉说她的委屈,不能再希望他提供他的臂膀给她安慰……她已彻底失去他了。
一声破碎的呜咽终于泄露了出来。
“轻风……”他伸出的手又紧紧握成拳头,缩回被单里,那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我不能再要求你什么,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她伤心地哭泣着:“可是你不再爱我——让我——好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我太孩子气了——对不起——对不起……”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不舍和难过了。
“不要再说了。”他叹息:“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我并不恨你,以后我们仍是朋友,只是……”“只是你已不再像过去那样爱我、疼我了……”她泣道。
“轻风,公平点,我尊重了你的选择,我无法再爱你,你已选择了你所要的。”他强压着感情。
“可是我不知道我选的对不对。”她拼命摇头,哭得柔肠寸断:“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可是——可是你不再爱我,我还是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她哭着起身:“我走了……”阿凯没有说话,她打开门哽咽着冲了出去,留下一室的悲戚。
他黯然地叹息,明白她的心情。
轻风一直只是个孩子,对人世间的一切都处于懵懂的状态,她一直以为其他人像她一样天真,她不明白许多错误并不能像铅笔一样,轻易地用橡皮擦拭去,重新来过。
许多时候她伤害了人,但她并不知道,她受了伤像只小兽一般极易复原,她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如同她一般的善良、天真、无心。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至少他就不是那个样子,他很坚持,很固执,,但一旦绝望,他便永不会再回头。
他不想伤害她,从来不想,但这次他别无选择,轻风必须长大,她必须明白世界并不是以她为中心,她更必须明白,许多的错误是不能重来的。
他曾经渴望保护她,让她永远活在他的羽翼之下,永远保持她的天真,但他失败了,而他……已没有余力重来了。
“妈咪,我和罗叔叔来看你了。”小怀扬着手中一大束的玫瑰花奔到她的面前:“看,罗叔叔送你的哟,漂不漂亮?”
阿敏抱起虐女儿开心地说:“好漂亮,小怀比鲜花更漂亮。”她转向立在一旁的罗威庭:“谢谢你带小怀来看我。”
“我……”他还没说完,小怀已打断他。
“妈咪,罗叔叔说你正在生他的气啊?为什么?”
她望了他一眼,知道他想用孩子来打动她的新。
她有些不高兴,却仍和颜悦色地:“妈涿挥猩奘迨宓钠@矗悴皇亲钕不陡?
壁阿姨卖的娃娃吗?妈妈让你自己去选好不好?“
“真的?”小怀立即欢呼,忘了她该留下来达成任务:“妈咪万岁。”
她将孩子送到隔壁的玩具店,知道她暂时不会出来,她也关照了店员替她照顾小怀后才转过身来,面对正一口接一口抽烟的他:“我不知道你也抽烟。”
“只有心烦的时候。”他按熄烟蒂:“我不是利用小怀,我只是……”“我不要再听到任何解释的话语。”她警告。
“阿敏。”
“罗威庭,轻风已经回来了。”
“我知道。”他烦躁地耙耙头发:“我一直想告诉她我的决定,可是又一直记得你所说的话;我觉得自己是个世纪大恶棍,但又没有办法。你知道我有多么难过吗?”
她冷着脸:“我不知道你有多难过,但是我知道你有多残忍——‘你的决定’,感情是双方面的事,当初是你追求她,如今想要抛弃她的也是你,你不认为他实在很不负责,很残酷吗?”
“不要再责备我了,我又何尝愿意如此?”他恳求地望着她:“我是真的爱你。”
阿敏悲悯他的无知,同情他的处境,却无法接受他的方式和做法。
她相信罗威庭并不恶劣,她也相信他没有玩弄轻风感情的想法,但她不能理解他的心态。
他和轻风是那么样的合适,甚至他们才开始没多久,他怎么能说变就变,丝毫都不留余地。
罗威庭晦涩地又燃起烟:“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你那么温柔,像水一样包容一切的婉约,那种神态令我动心;后来再相处,你真的就是那个样子,在你的身边我感到安定,感到平静。而和轻风在一起的时候,她活泼、好动、亮丽动人,我被她的光彩所迷惑,我也以为自己爱上她了,可是长久下来,我发现我渴望你……那才是真爱……”
“你……”阿敏正要反驳,却惊见轻风雪白着脸,满面泪痕地站在门口:“轻风。”
她捂住最,不让自己失声尖叫,泪水狂泄而出……他猛然转身,困难地:“轻风……”她拼命摇头,不敢相信这一切。
怎么会这样?她的世界怎么在转眼间全数颠覆?
怎么会这样?
她缓缓后退,在他向她跨进一步时拔腿狂奔。
“轻风!”阿敏大叫。
“我去追她。”他奔向门口,然后悲哀地转身:“我很抱歉,但我并不后悔,请你相信我。”
他追了出去,而她溃然地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双手捧住脸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一笔怎么样的烂帐埃她在医院的柜台前为自己办理出院手续;虽然医生说她明天才可以出院,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事了,实在没必要再留下来,医院总让她感到难受,那沉重的压迫感使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凌思?你可以出院了吗?”
她转过头来面对谷之涵:“恩,我觉得我已经没什么事了,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我下班了,正准备去看你……”谷之涵想了一想:“那么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叫车就可以了。”她直觉地拒绝。
谷之涵微微一笑,拿起她放在地上的行李:“你还带着上呢,我不放心让你自己回去,我的车就在外面,来吧。”
凌思只好点点头,缴完住院费之后和她一起走出医院的大门。
谷之涵深呼吸一口气:“真好,终于没有药味了。”
“讨厌药味的医生?”
