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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亚-花格子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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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格子女郎

  沈亚

  第一章医生耐心地拿着一张红色的卡片放在她的面前。“告诉我你有什么感觉?红色在你的心里代表什么?”

  她看着那张卡片好一会儿之后,微微摇头。

  “不喜欢吗?”

  还是摇摇头。

  “那是什么?想想看然后告诉我。”医生耐心地微笑着。没关系,不会有人听到我们说悄悄话的!“她考虑了几秒钟之后,终于张开嘴,简单地吐出两个字——飞扬。”“飞扬?”医生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啊!我知道,红色像飞扬一样是吗?”

  她点点头。

  “那这个呢?”他再度拿起一张黄色的卡片放在她的面前。“黄色代表什么?”

  这次她连头都不动了!

  医生试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有点失望地放弃。“没关系,我们下次再试试看好了。”他放下卡片,慈祥地注视着她美丽但苍白的面孔,心里有一丝黯然!这个中国女孩或许是他这一生中最想治好的病人之一,可是他却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绕月?你知不知道你看起来越来越让人心痛了?我们已经持续了一年,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让你快乐……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打开你的心门?才能让你开口说话?”

  绕月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对外界的一切一如往常一样显得漠不关心——医生无奈地叹口气之后,走出治疗室;阿诺正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待着,一看到他出来,阿诺的眼睛立刻闪出希望的光采。“怎么样?”

  “飞扬。”医生苦笑。“今天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阿诺失望地垂下眼。“还是没进展……”

  “耐心点,比绕月严重的病例都有痊愈的纪录,我相信绕月并不是无药可救,而是心理上的障碍还无法克服。”医师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其实我觉得绕月所需要的并不是这种治疗?而是更深层的心理和感情上的治疗。”

  阿诺无言地垂下眼,表情有些苦涩。难道他所做的并不包含“心理层面”和“感情层面”?他所能做的努力全都已经做了,可是绕月却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再度打开绕月冰封的心?

  医师无言地摇摇头,看了他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地开口:“进去吧!她还在等你呢。”

  阿诺苦笑。绕月是不会等他的,若说她真的在等待什么,那只能说她等的是冷若磊——或许这正是他所有努力都没效用的原因,因为他不是冷若磊。

  “克司勒”家族在美国的确不能算是最顶尖的富豪世家,但是他们所拥有的财富和名下的企业却足以使很多人艳羡!

  老克司勒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阿诺排行第三。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则还有两个妹妹。在众多的兄弟姊妹之中,他并不是最特别、最受宠的;对于这一点,阿诺并不在意。如果可能,他大概连家都不想回,偏偏老克司勒在老的时候却极度专制地要求他所有的子女都必须回到他身边。

  可笑的是,对于他的某些子女来说,他的要求显得有些多余。由于老克司勒显然来日无多,所以他的子女们当然都围绕在他的身边;理由可想而知并不是所谓的“孝道”,而是遗嘱。老克司勒的财产还不至于多到能平分给五个子女而让他们个个都能成为举世闻名的富豪;其中总有些是会少一点,而受宠者自然也就多一点。至于谁多谁少,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老克司勒的脾气以古怪闻名,没人知道他心里究竟真正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谁也没把握能成为他遗嘱中最大的受惠者。

  竞争和尖苛的批评就这样在克司勒家族中一幕又一幕地不断上演着……

  他们都希望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击败对方,然后得到全部的财产。

  大门打开的时候,阿诺的脸上并没有愉悦。从进这个门开始,他就怀疑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怎么可能会有任何快乐可言?!

  似乎从有记忆开始,这个家所代表的意义便是冰冷。尤其母亲过世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这个家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城堡,禁锢着他们每个人的心—— “回来了?”克司勒家族长子的妻子南西温和地迎接他们,阿诺点点头,算是回应她的话;南西是全家所有的人里待他和绕月最温和的一个。

  这并不令人意外。如果他长年住在这个地方或许也不会有比他们更好的反应;谁会喜欢一个大部分时间都不存在的兄弟在这种敏感的时刻突然出现?

  绕月好一点了吗?“南西关心地问着。

  阿诺无言地摇头。她轻轻地叹息。“没关系,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好的。”

  他再度点点头:“他们在吗?”

  “都在大厅里。”南西低声说:“我劝你还是带她从后面走吧,凯琳也在里面。”

  阿诺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坚决地摇头。“她总要习惯的。绕月将是我的妻子,将来她们有很长的时间要相处,我不希望绕月在这个家里活得像个隐形人一样。”

  “可是……”

  “啊!你们回来了。”他的第二个嫂嫂突然笑眯眯地出现在南西的身后。

  “从医院回来?”

  “是的。”

  凯琳那双冰绿色的大眼睛故作天真地将绕月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改变嘛!是不是,亲爱的?”他的二哥雷蒙没听见似的继续埋首在他的报纸后面。

  阿诺镇定地握着绕月的手穿过客厅准备上楼,坐在沙发后面的老克司勒眯着眼睛打量他们,几秒钟之后突然开口:“等一下,过来让我看看。”

  他们都有些意外。打从阿诺回来之后;老克司勒和他说过的话大概不会超过十句!对他所带回来的女孩子似乎也当不存在似的;一年过去了,他却突然决定要看看儿子?

  阿诺讶异地回头。“看谁?我吗?”

  “废话!当然不是你!我已经看了你一辈子了,还有什么好看?我说的是你身边那个老是不说话的女孩子!”老克司勒不耐烦地说着。

  “她不是不说话,爹地,她是不能说话,你没听说过自闭症吗?”凯琳冷笑。

  “绕月不是不能说话!她是——”

  “我说叫你带她过来!”

  阿诺忍住气,将绕月带到老克司的面前。

  克司勒细细地注视着眼前娇小的东方女孩;她到他们家快一年了,他几乎没听过她说任何一个字!他喜欢她,她比起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于都要来得安静——至少比起他家里的这些女孩子她是安静得出奇!

  他常常在背地里偷偷观察这个女孩。她总是在以为没人看见的时候微笑,对着花草或鸟儿说话,她可以说话,问题是她为什么不对“人”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

  “我问你了吗?”他瞪了儿子一眼。“我在问这个孩子!”

  阿诺闭上嘴,却不由自主地将绕月往自己的身后藏。老克司勒的样子会吓坏很多人,他不希望绕月被他吓坏了?

  “你干什么?”老克司不悦地推开他。“滚开!我在对她说话!”

  “那就看起来像是在说话的样子!”阿诺气愤地面对他的父亲。“绕月的胆子很小,你不要吓她了!”

  客厅里的人显然都有些错愕!凯琳那张治艳的面孔却微微冷笑;老克司勒什么时候能容忍别人这样对他说话?

  老克司勒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这个家里,这是第一次居然有人敢反抗他的权威!

  “诺奇!”南西紧张地轻声叫他。“向父亲道歉!”

  “不必了!”老克司勒粗嘎地挥挥手,竟然不自觉地降低了声量——“那你让开行不行?你挡着我,我怎么和她说话?”

  阿诺和凯琳不能置信地眨眨眼,是他们听错了?

  克司勒不耐烦地瞪他。“我说‘让开’!”

  他果然让开,绕月正茫然地注视着四周,她的视线移到老克司勒的身上,有些好奇似的注视着他。

  “你叫什么……呃……”他小心翼翼地清清喉咙,用最小的音量——“你叫什么名字?”

  绕月愣愣地看着他那侧着头的样子,像只好奇的可爱小鸟!

  老克司勒不由得笑了笑。“小鸟儿,你叫什么名字?”

  “绕月。”绕月突然也笑了。阿诺很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父亲和绕月,他们居然在“说话?” “绕月?”克司勒笨挫地学着她的中文声调。“什么意思呢?”

  绕月微笑着用手比比天上。“绕着月亮旋转。像绕着地球旋转一样,我绕着月亮。”

  克司勒理解地点点头。竟笑了笑。“中国人所取的名字真有意思!”他拉着她的手坐下来。“多告诉我一些你的事。”

  绕月没回答,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他那把大胡子上,用眼神好奇的抚摸那把胡子。克司勒撇撇嘴。“好玩?”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孩子面前很可能像个填充玩具。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胡子上。“可以让你摸摸看,不过不可以拉。”

  他们全都愕然地注视着那一老一小若无旁人的对话。

  绕月真的小心地碰碰那把胡子。“是真的吗?”

  “当然!”他很骄傲地点头。

  绕月也点点头,然后出奇不意地用力一扯——“哎哟!”

  “饶月!”阿诺吓得跳起来。“不可以!”

  老克司勒眼泪都掉下来了!“没关系!没关系!”他边揉着痛处边苦笑着挥挥手。

  绕月眨眨眼睛。“是真的哩!会痛的!”

  “呵!原来她不是白闭症,她根本是个白痴!”凯琳阴冷地注视着他们。一年前,当阿诺带着这个女孩子回来时,她已经知道绝不简单!这一切不过是阿诺所安排,伪装的!他的目的只是要得到老克司勒的同情而已!

  “你住口!”老克司勒生气地叫了起来!可是一叫又立刻想到绕月,于是连忙降低音量看着绕月。“我不是骂你。”

  绕月竟然微笑。“我爸爸也常常这样鬼吼。”她说着,还俏皮地比比手势。

  “他可以吼得比你还大声!不过我知道他没恶意的,就像你一样。飞扬也会吼,很生气的时候。还有妈妈,他们都会鬼叫。”她说着说着,快乐地笑了起来。

  “他们都一样会大吼大叫的,海冀还说我们家的人除了我之外没人会说话,他们只会吼叫。”

  阿诺几乎落下泪来!一年来绕月所有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有此刻说的多!

  “我还以为你不说话的呢!”老克司勒惊异地笑了。“怎么原来你不只看起来像小鸟,说起话来也像小鸟啊!”他很开心地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去看我的宝贝!”

  阿诺紧张地叫了起来。“绕月她——老克司勒不耐烦地瞪他。”我又不会把她吃掉!

  他话还没说完,老克司勒已经拉着他的小朋友进了书房一个连女仆都不准进去打扫的地方!

  “很高明的手法啊!诺奇。”凯琳冷笑着说道:“等了一辈子的机会终于給你等到了!”

  阿诺蓦然回头——“什么意思?”

  “你那只可爱的小鸟啊!”她一脸不屑。“这不就是你所想要的利用她来亲近爹地,然后得到遗产!”

  “凯琳!”她的丈夫低声吼道。

  我说错了吗?“她生气地一把扯掉丈夫的报纸。”你就只会看报纸!“当初你为什么不会像你亲爱的兄弟一样叫我装自闭症或什么的什么的?没用的东西!”

  “注意你的用词。”雷蒙阴沉地警告着。“我的耐心有限!”

  阿诺翻翻白眼,这种情况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他转个身打算上楼——“等一下!”凯琳没打算放过他。“你不要以为你赢了!老家伙的脾气怪得很!现在你的小宝贝只是短暂的得到他的注意力而已,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很快的,他就会厌倦了!”

  “那很好啊!不是正好如了你的心意了吗?”阿诺简单地回答,然后上楼,连听都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话。

  阿诺上楼后,凯琳转个头正准备对自己的丈夫发作,却被他凌厉的眼神所震慑!

  “我警告你!如果你再表现得像是肥皂剧中那种苛刻尖酸、不择手段的女人,那么,不管我能不能拿到遗产,都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关系了!你懂不懂?!”他压低了声音,阴沉地说。

  “你说什么?!”凯琳蓦然跳了起来!“我这是在帮你——你—一”

  “这种帮忙我一点也不需要!你不知道你有多讨人厌吗?”他冷冽厌恶地瞪着她。“你看起来就像个无知而且贪婪的可怜女人!你让你自己像个傻瓜!同时也让我变成一个没大脑傻瓜!”

  老克司勒最珍贵的宝贝是一本锁在书柜最下方的大相本。他和绕月窝在特别定做的超大沙发里细细地翻阅着那大本相片,他如数家珍地细说着每张相片的由来和当时的背景——他妻子的相片不多,但却每一张都让他眼眶湿润。

  “她很美啊!”绕月由衷地说着,相片里的红发女郎有一脸雀斑和一双和阿诺一模一样的蔚蓝色大眼睛。从一般的角度看采:她实在称不上美丽,但是她脸上善良纯真的笑容却有种令人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的引人魅力!

  “是啊!她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女人。”老克司勒点点头,感叹地说:“如果她现在还在,一定还是像以前那么美……”

  “你很想念她。”绕月同情地看着老人眼里的微湿。“你们一定和我爸爸妈妈一样相爱。”

  “他们很相爱吗?”

  绕月笑了笑。“他们每天都吵架,可是只要一天不见面就全都疯了!”

  他微笑。“是啊!那也是相爱的一种方式。”

  绕月静静地看着相片上的女子;他小心翼翼地翻到下一页,似乎怕太用力而把相片弄坏了似的。“这是诺奇和他哥哥妹妹们夏天在海边拍的照片。那时候诺奇七岁,一天到晚都想飞,连在海边也一样,我得雇好几个保镖才能防止他从岩石上不要命地跳下去!”

  “为什么你不自己看着他?”

  老克司勒微微黯然地垂下眼。“那时候我不知道孩子们原来是会长大的,我以为他们可以等到我有空的时候……”

  他说着,突然抬起头来注视着她。“你喜欢诺奇吗?”

  绕月点点头。“喜欢。”

  “那你会嫁给他吗?”

  绕月想了想之后摇摇头。

  老人似乎有点意外。“你喜欢他不是吗?”

  “我也喜欢你,可是我不会嫁给你。”绕月理所当然地说:“我要嫁给若磊。”

  “若磊?”

  “我宝宝的爸爸。”

  老克司勒吓了一大跳。“你有宝宝?”

  绕月欣喜地点点头,摸摸自己的小腹。“在这里!”

  他恍然大悟!那是一个还不存在的孩子——可是在绕月心里,她却早已经在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 他有点失望。看得出来儿子对这个女孩的感情,而自己又是这么喜欢这个毫无心机的孩子……

  “我想回家。”绕月突然轻轻地说着,她的眼神黯淡。“我想念飞扬……想念爸爸妈妈……还有若磊……”

  “飞扬?”那个红衣服女郎是吗?“他点点头。”我记得,她是你的姊姊。

  “”是啊!“绕月黯然地垂下眼。”飞扬和爸爸妈妈,我已经很久很久投见到他们了……我连他们的吼叫都想念……“”既然你想念他们,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只要你说话,证明你的病好了,那就可以回去了啊!“

  她摇摇头。“我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

  绕月纯真的眼神让他一阵心痛!“不会像这里的人一样说话,他们很……”

  她想了几秒钟之后有些愧疚地:“可怕……所以我不想说话,不想像那样说话。”

  “我也不想。”老克司勒苦笑。这里的人一向都是这么说话的不是吗?言语之间充满了讽刺、尖锐,永远想赢、想打倒身边的每一个人!“那是我的错,是我让他们那样长大,是我让他们认为除了钱之外,这个世界上没别的重要事情!

  我是他们的父亲,可是,在这一年之前,我也是那个样子——是我把他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变不回来了吗?”绕月轻轻地问。“可以变成这个样子,也可以变回来吧?!”

  老宪司勒苦涩地笑了笑;如果世上的一切都像这个孩子所说的那么简单那该有多好?

  人总是因为明白人世的现实残酷而变得更加现实更加残酷!多讽刺啊!这世界其实不也就是人所造成的吗?

  “我要去找绕月。”她坚决地说着,猛然转个身瞪着他的脸——“而且谁也阻止不了我!”

  殷海翼点点头。“好啊!我说过我要阻止你了吗?我赞成你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我向来不都是如此的吗?”

  凌飞扬阴沉地瞪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很好!”

  “然后?”

  “你会遭到天谴!”我会遭到天谴!“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飞扬气得跳脚!

  殷海翼不动如山地微微一笑。“需要我替你拿行李吗?”

  “殷海翼!”

  “我就在这里听候差遣。”他仍旧一脸无所谓。“有事吗?” “你是个恶劣的痞子!下三滥的痞子!该下地狱的……的一只臭虫!”

  “而且正好是你的男朋友,你将来要嫁的男人。”海翼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已经过了一年,每次看到她发脾气的样子他居然还是忍不住心动?他轻轻地捧住她的脸。“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张世界上最适合发脾气的脸?不管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多么恶毒,看起来都还是那么令我心动不已!”

  “你去死!”凌飞扬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张世界上最适合发脾气的脸,不过我确定你绝对有张世界上最会哄女人的嘴!”

  他微微行个礼。“这是我的荣幸。”

  在客厅里一直看着他们的凌龙兴夫妇愉悦地拍拍手。“精采的表演,你们预约了国家表演厅吗?戏名叫什么?驯悍记?”

  凌飞扬竟然红了脸!她瞪了殷海翼一眼。“谁听他的鬼话?我是真的要到美国去看绕月的!”

  “顺便度蜜月?”凌龙兴眨眨眼。“时间上不会太赶吗?”

  “爸!”

  他无奈地耸耸肩。“当我没说。”

  “难道你们都不想知道绕月的情形吗?我们已经三个多月没见到她了。”

  “我们当然想知道绕月现在的情形。”凌太太轻轻地说。“只是不知道克司勒那边的人……”她有些无奈。“你自己也知道上次我们到那里去的情况啊!他们视我们如毒蛇猛兽!”

  “那又怎么样?绕月是我们凌家的人,我想去看她难道他们还敢关着大门不让我进去吗?”飞扬不悦地嘟嚷着。“更何况绕月去那里已经一年了!如果一年的时间都不能治好她,那她继续住在那里又有什么意义?”

  “阿诺是你的好朋友。”海翼提醒。

  “我知道!”飞扬翻翻白眼。“我并不是对阿诺不满意,我只是怀疑住在那种环境之下绕月怎么可能会变好?那里的人全都利欲薰心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你没看到他们家里的人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他们只差没派个人监视我们有没有偷走他们家的珠宝而已!“ ”当初决定让绕月到美国去的人是你。“ 凌飞扬狠狠地瞪他。”你哪一只耳朵听到我不承认那是我的错?“

  “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你们可怕的吵闹声了。”凌龙兴摇摇头咕哝。

  “这叫一报还一报。”她笑着跳到沙发上。“谁叫你以前和老妈老是吵架?

  我听都听烦了?现在也让你们尝尝那种滋味!——怎么样嘛?到底要不要去?“

  “你想去当然好啊!不过既然要去,就干脆去把绕月带回来算了。”凌龙兴理所当然地说:“反正我也不想让他们以为我们家绕月真的是去贪图什么的。”

  “把绕月带回来?”

  “你刚刚还说绕月留在那里没用。”

  飞扬无言地想了想。“可是我也怕绕月一回来就真的这辈子只有冷若磊一个人了……”

  一听到这话,他们全都沉默了下来——冷若磊——一个已经消失了一年的人。

  当年他说他一定会再回来,可是现在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对凌家的人来说,那的确是一个两难!冷若磊一回来,就表示那将会是个惊涛骇浪的多事之秋;可是冷若磊不回来,绕月又该怎么办?就让她终其一生一直活在可怕的等待中?

  他们无言——突然不知道上苍究竟想如何安排?