她对她微笑:“相信我,没有喜欢药味的医生,我们通常比病人更讨厌它,只不过是比较习惯而已。”她打开车门:“上车吧。”
凌思坐上她的车子,她细心地发动引擎让它运转,顺手打开音响,车子里顿时充满热闹的摇滚乐。
这又是另一个惊奇。
她没想到外表如此端庄保守的谷之涵竟然会喜欢摇滚乐。
她那惊奇的眼又让她笑了起来:“很意外是不是?”
“我的确没想到。”她承认。
“每个医生疏解压力的方式都不同,其中很多千奇百怪的方法让你想都想不到。我有一位同事的家里养了二、三十只乌龟,一进他家就可以见到乌龟满地爬,他说他最喜欢和那些乌龟比赛,看谁爬得慢,那是他唯一疏解压力的方法。”
凌思哑然失笑:“真有那种事?”
“不信我下次带你去看。”谷之涵笑着发动车子驶上道路:“还多着呢,养宠物、听音乐都还算正常。”
谷之涵说得很自然,仿佛她们已相识多年,仿佛她们一直就是这样亲近的朋友——然后话锋突然一转:“你过去的病历我看过了。”
她一僵,全身的神经都紧了起来。
她在红灯前停下车子:“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但那并不表示我同意你的做法,过去的事并不是你的错,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把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而且断送自己的一生。”
“我不想谈这件事。”她僵硬地回答。
谷之涵重新驶动车子:“逃避是最笨的,过去你借由外力来逃避,而现在你封闭自己,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皇宇,他是真心爱你……”“谷小姐。”
之涵专注地看着前方,沉静地再度开口:“我的确没资格干涉你的事,可是希望你仔细想想,我不是你妹妹周凌芬,而林皇宇他不是崔健宏,过去的事不会重演,也不可能重演,放过这次的幸福,或许你将悔恨终身。”
“阿敏?是你吗?”他欣喜地问,脸转向门口。
“你怎么溃俊彼馔獾刈吡私矗骸拔叶蓟姑豢谀亍!?
阿凯自然地伸出手:“听开门的声音,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就算我真的瞎了也无所谓,现在我已经可以辨音识人了。”
她握住他的手笑骂:“傻瓜,说什么傻话?过两天就可以拆纱布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不舒服?”他关心地问:“你太累了。”
“没有。”她勉强的笑了笑:“只是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
阿敏坐在他的床沿,那种倾诉的冲动终于毫不保留地发挥:“罗威庭到我店里去,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正好轻风也过去,全都听见了,她好伤心,罗威庭追出去,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我刚刚去看凌思,医院的人又说她出院了,也没等我过来……”
她懊恼地咕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什么事都不对了,弄得人心好乱……”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脸上挂着笑意:“你就是这样,什么担子都想替人担。凌思要出院之前来看过我,她说她已经没事了,会直接回家去,根本不用你替她操心,她会照顾她自己的。至于轻风……”他叹口气:“下午她也来过,我想她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可是我不知道罗威庭和她之间也有问题,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阿敏抽回自己的手,无奈地:“他说他爱上我了。”
“什么?”他惊讶地坐了起来:“我以为他和轻风……”“我也那样以为,可是你出事后没多久,他也不晓得是哪根筋不对,突然就变了,我还以为是轻风冷落了他,可是看样子又不是……”她懊恼地轻嚷:“那轻风到底怎么办?”
阿凯沉默,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阿凯?”
他涩笑:“你不必打我的主意,也不要以为我是因为她有了罗威庭才下的决定,过去她交过一大堆男朋友我也没介意过,这次不同,我是真的完全死心了,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男人真绝情。”她喃喃骂道。
“嘿,你这不公平。”
阿敏只好叹息,这几个月来她叹的气够她用上一辈子了。
一切都变了,那么突然,令人猝不及防,什么都还来不及思考,世界便已莫名其妙地转了个样子,人事全非。
不要说当事人吃不消,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大感意外,不胜唏嘘。
“阿敏,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很无情?”他有些忧心地问。
“也不是。”她怅然地:“你为轻风付出的我们都知道,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也不能怪你,我想人都有一个限度,限度之外已非人力多能控制,或许你和轻风是缘分已尽吧,能够彼此谅解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轻轻嘘出一口气:“还好,我真担心你会怪我对她太残忍。”
“什么话。”她轻笑拍拍他的手:“我没偏心到那个程度,更何况你也是我的朋友。”
他宽心地笑了起来:“对了,小怀呢?我好久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我?”
“当然认得,她知道你受伤了,一直吵着要来看你,我怕她吵了你所以一直没带她来,如果你精神再好一点,我就带她来看你。”
阿凯笑了笑:“红罗卜的诱惑,通常有了诱惑兔子会跑得特别快。”
她也笑了,知道他已完全康复。
或许当多有的代价都已付尽时,人总会心安理得的,毕竟人事已荆阿凯一直是个温柔稳健的男子,她很高兴再见到过去的他,比她自己所想象的来得更高兴。
“我——真的很抱歉……”
她坐在海边的堤防上,泪痕犹湿,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她完全混乱。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内,她失去了她所爱的两个男人。
是失去谁的打击大些?
“轻风……”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罗威庭凝视捉海浪,决定至少要对她坦白:“阿凯出事之后。”
“是因为我那时候冷落了你?”
“轻风……”
“是不是?”
“不是。”
“那是为什么?你告诉我,那是为什么?”她哭问。
“我不知道。”他同样的痛楚:“我无法告诉你为什么,它就是发生了,我也努力过,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悲惨地笑了起来:“你不再爱我了?”
他以沉默代替了回答,心里浮起阿敏的影子,她贞静的容颜和他与轻风曾度过的欢笑岁月重叠在一起,哪个鲜明些?他竟分辨不出来,心头的痛楚愈演愈烈。
“啊,我明白了。”她惨笑起身:“你们这些男人,当时口口声声都是爱,一旦变质就只剩下抱歉……”“是吗?”他随她起身,凝视她的眼:“公平点,也对自己坦白点,我爱上阿敏是我的错,那你呢?你爱着安中凯就无罪吗?”
轻风仍是一迳地惨笑,眼底却不再有怨怒:“对,我是自找的,我从来没有认真过,可是一旦认真才发现事情全走了样;我幼稚、无知,这一切都是报应,可是……”她哭着狂吼:“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错的?当初为什么不说这一切只是场游戏?当初为什么不说?你们全都责怪我任性,都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说我是咎由自取,都说我该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负责,我是错了,可是当我要回头的时候,却没人肯给我机会。你们不是当我是孩子吗?孩子不都有认错的机会吗?为什么不肯给我?那不过都是你们的借口……”她哭得声嘶力竭地,声音到了后来只剩下破碎的呜咽:“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轻风。“他握住她的双肩,心痛得无以复加:”对不起……我真的……“她哭着投进他的怀抱,伤心欲绝地:”什么都来不及了,阿凯不再爱我,你也不再爱我了,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无言,只能拥着她,抚着她的背……这一切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还能挽回吗?
海浪在寒风中呜咽捉,似乎正在宣告: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9 章两个失去爱情的女人她絮絮叨叨地哭诉着他的无情她说聚少离多冷落忽略便是她所有的情节那样的场景仿佛也曾在心中浮现只不过由我口中流泄出来的是彼此相依时那份无可替代的温暖她哀哀切切地痛责着他的冷漠她说在爱情的温度由沸点降至适温时他再也不曾为彼此寻求快乐任由爱情的指数终降至冰点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你思索着你将以什么样的心情想起我那些爱情的公式早已不去理会只是含笑思念着——思念着——彼此幸福时的容颜甲女:你悔吗?可愿再回头?
乙女:不(斩钉截铁地)!太痛苦了。虽然仍爱着他,却无法再回头。
但我不后悔,决不!那你呢?悔否?可愿回头?
甲女:不(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后悔。爱仍未逝去,不能回头,因为所有的温柔都已付惊—在我的心里。
她将所有的幸福“匾酝闯?
仿佛担心将被那曾有的喜乐击败而我将所有的痛楚包藏以幸福仍然担心时光将洗去彼此最初时缠绵的脸P。S今天她又拨了电话过来沉湎在同样重复的痛楚之中泣诉着的仍是相同的情节无法解脱我想她其实早已失去了她的爱情执着的无非是痛楚之中仍保有对方的快感挂上电话之后我再度编织那微乎其微曾短暂存在的幸福织成一件大衣披在身上装载痛苦的口袋刻意地忽略了它走出门去依旧当个潇洒女子惹来无数对大衣投以钦羡的目光而对你的怨怼忿恨伤痛与苦楚总在脱下大衣清晨的那一刻随着泪水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席卷而来谷之瀚回到他与林皇宇一起承租的房子里时,一进门即看到林皇宇在喝酒,一脸阴郁晦涩。
“干嘛,一个人喝闷酒?”
林皇宇抬眼,百般无奈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继续喝着酒,情绪恶劣到了极点,多有的挫败打击都齐涌上心头,他已用尽所有的方法却仍打动不了她,至今甚至连为什么都还不知道。
这是他一生中所遇到输得最惨的遭遇战。
“不要这个样子,还没完全绝望嘛。”之瀚走到他的面前坐下,也替自己斟了杯酒:“依照阿敏的说法是你还有希望,凌思已经动摇了,只要再加把劲儿,你就可能大获全胜,怎么你还这个样子?没听过哀兵必败吗?”
“我已经江郎才尽了。”他苦涩一笑:“所有的方法都用过了,没有任何一种奏效,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没用她又怎会动摇?”
他仍摇了摇头,表示已失去信心和冲劲。
之瀚皱皱眉:“怎么回事?这不像你了。”
“也许吧。”林皇宇将苦酒一仰而尽,靠在大沙发的背上:“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和志敏离婚?她是个好女人。”
谷之瀚沉默了一下,端起酒杯走向大落地窗的前面:“她的确是个好女人,有一阵子我一个人在国外,每次想起来都后悔得想哭,可是日子久了才知道,那是当时我和她唯一能做的,总比落到彼此憎恨的时候才分手来得好一点。”
“我不懂。”
他苦笑转过身:“我也希望你不要懂。”
“到底为什么?”他望着他;之瀚是个十分专情、坚定的男人,他会离婚令他真的大感意外。
谷之瀚啜了一口酒,晃了晃杯子里淡琥珀色的液体:“我爸妈很反对我和志敏的婚事你也知道,我们结婚的时候她大学还没毕业,我又刚刚服完兵役,工作很不稳定,经济能力一塌糊涂,什么都要钱。我上班兼差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才能勉强维持。后来又有了小怀,志敏不能丢下孩子去工作,所以负担越来越重,那两年的时间里我和她没吵过架,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很惨……”他顿了一下十分黯然地:“都太年轻了,婚前的许多幻想全被显示榨光了,她知道我想继续深造,她也知道我想到国外去做大工程,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我们两个越来越沉默,终于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你知道那有多惨吗?共组一个家庭却完全找不到话题。我的心一直往外飞,只能拼命赚钱压抑自己,可是我还是偷偷跑到一家公司的国外工程部去应征,我被录取了,通知单寄到家里……等我看到的时候是两份,另一份是离婚协议书,她知道不离婚我是不会走的……”“所以你们就离了婚?”