  而那样的安排对他们来说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情节?

  我在凌家待了将近两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凌家的第二个女儿有病,可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个人是绕月!他们说她有轻微的自闭症,你或许不能了解那对当时的我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震撼!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绕月有病!那怎么可能?!后来我知道自闭症是什么意思了;那是一种拒绝与人沟通的病。绕月可以一、两个月不说上一句话;在那两年之中,我所听到绕月说过的话少之又少,但那又怎样?我宁可相信那只是一种异于常人的沉默。如果异于常人就是一种病症,那么,我相信这世界上恐怕有一大半的人都是不正常的——包括我自己在内。

  凌家的人对我的信任几乎是即时的!从我一进他们家的门开始,他们便从没怀疑过我什么,没过问过我的任何私事。彷佛我天生便是他们家的一份子似的!

  那种信任后来带给我很大的压力,在仇恨、报复和爱情、感激之间的拉锯战让我痛苦不已!我甚至怀疑我从小所知道的“仇恨”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果凌龙兴真有我所知道的那么邪恶,那么他的两个女儿为什么会天真如此?!

  我常常独自一人带着晓月到医院去做治疗。在车上,绕月也不说话,可是她会笑——听着我说话的声音,她会静静地微笑着,似乎完全能理解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似的!

  她眼里那种谅解、温柔的神情让我羞愧!我居然想利用这样一个完全信任着我的女子!

  每当我处于痛苦之中,绕月总能适时地握住我的手……

  像阳光一样握住我的手,即使我是那么的阴冷、近乎没有人性!

  第二章“还是没找到?”

  “是的。”助理显然十分愧疚。“我们真的已经尽了全力了!可是人海茫茫,怎么去找一个存心要躲起来的人?”

  端木秋点点头。“我明白。”他叹口气,挥挥手。“没事了,你出去吧!”

  “总裁?要不要我再派人到美国去一趟?”

  他想了想。“也好,我想他应该是会在那里的。”

  “知道了。”

  端木秋无言地替自己倒了杯酒,静静地啜饮着苦涩辛辣的味道——他所做的事真是那么不可原谅?为什么若磊坚持要躲着他,不让他有任何机会解释?

  或者,感情的力量真有那么大?竟能让若磊再也不肯回头! “总裁,杂志社朱小姐来访。”电话里传来秘书的声音。

  他愣了几秒钟,才想到他已经约了杂志社的人。“喔,请他们五分钟后进来。”

  “知道了!”

  他静静地深吸了几口气,将短暂的感伤收藏好之后才翻翻桌上的资料;资料上说这是一家世界著名杂志社的台湾分社,而朱茵则是这家杂志社里一位声誉相当不错的出色记者。

  他们访谈的话题是:台湾当代杰出企业才俊。“杰出企业才俊”?他不禁失笑,原来自己在别人的眼中居然也算是青年才俊了吗?有点可笑、讽刺……

  敲门声响起,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之后站了起来。“请进。”

  “我们可以进来了吗?”一张几乎像是孩子般的面孔出现,脸上竟挂着俏皮的笑容!“还是要再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背小抄?”

  端木秋再度愣了一秒钟,然后摇摇头。“当然不用,请进。”

  她阳光一样的笑容让他在瞬间竟觉得手足无措!

  她跳了进来,笔直“冲到”他的面前,交出她的名片。“我是朱茵,你好。”

  “你好。”

  后面一个扛着笨重摄影装备的粗壮男子嘟嘟嚷嚷、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你好,我是摄影师兼苦力。”

  “别说得那么可怜行不行?人家还以为我们杂志社虐待员工!”朱茵俏皮地朝他扮个鬼脸。

  “他们不会虐待员工。”他冷冷地做出傻笑。“真的喔!一点都不会!他们只是穷,穷得请不起苦力而已。”“别介意,他是出了名的别扭,我们刚刚到电视台去做了是个小采访,一定要带这种摄影机的!平常只要带一般的机就可以了,他很不满意必须扛着两台这种机器跑来跑去。可是没办法,我们只有两个人,所以东西不可以放在楼下的车子上。”她笑着吐吐舌头。“那玩艺儿贵得要命,万一丢了,我们可赔不起!”

  端木秋几乎傻眼!她说话的速度像太空梭一样快!“喔”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朱茵看着他。

  他点点头。“可以。”

  “好。”她一个转身,旋风似地坐在沙发上,动作之快不由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练过什么轻功之类的!等她在位于上坐定,再面对他时,居然已经换了张绝对正式、端庄的面孔!摄影师看起来动作慢,可是却相当扎实;在她坐定之后,他也已经将摄影机架设好,作了个OK的手势。

  端木秋怔了几秒钟!这两个人的搭配不但怪异,而且迅速确实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我可以把访谈录下来吗?”

  他还是点点头。“可以。”

  朱茵将录音机打开,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她俏皮地朝眨眨眼?好像那个顽皮的朱茵一直就躲在那个端庄文雅的面具背后似的!

  朱茵清清嗓子之后,居然连声音都变得端庄起来。“我想您已经知道我们今天访谈的目了。我们在做过调查之后,认为您是台湾当代最杰出的青年企业才俊之一。当然,您对私生活的保守态度也是相当令人好奇的一部分;不过,今天我们的谈话仅限于企业方面的经验和过程。我们目前最想知道的是,您是如何开始您的商业生涯的?您可以简单的谈一谈吗?”

  简单、明了,不急不缓。确定每个宇都能让对方确实了解,而且声调一直保持在正式和闲谈之间。既不会让人感到不自在,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够庄重。端木秋挑挑眉,难怪她能成为杂志里最红的记者之一!她的确有种相当特殊的魅力能令受访者说出她想知道的每一件事!

  访谈进行了约四十分钟,朱茵钜细靡遗地询问了他经商的所有过程和心路历程,她手上的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笔记本上写出了好几张纸!而且她的动作很轻巧,根本不会让人注意到她正在做什么事;她的眼睛永远专注地看着他,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她的眼里闪出不同的反应来! 端木秋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

  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怎么可能在同一个时间里注意到那么多的事且完全不落痕迹?

  “就是这样。”

  朱茵点点头,朝摄影师飞去一个眼神,他简单地点个头之后,她立刻跳了起来!“OK!搞定!”她伸个懒腰之后又“冲到”他的面前伸出她的手。“谢谢你!你是我所采访过最合作而且最丰富的人物了!”

  端木秋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谢,这是我所听过最好的赞美。”

  朱茵讶异地看着他。“你笑起来真好看哩!应该常常笑的,可以保持年轻喔!”

  ,他挑挑眉。“我会记住你的话”你结婚了吗?“

  端木秋不明所以。“没有朱茵再度露出他所见到的阳光笑容。”是吗?那真好。“”好?“

  她没回答,只是再度微微一笑。“我们走了,谢谢你接受我们的访问,访问稿出来之后我们会送过来给你过目,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联络。如果一切都没问题的话,杂志发行了之后也会送过来给你的。拜拜!”她旋风似地说完,根本不等他回答便刷地消失在他的面前!

  端木秋愣愣地钉在当场!那个看起来笨拙的摄影师居然也在同时消失!简直像是一阵风似的刮进来,然后刮出去!

  办公室里突然冷冷清清的,他错愕地瞪着那扇关上的门,刚刚真的有人进来过?还是他的错觉?

  朱茵?

  他看着桌上的名片——这证明了那个有着阳光般微笑的千面女郎是真的存在过,他竟轻轻地笑了笑——朱茵。

  自从几天前绕月奇迹似的和老克司勒交谈之后,他们在短短的时间里便成了忘年之交。绕月仍然坚持她不和其他人说话的原则,但显然老克司勒并不在那张名单之列。她只和老克司勒说话,老克司勒不在的时候她便和过去一样近乎呆滞地躲在自己的角落里。

  这让阿诺灰心到了极点!绕月对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不管他如何诱哄,绕月都显得无动于衷!而据老克司勒的说法,绕月之所以愿意和他说话,完全是因为他和凌家的人有相似之处的关系。

  老克司也说绕月非常想回家——他有种感觉,如果他让绕月回去,那么这一生他就没有机会和她长相厮守了!

  他做不到……

  “诺奇,你的电话。”

  阿诺望着绕月不言不语的身影黯然地叹了口气,顺手拿起电话。

  “喂?我是诺奇。”

  “我是凌飞扬!”

  “飞扬?!”阿诺惊喜地。“是你?”

  “我决定到美国去了,搭明天下午的飞机,你可以到机场来接我吗?”

  阿诺心中一凛!“你要来?”瞬间的惊喜顿时消失于无形!

  “不可以吗?我想看看绕月,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她了?电话里你又吞吐吐的,我不去行吗?”

  “如果你只是单纯的想看看她,我并不反对。” :“什么意思?”飞扬的表情很生动地浮现在他眼前。“意思是说,如果我别有企图就另当别论是不是?”

  阿诺无言。

  线路另一端的飞扬有些生气地吼了起来:“阿诺!”

  “我不希望你是来带走她的。”

  “她是我妹妹!”

  “你答应把她交给我照顾的!”

  “没错!但是已经一年了,绕月的情况并没有好转,而且你的家人也不欢迎她继续留在那个地方,我有什么理由再把她留在那里?”

  “再给我一点时间,飞扬,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一阵沉默,飞扬在几秒钟之后才缓缓开口:“阿诺,我不一定会把她带回来,可是我希望你到时候可以给我一个该留下她的理由。”

  阿诺点点头。“我会尽力而为。” “但愿如此。”

  挂掉电话之后,阿诺沉默地垂着眼——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吗?他是这么的尽力!这一生中他从未为任何一个人付出这么多的感情,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因为付出而受到伤害……。

  身旁的绕月正专注地看着老克司勒给她的一个小玩偶,她看起来那么天真平静,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却又是那么的残忍——那么地残忍!

  “怎么了?”

  飞扬无言地摇摇头。怎么说呢?心情突然沉重了起来!当时作决定的时候已经知道很可能会是一个错误,可是她还是做了;现在阿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痛楚……她不知道自己所选择担任的角色竟是一个情感上的冷血刽子手!

  殷海冀静静地环住她僵直的身体,轻轻地将她拉近自己。“那不是你的错。”

  “我觉得是我的错。”她有些难过地垂下眼。“当初就知道情况很可能会是这样的。”

  “你已经给过他机会了,那也是他所想要的。如果那时候你不把绕月交给他,或许情况会更糟,对他或绕月来说都是一样的。”

  “也可能更好。”

  殷海翼叹口气。“对,可是没人知道,我们都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变得更好或更坏对不对?既然都不知道,又为什么要觉得这一定是最坏的情况?说不定这才是最好的。”

  飞扬苦涩地微笑。“你越来越懂得安慰我了。”

  海冀紧紧地抱着她。“我才不安慰你,那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我是说真的,只有对你说真话才会有好处啊!”

  “明天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

  他摇摇头。“我不能去,公司里有很多事。”至少在确定端木秋的确对‘恒星’没兴趣之前他还不能掉以轻心。端木秋这个人的作风难以预测,他不能再冒一次险。“听说端木秋最近行为诡异,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我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你觉得他可能还没放弃报仇的念头?”“不知道。”殷海翼放开她。“端木秋这个人行事毫无章法可言,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上次他没有理由突然撒手,现在又怎么去猜测他会不会又突然决定复仇?”

  “我觉得不会。”飞扬摇摇头,眼光遥远:“我猜他会撒手一定是为了冷若磊——他现在很可能也跟我们一样正在猜测若磊的下落。”

  你想,冷若磊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我想?”飞扬转个身面对他。“如果要我猜,那他一定就在离绕月不远的地方。”

  纽约警局。

  —名黑发东方男子无言地坐在吵杂警局的一个小角落里,警局里各种吵杂的声音似乎一到了他的身边便自动消失似的。烟雾弥漫中,他忧郁的面孔看不出什么表情,连视线似乎都缺乏焦点——“那是谁啊?”一名年轻的警官好奇地问着。“我看他坐在那里有好一会儿了。”

  “奖金猎人啊!”低着头写报告的老警员头也不抬地回答。

  “奖金猎人‘?”对方吓了一跳。“现在还有人做这种行业?”

  “当然有,你现在看到的不就是了吗?”

  “可是他是个东方人啊!”

  “东方人怎么样?”老警员终于抬起头。“别小看东方人,他抓到的可都是连我们都不见得抓得到的喔!他也是目前少数能靠奖金来维持生活的人之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些小毛贼,他大概那时候还不知道可以靠抓贼来过生活,后来发现了 之后,几乎每个月我们都会从他手上得到一两个重刑犯。快一年了,每个月都有!比我们自己人的效率还高!”

  警员十分好奇地注视着那名东方男子。“我可不可以———-”不可以。“”为什么?“

  老警员耸耸肩。“因为他不会理你的,这一年来他谁都不理,只有一个人例外。”

  “谁?”

  那名警员不屑地冷笑,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来——“我们的心理医生啊!这里除了她还有谁能说得上是女人吗?”

  “心理医生?”他真的讶异了!“那位金发尤物?不会吧?怎么看她也不像是会喜欢东方人的女人!”

  “相信吧!虽然很多人都不信,不过那绝对是真的。”老警员淡淡地笑了笑。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他们看起来还满相配的。”

  “他叫什么名字?总不会连这个都不能问吧?”

  “若磊。冷。” ※        ※             ※手里握着那张数目字不小的美金支票,他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欣慰的感觉。走出警局,他便笔直地往家的方向走。

  金钱对他来说当然不是必要,却是需要——总有一天,他会存够足够的钱替绕月治病!

  “若磊!”

  冷若磊停了下来。“艾美?我以为你还在上班。”

  “我是还在上班,不过我听到他们跟我说你今天所抓的人犯之后,上不上班就不再是那么重要了……”艾美冷着脸走到他面前。“至少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你真的越来越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抓的是黑帮里最冷血的东西?他甚至可以空手打死你!”“我没死,而他现在正在牢里。”他淡淡地回答,缓缓移动脚步。

  “你真的那么需要钱吗?”艾美坚决地挡在他的面前。“这一两个月来你所抓的人都是一些不要命的重犯,如果没有理由,你不会这样和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要知道理由!“冷若磊只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推开她往自己家的方向慢慢走去。不需要理由,更不需要解释理由,除了绕月之外,任何人都一样。

  “若磊!我关心你!”艾美不死心地追上来。“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没说过我们是朋友。”

  她美丽的金发晃动了几下,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秒钟“快回去上班吧。” “我不认为你说的是真心话!”冷若磊仍然没停下脚步。“我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需要朋友。”“还是为了凌绕月?”

  他不发一语,缓缓走出她的视线,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她所说的话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艾美失望地伫立在街头,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早就知道不能爱上这么一个人的!他的心根本无法捉摸。即使知道他爱的不是自己,即使知道他爱的是另一个东方女子,却又忍不住怀着一丝希望……

  从第一次在警局里见到若磊就爱上他了!她是当时唯一能说流利中国话的人。

  他莫名的忧郁、强悍的作风和那一丝隐约呈现的脆弱都让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

  即使明明知道是错,却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傻……

  老克司勒开着他心爱的古董车在纽约繁华的街道上行驶,绕月坐在他的旁边,大有松了口气的样子;从她的神情看来,待在那间大屋子里对她来说真的是种苦刑。

  老克司勒心里觉得自己是有些对不起她的。明知道她想回去,却又私心地希望她能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多么希望绕月真的是自己的孩子——一个他在晚年时真正希望能得到的孩子!  “我们今天到我最喜欢的材料店去,你说怎么样?

  那里什么都有喔!各式各样的器材都可以弄到手,我们可以搬一堆会让他们昏倒的材料回去放在客厅里!“他兴奋地提议着。”你说怎么样?我们组辆老克莱斯勒好不好?“

  绕月点点头。

  “我听阿诺说,今天你那个穿红衣服的姊姊会来呢——她叫什么?”

  “飞扬。”

  “对对对!飞扬,阿诺说晚上要到机场去接她。”

  绕月再度点点头,她很开心地笑了起来。“飞扬真的要来吗?爸爸妈妈呢?

  他们来不来?“  。

  “只有飞扬吧?”老克司勒想了想。“只听说飞扬要来,你爸爸妈妈可能不会来的。”

  “只有飞扬也很好。”

  老克司勒转个头朝她眨眨眼。“如果飞扬真有你说的一半好,那我会喜欢她的。”

  绕月很肯定地——“你会喜欢她的!飞扬比我说的还好喔,阿诺也喜欢飞扬,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是吗?”老克司勒点头。会有像喜欢你那么喜欢她吗?他可不这么觉得。

  从阿诺今天的表情看起来,他对飞扬即将来访并不怎么高兴——或许飞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单纯。 如果她是来带绕月回去的,那么阿诺的确不会高兴的!有什么办法可以把绕月留下来?老克司勒边开着边苦苦思索着。就算是为了阿诺,他也该想个法子—— “停车!”绕月突然叫了起来!

  “什么?!”老克司勒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

  “快停车!”绕月焦急地拉着他的手:“我看到若磊了!我看到他了!”

  老克司勒顾不得后面的车子正喇叭声大作,连忙将车子停到路上。“你看到什么?”

  车子一停下来,绕月便不要命似地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绕月?”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绕月飞也似的冲到对街,那种不要命的样子让街上的交通大乱!老克司勒险些吓出心脏病!他立刻也冲出驾驶座追了上去。“绕月!绕月!”

  “若磊!”凌绕月疯了似的在街上大叫着:“若磊!”她刚刚真的看到了!

  她看到若磊在街上走,那一定是若磊不会错的。

  “若磊!”

  “绕月!”老克司勒用力抓住她。“你看错了!这里很危险啊!快跟我回去!”

  “我没有看错!”绕月认真地摇头,拼了命四下寻找。“我真的看到若磊了!

  他刚刚就在这里的!我真的看到了!“”好好好!就算你刚刚真的看到,可是现在他已经走了!“

  “不会的!若磊一定会等我的!他是来找我的!我要在这里等他!”

  “绕月!”

  绕月紧张地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若磊呢?他没看到她吗?为什么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街上车子的喇叭声大作,老克司勒的车子正停在路中央,老克司轻轻地拉住绕月的手。“绕月,我们会找到他的,现在先跟我上车好不好?”

  绕月无言地注视着老克司勒的脸,他看起来真的是被她的举动吓坏了!绕月沉默地垂下眼,好一会儿,她才点点头,顺从地跟着他上车——若磊……

  转角的阴影处,一名东方男子默默地注视着那辆古董车缓缓驶离……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心紧紧纠结成一团!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的父亲是邱传宗,他过去和凌龙兴是至交死党;他们一起创业,一起为了公司而奋斗。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也只是在家里停留个几个钟头之后便又消失无踪。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家——或者该说我们的这个家才是“别外”一个家——我的父亲终身未娶,但是他却拥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弟弟端木秋。很奇怪?两儿子却没有任何一个 姓“邱”?

  我的母亲是个相当沉默的女人,她不是那种因为得不到名分而终日以泪洗面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痛苦所以特别沉默,但是我知道她从不曾因为自己未婚生子而感到羞愧!