“恩。”
现实是很残酷的,它可以摧毁理想、践踏梦想、粉碎爱情。
他们都不再是当年无知的狂热少年,他们都明白许多时候人是多么地无奈,只能任由命运摆弄。
“在那个时候,我和她的爱情已经全数死亡了……”他的眼透露着几许无奈。
“被现实压榨而死的爱情,哈!”皇宇涩笑,提来酒瓶为他倒酒:“而我的爱情却死在莫名其妙的‘过去’手上。”
“皇宇……”他凝望着他摇了摇头:“不要让你自己遗憾。”
林皇宇没有回答。他打开落地窗,外面是一大丛灰蒙蒙的都市钢筋丛林。
真爱在哪里呢?
当他以为他垂手可得却发觉它其实还好遥远。
追啊,追啊,仿佛在梦中追逐星辰的孩子……“千万不要错过,因为错过的都太美了。”
“你这是经验之谈?”
之瀚笑了笑,将酒杯投向遥远的星河,仿佛一道流星。
“是,是经验之谈。”
当她回到家,凌思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她上前敲了敲门:“凌思?”
“门没锁。”她在里面应道。
阿敏推开门走了进去,惊见她正在收拾衣服,行李箱摊开放在床上,衣服堆得像座小山一样:“你在干什么?”
“整理行李埃”
志敏拉住她的手嚷道:“我知道你在整理行李,问题是你整理行李做什么?”
凌思终于正视她,眼光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唇角扬起勉强的笑意:“我不是一直说想再继续念书吗?现在是时候了,国外一家大学很早就接受了我的申请,我准备去念。”
“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她慌张地嚷:“是不是为了林皇宇的事?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阿敏,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本来就想再回到学校念书,你也知道的,我只是……”
“逃避。”她打断她,直截了当地指出。
凌思别开视线,继续收拾她的行李。
“凌思。”
“你不要再劝我,我不会改变主意的;逃避也好,懦弱也罢,什么都无所谓,我反正是累了,不打算再继续下去。”
“凌思,你到底在逃避什么?”阿敏用力关上她的行李箱叫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还要瞒我?难道你打算带着那些秘密过你的下半辈子,一生就这样和自己玩捉迷藏吗?又能躲到哪里去?你躲得开你自己吗?”
“我……”
是躲不开的,她早已明了,这些年来她不都一直没有躲开过吗?
可是面对林皇宇,面对谷之涵,那些属于过去的阴魂,便从她的记忆中活灵活现地重新活了过来。
那种心惊胆战,那种随时会爆发的压力令人疯狂。
她不要再疯一次。
尤其不要在他的面前疯。
“凌思,你听我说……”
“够了,阿敏。”她摇摇头:“不要再劝我了,我不会留下来的。”
阿敏伤心黯然地将压在行李箱上的手拿起来:“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阿敏……”她无奈地摇摇头:“不是那样的。”
“算了。”阿敏挥挥手苦笑着:“我不再问了。”她垂着头退出她的房间。
“阿敏。”凌思一咬牙追了上去:“你不会想知道的。”
“是吗?”她涩笑:“那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呢?为你担心,为轻风担心,可是你们什么也不让我知道,我像个傻瓜似的一个人转来转去,到头来……”“阿敏。”她大惊:“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样想,那些沉重的负担我不想让你为我承担,那些事太丑陋,太……”她摇头伤痛地:“太心痛……”志敏望着她,犹豫着真的要继续逼她吗?那样公平吗?她知道凌思不会忍受看到她难过,她卑鄙地利用了凌思的善良,希望她将伤口挖出来,重新洗涤一次,再不要逃避,可是那是对的吗?
到底怎么样才是对凌思最好的?
“阿敏?”
她苦笑着上前握握她的手:“不要介意我刚刚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对你自己最好,你就做吧。那毕竟是你自己的生命。”
凌思望着她们交握的手,这三年来累积的感情齐上心头。
她和志敏甚至比她和凌芬更亲近。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就进来吧。”
“凌思。”
她勇敢地微笑:“总该有个交代了。”
自从一连串事情发生以来,事实上她并未仔细深思过什么,只是盲目地随着情感的喜怒而走,许多时候甚至是不想去思考,刻意地逃避着去思索那些已存在的问题。
她从来就不愿意长大。
当别人又好气又无奈得说她是个孩子时,她甚至在私心里有些窃喜时光未能在她的身上将孩子的特质洗劫而去。
久而久之,在她那成熟妩媚的外表下,她的心智并未随之成长,反而紧紧固守着她孩子似的心。
久而久之,她知道只要她继续维持这种情况,那么她将可以不必去面对许多的问题,不必去深思这世界的真实情况。
久而久之,她习惯了别人对她的纵容溺爱,习惯了大多数人对她的宽容和呵护。
久而久之,她竟也以为自己可以这样无止尽地欺蒙世界,欺蒙她自己,她可以永远打着孩子的旗帜,在世界里横行。
她总是被原谅。
没有人会认真和她计较些什么,她可以撒娇,可以赖皮,可以重复犯同样的错误而不被斥责;他们会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轻风总是这么孩子气,轻风总是这么顽皮,轻风总是那么糊涂,轻风总是那么任性……太久了,她从未对这些表示过感激,凭借着她美丽动人的外表,凭借着那一颗永不成长的心,她得到太多,却从未回报。
她以为那是天性,以为……
她以为这世界就是这样,却从不知道她也有犯下大错不被原谅、无法重来的一天。
她爱着阿凯,更明白他是如何地深爱她。
她利用他对她宽容无私的爱胡作非为。
她利用他的善良性情,努力践踏他的尊严和——他的爱。
她以为阿凯会一直爱着他,当她在无数的男人之间周旋,他从未动过怒。
他总是张开双臂等在那里,任她差遣,任她戏弄,甚至任她屈骂。
她知道他会原谅她,一直知道;只是太习惯竟也忘了那是他对她的爱,而不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待遇。
罗威庭说他是被她的光芒所眩惑,其实她又何尝不是。
她追求刺激,追求新鲜感,追求其他人艳慕的眼光。
她以为她真的恋爱了,也以为自己这次是全心地投入,可是当她知道,她付出的代价是阿凯终于永远地离开她时,她才发觉——这次是真的不能重来。
她哭得像个孩子,她日日夜夜守着他,除了内疚,其实是更多的悔恨。
她渴望她所做的一切能使他再度回到她的身边,她曾经以为可以的。
可是这次却行不通了。
然后连罗威庭也离开了她,他们都明白了在她那眩目的外表下,其实有的是渴望安定与抚慰的心。
她不怪他,他会爱上阿敏,和她会爱上阿凯的理由上一样的。
两个贪玩的孩子拼命地逃离安全的家而在一起,都以为对方是自己可以拥有一生的玩具和伴侣,可是当疲惫的时候,对方都比自己更需要安慰和温柔……只是当再回头的时候,已没有人苦苦守侯。
“轻风?夜很深了,我们该回去了。”罗威庭轻轻唤她,她已呆坐在海岸边三个钟头了,动也不动像座石雕像一样,她甚至已停止流泪,那情况令人担心。
没想到她乖顺地任他牵起她的手来:“好。”
“你……平静一点了吗?”
轻风望着他涩涩一笑:“放心,我不会去自杀的,我现在很好。”
罗威庭挽着她走向他停在岸边的车:“肯原谅我吗?”
“恩。”轻风点点头,仿佛一下字老成了十岁:“我明白你的心,我们谁也不必原谅谁,算是扯平了。”
他有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平静,和三个钟头前有着天壤之别。
轻风扯动唇角化为一抹淡淡的微笑:“我祝福你。”
他的心中有一丝释然,一抹苦涩……一点眷恋和一种痛楚。
他们逼着她成长。他们都曾渴望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小心呵护,可是到头来逼着她成长的也是他们。
堂而皇之的理由很多,太多,甚至可以把过错归到她的身上,指责她不成熟,指责她孩子气。
可是当初他不也是被她的天真浪漫所吸引?
是谁残忍些?或上——都一样残酷。
“她什么?”他自床上一跃而起,原本仍不太清醒的神智一下子仿佛被冷水当头淋下地清晰过来:“去哪里?”
话筒那端的阿敏急急嚷着:“去英国。早上十点钟的飞机,她才刚出门,如果你现在去追她或许还来得及。”
“该死。”他立刻抓起扔在地上的衬衫:“哪一家航空公司的飞机?”
“就是我们公司。”
“她怎么突然……算了,我立刻去逮她回来,我跟她的帐还没算清楚。”他匆匆忙忙地吼完,扔下话筒,连衣服都还没穿好便冲出大门。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她不能在一切都还没弄清楚之前就腰斩了他们的爱情。
他不准。
“阿凯叔叔,你会不会很痛?”小怀爬上病床坐在他的怀里,轻轻碰碰他的伤口上包扎的纱布:“我妈咪说你的头被好大的灯打到了。”
阿凯微微一笑,轻轻揉揉她的头发:“本来很痛,因为有妈咪照顾叔叔,所以叔叔就不痛了。”
“我就知道我妈咪最厉害了。”小怀开心地嚷:“每次我生病,妈咪都会陪我,只要她陪我我就不难过啦。”
“小怀。”刚进门的阿敏发出一声惊呼:“你怎么可以坐在阿凯叔叔的身上?
他……“”没关系,她很轻,不会压痛我的,更何况我的伤也差不多快好了。“阿凯仍笑着,抱着小怀小小的身体让他有种温暖的感觉。
“不行。”她将小怀抱了下来:“之涵马上就要来拆你的纱布了。”她十分关心地坐在他的身前:“现在不可以冒一丁点的险。”
小怀只好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说:“那等阿凯叔叔出院的时候我再给他抱好了。妈咪,阿凯叔叔好可怜,我们可不可以带他回姑婆婆家?姑婆婆也很厉害,她会让叔叔的病早点好。”
“傻瓜,阿凯叔叔也有爸爸妈妈埃我们把他接走了,那他爸爸妈妈怎么办?”志敏这样回答,可是奇异地,其实心中也有这样的渴望……“没关系,等我病好了我就可以去找你们啦。”阿凯温柔地这样说:“我会带玫瑰花上门的。”
“阿凯?”
“你要拒绝我吗?”
阿敏楞楞地,手已被他包在大手掌中,全然不知如何反应。
阿凯很认真、很认真地:“我先说明我并不是感激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才决定以身相许的。”
她一楞,笑了起来。
他不理会她,认真而温柔地接下去:“当我在追轻风的时候,心里常常在想,为什么她不像你呢?如果她像你那样就好了。我那时候一直以为我只是欣赏你,当我失意的时候一直是你在安慰我、鼓励我,这或许有点突然,但我并不认为这是错的。”
楞楞地听着,她有些黯然地将手抽了回来。
“阿敏?”