  在我十二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带着我到他的另一个家去。那里有端木秋和他的母亲;那时候阿秋叫秋生,林秋生,他的母亲是另一个沉默而且略带神经质的女子。

  我不知道父亲和凌龙兴之间的恩怨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可是父亲在世的最后一年,他终日籍酒消愁,嘴里骂着凌龙兴、骂着那个无情的世界!一年之后,他很“顺利”地杀了他自己,他死于急性肝癌。

  在我父亲过世之后,大姨便几乎疯了!她日日夜夜诉说着怨恨、不满和各种疯狂的报复计划!据我所知,在父亲过世之前不久,他已经决定要娶阿秋的母亲为妻了,但是他的死却粉碎了阿秋母亲期待了一生的希望!所以她疯了!

  过不到一年,她也随着父亲而去,临死之前仍念念不忘要我们替父亲报仇。

  那年我十八岁。父亲死后留下一大笔的债务,讨债的人天天到家里来,我和阿秋一点办法也没有。那天,他们终于知道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得回他们的财物,在愤怒之下他们痛殴了我和阿秋——而我则杀了他们其中一个——我入狱,而年仅十四岁的阿秋则被送往孤儿院。半年后,阿秋和他的养父母来看我,那时候我知道我的弟弟阿秋已经改名,他的养父母姓“端木”,过去的林秋生消失,而端木秋得到新生活。

  我在监狱里待了七年,出狱之后花了一整年的时间调查凌家所有的一切。我这一生所有的青春岁月几乎都在怨恨和痛苦之中度过!我恨透了凌家的一切、恨透了凌家的每一个人!可是上天却给了我凌家人最珍视的宝贝作为补偿——我不知道究竞是谁对谁错——我甚至再也不想知道究竟谁是对的而谁又是错的。我只知道我爱绕月,为了她,所有的对错我都可以不再在意一只是午夜梦中,我总是无法忘记大姨那双充满了怨恨、血红色的眼睛……

  第三章飞机抵达纽约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阿诺穿着大衣瑟缩在机场入境处的大门前。那道红色身影出现的时候,他不觉得温暖;相反的,寒意似乎更甚!“嗨!

  好久不见!“飞扬看了他几秒钟,他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好好的睡过了,满脸的于思,竟显得有些狼狈!”好久不见!你是不从接到我的电话之后就没好好睡过?“

  阿诺无言地接过她的行李。“大概吧。”

  “情况有那么糟吗?”

  本来没有。“飞扬眯着眼睛打量他。”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不来就不会那么糟是吧?“

  他只能无言。

  凌飞扬迟疑了几秒钟之后,才缓缓地叹口气。“阿诺,我们并不是仇人,就算是我们的立场不同,也不该是仇人的!”

  “我知道。”

  走到机场门口,克司家的司机已经将车子开过来。飞扬上了车,阿诺在她的身边坐下。“既然是这样,那又何必对我那么感冒?我不是来看你究竟做得好不好的,我只是想来看看绕月。”

  “而且考虑要不要带她回台湾。”

  “如果你继续保持这种态度,那恐怕就不需要考虑了。”

  阿诺涩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知道怎么得到你所想要的。”

  飞扬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你们总是纵容我得到我所想得到的。”

  “你看起来精神很好,怎么这趟长途飞行没把你的精力榨干?”

  “很遗憾啊!我正好特别偏爱飞机上的食物。”飞扬眨眨眼。“而且一点也没有时差的问题,如果你期望看到我精神委靡,那很抱歉,你必须失望了。”

  “我想这是说你今天就打算知道所有的事了是吗?” “不是。”凌飞扬叹息。阿诺的表现那么紧张,像是怕她会立刻拖着绕月上飞机似的!“阿诺,我不打算今天就知道些什么事,我今天只想看看绕月,和地说说话而已。”

  阿诺无言地垂下眼,几秒钟之后才涩涩地抬起头。“很抱歉,我真的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没关系,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飞扬轻轻拍拍他的手。怎么说?阿诺的表现让她觉得绕月似乎真的在这里过得并不理想,如果绕月在这里过得很好,他又何必这么紧张?

  如果绕月在这里过得真的不好,那——她在心里叹息一声,那她恐怕别无选择,必须伤害阿诺了!

  一年前她并没有考虑到这个时候的事,现在事到临头了;才知道自己当时所做的决定究竟有多草率!

  可惜知道的时候通常已经来不及了……

  客厅里堆着一大堆的模型材料,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绕月在昏暗的灯光下专心地组合着模型的一个小部分。她穿着白色的睡衣,披着长长的黑发,看起来有这苍白; 那种专注的样子像是个用心在作功课的孩子!

  她睡不着,脑海里一面想着今天在街上见到冷若磊的情形。若磊一定也看到她了,可是他既然看到她了,又为什么要跑呢?

  “绕月?”

  她怔怔地抬起头来。“克司勒……”

  老克司勒讶异地看着她跪在地上的样子。啊!像一个纯真天使一样可爱的孩子!“怎么不睡觉?”

  绕月摇摇头。“睡不着啊!”

  他笑了起来,走到她的身边。“我也睡不着,我们还有好多的工作还没做完对不对?我一直在想这部车子组合好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想着想着就更睡不着了,所以干脆爬起来。”

  “我在想若磊。”绕月手里拿着模型车子的材料,迷惘地注视着远方。“他为什么要跑呢?他也看到我了啊……”

  “也许他觉得现在还不适合跟你见面也说不定。”老克司勒安慰地说着。

  “等时间到了,他一定会跟你见面的。”

  “还要很久吗?”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不会很久的。” 绕月这才安心地笑了起来。“是啊!不会很久的,若磊也知道我在想他啊!很想很想的!”

  “那现在你可以安心去睡觉了吧?”

  绕月摇摇头,看起来精神奕奕地。“我不想睡了!我们把这些做完好吗?”

  老克司勒这才看到她手上拿着的模型,她居然一个人完成了一大半!他惊异地笑了起来。“你都快做完了嘛!”

  她害羞地笑着。“我也喜欢这个,以前在家里和爸爸组合过很多,他喜欢火车。”

  老克司勒卷起睡衣的衣袖,神采奕奕地开始组合车子。“那我可不能输给你啊!我一定得比你组合得更好才行!”

  绕月点点头,那一老一小就这样趴在昏暗的客厅里安静而认真的组合着车子;在小小声的交谈中,感情浓郁得仿佛真是一对父女——飞扬和阿诺进门时所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景象。飞扬错愕地看着绕月趴在地毯上专注地研究着一张汽车模型的组合图,而老克司勒嘴里正念念有词地组合着一片导流板。

  “不是那个地方。”绕月摇摇头。“应该是第六片才对。”

  “不是第六片!是这一片!我组过很多辆这一型的车子, 我知道的。”

  “是第六片!”

  “不是!”

  飞扬不由自主地靠近他们,阿诺则傻傻地跟了上来。

  绕月指指组合图上的图示。“这上面说是第六片,而且我也觉得是第六片。”

  “好吧好吧?那个第六片在什么鬼地方?”老克司勒喃喃自语地在一堆材料中寻找。

  “在这里。”飞扬正好抓着第六片板子。“你说这个?”

  “谢谢。”他看都没看她一眼!

  “那这个呢?”飞扬竟然坐在绕月的身边和她一起研究那张图。“这个地是错的吧?两个轮子的大小不一样的。”

  “看起来是一样的。”绕月侧着头迷惑地瞪着那张图。 “不一样吗?”

  “上面说不一样。”

  “我说一样。”

  “不一样!你老眼昏花!”

  老克司勒眯着眼瞪她。“一样!”“不要吵,拆下来就知道了啊!”绕月将轮子拆下来比比看。“真的不一样耶!这是另一边的轮子。”

  凌飞扬得意洋洋地。“看!我说不一样吧!”

  阿诺抓住机会立刻介绍:“爸!这是飞扬,绕月的姊姊。”

  “知道了,看她那一身红衣服就知道了。”老克司勒不耐烦地将另一边的车身交给飞扬。“你么厉害,你装这边。”

  “绕月,这边的图呢?” 阿诺傻傻地立在一旁,他们竟然全都当他是隐形人似的专心投入组合模型的工程之中!

  “阿诺!你挡到我的光线了。”飞扬推推他。“走开一点。” 阿诺怔怔地让到另一边,她居然还叫他走开一点?搞什么?!

  到了隔天的清晨,克司勒家族其他的成员到客厅的时候,发现那一堆材料都已经不见了,而电视机上面摆了两辆崭新的模型汽车。 ※  ※     ※※    ※ “若磊?”外面阳光灿烂,但他的小公寓里却阴阴暗暗 的,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艾美抱着一大堆的食物进门。 “若磊?

  你在吗?“

  她把东西随便一摆之后,走到窗口将窗帘用力拉开!

  “拉上它。”

  她吓了一跳!“若磊!刚刚怎么不说话!我以为你不在家!”

  “拉上它!”他暴躁地说着。

  艾美无奈地将窗帘再度拉上。“今天天气很好,你不想晒晒太阳吗?”

  “不想。”

  艾美打开一盏小小的灯光;冷若磊坐在床上,手中正握着一瓶酒。“你又喝酒了。”她叹口气,走进他的身边。

  “走开!”

  艾美坚决地和他争夺着酒瓶。“把酒给我!”

  冷若磊冷冽地看了她一眼。“我说走开!”

  她不容质疑地摇头。“除非你先把酒给我!你今天已经喝够了!”

  他用力将她推开,把酒往自己的喉咙里灌!

  “若磊!”艾美忍无可忍地一把扫掉他手上的酒瓶,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在屋子里回荡,琥珀色的液体溅落一室凄凉—— “如果对凌绕月的感情让你那么痛苦,那你为什么还要爱她?如果你不能忍受自己一个人过日子的痛苦,为什么你又不肯去找她?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除了这样无止无尽地伤害你自己之外,你还会做什么?!”你住口!“”我偏不!“艾美气愤地瞪着他。”除了抓人之外,所有的时间你都躲在这个地方想尽办法灌醉你自己!你说你要给绕月过幸福的日子?“她冷笑。”我不知道你究竟要怎么实现你自己的承诺!因为等你可以和她在一起之前,你就已经先死于酒精中毒了!“”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冷若磊尖锐地说:”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性?外面会有很多人乐于安慰你!

  “艾美的面孔顿时转为铁青!

  “我说对了?”竟是一丝残酷的冷笑——   “你——”她说不出话来,所有的羞辱化为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眼眶这就是她得到的下场!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下场!“艾美……”

  她点点头。“很好。”转个身,她冲出这个只会为她带来痛苦的地方如果她再到这个地方来,那么就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艾美!”他跳了起来,却又急急煞住脚步——长痛不如短痛,他又何必再去迫她?就让他这样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不是很好?艾美是个好女人,他不能一再的利用她的感情——即使他并不是有意的也一样,他不值得她再为他付出任何一丝感情!

  他溃然跌坐在阴暗的屋子里——什么时候?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再度出去面对阳光?

  他说谎——他说他可以为了绕月而忘记过去的事……

  他说谎——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他忘不了心里的仇恨——他忘不了……爱和仇恨在他的心里相互拼斗着,就这么近……这么近的距离,他却没有勇气去看看自己的爱人……

  他恨透了自己!真的恨透了!

  “真的看到了吗?”飞扬疑惑地四下张望着。“在这里?”

  ‘绕月点点头。“真的看到了!”街上人群来来往往的,东方人、西方人,各式各样的人种穿梭在这个世界第一大城里。凌飞扬无奈地摇摇头。“就算昨天真的看到了也没用啊!现在要到什么地方去找?说不定他只是经过这里而已。”

  绕月固执地在路边的行人椅上坐下来。“我要在这里等他!” “你要在这里等他?”飞扬怪叫!“守株待免吗?你知不知道这个城里有多少人?多少街道?

  搞不好你等一辈子也等不到!“”不会的!若磊会来找我。“飞扬坐在她的身边:”是啊!他会来找你,下过等他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绕月不理她,她说到做到,真的就坐在那里瞪着所有来来往往的人看!如果你不理她,她真的会在那里坐到死为止!飞扬莫可奈何地拉拉绕月的手。“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个比较有效率的方法?比如说我们可以请人替我们找他啊!现在侦探社很多了,只要我们把资料给他们,他们会替我们找的。”

  绕月还是不说话。

  “那请警察帮忙怎么样?若磊他一定没有绿卡的嘛!他这样待在这个地方等于是非法民!警察会知道的!”还是没反应!飞扬瞪着自己的妹妹。“那你到底想怎么样?真的就坐在这里等他?如果他不来呢?他一天不经过这里,你就等一天,十天不经过,就等十天吗?”

  “他会来!”

  “是啊!那还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绕月不动如山,竟然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飞扬百般无聊地陪她坐在那个地方,忍不住哈欠连连!

  绕月大概算是很有进步吧?至少她肯开口说话,而且不再任人摆布——关于这一点,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左思右想,还是叹口气,已经想不到任何的理由再让绕月留下来了!绕月对冷若磊的感觉根本没有改变,她的心里固执地相信着自己的肚子里真有若磊的孩子,她也执着于对若磊的感情——尽管这是他们早已经预期到的事实,但是那对阿诺来说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事实!在这种情形之下,再让绕月留在这个地方,对阿诺来说更残忍ˉˉ “绕月?”绕月不动也不转头,飞扬推推她。“绕月,明天我就去定机票,我们回台湾去好不好?”“不要。”“爸爸妈妈都很想念你,他们本来要跟我一起来的,可是怕阿诺家里的人又不高兴,所以才叫我一个人来,你一点也不想念他们吗?”

  “若磊在这里,我要等找到若磊再回去。”

  “那爸爸妈妈怎么办?” 绕月又开始扭绞她的手指,飞扬静静地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不要再扭绞它了,总有一天会被你扭断!”

  “我要等若磊……”绕月有些无措地看着她。“不可以等我等到若磊再回去吗?” 真该死! 飞扬在心里诅咒一声!冷若磊什么时候不好出现,偏偏挑这种时候冒出来!

  “飞扬?”

  “若磊会去找你的!你看你到了美国他都能跟来,那你 回台湾去,他当然也会跟去啊!你根本不用等他,他自己会,来找你的!”

  “可是……”绕月蹙起眉。“可是我总觉得我如果不赶快找到若磊,我可能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是吗?哼哼……”飞扬从鼻子里哼出两声冷笑。“我还以为他是那种打不死的蟑螂呢!” 绕月垂下眼,小心翼翼地——“蟑螂?你骂人啊?”

  她撇撇嘴。“当然不是,我在夸赞他,说他耐力惊人!”

  “那我到底可不可以?”

  凌飞扬翻翻白跟。有这种绝不死心的妹妹在是件累人的事。“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你回去打电话自己问老爸老妈如何?”

  “若磊……”

  “我知道——”绕月突然跳起来冲了出去,飞扬吓了一大跳!“绕月!凌绕月!”

  “若磊!等等我!若磊!”绕月疯了似的在街上吼起来,拔腿往前狂奔!

  “真该死!冷若磊!你千万不要被我逮到!要不然准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凌飞扬边咒骂着边追上去——“绕月!等等啊!绕月!”

  老克司勒坐在自己偌大的书房里静静地看着桌上的文件一该是时候了!在很久以前,他便替自己拟好遗嘱,可是现在一切似乎不太一样了!他觉得当时所立的那张遗嘱并不切合现在所要……看着桌上相关的文件,他突然有些茫然——可以留下东西好象很多,却又好象很少,他拼斗了一生所留下的钱究竟有些什么意义?孩子们最想要的就是这些了!他涩涩地笑了笑,这显得在这一生所有的功绩也不过是一个庞大的数目字而已像一部机器、一部身上刻了数目字的机器。将来的墓志铭上还能写什么?

  “此人一生赚进了约十亿美元?”

  “这部机器共生产十亿美元财富”?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眼泪几乎落下!这就是他这一生的意义——赚进了十亿美元的财富而已!

  除此之外到底还有些什么?他的孩子不爱他,他的妻子早已离世,现在他对所有人的意义也不过就是个庞大的数目字。

  他,克司勒,等于一个数目字——这是当年从没想过的吧?现在他最亲的人都在身边;他们对他很好,必恭必敬,可是在他们的心里,他却只是个通往更庞大数目的一个小数目!

  想到这里,他无言,跟前的遗嘱冷冷地、嘲讽地注视着他!

  想到绕月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孔,他似乎还可以听到绕月轻轻地问着:“变不回来了吗?”

  变不回来了吗?

  几十年之后,他的孩子们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坐在这个地方涩涩地后悔着自己这一生竟什么也没做好?充其量不过成了一部会赚钱的机器而已!他将跟前的遗嘱撕个粉碎! 他绝不让自己的孩子们走上同样的道路!

  ※       ※      ※        ※“绕月……”飞扬气喘吁吁地追上她。“你看到若磊开着火车满跑吗?”绕月转进一条小巷子里。

  “若磊!”  “死巷子了。”飞扬终于追上来,那条巷子里阴阴暗暗的。“我想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她谨慎地四下看看。“这里就算有人,也不会是我们要找的人。”

  “可是我真的看到他——”

  “看到我们吗?”几个声音笑嘻嘻地传出来。“嗨!是两个东方女人哩!”

  “噢喔……”飞扬靠近绕月,紧紧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等—下我说跑就立刻往外跑听到没有?”绕月不解地看着飞扬。“为什么不问问他们?说不定他们看到若磊了啊!” “天!就算他们看到了也不会告诉你的!”飞扬紧张地说。

  黑暗中冒出来的三个高大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善类, 如果跑不掉的话可就真的玩完了!

  “她们在说什么?”

  “大概是日本人吧!”

  “什么日本人?我们是中国人。”绕月摇摇头,对他们说:“你们有没有看到若磊?大概这么高,也是中国人。”

  “天啊!凌绕月!你这个神经病!”飞扬气急败坏地拉着绕月往外跑!“我真是被你打败了!”

  “什么!为什么——”

  “拦住她们!”其中一个黑人立刻眼明手快地挡住了巷子的出口!“想去哪儿啊?”

  “你这个丑八怪管我要去哪儿!”飞扬猛力往他的腿一踢,痛得他哇哇大叫!

  “跑啊!”

  “抓住她们!”

  绕月的另一只手臂让他们紧紧扯住。“飞扬!”

  “真要命!”凌飞扬情急之下脱下高跟鞋塞给她——“捶他!”

  “啊!”他们狰狞的面孔已经迎了上来!绕月吓得面无人色!恐惧地尖叫起来!

  “完了……”前面的路被挡住,后面还有两个人紧紧扯住绕月的衣服,飞扬莫可奈何地摆摆手。“这下好玩了!”

  “飞扬!”绕月紧张地缩在她的身后。“他们……”

  “我知道。”飞扬假笑着面对刚刚被她猛踢的黑人。“嘿!不好意思啊!刚刚骂你丑八怪,那是……那可不是个人的评价,我是说着玩的!”她轻轻地将手伸进皮包里掏出临行前殷海冀给她的防身喷雾剂,用中文对绕月轻轻说着:“绕月,等一下不要只记得尖叫,要跑啊!要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听懂了没有?”