“你——才刚和轻风分手……”
“我知道。”阿凯点点头:“所以我希望你给我时间和机会来考验我的诚心。”
朴实无华,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宣言,没有瑰丽的海誓山盟,只是如此……如此淡然而动人。
他们一直相识,知道彼此所有的喜乐和痛楚,但也都只是远远地互望着。
他一直在追求火焰,直到烧伤了他的心,烧焦了他所有年少的梦。
清醒了,才发觉那荒唐的岁月里,一直执着的,不过是一份虚假、可笑的幻想,仿佛急欲让全世界知道他的痴心和完美。
他不想将所有的过去推翻,不想否认他从未爱过,更不想冷血地批评那确实存在的过去。
有些人在重新找到爱情之后,便残忍地将过去的自己,逝去的一切全数抹杀。
仿佛一生真的只爱一个人。
他办不到,他承认他不是圣人。
他承认他曾深深爱过,那是属于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就如同小怀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是一样的。
他们都不完美,也不追求完美,也——没资格要求完美;但,他们都有权再度追求幸福。
“伤口还太新,我不奢望你一下子接受我,也不奢求你一下子相信我,但请给我机会。”他这样全然坦白地说着,温柔地用他的心凝视着她。
多久了?一直望着这个深情的男子,为他感到心痛,为他感到难过。
她一直希望他幸福,超出朋友范围地希望。
她不懂得争宠,也不要他特别的注视,只是默默地为他裹伤,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原来这是她的另一份爱情。
因为她从不奢求什么,自然也不会心伤,她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角落付出她的爱情,付出她的心。
她无法再燃烧成另一朵眩目的火焰,因为走过太多人世沧桑;她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将那份爱恋静静升华,直至她自己也看不到热度……阿敏轻轻点点头,相信他看得到。
“拆纱布喽。”之涵愉快地走了进来,跟随着两名护士。
阿凯的家人站在门口,而她和她的小女儿站在他的眼前……在清晨,从百叶窗射入的光芒中,她洒满一身金光,一朵含泪期待的微笑——她知道他将会看到。
“搭乘X航二0一班机的旅客请在三好登机门登机……”机场的柜台广播着她将要搭乘的飞机班次,她提起行李默默地往登机门的方向走。
昨夜已将一切过往全数倾尽,意外的,心情似乎不再那么沉重。
阿敏什么话也没多说,她静静地拥抱了她,为她所受过的苦落下泪来。
她为她感到心痛,却无法安慰她什么。
她也不需要安慰,事实上有阿敏那心疼的拥抱,她已感到一丝释然。
阿敏没有留她,或许她已明白了留在这里对她来说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即使她可以坦白地面对过去,也无法忍受过去可能会在她的眼前重演。
就当她是懦弱吧。
“凌思。”
她一楞,那声音太熟悉了。
完全没有防备地,她回头,他正气喘连连地狂奔了过来:“不准走。”
“什么?”
“我说不准你走。”他霸气地伸手抢了她的行李。
她的火气立刻上扬。
到底还能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期待什么?
“你试试看能不能阻止我。”她恶狠狠地将行李抢回:“别忘了这是公共场合,你不怕丢脸我还不想奉陪。”
林皇宇瞪着她,这个令他朝思暮想的顽固的小女人:“我们可不可以见面不吵架?
至少和平个几分钟,心平气和地说说话行不行?“他几乎哀求地说。
“行。不过我登机的时间快到了,你要说什么请快。”她放下行李,双手交插在胸前,一副聆听恭训的模样。
他气得想掐死她。
“说埃”
他强压下心中怒火沉声开口:“为什么躲开我?我们之间的事还没个了结。”
“我没有必要躲开任何人。我要走是因为我想走,更何况我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事还没了结。”她说谎她心里明白,可是她说得不急不徐煞有其事。
她说谎,可是说谎总比心碎好。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爱我,不在乎我。”
“我不爱你,不在乎你。”她立刻回答,直视他心碎的目光……她的心在淌血,腿在发抖。
“真的如此绝情?就这样截断一切?”
“我不想听你说肥皂剧的台词。”
林皇宇感到心被狠狠地撕裂。
还能再做什么?
他究竟还能努力些什么?
丧尽尊严求她留下?如果有用他会的。
可是她不会留下,她一意孤行,没人能拦得住她……“搭乘X航二0一班机……”
凌思使尽全力维持自己毫不在乎的假象开口:“你要的和平我已经给你了,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要走了。”
他一咬牙:“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然后他突然一耸肩,仿佛抖落掉什么重担似的露出个松了口气的表情,整个人莫名其妙地轻松了起来:“拜拜,祝你一路顺风。”
她一楞,被他莫名其妙的改变楞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啦?”他提起她的行李往机门的方向走:“快点,人都走光了。”
“你……”她真不相信眼前的改变。
“我怎么样?”他在登机处将行李交给她,仍是一迳地微笑:“反正我已经尽力,这下阿敏和之瀚可就不能再跟我罗里罗嗦了。你该知道他们有多烦人,现在既然你一定要走我也没办法了,说真的,扮演这种角色也挺累人的,我想我还是比较适合过原来的生活。”
他一定是在说谎。
可是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么……那么真实。
林皇宇轻轻推她走进去:“去吧,别怀疑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要走,我让你……让你如愿了,我也乐得轻松,这不是皆大欢喜吗?”他笑着凝视她:“虽然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自她的唇上偷了个吻:“走啦,拜拜,祝你顺利。”
然后他走了。
她睁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
他竟真的那么潇洒地走了。
第10章纸船。漂不要弄丢……我给你的重要东西绝对不要弄丢请记得你的承诺那是一艘小小的用广告纸折的纸船原先其实只是好玩偎在他的身边看着一出连剧名都不知道的电影有些调皮地作弄着他他无奈地塞给我一张随手拿来的纸:不许调皮傻气又委屈地折了起来有些哀怨他怎煞地不懂我浮动而寂寞的表情剧终了仍不知道它在演些什么只是手中多了一艘小小的纸船他爱怜地取了去趁我不注意时塞进了皮夹我瞧见了纸船上彼此相击的心笑了……那是一件不怎么昂贵平常的牛仔衫原先想买的舶来品早不知流落何方责备着自己的粗心怎不早些来取它脑海中一直浮现他穿着前任女友买的好看衣服几乎要落泪了郁郁寡欢地再也不肯玩耍走在街上有些赌气地踢着汽水罐怎不懂我的心呢?明知我拙于讨人欢心它就在前方不怎么显眼不怎么合适仿佛报复什么似的连问都不问就买下它回到家仍为自己的冲动与笨拙而伤心他穿上它什么话都没说恒常的总见它在他的身上尽管并不合身我给你的重要东西千万不要弄丢很认真而傻气地坚持你的承诺好好好好好……许久之后真实演出预言中的分离再不敢清晰地望着他那件石洗的蓝衬衫是否成为另一个女子傻气的犹豫或者已尘封箱底还有那小船上彼此相系的心……不要弄丢我给你的重要东西因为那是——我的心她站在门口许久,手上提着行李静静地望着他们。
为什么从来没想过阿凯和阿敏在一起的可能性?