  绕月死命点头! “别紧张嘛!我们只是想和你们聊聊天而已!”他们邪笑着一步一步接近——“喂!”突然墙头上出现一道黑色的人影——“若磊!”绕月大喜过望地叫了起来!

  飞扬立刻抓住机会把喷雾剂往跟前黑人的脸上喷去!“快跑!”

  “可是——”

  “还可是!再可是我们就玩完了!”飞扬顾不了三七二十一,那黑人尖锐地叫骂起来,壮硕的大手四处摸索!她拉着绕月不要命地往外冲!

  “若磊!”绕月焦急地叫着:“若磊!”

  才出了巷子口,飞扬便立刻停下来,后面没人跟上来,显然巷子里的人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办。她松了口气,跟前人来人往算是安全了点。“好险!”

  “若磊!”绕月才出来,便又急急忙忙地想再冲进去,却被飞扬紧紧地扯住。

  “放手啊!若磊在里面——”

  “我知道他在里面!可是你再进去的话就连我们都会在里面出不来了!”

  “可是若磊——”

  “绕月!”飞扬用力摇撼她。“你醒醒!那是若磊没错,可是他不想见你!

  如果他想见你就不会跑着让你追!既然他不想见你,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他?

  找他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刚差点死在这条小巷子里?!“”若磊不想见我!“绕月错愕地瞪着她”不会的!若磊不会不想见我的!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没看到你?没听到你叫他!”飞扬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往前走。

  “那里就有警察,我们带他到那里去看看!如果若磊还在个地,我就随便你!”

  她们冲到路口请了交通警察,在进那条小巷子之后,那里只剩下两个打得七零八落的猥琐男人—— 没有冷若磊,什么都没有! 飞扬静静地看着绕月,她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小巷子里就那么一点大,仔细找找就发觉那里根本没办法藏什么人,她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巷子尽头的高墙。“若磊呢?”

  “他走了。”飞扬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有些不忍,却不得不咬牙——“他还不想见你。”

  对晓月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其实我并不清楚,或许是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一切吧!两年的时间,我就待在凌家当他们的司机。说是司机,却很少有当人家佣人的感觉;我想,在凌家做事的人都和我有一样的想法,他们并不把我们当成下人,相反的,几乎我们当成自己家中的一分子一样看待!

  记不清楚有多少次我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出国,也一起亭受天伦之乐!凌飞扬,凌家的大女儿回国之后更是如此;飞扬有个和凌龙兴非常神似的性格,她暴躁易怒,却又真诚恳切,她——把我当成朋友。

  我不知道究竟哪一种对我来说糟一点?

  是爱上凌绕月?还是和凌飞扬成为好友?更甚者,是被凌家人当成家中的一分子?

  他们对我越好,我心里越难受,我自觉像是披着羊皮的狼一样!

  打从我一进入凌家,端木秋就已经开始部署一切,我们准备里应外合,让凌家也尝尝我们所遭受的痛苦!阿秋在我坐牢的那几年非常用功,他不但考上知名的学校,而且在事业上起步相当早。才毕业就被知名的企业所惘罗,等到我进入凌家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家大企业的总裁了!

  他的怨恨并不比我浅,正确的说法是他的怨恨和我一样的深、一样被恨意所控制而无法自拔!  不能否认一开始我接近绕月在某个程度上是怀有相当的企图的,可是那企图大概只持续了一秒钟!我根本无法对着那张纯真的面孔使任何的心机!我只能不自由主地深深被吸引、牵动,然后彻底溃亡……

  第四章她们回到克司勒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飞扬讶异地—“人呢?都到什么地方去了!绕月恍恍惚惚地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在她知道冷若磊可能真的不想见她之后便又恢复了那种自闭的神态。

  飞扬打开灯。“绕月……”

  “你们回来了?大家都到医院去了呢!诺奇少爷要我等你们回来,送你们到医院去。”司机紧张地从外面冲进来。“先生病了!”

  “老克司勒?”飞扬被吓了一跳!“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知道,女佣到书房去请他吃饭的时候发现的,先生倒在桌上,怎么叫都叫不醒!已经半天了,现在正在加护病房里观察!”

  飞扬连忙将绕月拉起来。“还发什么呆?快点走吧!” 这次的发作非常突然,而且状况并不是很好,目前我们还不能十分肯定的说些什么,至少还需要观察三天才知道结果。

  “”三天?那么久?“ 医生歉然地点点头。”恐怕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克司勒家族的成员们无言地站在加护病房外。医生走后,他们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诺?”飞扬拉着绕月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怎么样?他没事吧?”

  “目前还不知道,医生说要观察三天。”阿诺疲惫地苦笑。我们正准备要回去,现在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了,明天才可以进去看他。“ ”对不起……“飞扬歉疚地。”我和绕月遇到一点小麻烦,所以现在才过来……“ ”没关系,就算你们早点来也不会宣布遗嘱的。“凯琳,阿诺的第二个嫂嫂尖苛地说。

  “什么?!”飞扬立刻蹙起眉。“你说话客气一点!遗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你会不知道我父亲修改遗嘱的事?”凯琳愤怒地瞪着她和绕月。

  “我告诉你!就算遗嘱修改成功,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因为没有证人在场是不能生效的!”

  “凯琳!”

  “我说错了吗?你忘了父亲的遗嘱上是怎么写的?如果不是绕月搞的鬼,他怎么可能会突然改变主意?”

  “阿诺,她究竟在说什么鬼话?你们家的财产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阿诺沉默了几秒钟。克司勒家族的其他成员全都看向他,他轻轻地叹口气。

  “不太清楚,我父亲还没修改完就已经病倒了,不过据他完成的部分来看,遗嘱上是有绕月一份。”

  “是吗?那很简单,绕月是不会拿你们克司勒任何一毛钱的。”飞扬决断地说道:“就算克司勒真的给了绕月一份,我们凌家也不会拿的。”

  “谎言!”

  飞扬忍不住往凯琳的方向靠近一步。“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说你说的是谎言!”凯琳尖锐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上响起回响。“如果你们真的不想要克司勒家的财产,为什么不立刻回台湾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反正那个白痴是已经没救了——“”住口!“凯琳的丈夫厉声喝止。”你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什么客人?她们如果只是客人,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不跟你争财产的就是客人喽?”飞扬眯着眼轻轻地说着:“你的眼里只有钱吗?我真替克司勒感到遗憾!在他生病的时候,他身边的人竟然全都只想到要钱!既然你是这么重视钱,那么又何必把他送到医院来?他死了,你不是可以立刻得到财产了吗?”

  “你——”

  “飞扬。”阿诺无言地摇摇头。

  凌飞扬忍住气微微一笑。“本来我是打算带绕月回台湾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和绕月一起留下来。”她靠近凯琳那张美丽庸俗的面孔轻轻一笑。

  “我要让你连睡觉都不得安宁!”

  “你——”

  “够了!”克司勒的长子约翰威严地打断她——“今天大家都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飞扬朝她挑挑眉。“是啊!我明天会来后天会来,大后天还是会来!有本事你赶我走啊!”

  “我们走着瞧!”凯琳怒气冲天地离开加护病房前,她的丈夫阴沉地跟在她的身后离去。

  阿诺叹口气。“飞扬,你又何必和那种人一般见识?”

  “我就是气不过啊!你们家里的人怎么会纵容那种女人一天到晚钱啊钱的?

  莫名其妙,那么爱钱不会自己去赚吗?“飞扬自知理亏,却又有些不甘心地咕哝着。

  “谢谢你。”克司勒家的么女活泼地跳到她的面前。“我早就想修理她了!

  偏偏她是我二哥的妻子,所以才忍下的!谢谢你替我们家的人出这口气!“飞扬吐吐舌头,真有点心虚。”我刚刚好像真的过火了一点?“

  “对付她那还算是客气的!”她不悦地回答。

  “刚刚你们说修改遗嘱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诺和妹妹对视一眼,纷纷苦笑——克司勒修改的内容很简单;他给每个孩子一栋房子,一辆车子,一笔二十五万美元的紧急信托基金、一笔二十万美元足以维持生活无忧的生活基金,除此之外,一切都捐给国家;包括公司和名下所有的产业。已经在公司任职的,可以继续下去,但是公司属于国家所有。

  绕月也在遗嘱之内,她所有的待遇都比照他其他几个孩子—— “呵?”飞扬错愕地。“那刚刚她没杀了我还真是便宜我了……可是……这跟绕月有什么关系?如果只是为了遗嘱也把绕月的名字列进去那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反正大家的待遇都相同不是吗?几十亿的美金都飞了,还计较那几十万做什么?”

  阿诺和他的妹妹无言地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复杂;过了几秒钟之后,阿诺才苦笑着开口:“当然不只是这样。我父亲还写了一封信给我们,上面说他是受了绕月的影响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他涩涩地看着正呆坐在一旁的绕月一眼。

  绕月对我父亲来说意义重大。“”是这样……“飞扬终于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我刚刚是说着气凯琳的,现在我和绕月是真的不能不走了。“ 她歉然地看着他们:”绕月不能接受令尊的好意,我们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还留在这个地方。“”飞扬……“阿诺困难地垂下跟。”我知道这对绕月很不公平,可是我真的很希望她可以留下来!如果……如果我父亲醒了,他一定也很希望可以看到绕月的!这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父亲!你可不可以再考虑考虑?“

  飞扬思索了几秒钟。“等我和老爸老妈通过电话之后再给你答案,这件事我不能自己决定。”她说着,轻轻牵起绕月的手。“绕月,我们走吧。”

  绕月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

  “绕月?”飞扬再度拉拉她的手。“我们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他。”

  绕月简单地摇摇头。

  “你不走?”飞扬讶异地看着她。“你要留在这里?”

  阿诺和他的妹妹怔怔地注视着绕月固执的面孔,绕月甩开飞扬的手,在椅子上蜷成一团,而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病房门。

  凌飞扬理解地点点头,在她的身边坐下。“好吧!那我陪你等。”

  阿诺看着她们,竟然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克司勒家的么女丽莎无言地也在绕月的另一边坐下,看起来表情有些羞怯。

  “好啊!陪陪老爸好了,反正我也很久没陪过他了。”

  照片上的冷若磊比过去更瘦削,他脸上那种对一切视若无睹的表情,仿佛这个世界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他的心紧紧纠结—— 我们的人说他现在所做的‘奖金猎人’工作,危险性很高,而且几乎没有保障可言。他不属于纽约警局,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单位,目前他还算是移民局名单上的人之一。只是,因为他的成绩很好,所以移民局一直没有采取行动。他住在十 四街上……“他停了下。”

  据我所知,凌绕月也住在第十四街。“ ”我们的人没打草惊蛇吧?“

  “当然没有,不过我已经按照您的指示,派了人暗中盯住他了。”

  “很好……”

  “总裁,杂志社的朱小姐来访。”

  端木秋点点头,将照片收起来。“请她稍后。”他转向他——“去查我的行事历,空出一个星期的时间,我要自己到纽约去一趟。”

  “知道了。”他退了出去,端木秋再看了那照片一眼——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他都不打算再继续这样不闻不问下去!

  “嗨!”

  他一怔,一张阳光般亮丽的面孔从外面探进头来。“我打扰你了吗?”

  端木秋愣了几秒钟之后才摇摇头。“没有,请进。”

  朱茵蹦蹦跳跳地冲了进来,笑着将一叠稿子送到他的面前。“我正好经过这里,所以自己把稿子送过来,你想看看吗?”

  端木秋摇摇头微笑。“我相信你的能力。”

  “看都不看?”朱茵俏皮地捧住心脏。“我真难过!”

  他笑了起来。“我看了之后说不定难过的人会是我。”

  她点点头。“说不定喔!对了!”她从皮包里变魔术似的变出一张大邀请函。

  “这是我们的邀请函,一个星期之后杂志社办了一个创社五周年的酒会,想请端木先生赏光。” “下个星期?”端木秋想了想。“我恐怕不能去。”

  “怎么?”朱茵眯起眼睛,露出可爱的小牙齿。“嫌我们杂志社小请不动端木总裁吗?”

  端木秋忍俊不住又笑了笑;和她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实在很难停止笑容!“当然不是,我下个星期正好要到纽约去一个礼拜,所以无法去参加,是很重要的事,不能不去。”

  “真可惜……”朱茵遗憾地嘟起唇。“真的那么重要吗?”“真的非常重要。”

  她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既然那么重要,那一定很真有新闻性喽?我——”

  “是私事。”

  朱茵吐吐舌头,表情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我说错话,太放肆了对不对?”

  他在心里叹口气。为什么面对她竟然会有种遇到克星的感觉?喇刚还有些怒意,可惜那“珍贵”的情绪竟然维持不到三秒钟。

  端木秋摇摇头。“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公私混淆。”

  “意思是说我算是公事喽?”朱茵夸张地垂下头。“当然这也表示我打算请你吃饭这件事是不可能了对不对?”

  端木秋好笑地看着她。“你刚刚进门的时候有没有打算让我有机会拒绝?”

  她竟然无辜地摇摇头,用一双小鹿般纯洁的大眼睛看着他!

  端木秋摆摆手。“这不就得了?你得到请我吃饭的机会了。”

  “我真感动!”朱茵翻翻白眼,咕哝地打量着他。“我不要现在请你吃晚饭。”

  “我不够正式?”

  “你太正式。”她挥挥手,潇洒地将大背包甩在肩上。“一个钟头之后我到你家门口接你,请轻装便鞋单刀赴会。”

  “没有保镖保护我?”他好笑地问道。

  朱茵挑挑眉,邪邪地笑着——“我就是你的‘终极保镖!”

  克司勒家族位于第十四街上,那栋半公寓式的建筑在十四街上并不显得特别突出,唯一值得多看一眼的地方是里有个大铁门,有座小花园。

  克司勒家的人都不怎么喜欢热闹,可是因为人多,所以平时里显得门庭若市;而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安静,似乎连出入的人都显得特别小心,特别沉重——飞扬带着一身的疲累接近那栋大楼时,眼角不自觉地撇了一下街角的地方,那里竟有个熟悉的人影——她振振精神,往他的方向走去。

  那男人方一看到她,转身便要走,飞扬不耐烦地低吼:“我又不是绕月!你以为我会像绕月一样苦苦哀求你回来吗?

  他停下脚步。

  飞扬走进他的身边。“你还想躲多久?”

  冷若磊静静地看着她。“躲什么?”

  “可笑!”飞扬冷冷地瞪着他。“好像你真的不知道似的!

  你还想躲绕月多久?如果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那我建议你干脆现在就彻底消失算了!“凌飞扬的面孔上没有丝毫往日情谊的痕迹,她看起来极度不耐烦、毫无感情可言的人!

  “我真的搞不懂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究竟打算拿绕月怎么办?当年你不是说过你会回来娶她?可是现在你躲她像躲瘟疫!”

  “还不是时候……”

  “呵!”她还是冷笑。“请问要到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你高兴?还是等到绕月真的疯了一天?”

  “你不了解!我——”

  “我是不了解!就是因为我不了解,所以即使我现在累个半死,还是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发生了什么?绕月?绕月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突然发现什么似地叫了起来。“是不是绕月出了什么事?”

  “是啊!她为情自杀!”

  冷若磊的脸色顿时铁青!

  飞扬莫可奈何地摇摇头。他的心怎么这么怪异?明明是爱着的,却又死命逃避!他的感情真的这么复杂吗?“是老克司勒病倒了,绕月在医院里不肯回来,我是回来替她盒衣服的。”

  他松了口气。

  飞扬看了他几秒钟。“你还是爱着绕月的,既然你明明还爱着她,那我能不能请问究竟是为什么?”

  他仍然无言。飞扬气急败坏地嚷了起来:“怎么?自闭症会传染吗?绕月像个哑巴似的什么不说,现在连你也一样,我真的快被你们逼疯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那好!你慢慢等吧!你试试看绕月会不会等到你高兴的时候!”飞扬怒气冲天地咆哮,转个身往克司勒家走!

  “飞扬!”冷若磊焦急地迫上去。“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时间!你和阿诺都要时间,好像绕月就该等你们两个人的时间似的!

  这么自私?“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懒得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了!”飞扬极度愤恨地瞪着他。“从今以后,要时间请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如果你希望凌绕月会痴痴的等你的话,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死心吧!”

  “飞扬!” 凌飞扬已经气冲冲地离开他的视线,冷若磊无言地伫立在街头。

  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能!面对她的怒气他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竟什么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或者该说又能辩解什么?

  一个懦夫!

  他既不能光明磊落地替父亲报仇,又不能明明白白的向这个世界宣布他的感情——没有违背天地之能,却又深陷不可自拔!

  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扬的身影再度出现,克司勒家的司机载着她往医院的方向去,他只犹豫了一秒钟,便立刻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是他知道,如果他再继续这样下去,他所失去的将不只是现在这样!

  他不能失去绕月——即使他将要失去自己,他也不能冒险失去凌绕月!

  “阿诺?”飞扬轻轻推推已经累得不成人形、倒在椅子上睡着的阿诺。“你先带丽莎回去休息吧!你们两个都已经累坏了。”

  阿诺揉揉疲惫的双眼。“不……我父亲还没醒过来之前我不回去,更何况绕月也没走不是吗?” “你和绕月比什么?”飞扬无奈地看看另一边仍然双眼大睁的绕月。“她根本不用睡觉的,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你不回去,丽莎怎么办?你要她也跟着你在这里受累?” 阿诺无言地看着丽莎眼眶下厚厚的阴影—— “先回去吧!” 那这里就麻烦你和绕月了,如果绕月累了——“”我会带她回去的。“”对了!你刚刚回去的时候不是说要打电话回去吗?他们……“ 飞扬垂下眼,凌家二老都希望她和绕月可以赶快回去,不要留在这个地方趟这趟浑水;可是看这个情况,绕月是绝不可能跟她回去的。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什么,我爸妈会尊重绕月的决定,她既然不想回去,那我们也不会强迫她的。“ ”真的?!“阿诺开心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凌飞扬笑了笑点点头。”真的,你安心回去吧!

  我不会趁你不在时把绕月偷走的。“”谢谢!“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她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感到悲伤——阿诺带着丽莎回去之后,飞扬走到绕月的身边,静静地看着绕月那双没有表情的脸。

  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直以来,她都认为绕月其实和一般人无异;她也会悲伤、痛苦,只不过是她并不像一般人样那么容易表达自己的感觉而已。

  现在的绕月悲伤吗?痛苦吗?她是那么的爱冷若磊,可是……可是她又怎么会懂得这世界的错综复杂?上天给绕月最纯真的心灵,那是一种难得的恩赐;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最严厉的处罚?

  “他会死吗?”绕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个头面对她。

  “当然不会。”飞扬握住她的手。“人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可是到了一定时间,人还是会死,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现在。如果是的话,那就表示他不能再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了。”

  “是我害他的吗?”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她讶异地摇头:“没有人害他!克司勒的身体不好,他生病了,不是任何人害他的!”

  绕月黯然地垂下眼。“可是如果那天我去睡觉,他就不会那么累了对不对?

  说不定那样他就不会生病了?“”傻瓜。“飞扬苦笑。”那天他很高兴啊?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了,而且他过得不快乐,那天也许是他过得最快乐的一天,如果他一直都那么不快乐,那不是很惨吗?“

  “阿诺很难过。” “我知道,大家都很难过。” “我们必须回台湾了吗?”

  飞扬无言,绕月看得出来她的心事,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绕月!”

  她们全都愣了几秒钟——冷若磊沉默地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他那漆黑的身型像一道阴影一样笼罩了她们的眼——绕月怔怔地注视着自己思念了几千次的他;她半张着唇,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竟——没有泪水。

  在这么多人之中,绕月是最懂得所谓“爱”的人。

  她或许在言语上出奇的沉默,但是她对爱的感觉却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来得敏锐,而且更知道该如何表达。从绕月身上,我看到爱的最原始面貌——不需要饰、虚伪、矜持、迂回转折,当然也没有所谓的矛盾和失措。

  在绕月的心里,爱就是爱,那么简单明了,根本不需要考虑!或许这对某些人来说是难以理解的;没有经过过滤、筛选的爱情似乎显得有欠周详,毕竟这是一个功利社会,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只是,那些对绕月来说都不存在——该说这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只是绕月所爱上的我却无法回报她以相同的爱情——不要以为我不曾努力克制过这一切,我知道我和绕月之间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我也知道终有一天我必须在绕月和仇恨之间做个选择;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试图克制自己的感情、克制绕月的感情,可是爱情一但发生,就自有其生命,根本不受控制!到后来,我终于还是得宣告投降——那么于事无补的一段挣扎!我曾对绕月说过希望有一个孩子,没想到这句话绕月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她或许也略略明白我对凌家矛盾痛苦的感觉,所以即使在最快乐的时候她都谨守着不说话、没的原则,我却从没想过绕月是不是也会感到痛苦?当所有的快乐悲伤都只能藏在心里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感到痛苦的吧?没有泪水的人就不哭吗?多么可笑的想法!

  当我必须离开绕月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泪——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罪大恶极的人!明明知道会对她千万伤害,我却无法改变这一切!那种无力感让我深深痛恨着自己!如果我连我最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那我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绕月不知道什么叫做“恨”,或许她若恨我我会好过一些;但正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痛恨一个人,所以我对她的感情与日俱增。离开她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苦刑——第五章“感谢天主赐我衣食、感谢天主给我们这么丰盛的一餐,阿门!”长桌前看起来严肃无比的老太太威严地低着头祈祷,长桌旁的孩子们在祈祷词说完之后偷偷瞄着她:她终于抬起头来——“可以开动了。”

  朱茵笑着推他。“你的面子很大呢!今天是我所听过最短的祷告喔!”

  “朱茵。”院长威严地看了她一眼。“吃饭。”

  “知道啦!”朱茵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其他的孩子们全都偷偷笑了起来。

  端木秋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怎么也想不到朱茵请他吃饭的地方竟然会是一所孤儿院!

  刚来的时候,他还真的以为是个玩笑,朱茵这么活泼动人的女子说什么也不可能是出身于孤儿院的!可是看到院里的孩子们对她那种亲密的样子,和院长看到她时脸上那种宠溺的笑容,他却不得不相信了!   到了这个地方,朱茵如鱼得水,她似乎很能适应各种环境,不管是什么情形都能掌控自如。 “我听朱茵说端木先生是一位年轻企业家?”

  端木秋愣了几秒钟,连忙摇摇头。“不是什么企业家,只是做生意的而已。”

  老院长微微一笑,那笑容软化了她脸上僵硬的线条,看起来竟有些和蔼——“年轻人谦虚是美德。不像朱茵,她做什么事都是急急躁躁的,没有丝毫美德可言。”

  “什么嘛!”朱茵立刻抗议:“谁说我急躁?我是求好心切!

  那也算美德的一种啊!“”莽撞冒失算是哪一种美德?“

  朱茵嘟起唇瓣,仍然一脸不服气。“院长和其他的爸爸妈妈一样,总是别人家的孩子比较好。” 老院长斜睨了她一眼。“是啊!我宁愿用你去换十个安静的小朋友。”

  “来不及了!”朱茵俏皮地笑了起来。“现在我太老了,没人要这么老的小朋友的。”

  “所以有点遗憾。”院长挑挑眉应道。

  “是啊!真是遗憾喔!”朱茵皱皱鼻子,很可爱的笑着——“院长每次见到我都要头痛好几天,可是见不到我又会心痛如绞,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端本秋微微一笑,看到她们的样子,很难不想起自己当年在育幼院所过的那些日子——为什么那时候他会有那么多的怨恨?成为一个孤儿真的是那么槽的一件事吗?

  失去了原来的家庭总是遗憾的,可是看着朱茵那种活泼开朗的神气,他却又觉得其实那也并不是那么糟糕的——饭过后,院长和其他的小朋友站在院门口向他们挥手道别,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美丽的笑容——“很意外吧?”朱茵在车上笑着问道:“没想到我会带你到这个地来吃饭对不对?”

  “是没想到。”端木秋点点头;突然对她无比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到孤儿院来的?”

  “嗯……”大概是八岁的时候吧?“

  “八岁?那你原来的家呢?”

  “家?”朱茵笑了笑。“我原本就是没有家的,我妈妈是个流浪街头的女人,在我八岁那年之前,就我记忆所及,都是在街头流浪的。”他讶异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朱茵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么意外?很奇怪我怎么还这么活泼是不是?其实惨的人才多呢!如果每个惨的人都郁郁寡欢,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太无趣了吗?更何况我还算是幸运。万一我一直都跟在母亲的身边,说不定现在流浪街头的就是我了!”    “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有什么好遗憾的?”她理所当然地摇头。“这里就是我的家啊!我在这里长大、念书,完成我自己的理想,我并不觉得一个环境对我会有什么好处,说不定换了环境我反而做不到我现在所做的了。”

  端木秋无言地注视着她;她看起来对自己所遭遇的都只有感激,丝毫没有怨恨!她之所以能活得这么坦荡无惧,是因为为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一个人如果并不觉得自己过得不幸,那么天下还有什么可以打倒她的?

  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在那张活泼快乐的面孔下所隐藏的竟是这样一段辛苦的岁月——“你干吧?”朱茵瞪着他。“为什么这样看我?同情吗?

  我警告你喔……“”不是同情,我自己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只是觉得你过了一段很辛苦的日子而已。“”你也是?“

  他涩涩地笑了笑。“我在孤儿院待过一年,后来才被我现在的父母所收养。”

  朱茵讶异地看着他。“真的?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事事都顺心如意,连重考都不用的那种人呢!”

  “岂能尽如人意?”

  “但求无愧于心是不是?‘’朱茵又皱皱鼻子。”你说的话真有是够八股的!

  “”去过纽约吗?“在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话已经说出口,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朱菌愣了一秒钟,立刻反应——“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收回你刚刚说的话。”

  端木秋眨眨眼。为什么要改变?他左想想右想想——突然笑了。“三秒钟时间到。”

  朱菌欢呼一声!“没去过,不过就快要去了!”

  想过很多次关于再见面的情形;也许会热泪盈眶,也许是个热烈的拥抱,可是那些却都役有发生,他们竟是相对无语“你看起来很累……我送你回克司勒家休息好吗?”

  凌绕月愣愣地看着他,从见面之后她就一直这样愣愣地注视着他,仿佛要确定什么似的眼神。

  冷若磊不由得垂下眼;面对绕月,他的勇气竟然消失无踪!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如何解释自己心里那无尽的痛苦和矛盾?

  昨夜梦里见到父亲那张憔悴、死灰的面孔,梦里父亲的脸上有双血红含怨的眼睛——一直听到大姨临死前那一声声尖锐疯狂的呼喊——“凌龙兴”‘是凌家的人害死你们的父亲!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是凌家的人害死了我!“冷汗一次又一次浸湿了他的衣服、寒冷了他的决心!

  十年了!这十年来他日日夜夜被梦魇所折磨着,无时无刻都能看到父亲和大姨那种含恨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像是临死的人一样乞求着一线阳光——速死也好、得救也罢,什么都可以,只求能脱离这样的折磨!

  看到绕月——像是看到阳光,却也像是看到断头台——他的勇气……消失无踪……

  “为什么……”绕月困难地开口,眼里没有泪水,却有无止境的悲伤!“不要我?”

  为什么不要我?

  他僵直的背脊挺得仿若石雕,无言……心痛——“为什么?”绕月怔怔地注视着他。为什么呢?他们所说的话她全都听不懂,为什么他们要说那些复杂的话?做那些复杂的事?她不能理解。原以为若磊是唯一不会那样的人,可是她却错了——错了——绕月默默起身,往加护病房的方向走。

  “绕月……”冷若磊跳了起来!“我没有不要你?”

  绕月停下脚步背对着他。

  “你不明白我心里所想的?我并不是不要你?我要你!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我要你!“他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 ”我躲你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绕月看起来并没有释怀,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静静得脱了他的手——静静地离开。

  外面突然飘起细细的小雨,冷风彻骨寒冷起来。

  “绕月?”飞扬讶异地看着绕月竟然一个人回来。“若磊呢?”

  “他不要我。”

  “他不要你?她立刻跳了起来!”他说的?“

  “没有。”绕月摇摇头。“他说他从来没有不要我。”

  “那你刚刚说……”

  绕月垂下眼。“他说我不明白他的痛苦和矛盾。”她一字不漏地将他们的对话背一次给她听。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你不是等他很久了吗?之前你还说一定要找到他才肯跟我回台湾去的。”

  绕月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地重新坐在她的位子上。

  “绕月?”飞扬忧心地握住她的手。“你到底在想什么?要什么?你一面在等若磊,可是他出现了,你却又改变主意了!说说话,跟飞扬说你心里的想法!”

  她无法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若磊的痛苦是她造成的,她似乎总在替人制造苦难。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她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越来越迷惑……

  “克司勒家的人在吗?”

  飞扬叹口气站了起来。“我就是。”

  护士疑惑地看着她。“你是?”

  “我是他们家的朋友。”

  “那么打电话请他家里的人过来可以吗?”

  “怎么了?情况不好吗?”飞扬焦急地——“请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护士笑了笑。“没事,是病人清醒了,要求见一位‘绕月’大概是他的女儿吧!”

  “绕月?”飞扬急急忙忙地推推绕月。“她就是绕月!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

  “只有一个人可以进去。”护士小姐半信半疑地拉起绕月的手。“你是绕月?

  那你跟我进去好了。“”飞扬?“

  凌飞扬点点头。“进去看看他,你不是想见见他吗?他醒了。” 绕月这才点点头进去。

  飞扬松了口气。只要克司勒醒来就没事了,至少他可以自己说明一切,她和绕月也可以安心回台湾了!“飞扬——”

  凌飞扬闭了闭眼睛,冷若磊突然阴魂不散的出现,她无言地叹息。“你还没走?”

  “我不能走。”冷若磊站在她的身后。“绕月进去了?”

  “是啊!”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一句话也没说。飞扬等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却被他瞬间改变的模样给吓了一跳!十几分钟前他看起来消瘦狼狈,可是现在看起来却仿佛行将就木!“你——”

  他注视着加护病房冷冷的钢铁大门,神情哀戚!飞扬苦恼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哀求你们行不行?不要每个人看起来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可不可以?这一切都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你的脸色再难看我也没有办法啊!”

  “绕月她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懂……”

  “很好。我也不懂。”

  冷若磊突然冲到她的面前。“你一定知道!绕月最喜欢你,她没有理由不跟你说的!”

  “你怎么不说绕月没理由不跟你说?我叫她跟我回台湾,她说一定要找到你之后才回去;现在你出现了,她却又莫名其妙改变了主意,你自己所做的事却要我们伤脑筋,我还想你呢?”

  “我不明白……”

  “她说你不要她。”

  “我没这样说过!我跟她说——”

  “我知道你跟她说了什么,问题是她已经觉得你是不要她的。”飞扬摊摊手。

  “除了这个之外,不会有别的理由了。”

  “可是我——”

  “你怎么样?”她看着他那张慌张失措的面孔。“这不就是你最近所做的吗?

  你躲着她——“躲着?飞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傻住了!——他说我不明白他的痛苦和矛盾。

  “怎么了?”

  飞扬愣愣地看着他,她终于知道绕月在想什么!“飞扬?”

  飞扬迟疑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是你自己所说的话,最好你自己去想清楚,现在已经不我可以再插手这这件事的时候了!如果你不能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让绕月改变主意,那么我想即使绕月肯和你在一起,你们也不会有幸福的。”

  “绕月……”老克司勒虚弱地注视着坐在他病床畔的孩子,他插满了针头的手勉强握住绕月的。“是你吗?”

  绕月点点头。“是我。”

  老克司勒微微一笑。“真好,在这个时候可以看到你。” “你的病快要好了吗?”绕月小心翼翼地问着:“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们再在一起组模型汽车好吗?”

  老克司勒微微摇头。“我的病是快要好了,可是恐怕我不能再和你一起组模型汽车了……”

  “为什么?”

  “因为我将要去见我的妻子。”他很欣慰地微笑。“我想她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你是说你要死了?”绕月惊恐地拼命摇头!“你不可以死啊!不可以不可以的!”

  老克司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动了动。“绕月,听我说……在这段日子里,你是我唯一的快乐,我很高兴认识你。我死了,你千万不要难过,因为我还有事需要你帮助我呢!”

  绕月茫然地注视着他,他快要死了——他有事需要她的帮助——老克司勒喘息了几秒钟之后,脸色稍稍好了一点。“绕月,我其他四个孩子都可以照顾他们自己,我担心诺奇……阿诺,他和你一样是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人,可是我不能偏他,我必须公平的对待其他的孩子……你明白吗,你愿不愿意替我照顾他?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不公平的要求,可是只有你可以做得到!

  绕月,你愿不愿意……“绕月茫然地看着他,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懂……”老克司勒勉强地微笑。“你不需要现在就懂,只要你答应我就可以了,将来你会明白的……”绕月垂下眼。“我……不知道……要留在美国吗?爸爸妈妈……”

  “不必留在美国。”他微微一笑。“让阿诺跟你回台湾去,我知道他喜欢个地方。”

  “好,我答应你。”

  老克司勒松口气,淡淡的笑意浮现在他出奇苍白的脸上。“真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绕月,我桌上有一封信,是留给你的……希望……”他缓缓闭上眼睛,唇角还带着笑意。“希望将来你可以和阿诺一起来看看我啊!”

  绕月用力点头,泪水……泪水竟缓缓滑落……

  从老克司勒那张平静安详的脸上,她突然顿悟了什么似的!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迷蒙了她的双眼,直到老克司勒的脸渐渐模糊——直到连这个世界也渐渐模糊,变成一片黑暗……

  “克司勒死了?!”凌家夫妇错愕地。“怎么这么突然?那天飞扬打电话回来的时候还说他很好的!”

  “是心脏病发作,刚飞扬在电话里的口气很紧张,她希望我们能尽快赶过去,她担心只有她一个人恐怕没办法把绕月带回来……”殷海翼蹙起眉。“冷若磊也在那里,还有一些克司勒家里的事都让飞扬吃不消!”

  “那怎么办啊?那么远!”凌龙兴急得满屋子乱跳。“什么时候有机位可以过去啊?”

  “我定了明天下午的机票,这已经是最快的了!”殷海翼说完,立刻穿上衣服。“我现在到公司去把事情交代一下,你们先准备好吧!”

  “好好好!”

  “海翼。”凌太太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记得订饭店,我们不能去住克司勒家,知道吗?”

  殷海翼点点头。“我知道。”

  凌龙兴急得满头大汗。“怎么会这样?还有那个冷若磊!什么时候不好出现,偏偏挑这个时候冒出来!这不是和绕月过不去吗?!”

  “你是要在这里继续穷紧张还是要跟我去收拾行李?!”

  他登时跳了起来。“对!对对!现在去收拾行李!现在就去!”

  在飞往纽约的飞机上,殷海翼和凌家二老全都神情凝重。到了纽约之后,将面对的是什么?

  绕月的固执是相当可怕的!她一旦决定之后,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动摇她,她不是一般人,其他人会考虑的事对她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他们前面的位子坐着几个中国人;刚开始谁也没注意到,到了这年头,几乎每一架飞机上都会有东方人;即使那架飞机是飞往西伯利亚的也一样!可是几个钟头过去了,当前方的男子站起身往后面走的时候,殷海翼却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端木秋?!

  端木秋看到他也愣了几秒钟。居然这么巧!

  这架飞机直飞纽约,可见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海翼?怎么了?”

  殷海翼思考了几秒钟,终于笑了笑站起身。“端木先生,这么巧?”

  端木秋点点头,视线转向另外两个人。“这两位就是凌龙兴先生和凌太太吧?”

  凌家二老莫名其妙地。“是,你是?”

  “他就是端木秋,若磊的弟弟。”

  凌龙兴错愕地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你就是端木秋?邱传宗的儿子?”

  “没错。”端木秋微微一笑,表情莫测高深。“我猜我该称呼两位世伯,伯母?”

  他们面面相觑,在这种时候遇见他竟不知应该有什么反应!

  殷海冀无奈地看着他。“我想,你到纽约去不会是为了公事吧?”

  “不是。”端木秋注意到他们凝重的神情,他微微蹙起眉。 “是凌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看你们的样子好像不甚愉快?”

  “那你呢?去找冷若磊?”

  端木秋想了几秒钟,才点点头。“是的……

  是敌是友?殷海翼无言,他只能抽出一张纸将饭店的名字和电话交给他。

  “虽然不知道此行双方的立场如何,不过如果有事,请打这个电话。”

  端木秋看了那张纸条一眼,竟耸耸肩笑了笑。“不用了,我想只要去敲门就可以了。”

  海翼愣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很巧吧?我们竟然住在同一家饭店。”

  突然发现或许我永远都得不到绕月的原谅——对晓月来说,我所想的、所做的都是那么不可思议,那么没有道理!

  飞扬要我仔细想想我和绕月所说的话,我想了又想终于知道绕月心里的想法。

  她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她之间的盟誓竟然会使我感到痛苦,既然痛苦矛盾那又为什么要在一起?我无法解释——绕月怎么能明白?可是想到我或许会因为这种仇恨而永远失去绕月,就感到痛楚不堪!我不能失去她!

  在我晦暗的世界里,绕月是唯一的阳光,失去了绕月,那我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天!

  仇恨不能忘——绕月不能失去——茫茫然然……

  第六章我亲爱的孩子们:我想你们对我的决定想必非常的不能谅解,我知道。即使你们因此而恨我这个父亲,我也没有话说,但是请相信我是为了你们好!这一年多以来,我要求你们守我在我的身边,你们一定为了我这个暴虐的决定而诅咒过我。当你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总是不在家,总是叫你们自己去过自己的生活,可是等到我快死的候,却要求你们抛下你们已经有的生活而回到我的身边,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相当不公平的。可是——感谢老天我做了那个决定,如果我没要求你们回到我的身边,我永远不会知道我对你们所做的事是多么的冷酷!孩子们,现在的我所未有的清醒,我知道我自己正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过去的那些日子我对你们做了什么。我让你们以为这个世界上金钱是最重要的,因为我的确为了金钱而荒废了这一生!我不怪你们现在眼里只有钱,因为你们的父亲在你们过去的几十年当中为你们做了最恶劣的示范!