他们是那么的相似,都那么样的温和包容……“轻风阿姨?”小怀首先发现她嚷了起来。
“轻风?”阿敏惊奇地回头。
她走了进来,他眼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正含笑望着她:“轻风。”
“看得很清楚吗?”
“很清楚。”
她释然地微笑:“那我就放心了。”
“阿姨,你要去哪里啊?”小怀望着她的行李。
“轻风。”阿敏走到她的面前:“你……”“我想回美国去,我爸妈和姐姐、姐夫都在那里,他们一直希望我过去,可是我太贪玩了,一直拖到现在。”
“连你也要走?”志敏摇摇头伤心地:“凌思才走没几天你又要走,就把我一个人丢下来。”
“不会的,我会常常回来看你们。”她笑着安慰她:“更何况美国又不是很远,你们也可以来看我。”
阿敏黯然地垂眼,这早在她的预料之中,这几天轻风变得很沉默,仿佛脱胎换骨似的,过去的活泼生气全由她的身上隐遁无形。
她真的变了。
“阿敏,你先带小怀出去好吗?”阿凯温柔地开口:“我想和轻风说说话。”
“好。”她立刻点头,全然没有狐疑,也不需要狐疑。
她们出去之后,轻风轻声叹息:“她真的完全信任你。”
阿凯温柔地笑了笑:“过来点,让我看看你。”
她依言走近,彼此目光交回,眷恋、温柔,那些过往尘烟……“我还是喜欢原来的你。”
“原来的我很差劲。”她垂眼,伤口仍在淌血。
他摇摇头,拍拍身边的床位示意她坐下:“原来的你一点都不差劲,她很可爱,很让人心动,让人怜惜,坦白、纯真而善良。”
“我伤害了你。”她已有些哽咽。
“傻轻风。”阿凯坐了起来:“你没有伤害任何人,我们只是不合适,没有谁伤害谁,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要以为所有的过错都在你的身上,那对你自己并不公平。”
轻风细声啜泣,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
“好好照顾你自己,你会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男人,我不能叫你不要改变,但是千万不要让我们再也认不得你。”
“阿凯……”她投进他的怀里,那曾是她最安全的港湾,可是如今她必须离开了。
天涯海角如何觅得如他一般的男子?
他的眼角也有些湿润。
她曾是他全心的爱意,造化弄人,如今她独自在人海之中流浪,孩子似的她可吃得了苦?
他的心在疼……
“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我一定会很坚强不让你们失望……”她哭着承诺:“我会写信回来,会活得很好,过去我很笨,可是以后我会努力……会努力让你们不再为我操心……”“轻风……”“我不会再哭了……”她笑着拭赶泪水,扮出个坚强的笑脸:“真的,我不会再哭了,我答应你,一定不会变得让你们认不出我……”阿凯温柔含笑拭去她的泪痕:“不要再爽约了。”
“不会的。”她倾身吻了他一下,提起沉重的行李:“你也要好好照顾阿敏,不可以欺负她。”
他点点头目送她走出去。
走到门口她打开门又回头:“我一定会找一个比你更好的男人。”
“我相信。”
欧阳轻风在泪水中灿出笑意,走了出去拥抱在门口等待的阿敏:“阿敏……”“我好舍不得你……”“我也一样,可是……可是我总不能要你一辈子照顾我……”她哭着笑着:“不要担心我,我会很好,很好,说不定下次回来,带个洋鬼子老公回来吓死你。”
阿敏轻抚她的发:“要保重。”
轻风点点头,又低身抱了抱小怀:“你们也是。”
黄昏中,她走出他们的视线,步伐有着艰难,但却很努力地迈开大步。
或许她成长了,或许她只是需要疗伤。
也或许,她终于潇洒地,开始懂得寻找并珍惜幸福。
在泪水中,她对自己微笑,有些苦涩,但的确是朵笑容。
她阴沉地在小旅馆中踱步,外面阴霾的天气比起她心上的乌云根本不算什么。
她很生气,太生气了。
他就那样快乐地把她扔上飞机,像扔一包货物一样扔上飞机,然后他就走了,很愉快、很潇洒地告诉她:要保重。
她气得俏脸泛绿。
他怎么能如此对待她?就算他不泪洒机场,至少也该表现一下他的离愁。
可是他居然那么开心,仿佛早就想摆脱她似的。
她到英国已经三天了,每天至少打了上百通电话给他,想恶狠狠地痛骂他一顿,可是他不接电话,天知道是窝在哪个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周凌思,你根本是在嫉妒。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这样讥笑着她:“对。”她大声叫道,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我就是嫉妒,我就是吃醋生气,怎么样?不行吗?”