  请原谅父亲在这个时候才了解到这一点;如果没有绕月的帮助,我也许到死都不能知道我自己究竟对你们做了些什么!绕月让我道这世界上还有许多的事比金钱更加重要,而那些是我从不会教导过你们的!

  孩子们,我现在所做的决定或许将导致你们这一生都不原谅我;但是父亲必须这么做!我必须让你们知道这世界上金钱是必要但并不是绝对儿要!将来你们的孩子们需要的不是一大笔一大笔的遗产,而是你们的感情!

  我已经失去了我的五个孩子,我绝对不要我的孩子们将来也和我有一样的遗憾!

  基于这个顾虑,所以我的决定如下:克司勒家族的每个孩子可以得到一栋房子、一笔二十万美元的生活基金和一笔二十五万美元的紧急信托基金。紧急信托基金将交由律师事务所负责看管,除非遇到人力无法抗拒之事故,否则不得动用。二十年之后,那笔基金若不曾动用,那么经会自动变成每个孩子可以自由使用的财产。克司勒家族的所有产业将捐给政府作为慈善事业,原本在公司业的约翰和雷蒙可以继续待在公司,但视同员工,待遇和去留都将由政府决定。

  凌绕月小姐可以和我其他五个孩子一样得到相同的待遇,如果有谁不服这个决定,那么他将失去继承那些财产的资格。

  我给每个孩子都留下一封信,我相信那将会对你们的将来有所帮助……

  汤姆。克司勒律师将遗嘱念完之后,静静的注视着所有人的反应。

  “她休想!”凯琳果然率先发难吼了起来!“她凭什么?我绝不答应,她不是克司勒家的人,更何况那份遗嘱没有证人在场,根本不能生效,我不承认那份遗嘱!”

  律师无言地看了看克司勒家族的其他成员,他们全都静默无语,没人对她所说的话提出反驳,也没人表示附和。他叹口气的拿出另一份文件。“那份遗嘱是正式的,没有任何不能生效的理由。”

  “什么?!”

  “那天克司勒先生修改遗嘱的时候曾经打过电话给我,问过我意见而且把遗嘱传真了一份给我,当时我的秘书也在场,我们透过电话和传真机讨论过,而且我和我的秘书也已经在上面签名作证了。”

  “我不相信!”凯琳一把抢过那张遗嘱,上面果然有律师和他秘书的签名,克司勒也在他们签名的旁边签名为证。她喘息着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这——”

  “这份文件是有法律效力的。”

  她气得发抖,用力将那份遗嘱撕个粉碎!“该死!”

  “雷蒙。”律师威严地看着克司家的次子。“我和你父亲认识了几十年,也算是你们家的老朋友了!你和约翰承不承认这份遗的公正性?如果你们坚持不承认,那我们只好打官司了。”

  克司勒家的几个孩子默默无语。承认,就等于失去了十亿美元的家产;不承认,却又违背了父亲的意思——“我没有意见。”阿诺静静地说着。

  ‘你当然没有意见!你和绕月一个人可以得到一份!两栋房子,两份基金!

  换了原先的遗嘱,说不定你连一毛钱也得不到!“凌飞扬和绕月一直无言地坐在一旁;飞扬一听到凯琳所说的话,忍不住蹙起眉。”我已经说过,凌家的人不会拿克司勒家族的任何一毛钱,请你不要在这一点上做文章!“”我也说过我认为你说谎!“凯琳不屑地回答。

  “律师就在这里,我可以立刻让绕月签署放弃遗产的文件。”

  律师紧蹙着眉。“凯琳,你还是不承认这份遗嘱吗?”

  “我——”

  “你住嘴!”雷蒙阴沉地吼道:“我承认就够了!”

  “你什么?!”凯琳呼地站了起来!“你承认!你怎么能承认这么荒谬的事?!”

  “我也承认。”约翰微微点头。“我想南西是不会有意见的。”

  他的妻子南西笑了笑,点点头。“我当然不会有其他的意见。”

  律师转向克司勒家的两个女儿,她们无所谓地点点头。 “我们当然没有意见啊!那些财产对我们来说向来是没有意义的。”

  “你们……”凯琳气得变了脸色!“你们全都疯了!十亿美元!那是十亿美元!”

  “那只是一个数目字而已。”律师欣慰地笑着。“如果你们不能体谅克司心情,那就算给你们一百亿美元也是没有用的。既然你们都承认这份遗嘱的公正性,那么等事务所作了评估之后会告诉你们每个人所得到的房子在哪里。”

  “不行!我绝不承认!”

  雷蒙极度憎恶地瞪着她。“你不承认?你有什么理由不承认?我已经让律师替我去处理我们离婚的事宜了,你有资格不承认吗?”

  “离婚?”凯琳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要和我离婚?”

  “没错。”雷蒙忍无可忍地——“我要跟你离婚!”

  “你——”

  “吵够了没有?”阿诺霍然起身,往他父亲的书房走。“我恨死了你们这样无止无尽的争吵!父亲的死还不能让你们觉醒吗?为了钱,一天到晚的吵,你们还不肯停止吗?!”

  “阿诺。”绕月急急跳起来追上去。“等等我!”

  “绕月!”飞扬也站了起来,客厅里的气氛僵硬——她无可奈何地看了凯琳一眼。“你要钱做什么?为了钱,连丈夫都讨厌你,可是你得到了什么?不觉得荒谬吗?你真的不觉得那是荒谬的吗?”

  凯琳怔怔地注视着所有的人——荒谬?那竟是一件那么荒谬的事吗?

  她真的错了吗?

  “阿诺?”绕月轻轻推开书房的门,阿诺无言地坐在老克司的位子上,绕月走到他的身边。“阿诺?”

  阿诺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

  “嗨!”飞扬探头进来。“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阿诺勉强笑了笑。“我有话对你们说呢。”

  “什么话?”

  阿诺握着绕月的手轻轻地松开,绕月不明就里地看着他。“阿诺?”

  “我不能再照顾你了。”他涩涩地垂下眼。“我想你该和飞扬回台湾去。”

  飞扬错愕地看着阿诺——绕月用力摇摇头。“我不回去!”

  “为了冷若磊?”阿诺悲伤地点点头。“我可以理解,你可以随你高兴留下来,只是我可能没办法再像过去一样——”

  “我不要你照顾。”绕月还是摇摇头。‘’我会照顾你。“飞扬的眼珠差点掉下来!”啊?!你刚刚说什么?“

  “我要照顾阿诺!我答应过的!”绕月紧紧握住阿诺冰冷的手。“我答应过克司勒要替他照顾你的!”

  老克司在临死之前要见绕月的理由终于清楚!飞扬傻傻地看着绕月那张坚决的面孔——她要照顾阿诺?怎么照顾?没想到克司勒在最后一刻竟给他们出了这么个大难题!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阿诺苦笑,父亲看出他对绕月的感情,所以才这么做的吧?!“我会照顾我自己,而且你也该回台湾了。”

  “克司说要你跟我回台湾去。”

  “是啊!”飞扬松了口气。“那好啊!阿诺,如果跟我们回台湾,那就什么都解决了不是吗?反正你也不喜欢待在这个地方的不是吗?”

  阿诺垂下眼,回台湾去做什么?他怎么能让自己回台湾去看着绕月和冷若磊在一起?

  他怎么做得到?“不,我不想回台湾,这里是我的家,我想留在这里。”

  “那我也留在这里。”

  “绕月!”飞扬哀叹一声。“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我快被你们害死了!”怎么搞的?为什么原本很容易的一件事会弄到现在这种情形?“我们先不要谈这件事好不好?爸爸妈妈很快就到了,等他们来了,我们再决定行吗?”

  “我已经决定了,阿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飞扬想了想,终于咬咬牙。“绕月,你要跟着阿诺,我当然很高兴,可是若磊呢?你打算把若磊怎么办?”

  “若磊?”绕月茫然地看着她,好像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若磊——若磊怎么办?

  “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不在乎。”艾美的脸在笑,但她的眼里却有着一丝悲哀。“在你还没和绕月在一起之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她吸口气。‘’只要你和绕月的情形变好了我就走。“若磊无言地看着她,艾美那种忍气吞声的样子深深的打动了他!

  她这又是何苦?明知道到头来所能得到的只是一身的伤痕,可是她却还是如此坚持!

  他垂下眼。“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你也不必不放心,我答应你一定不会再伤害我自己了。”

  艾美正在收拾的手微微颤动,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慢慢成形。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一点点希望都不让她拥有?!为什么如此残忍!

  “艾美……”冷若磊抬起眼,正好看到她别开脸,而脸上泪珠晶莹“艾美,我不想再继续伤害你了!”

  “我不怕你伤害我!”艾美哽咽地说:“为什么连这一点点的时间都吝于给我?我的要求并不多!”

  “我知道……可是……”

  门铃响了起来,艾美立刻擦掉脸上的泪水。“我去开门。”

  “艾美——”

  “请问冷若磊住在这里吗?” 冷若磊错愕地站了起来。“阿秋?!”

  端木秋冲了进来。“若磊!”

  “照顾阿诺?”凌龙兴傻傻地。“什么意思?”

  “问克司勒吧!‘’飞扬无可奈何地。”是他给的问题,他临死前见过绕月,我想是那时候要求的吧!绕月答应他了。“”那阿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阿诺当然不肯啊!你叫他跟我们回台湾去看绕月和冷若磊在一起他会肯才奇怪!”

  “冷若磊……”殷海翼叹口气。“我们在飞机上遇到端木秋,他就是来找他的。”

  ‘端木秋?“飞扬讶异地。”怎么会这样?全都集合到这里来了!转移战场吗?“

  “他也住在这个旅馆。”

  “什么?!”

  凌龙兴摇摇头。“不要大惊小怪的,无巧不成书嘛!现在还是想想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吧!”

  凌飞一脸无可奈何。“什么怎么办?能怎么办?谁也不知道绕月心里真正的想法啊!你能让绕月说吗?”

  殷海翼想了想。“你希望这件事怎么收场?”

  “我?”

  凌太太立刻摇头。“不可以这样!我们不能决定绕月的一生!这件事除了绕月之外,谁也不可以替她做决定!”

  “那怎么可以!”凌龙兴立刻跳起来!“万一绕月决定一辈子不结婚你也无所谓?!那孩子根本没办法为自己做最好的决定!”

  “什么叫最好的决定?”凌太太瞪着他。“顺了你的心意就是最好的决定?”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别吵了!”飞扬惨惨地摇头。“你们吵有什么用?你们说决定就决定吗?

  绕月已经不是一年前的绕月了!“”那……“

  “等克司的葬礼过了之后再说吧!”殷海翼缓缓地说:“一切到那个时候自然都会有答案了。”

  端木秋离开冷若磊的住处之后,和朱茵缓缓漫步在纽约的繁华大街上。朱茵蹙着眉轻轻地问:“你哥哥看起来非常不快乐,为什么?”

  端木秋无言地注视着不远处若磊房间里所透出来的冷冷光线。如果换成是我,我会更不快乐。“”为什么?“

  “因为他肩负了太多的过去。”端木秋叹息;原以为一年过去,若磊会有所改变——他的确是变了!但并不是变得快乐些,相反的,他反而更加忧郁,更加沉默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飞机上遇到的人?”

  “你是说凌先生和凌太太?”

  端木秋点点头。“他和我们家是世仇。”

  “什么?!”朱茵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可是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他见过凌家夫妇很多次了,每次见到他们,他都会有相同的疑问——凌家夫妇不管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母亲口中的那种人——可是凌龙兴和父亲的死的确脱不了关系!

  是哪里出错了?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他不知不觉地终将他们和凌家人的恩恩怨怨一古脑儿地全说了出来,朱茵听得瞪大了眼睛!

  “什么?!”那岂不是惨透了?难怪你哥哥会这么不快乐!爱上仇人的女儿怎么会快乐?!可是……“朱茵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们真的能确定凌家夫妇是你们的仇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朱茵耸耸肩。“我是专门跑产经新闻的,对于凌家夫妇的事也知道一些。据我所知,他们在企业界的风评很好,虽然我没有访问过他们,不过我觉得他们不像是你所说的那种人耶!其中应该还有什么是你们所不知道的吧?”

  “我们所不知道的?”端木秋愣愣地重复她的话。

  “是啊!还弄不清楚状况就恨着一个人岂不是很离谱吗?就算要恨,至少也该弄清楚来龙去脉吧?”

  克司勒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下举行;除了克司勒家族的成员之外,还有各界的政商名人都出席了那个庄严的葬礼,凌家的人当然也在其中。

  葬礼过后,他们和克司勒家的人一起回到现在已经属于约翰。克司勒的家中。

  绕月在葬礼的过程中连一滴泪水也没流,可是一回到家就躲进了克司勒的书房不肯出来,任凌家夫妇如何的劝诱都徒劳无功!

  “她躲在那里面做什么啊?”凌龙兴焦急地瞪着那扇门。 “想哭怎么不哭出来呢?她一个人……”

  “伯父伯母。”阿诺轻轻地摇头。“我们到前面去吧?绕月不会有事的。”

  “唉……唉……‘’凌龙兴频频叹息,却无计可施;凌太太朝他使个眼色,他只好跟着阿诺回到客厅。其他的人都已经回房去歇息了!飞扬在葬礼过后就带着殷海翼到外面去,也不知道去做什么,留下他们和绕月在这里不知如何是好。

  阿诺带着他们来到客厅,佣人已经泡好一壶咖啡放在桌子上。他的面孔看起来相当疲倦,凌太太温柔地拉着他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来,像个母亲一样轻轻揉着他的一头红发。“这几天你一定很累了。”

  阿诺苦笑。“不觉得累,只是有点……无助吧我想。”

  “算起来你和我们凌家也真的是有缘的,和飞扬一起念书,又爱上绕月……”

  “我听飞扬说绕月答应过你父亲说要照顾你?”凌龙兴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我知道,我不会让绕月为子我而——”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凌太太摇摇头,瞪了丈夫一眼。 “不管绕月的决定是什么,我们都不会阻止的。你照顾了绕月!这么久,就算绕月回报你也是应该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回报。”阿诺摇摇头。

  “你说不要就为要啊?!”凌龙兴哼哼地说:“绕月要是坚持,你想不要都不行!”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凌太太无奈地瞪着他。“你不要理他,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阿诺理解地点点头。“我了解,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这样的。不过你们放心,我知道绕月爱的不是我,我不会让她为了我而耽误幸福的。”

  “你以为我们是怕你耽误了绕月?”凌龙兴嘿嘿冷笑。“我还想哀求你耽误她呢!”

  阿诺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凌太太苦涩地叹息。“我们和冷若磊之间的结恐怕是无法解开了!若磊太阴沉,我想他是没办法给绕月带来幸福的。我知道你很爱绕月,既然是这样,你不如和我们一起回台湾吧!说不定回到台湾情势会改变也不一定。”

  “你们也希望我跟你们回台湾?”

  “要不然你留在这里做什么?”凌龙兴难得正经地说:“留在这里你是没办法安心做你想做的事的。克司勒家族是个世代经商的家族,虽然你的父亲已经过世了,但是我相信他们一定还是希望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经营事业的。”他艰涩地笑了笑。“叫你们这种人经营事业,简直比要你们的命还难过!飞扬不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了吗?”

  阿诺愣愣地注视着他们两人,凌太太轻轻拍拍他的肩:“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们会等到你考虑好的时候再说。”

  “不过,千万不要考虑太久啊!”凌龙兴咕哝:“夜长梦多,谁知道冷若磊那家伙什么时候又突然冒出来?”

  回台湾去搏那一线希望?还是留在这里独自一人度过漫漫长夜?

  或许绕月会坚持和他一起留在美国,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她的心仍然在冷若磊的身上,如果回台湾去,说不定一切还会有转机——阿诺只考虑了几秒钟。“好!我跟你们回台湾。”

  总是在伤害爱我的人!那种感觉止我感得我是世界上最冷酷无情的人!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让绕月明白我对她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让艾美明白再继续下去她所受的伤只会更深,而我只会更愧疚!绕月的沉默在我的心里变成一个无底深渊——我一直认为她是无法明白我的想法的;现在证明她根本不需要明白在绕月的想法里,既然会造成病苦和矛盾,那么感情也不再有存在的价值。

  阿秋的出现只让我短暂出现的勇气再度消逝。我怎么能面对他却无动于衷?

  他和我一样是受害者,尽管他真切希望我能找到幸福,但是我已经阻止过他一次,怎么能再阻止她第二次?他比我更有资格复仇!

  毕竟那是他的家庭、他的父母。

  渴望见到饶月——那种渴望几乎要了我的命……渴望却不能现!

  第七章“公平一点!这件事如果不解决,那阿诺和冷若磊之间的立足点就永远是不公平的。”

  “谁说我要公平来着?”飞扬蛮横地瞪他。“为什么要公平?他们爱恨,那是他们家的事,与我何干?”

  “与绕月也无关吗?”

  “都是他们自己说的啊!说要娶绕月、要照顾绕月,可是你自己看!现在又是怎么样?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嘛!如果他不能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那我们又何必多事?”

  “我想这大概表示你决心对阿诺偏心喽?”

  飞扬顿时泄气广别说成这个样子行不行?我只是觉得,绕月和阿诺在一起或许会幸福一点而已。

  “我才听到有人不再替任何人做决定了。”殷海翼淡淡地摆摆手。“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好啦!”飞扬气呼呼地拉住他。“我去就是了嘛!拿帽子扣我做什么?!”

  “敲门啊!”殷海翼挑挑眉。

  凌飞扬莫可奈何地举手准备敲门——“凌小姐?”端木秋的声音却从后面传来——“惊喜啊!”

  飞扬暗暗诅咒两声,转个身,脸上已经挂上笑脸。“啊!是啊!好大一个惊喜……”

  “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端木秋和朱茵站在他们的身后,殷海翼让出空间让他过来。

  “我们相找你聊聊。”

  端木秋看似无所谓地点点头。“那就请进吧!”

  进了房间之后,飞扬如坐针毡,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让朱茵十分好奇;殷海翼和端木秋看起来反而像是多年好友似的把酒言欢。飞扬忍不住站起来——“你们够了没有?几时作了好朋友?”

  端木秋笑了笑。“冤家宜解不宜结。”

  “是喔!希望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她翻翻白眼,轻轻地说着。

  “好啦!你们来找我聊什么?”

  “还会有什么?当然是仇恨!”

  亲爱的绕月:认识你是我晚年唯一的快乐;对我这样一个顽固的老人来说,如果不是你,也许我永远也不会了解自己究竟足什么地方做错了!我很感激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收下我所送给你的,小小礼物。

  绕月,在这段相处的时间里,我知道你其实是没有病的。他们口中所谓的“自闭症”并不存在于你的身上;我宁可相信你只是特别羞怯沉默,而事实上,我所看到的你也一直是那个样子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和别人沟通,但我很高兴你一直都能维持着你的纯真,那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只是绕月,这是个“人”的世界,你活在人的世界之中,你和阿诺的沉默或许都无法得到其他人的理解,所以我将阿诺托给你。

  你和阿诺是那么的神似,而且互相了解,你们不需要言语就可以顺利沟通,我相信也只有你可以让阿诺重新再站起来,去做他真正他想做的事——我做错的事却要你替我解决,的确是很不公平的,可是绕月,我相信你会答应我的要求。

  谢谢你!

  汤姆。克司勒绕月一直看着这封信,已经好几天了!她就只是静静地、反复地看着那封信,彷佛要将里面的字句背下来似的认真。

  “这是个‘人’的世界。”

  人的世界——她怔怔地想着这句话。那天看着克司勒平静安详的面孔,她并不觉得特别伤心,却有一种顿悟的感觉。克司勒一直想要告诉她的原来就是这句话!

  其他人总是一再地否认着她并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事实,他们因为深深爱着她,所以替她掩饰了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这是个人的世界,她的天真和幼稚根本只会为其他人带来麻烦!

  “绕月?”阿诺在她的门口轻轻地唤着。“我可不可以进来?”

  绕月怔怔地看着门,好久好久才勉强开口:“……可以……”

  浑浑噩噩地彷佛大梦初醒——“怎么了?”阿诺轻轻地握住她的肩。“你这几天看起来很奇怪,也不笑了,为什么?还在为我父亲的死伤心?”

  绕月怔怔地注视着他。“人的世界”——怎么到了现在才知道这是个人的世界?

  泪水蓦然哗地奔流!

  阿诺吓了一大跳急急转到她的面前。“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我说错什么了?啊?还是有谁欺负你了?绕月?”

  她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二十多年的日子在眼前一晃而过,感觉却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静默中度过的岁月出奇的短暂,怎么她的一生短得如此的可悲?她不懂得哭、不懂得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有些什么意义?二十几年的日子只像是一部黑白影片,短暂而匆促——阿诺吓得面无人色和绕月相处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见到她哭!而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为了什么而哭!

  “你别哭啊!别哭别哭!”他手足无措地拼命哄着。“我去找飞扬?还是找伯父伯母?咽?说说话啊!怎么办?”

  绕月只是抱着他死命哭着,像要把这一生未曾流过的泪水一次流个痛快似的!

  “这是个人的世界。”

  脑诲中一直环绕着这么一句话,她也是其中的一分子,可是她却活得如此荒芜!

  如此天真可笑!

  是的,他们都说她天真、纯洁、活得不食人间烟火,那也是一个以人所替她建筑起来的世界。

  她活得像张白纸、像个孩子,可是却也活得浑浑噩噩——清风明月不过是风花雪月的美丽说法吧?!

  她其实不过是一个活着、却像不曾活过的木偶……

  泪水不断奔流中,她身上的血肉一寸寸地复活——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深沉地体会到自己原来竟是一个“人”!

  “别得寸进尺啊!”飞扬阴险地说道:“我们凌家的人从来没有承认过我们对不起你们邱家!”

  “不承认并不代表那没存在过是不是?”

  飞扬跳了起来。“端木秋!你是要逞口舌之能喽?如果让你赢了呢?如果你赢了,我们两家的恩恩怨怨是不是就此一笔勾销?”

  端木秋同样阴沉地注视着她。“一笔勾销又如何?能一笔勾销就代表你承认你们凌家对不起我们邱家吗?还是说一笔勾销之后你保证不再插手若磊和绕月之间的事?”

  飞扬气得暴跳!“你想得美!投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我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又如何?那就表示若磊会忘记过去的一切吗?他阴沉到连太阳都怕他三分!

  绕月那个小小的月亮又能奈他何!“”别吵。“殷海翼无可奈何地挡在两个人的中间。”今天不是来让你们互相残杀的!“

  “你自己看看他!”

  朱茵同样对端木秋摇摇头。“你刚刚还说要好好谈的,怎么说不到三分钟就非要在口舌上见个高下不可?”

  “这件事根本无法谈下去!他们是死也不会认错的!”

  飞扬气急败坏地吼起来——“如果我们错了为什么不认错?问题是我们根本没有错!那件事我问过我父亲很多次,当年你父亲的确和我父亲合伙做生意,可是你父亲不喜欢经营事业,只喜欢花天酒地——”

  “飞扬。”殷海翼苦笑着制止。

  飞扬吞了口气。“对不起,算我说错了,你父亲和我父亲的经营理念不合,这样可以吧?后来公司的业务好一点之后,我父亲就对你父亲提议拆伙,他买下你父亲在”恒星“所有的股份,你父亲也同意了,这有什么不对?”

  “片面之词。”

  “不想听片面之词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你父亲从坟墓里挖出来当面对质!”

  “你——”

  “飞扬。”殷诲翼翻翻白眼,她真的连一点谈判技巧都没有!“请不要做人身攻击行不行?”

  “不然要怎么说?”凌飞扬怒气冲天地吼道:“他父亲和母亲都已经过世了,我爸爸妈妈和我所说的话又全都是‘片面之词’,那不是此题无解是什么?”

  “有解又如何?你们凌家的人会愿意让若磊和绕月在一起吗?如果你们愿意,又怎么会大老远的把绕月送到这个地方来?”端木秋不屑地说道:“说穿了还不是希望若磊离她远一点吗?一年前的事和若磊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不是若磊及时阻止我,我会那么轻易放手吗?少说弄个两败俱伤也算是了了我们之间的一点恩怨!你们”恒星“算是若磊所救的!你到现在还没弄清楚状况!”

  “我把绕月送到美国来?!”飞扬气得简直七窍生烟了!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绕月会到这个地方来还要感谢若磊哩!他说走就走,一点消息也不给,说什么一定会回来娶绕月,说得倒像是绕月非他不嫁似的!绕月的情形你也很清楚,我已经有一个自闭症的妹妹,可不想再让她等成神经病!”

  “你们——”

  “住嘴行不行!”朱茵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们要这样互相攻击到什么时候?

  等你们吵完,这个世纪也已经结束了。“飞扬闷闷地坐回位子上。”算了,反正再吵这些也已经没用了,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难道你不在乎若磊和绕月之间的幸幅!”殷海翼摇摇头。“他们才是重要的吧?过去的恩怨都已经过去了,如果他们真的相爱的话,为什么要让他们为了以前的事而无法在一起呢?”

  “说得容易!那也得看这种恩怨有没有解啊!”飞扬泄气地摇头。“当事人已经不在了,说什么都没用的。”

  “为什么要那么在乎过去的事?”朱茵莫名其妙地注视着 他们。“过去的不也就过去了吗?”她轻轻握住端木秋的手。 “如果你不是有种身世的话,说不定你根本没办法有今天的成就呢!”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可是……”端木秋无言地垂下跟。 “可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如果不是为了那些事,若磊绝不会去坐那几年的牢。”

  飞扬朝殷海翼摊摊手。“你自己听,不要再说我不近人情,我也已经尽力了。”

  “完全没有化解的机会了吗?”朱茵难过地问着。

  端木秋深深地苦笑。“可以不恨,却无法忘记。”他遗憾地看着凌飞扬和殷海翼,这么一对出色的人却无法变成朋友——“我想这也是若磊的难题,他可以不恨,却没办法假装没发生过那些事。”

  “是啊!”飞扬叹息。“我们都只是凡人而已。”

  都只是凡人而已……

  回台湾的事一旦决定,凌家人的行动立刻展开。他们不但替阿诺找好了他回到台湾之后的住处,甚至连将和阿诺合作的画廊都替他找好了!对这件事最积极的人是绕月。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绕月从大哭一场之后,真的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不但对阿诺的事出奇的积极,而且绝口不再提任何关于冷若磊的事。从她“清醒”的那一刻开始,冷若磊似乎便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尊爵’的主持人真的很好,而且也很有眼光。”绕月兴致勃勃地说:“我和她通过电话,她很有兴趣看看你的画喔!”

  “‘尊爵’?”飞扬错愕地甲。你怎么会认识黎若星?“

  绕月理所当然地笑了笑。“我以前常常到那里去看他们的画啊!若星对我很好,虽然我从来没买过他们的画,而且连一句话也不跟她说,可是她还是对我很好。”

  飞扬和其他的人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其实他们对绕月的了解真的是少得可怕!

  “你觉得怎么样?”绕月急切地问着阿诺:“喜不喜欢?”

  阿诺怔怔地看着其他的人。“呃……要看过之后才知道……”

  “绕月看上的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嘛!”凌龙兴很高兴地笑了笑。“既然绕月这么喜欢那里,那就等我们回台湾之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我们什么时候回台湾?”绕月似乎相当迫不及待。“什么时候?”

  “你这么急着回去吗?”飞扬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想在这里多留一些时候的吗?”

  “是吗?”绕月讶异地笑了起来。“那一定是我改变主意了。”

  “飞扬。”凌太大警告地看着大女儿。“不要生事。”

  飞扬沉默下来,她对绕月的改变当然也感到高兴,可是……可是她不想让绕月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不该做的决定。

  “我们搭星期一的飞机回台湾。”殷海翼看看机票。“下午的飞机。”

  “那么快?”飞扬喃喃自语地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跳了起来!“绕月,既然我们快回去了,那可得把握时间好好在纽约逛一逛对不对?这次回台湾去了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了。”

  “逛什么?”绕月莫名其妙地。

  “衣服啊!化妆品啊!”飞扬避开其他人的眼光,勉强笑着回答。“那些东西在台湾买可不得了的!”

  “是吗?”绕月还是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好啊!”

  她一说好,凌飞扬立刻拉着她站起来——“那好!我们现在就去。”

  “飞扬!”

  “不要阻止我!”凌飞扬蓦然转身面对他们。“是你们一直在说什么公不公平的事,可是现在你们所做的却和你们说的不一样!既然已经要回去了,至少绕月要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坐在和那天同样的地方,飞扬轻轻地问着。

  “那时候你不是还坚持自己的想法吗?为什么才短短的时间你就突然变了?”

  “变?”绕月茫然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什么变了?”

  “你是清醒了还是突然得了失忆症?”

  绕月静静地看着飞扬的面孔;这几天以来,如果有谁对她的“清醒”还有怀疑,那就是飞扬了她似乎对这件事一直都是抱着保留的态度。她无言地叹了口气。

  “忘了不好吗?”

  “那要看是什么情形。”

  “忘了冷若磊不好吗?”

  听她终于说出这个名字,飞扬好不容易吐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真的忘了!”

  “我以为你是希望我忘的。”

  “我是希望,但是我更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她看着那些看似忙碌的人们。“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都不该冲动决定你和阿诺的将来,如果你爱着的是若磊,那有什么理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承诺而毁了你自己的一生?”

  “那不是莫名其妙的承诺!”

  “你承认你是为了老克司勒而决定的?”

  绕月沉默了几秒钟。“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的。”

  “那其他的理由呢?”

  “这样最好。”

  “对谁最好?”

  “我、若磊还有阿诺。”绕月平静的脸和过去那种近乎天使的样子不同,她看起来几乎是睿智的!“若磊和我们家的恩怨我不明白,我想我也不需要明白;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他永远无法忘记他是为了我而放弃了复仇——感情和仇恨怎么能同处于一个屋下而相安无事?”

  “那是可以解决的!”

  “如何解决?”绕月涩涩地笑了笑。“飞扬,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那件事真的和我们凌家无关又如何?人不是总在为自己的不幸找个理由吗?如果他们连个可以憎恨的对象都没有了,那么如何让他们面对自己的过去?”

  凌飞扬怔怔地看着妹妹——这是绕月?沉寂了二十多年的灵魂怎么可能在一清醒时就对人世了解如此透彻——如此悲观?!

  她有些伤心地垂下眼。“我以为绕月一直是相信自己的爱情的……”

  绕月无言——相信的,她到现在还是相信的,只是……只是有些迷惑吧!

  “绕月。”冷若磊的声音一点也不意外地出现,飞扬默默地起身。“不要太晚送她回家。”

  冷若磊点点头。“知道,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凌飞扬凝视着纽约大城的黄昏景色,突然不由自主地感到悲伤起来——绕月是被唤醒了,可是她真的希望她没被唤醒。

  至少那表示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的。

  好像是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也好像是多年的老友——他们默默相对,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冷若磊无言地注视着她,这的确不是他所认识的绕月了!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偷偷注意着克司勒家的一切。他知道她变了,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改变——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改变。

  “准备要回台湾了?”

  绕月简单地点点头。“你呢?”

  “还没想好。”

  绕月依旧点点头。“要保重自己。”

  眼里有股温热的液体渐渐成形——冷若磊微微苦笑。“这好像是我当年对你所说的话。”

  “我一直没有忘记。”绕月轻轻地像过去一样地握住他的大手。“现在轮到我说了。”

  “绕月……”

  凌绕月微微摇头,她脸上的微笑像是一抹美丽的夕阳冷若磊无言地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的是吗?”刚刚你和飞扬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可是我并不觉得那是我的想法。现在我无话可说,但是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告诉你我心里真正的想法,那天到的时候,你会听我说吗?“

  绕月笑了,不是他记忆中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却多了一丝温婉动人——“当然会,我会等你来告诉我。”

  冷若磊点点头,转个身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来——“我——送你回去。”

  “不。”绕月轻轻地说:“我想看着你走……那天我投看到……”

  “要保重。”

  “保重。”

  冷若磊仰起头,泪水终于还是无法抑遏地落下。走在纽约的夕阳中,感觉自己的生命走过了春天,又到了酷寒的严冬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去的严冬。

  离开绕月是我一生所做过最困难的决定,一年多前如此,一年多以后仍然如此。我从来不相信我和绕月会有真正分离的一天!可是那似乎在绕月清醒的那一天便已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果我说我真的明白绕月的想法那是骗人的,可是我知道绕月的决定是无法改变的;当她对我说保重的时候,天地已然变色——似乎已经没有将来,却又无法就此放弃所有,甘不甘心已是其次——我只知道我要等——我要等到阳光再度闪耀的那一天!

  ————-凌家替阿诺在台湾找的新家就在他们住家的小山上。凌家在山脚下,阿诺的新家在山上,虽然距离并不远,但却完全不同的两种景色。

  那间小小的别墅是凌龙兴准备要等飞扬和殷海翼结婚之后让他们住的,但是飞扬和海翼一直投打算结婚,所以也就先租给阿诺当画室和住所。阿诺搬进去之后,绕月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那里陪阿诺作画,照顾他的生活。

  如绕月当年所说的,阿诺很快地就在画坛上画出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空。

  他作画的数量并不多,卖价也不高,但是却相当受欢迎。短短的日于之后已经可以开自己的画展了!

  阿诺和绕月甚至经常出国去旅行,意大利,英国,法国,尼泊尔都有他们的足迹——“搞什么?!不战、不守、不和;不死、不降、不走,要等到什么时候?”

  凌龙兴咕哝地注视着正在小花园里的年轻人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急了?”凌太大微微一笑,迳自打着她的小毛线衣。

  “我急?你不急?又过了一整年了!再这样搞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孙子抱?”

  “你急有什么用?他们年轻人玩得可开!飞扬没事就和绕月他们一起出国游戏玩耍,她自己都说了,长这么大还没这一年玩得过瘾哩!”

  “没搞错吧?都几岁了还玩?海翼和阿诺也有病!就放任她们两个胡搅蛮缠!”

  “要不然怎么办?”

  凌龙兴看着这一年来健康得多,也愉快得多的绕月,他不由得轻轻地叹口气——“喂,绕月是不是心里还有冷若磊?”

  凌太太愣了一下!这一年来,冷若磊这个人似乎是真的从他们凌家消失了!

  没人再提起这个名字,没有人再说起这个人,他们小心翼翼地不愿意再提起,深怕绕月会再度陷入过去那种自闭的情境之中!可是——绕月真的忘了他了吗?

  “我一直在想,我们是不是错了?”凌龙兴静静地在她的身边坐下。我们是不是该找那两个孩子谈一谈?说不定他们会相信我们所说的话。“ ”那时候飞扬不是也找端木秋谈过吗?那有什么用?!邱传宗已经死了,端木秋和若磊的母亲也都早已不在人世,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的。更何况事情过去都过去了,还谈那些做什么?“

  “那……绕月怎么办?”他垂下眼。“死结不解,难道就看着他们一辈子这样耗下去?”

  “不会的。”凌太太笑了笑。“我相信我们的孩子,她们自己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飞扬笑嘻嘻地——“阿诺是专职画家,当时在英国的时候就画得比我好了,我不过是个画匠,怎么比得上他?更何况……”她俏皮地横了绕月一眼。“还有绕月替他打点呢!我有谁?”

  “我啊!”海翼不服气地回道:“我替你上班、替你管公司,替你赚钱让你安心作画还不够?”

  “你差得远!”凌飞皱着鼻子哼气。“绕月是阿诺的专门经纪人,而且还不支薪呢!”

  “嫌我薪水领得多?”

  “嫌你没有绕月温柔体贴。”

  绕月和阿诺忍不住笑了起来!飞扬和殷海翼几年的感情还是没能磨平他们斗嘴的乐趣,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他们都能找出可以斗嘴的话题!

  “下次去哪里啊?”飞扬突然跳起来!兴致勃勃地问着:“去埃及好不好?

  我一直想去。“阿诺和绕月相视一眼,他缓缓开口:”去纽约。“

  飞扬愣了一下。“纽约?”

  “克司勒已经过世一年了,我和阿诺想去看看他。”绕月轻轻地说:“你想去吗?”

  纽约——那个有冷若磊在的地方。

  飞扬想了几秒钟之后,缓缓摇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阿诺不解地问道:“你不是也很喜欢纽约吗?”

  飞扬微微一笑,绕月的眼光深不可测——是时候了吗?“绕月,我们去看看出国前种的花怎么样?”

  “嗯。”

  “又是什么不可外传的秘密了吗?”阿诺摇摇头。“真搞不懂她们。”

  “真的不懂?”殷海翼注视着飞扬和绕月的背影轻轻地说:“冷若磊一直没回台湾,他还是留在原来的地方吧?”

  冷若磊?阿诺怔怔地看着殷海翼。一年前冷若磊和绕月的情形究竟如何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想过要知道这一年和绕月朝夕相处的日子,他等于是蒙着头来的, 现在是结束的时候了吗?

  “别放弃。”海翼举起杯子敬他。“你的机会很大,毕竟绕月已经不是过去的绕月了。” “你打算去找若磊吗?”飞扬单刀宜人地问着。

  绕月无言地漫步在草坪上,她的肤色和以前那种苍白已截然不同。现在的绕月看起来健康得多……也人性得多!她漫步走到一棵树下,抬头往上看。“我以前在这里认识一只小鸟,我叫它‘喳喳’,后来它长时候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可是我很高兴。”绕月笑着凝视她。“如果不是你替我决定了那些事,也许我现在还活得懵懵懂懂的也说不定。”

  “你以前的日子简单得多。”

  “没人说简单就一定是好的。”绕月摇摇头。“到现在我都还是一个很不社会化的人,可是现在至少不再像以前那种近乎可笑的天真,总有些事是自己必须决定的。”

  “所以我说我觉得很对不起你。”飞扬无可奈何地苦笑。“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还是维持以前那种天真坚决的样子或许会好一点!为什么要变得和这个世界一样?相信爱情并没什么不好,过去的你不知道什么叫痛苦,可是现在你却深深了解——为什么要去了解那种会让人生不如死的感觉?”