而且还思念……
她啪地一声打死那个该死的声音,怒气高涨地将枕头恶狠狠地砸在地上咒骂:“林皇宇,你这该死的混帐,下十八层地狱去好了,我恨你。”她大叫着,终于发泄完心中的怒火,溃然地坐在床上。
可是你还是想念他……那个声音可怜兮兮地坦白。
她抿起唇,黯然地垂下了眼。
她的确好想念他……
“凌思在大二的时候认识了她的学长,凌芬那年念大一。凌思和那男的相恋,而凌芬也同时爱上了他。那男人无法取决,时间一直拖着,久了他便慢慢疏远凌芬,因为那时候凌思已经决定离开他了,他不愿意和她分开,当然就疏远凌芬。凌芬的性格很激烈,她一口咬定是凌思唆使他离开她的,开始大吵大闹,凌思只好搬出家里。结果,一天夜里,她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凌芬自杀了,她赶到医院时,她已经死了,遗书上写着她永远不会原谅凌思。”阿敏叹了口气:“凌思很疼凌芬的,可是恋爱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凌芬死后那个男人也走了,亲戚朋友全都责怪凌思为了一个男人而害死自己的妹妹。凌思开始酗酒,颓废到了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日日夜夜见到凌芬那双仇恨的眼。后来,她被家里的人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一年后出院。接着她父亲死了,两年后母亲也跟着死了,他们谁都没有恨她,也没有原谅她……”林皇宇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的酒瓶。
阿敏和谷之瀚交换了关怀的一眼,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他这样大醉已经快四天了,从凌思走了之后便是这样,什么人也不理,只是没命似的喝酒。
“皇宇?”
“我听到了。”他说着又仰头灌了口酒。
“你疯了你。”之瀚夺下他的酒瓶:“还喝?再喝就要出人命了。”
“皇宇,凌思是真的很害怕旧事重演,换了我我也会这样的,你一定要理解……”
“我很理解。”
“那你……”
“别理我。”他闷声咕哝着:“问题是她理不理解我?我只差没跪下求她了,她还不是走了?你知道我那时有多难过吗?那个冷血女人,气死她算了。”
“什……什么?”他们楞楞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想了一想又咕哝:“那万一无效怎么办?这三天她都没什么反应……”“什么反应?”之瀚又好气又好笑地拿起电话线在他的眼前扬了扬:“都断线了怎么反应?”
“断了?”他不明白地拿起电话线:“怎么会断了?”
“算了。”之瀚对阿敏摇摇头:“他根本已经醉呆了,你现在跟他说什么都没用的。”
“谁说没用?”皇宇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飞机票:“看,我都准备好了,她再不理我,我就去抓她回来。不过她一定会又踢又咬的,我真是服了她了,万一我要是真的要了她,不被她打死才怪。”
阿敏惊讶地叫了起来……
原来他比谁都清醒。
之瀚忍不住摇头苦笑:“那你到底还喝个什么劲儿?胜负都还未分呢。”
林皇宇叹了口气仰躺在沙发上:“因为我想念她,我猜我八成有被虐待狂……我真的好想念她……”他没有走,没有消失,只是也没有再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常常坐在她家楼下的小公园里,抬头看着那盏温暖的灯光。
轻风走了,他知道。是他送她到机场的,他们拥抱着告别,彼此心里都有着遗憾。
阿敏真的将阿凯接到她家照顾,轻风和凌思将店全权交给她处理,所以她已无需再到航空公司上班,她甚至将姑婆和小怀接过来一起祝那天她们搬家时他原想帮忙的,却又提不起勇气。
阿敏接阿凯出院时他就在一旁看着。
他们看起来甚至比她和谷之瀚在一起时更和谐,两个人身上有着同样的光芒……那上他渴望的光芒。
是他该退场的时候了,尽管他是那么地不甘。
没有人相信他的爱,因为一开始他便注定了被分派到一个不讨好的角色。
仿佛太顺利的人总必须受点苦才能大快人心似的,他的爱被全数扭曲。
他不能恨,不能怒,甚至不能问为什么。
轻风可以走,可是他呢?
他要走到何处去?
就此放弃,抑或是就恒久坐在这里望着那盏温暖的灯火?
最初时是绚丽光彩不见得能维持到最后,再出场时的漂亮架势也很少可以得到最后的胜利。
在他们庆贺着爱情与幸福的同时,或许早将他以往。
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他再次与爱情相对,他是否真能肯定对方的容颜?他突然再也不能相信什么,再也无法确定自己所有的自信……“很温暖对不对?”
他一惊,猛然回头,谷之瀚燃着一支烟倚在他身后的大树上:“我来过很多次了,你一直在这里,我想我必须向上次对你说的话感到抱歉……”罗威庭涩涩一笑:“是吗?
我倒觉得不必,那是我自找的。“他将烟递给他:”有没有兴趣去喝一杯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他燃起烟苦涩地笑着。
“庆祝他们的幸福,庆祝世上又少了一个男人和我们争夺其他的女人。”
他一楞,笑了起来:“的确是给庆祝。”
谷之瀚笑了笑,最后再望一眼那盏灯——那盏温暖的灯:“找咱们自己的火焰去吧。”
她还是没消息。
他瞪着那只接上跟没有接上没什么两样的电话发愣。
该不会她真笨到以为他那天说的话是真的的吧?
白痴也给明白他是为了刺激她,为了给自己台阶下才说那种混帐话。
可是……一个星期了,她到底在搞什么东西?总不会真的发奋图强去念书了吧?
林皇宇瞪着阴郁的眼,手上的机票是今夜十点的飞机,所有的行李都打包好放在门口,如果他想去找她最好现在就立刻出发。
突然电话铃和门铃同时响起,他立刻扑过去接起电话:“喂?”
“喂?皇宇?”是阿敏的声音。
他失望地应着,没什么兴趣地拿着电话走向门口:“什么事?我正准备出门到机场去。”
“……我想我该打个电话通知你比较公平……”他已走到门口。
“……她正往你那过去了……”
他莫名其妙地拉开门,话筒停在半空中狂喜得不能动弹。
“……杀气腾腾地……我想你该准备一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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