  因为那样才算真正活过。“绕月笑了!”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白来走这一遭了吗?“

  “要幸福哟?‘’飞扬感动地拥住妹,头抵住她的额头。绕月长大了,才短短一年的时间,她却能完全掌握住自己的想法l她的耽心是多余的,绕月早已有能力选择自己所想要的生活!”这是我最期望的!要幸福哟!“绕月用力点点头。”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又来啦?‘’纽约警局的警员摇摇头;坐在角落的东方男子简直快令他们没饭吃了!“这次又逮到谁了?” “强暴累犯。”老警员笑嘻嘻地——“那家伙已经通缉半年多了!算他运气不好,居然遇到若磊。” “你好像很高兴?” “当然高兴啊!那家伙可恶得很,我们捉不到,别人抓到有什么不好?”

  他们叹口气。冷若磊近一年来抓起贼来像是不要命,直叫人叹为观止!他什么贼都抓,什么贼枭都不放弃,只要落在他的手里都绝不放过!若是编制里的人恐怕早已连升三级不止!

  “我听说组里下次的行动要请他协助是不是?”

  老警员微微蹙起眉。“怎么知道这种事?他不是我们编制里的人,请他协助支援的事是机密!”

  “因为要抓黑街的龙头老大啊!听说冷若磊对那一带的人很熟,所以才请他支援的。”

  老警员小心地看了看四周。“不可以张扬,局里有人和黑街的人互通声息,如果让他们知道就什么都完了!”

  他们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对了!艾美呢?以前他们不是在一起吗?最近好像都没听到他们在一起的消息了?”

  老员耸耸肩。“现在不都是这样吗?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分了?”其中一个年轻员警挑挑眉笑了笑。“那是说我有机会了吗?”

  “我还没说完。”老警员眯着眼睛微微一笑。“他们住在一起了。”

  克司勒家的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模一样;老克司勒的书房同样整齐清洁,他过世之后由长子约翰继承了这栋大房子;约翰为了纪念他,特别把书房留下来保持原状。

  所以当绕月再度踏进这间书房的时候,似乎仍然可以看到老克司勒坐在大沙发里抱着相本的模样。才一年的时间,却已经恍若隔世——书桌上放着那时候他们一起组合的两辆模型车。她拿起那两部小车子,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老克司勒童心未泯的模样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如果她没来到这个地方,或许一切都将不同,会改变的又是多少人的命运?

  “克司勒……我回来看你了。”她低低说着。“那时候你说希望我可以和阿诺一起回来看你,我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事我都已经做到了……”

  “绕月。”

  绕月静静地转个身,阿诺犹疑不定地看着她;她淡淡地笑了笑。“怎么了?”

  阿诺咬咬牙,走进来将门关上。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已经当了一年的鸵鸟,就算还能再当下去又怎么样?面对现实吧!

  这几天绕月出奇的沉默,和过去种沉默不同,她似乎心事重重——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这几年相处下来,绕月和他在一起仍无法感到幸福,那么他也该放她去寻找她的幸福——“阿诺?”

  “我知道冷若磊在什么地方,你想去找他吗?”

  绕月一怔,阿诺的表情混杂着痛苦和矛盾——“怎么突然这样说?”

  阿诺坐进沙发里,寒意直逼心头!“该是时候了,一年前没有解决的事现在也该解决了不是吗?我已经霸占了你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我不能再继续这么自私了!”

  “自私?”

  “我知道你之所以会回台湾全是为了你答应过我父亲的要求。你答应他要照顾我,直到我能站起来不是吗?现在我已经可以一个人生活了……”他艰涩地苦笑。“你还是爱着冷若磊的不是吗?”

  绕月垂下眼。她爱着若磊吗?答案还是肯定的,只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变了?只是知道她的生命似乎已经有了不同的轨迹——“你陪我的这些日子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所以你要送我去找若磊?”

  阿诺勉强点头。“如果你希望的话。”

  绕月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注视着他。“阿诺,我会去找他,但是并不是因为你所想的理由,现在我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不过,我会自己去找答案。”

  她靠近他的面孔,凝视着这个在自己身边将近三年的红发巨人。“不管将来会怎么样,我都希望你明白,我也爱你,这是个肯定的答案。”

  阿诺怔怔地注视着她……爱——他忍不住用力拥抱她!

  这就够了!有了这么一句话,他就已经足够了!

  不管将来如何,他都能坚强的面对,坚强的朝她微笑——祝福。

  “若磊?回来了吗?”艾美在屋子里大叫着:“等我一下! 我马上就好了!”

  客厅里的人没说话,艾美一脚穿着鞋子,用另一只脚跳 着冲出来——“若——”她愣了一下,客厅里的人不是若磊。 “你是?”

  “我是凌绕月。”绕月微微一笑。“对不起,你的门没关,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

  “凌绕月?”艾美怔怔地看着眼前娇小的东方女子,她就是让冷若磊一直念念不忘的女人?她勉强一笑。“是吗?没关系,你是来找若磊的吗?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请先坐一下吧!”

  绕月点点头坐了下来。这间公寓不大,里面的陈设也颇为简单,却很有家的感觉。这是若磊住的地方,而跟前这个金发艳丽的女子则是这两年来一直照顾着若磊的痴心人。

  她敛眉垂眼,艾美僵硬地端来一杯饮料在她的面前坐下。“请用。”

  “谢谢。”

  “你——来找若磊有什么事吗?”

  绕月摇摇头。“没什么事,我到纽约来顺便看看他。”看她的样子和若磊所说的一模一样,只是似乎相当——正常,一点也不像是有病的人。艾美无措地坐在她的眼前,觉得自己像个笨拙的巨人一样!

  凌绕月是标准的东方美人,她有一双大眼睛和姣美温婉的轮廓,而自己却只有一头金发和一脸雀斑——“你是不是要来带走若磊?”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就算要失去若磊,她也不能眼睁睁的失去!

  绕月还是摇摇头。“我不会带任何人走。”

  “我知道若磊心里一直忘不了你!对他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得上你……”艾美惨笑。“这两年来我在他的身边,可是他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和你不同,我不懂得温柔体贴,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快乐,可是……可是我是爱他的!“”我知道。“绕月微微一笑。”我看得出来。“

  “那……”

  “我说过我不会带任何人走。”绕月起身。“既然若磊不在,我就先走了,等他回来,请你跟他说我来找过他就可以了。”

  “凌小姐?”艾美慌张地跳了起来!“请你把若磊让给我!除了他,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会放弃他的!”

  绕月涩涩地微笑,心里有一丝痛楚——“既然是爱,又怎么需要我‘让’呢?

  你不必放弃任何你已经拥有的。“”可是他还是爱你!“

  绕月无言地走出门,耳畔似乎还可以听到艾美慌张失措的声音——“他爱你”。

  如果是爱,又何必分开?

  如果是爱,又怎么会有“退让”?

  纽约的夕阳很美,印象中对纽约也似乎只有夕阳;在夕阳下相聚、分离、生离死别,这一生中她真正开始的记忆竟是从一抹斜阳开始—— “绕月!”

  蓦然回首,夕阳处有个身影朝她急急奔来!“若磊!”

  冷若磊狂喜地冲到她的面前!“我刚刚还以为我看错了!真的是你!你来找我了!”

  绕月用力点点头。“是的,我来找你。”  。

  “你这个傻瓜!”凯琳气呼呼地叫道:“怎么就真的让她 自己一个人去了呢?纽约治安这么坏,而且她又是去找她以前的情人,你说什么也不该让她一个人去的!”

  阿诺错愕地:“啊?!”一年前的凯琳到什么地方去了!雷蒙虽然没和她离婚,可是那可以让她改变这么大吗?

  “啊什么?”凯琳焦急地在屋子里乱绕。“你知不知道她到什么地去了?如果知道就快去找啊!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阿诺好一会儿才眨眨眼。“去找绕月?”

  “要不然去找谁?”凯琳莫名其妙地瞪他。“画傻了吗?画家不是都很敏锐的吗?”

  “你以前不是很讨厌绕月吗?为什么现在突然……”

  “突然变了?”凯琳笑了笑。“当然要变了,你们都已经变了,我不变行吗?

  我想了很久,既然我是爱雷蒙的,那就算是为了他做些改变又有什么不可以?你们都以为我势利,那是因为我一直以为雷蒙也是势利的,我就是这样的女人。“阿诺微微一笑,怎么也想不到凯琳竟会有这么大的改变!谁说江山易改本性难?”恭禧你!“

  “不要说这种鬼话!”凯琳瞪他。“绕月到底去哪里找他了?”

  阿诺垂眼。“没关系,我相信绕月会做对她最好的决定的,其实只要她幸福就好了,我霸占了她那么久,已经足够了……”

  “说什么傻话?!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是永远都不会足够的。”凯琳摇摇头。“不是时间也不是空间的问题。”

  阿诺无言——的确不是时间、也不是空间的问题——是爱。

  不是相处得多久,也不是距离有多近,只是……只是爱。

  会希望对方真正幸福的——爱。

  “过得好吗?”冷若磊静静地凝视着她泛着健康光泽的双颊,这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绕月,一个不再连看着都让人觉得心疼的温婉女子。“阿诺的画已经很有名了,我听说你是他的经纪人。”

  “是吗?”绕月微微一笑。“我什么也没做,顶多只能替他打打杂而已。”

  ‘’你变了。‘’他温柔地凝视着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你也是,我看到你的女朋友了,她叫什么?”

  ‘’艾美,不过她不是我的女朋友。“若磊淡淡地苦笑。”她对我很好,可是我却没办法回报她同等的感情。“”她很爱你。“”阿诺也很爱你不是吗?“

  绕月轻轻地点头。“是,我也爱他。”

  天旋地转——他愕然停住所有的动作,他的呼吸、心跳、血液全部为之冰冻!

  爱——“就像你也爱艾美一样。”

  “不!我并不爱她!”

  “如果不爱又怎么能一起生活?”

  “不是这样的?‘’他霍地站了起来!”艾美和我只是互相照顾,我们之间并没有感情?是艾美对你说了什么是吗?所以你才这么说的是不是?你不是真心的!你只是不想伤害艾美而已!那我呢?伤害我就无所谓吗?我已经等了你这么久的时间了!这么久这么久!你知道我等得心都痛了吗?!‘’夕阳已逝,阴阴的夜幕缓缓下降,绕月无言地看着他; 他还是不明白。

  克司勒说阿诺和她一样是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人;他不认识若磊,否则他会知道真正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并不是她和阿诺,而是若磊。

  她和阿诺是最容易原谅的一种人,而若磊却是最不容易被原谅的另一种。

  “不要不说话!”

  “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

  “说你刚刚说的并不是真心的!”他近乎哀求地看着她。“说你刚刚所说的话并不是认真的!你并没有爱上阿诺!”

  绕月垂下眼,终于还是摇摇头。 ‘冷若磊蓦然跳了起来!狂吼一声没命地往前狂奔!

  “若磊!”

  纽约的人潮并没有因为那一声悲恸欲绝的狂吼而稍加驻足,冷若磊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绕月咬着唇,仰着头,让温热的液体缓缓回到身体里,她没有错——尽管还是爱着的,却又能如何?

  爱得辛苦,爱得悲惨,那还不如不爱!

  深夜;黑街里安安静静的,唯有鼠辈在角落里叽叽喳喳地窜动着,我停留在阴暗的角落中静静地注视着毫无动静的黑街。

  他们答应我只要这次的行动可以成功,我便可以得到一正式的身分——那原是我所期望的,可是现在却不知道那有什么意义?几年来我所做的事都失去了意义!

  反正已经失去阳光,终我一生都要在黑暗中度过了,那又有什么差别呢?我从没做过任何一件符合别人期望的事——甚至没做过任何一件符合我自己期望的事,这样的人即使是活着都是悲惨的吧?

  行动开始,黑街里突然人声鼎沸走来!所有的鼠辈蓦然冲出黑暗的巷道!

  被出卖了!却不觉得愤怒,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让我觉得愤怒的?

  我冲出角落,正好挡在目标的正前方,他奇异地笑了笑,高举着双手,我往前踏进一步——后面响起一声轻微撞针喀擦的声音——不觉得痛……有点幸福麻痹的感觉——孩子——陷入黑暗之前,突然想起我和绕月一直期望拥有的孩子……

  绕月,那个爱穿花格子长裙的女郎——孩子呢?晓月?

  你忘了吗?我们曾经就说过要有一个孩子……

  绕月……你……忘了吗?

  第八章“若磊!”绕月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惊出一身的冷汗!她惶恐地四下张望着——没有黑暗的深渊,也没有若磊绝望的眼神和不断往下坠落的身影她喘息着咽了口气——幸好没有!

  幸好真的没有!

  “绕月?”阿诺焦急地注视着她,她这才发现原来她是躺在阿诺房里的沙发上睡着了。“怎么了?做恶梦了?”

  绕月出奇疲惫地闭了闭眼。“嗯……我怎么睡着了?”

  “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你躺在这里睡着了,本来要叫你的,可是看你睡得很熟,所以没吵你。”阿诺温柔地抚着她微湿的长发……怎么啦?梦到若磊了?你刚刚吓了我一跳!“”对不起……“绕月摇摇头起身。”没事,只是一个恶梦而已……“梦中若磊绝望的眼神和那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让她心有余悸——若磊不断往下坠落,她拼命伸手想抓住他却办不到! ”绕月?“阿诺轻轻伸手替她拭去汗水和眼里莫名落下的泪水。”你想去找他是吗?你那天回来之后什么话都没说,怎么回事?“

  她只能沉默——“我们明天就回台湾了,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会了解的。”

  绕月摇摇头。“不用,我会跟你一起回去的。”

  “你放得不他吗?”

  她静静地垂下眼——放得下吗?不知道,只是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留下来的理由。

  若磊已经有人照顾着,她可以相信艾美,或许艾美是最爱若磊的人!她会好好照顾他的!

  “阿诺?”南西在外面轻轻唤道。“电话,说要找绕月的。”

  “找我的?”绕月突然觉得一阵寒意直窜背脊!她狂乱地跳起来冲向电话!

  “喂?我是凌绕月!”

  “我——我是艾美……”线路那端的声音无限恐惧!

  绕月变了脸色!“艾美?”

  “若磊受了重伤,现在正在医院急救卜…。”艾美慌得哭了起来!“医生说状况很糟!你快过来!快点!”

  受了重伤?!绕月一阵踉跪!阿诺连忙扶住她!

  “绕月!什么事?”

  “若磊……”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脸。“若磊受了重伤,现在人在医院……”

  “是我的错……”艾美狂乱地抓住她的手。“是我的错对不对?如果我不对你做那种无理的要求,说不定若磊就不会受伤了是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绕月苦涩地摇摇头。“不是任何人的错……!” “是!”

  艾美几乎尖叫!“是我的错!那天若磊回来之后一句话也没说,我知道你们见过面了,我从窗子外看到的,你拒绝了他不是吗?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说那些话……”

  “艾美!”绕月急急抓住她的双肩。“我说过不是你的错!我不是因为你才拒绝若磊的!我和若磊之间的事你不明白。”

  医院里像是完全无声的世界;艾美不停地颤抖着,她的双眼无神,手脚冰冷,仿佛面对世界末日一般!“如果若磊死了怎么办?如果他——”

  “艾美:”绕月用力摇晃她。“你看着我!”

  她茫然地将没有焦点的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绕月静静地、无比坚定地开口:“若磊不会死的,他会好好活着,他是个斗士,向来都是;他不会死,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你镇定一点!不会有事的!听清楚了吗?”

  艾美愣愣地点点头,凌绕月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安抚作用——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谁是若磊。冷的家人?“医生走出手术室,轻轻地问道。

  绕月往前一步:“我们都是。”

  医生注视着她微微点头。“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不过子弹穿透了他的肺部,目前还没脱离危险期,必须再观察几天。”

  绕月强忍住无限恐惧,保持镇定。“很危险吗?”

  医生淡淡笑了笑。‘’不必太担心,他还很年轻,而且身体状况很好,我想他不会有事的。“”谢谢。“艾美听完医生所说的话之后顿时放松——”艾美!“绕月吓了一跳!紧紧抓住她。”阿诺!“

  阿诺上前扶住她。

  “你先送她回去,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阿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我送她回去之后再过来。”

  艾美突然挣开阿诺跳了起来,用力握住绕月的手!“绕月! 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有事的。”绕月点点头,坚强地微笑。“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再过来好吗?”

  艾美这才点点头。“好……我回去休息……”

  他们走了之后,护士推着病床出来,绕月急忙跟上去,若磊的脸色死白,看起来仿若槁木死灰!她所有的惊慌在这个时候全数清醒!

  “若磊?”她轻轻地叫着,握住他无力的手。“若磊?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我知道你听得到——若磊……“”对不起。“护士轻轻拉开她的手。”我们得送他去加护病房。“

  绕月轻轻松开手——可是她的手指却被紧紧握住!“若磊?!”她蓦然落下泪来!“你听到我的声音了!你听到了!”绕月哀求地看着护士。“求求你!让我一起进去好不好?只要一下子就可以了!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保证我只待一下子就走!”

  护土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指,有些感动,她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可以,可是只能几分钟喔!”

  绕月喜出望外地用力点头。“几分钟就够了!”

  “你很爱冷若磊?”在车上,阿诺静静地问着。

  艾美怔怔地看着他。“你——”

  ‘’我很爱绕月。“阿诺转头朝她微微一笑。”我和绕月已经认识快三年了,这三年来我对她的感情从来没有减少过。“‘’你是诺奇。克司勤?”艾美终于明白似的。“我知道你,若磊跟我说过,他说有你照顾绕月,他才可以放心。”‘’是吗?他是这么说的?“阿诺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有他照顾绕月,我也会放心的。“”为什么?“艾美不能理解地摇头。”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要让若磊照顾她?

  为什么你不自己照顾她?“

  “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才能真正幸福,你不觉得吗?”

  艾美猛然别开脸!

  阿诺静默了几分钟,车子缓缓驶向第十四街。他从镜子里凝视艾美那张憔悴的面孔。“我一直觉得很满足,可以和绕月在一起这么久的时间我已经很开心了,所以即使绕月离开。我,我也不会难过,我会替她高兴,替她感到幸福。”

  “我做不到!”

  “以前我也以为我自己做不到。”阿诺竟能坦然地耸耸肩。“可是时间到了,我才知道真的爱她就可以做得到,真的爱她就会希望她幸福,她能幸福比我自己能不能幸福更重要!”

  “你住口!我不想听!”艾美激烈地叫了起来!“我没有你那么伟大!我做不到你所说的!我也不想做到!若磊和我在一起很幸福!我们过得很幸福!”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留下?”

  她愣住!

  阿诺看着她。“因为你知道现在他需要的是谁对不对?”

  “不对!”艾美猛力打开出门,阿诺急忙将车子停下来!

  “不对!”她喘息着吼道。“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那样的!”

  阿诺无言,艾美说完之后奔进了她和若磊所住的小小空间——不是那样的!若磊和她在一起很幸福!这一年里若磊甚至没再提起过绕月这个名字!若磊也爱她——他们可以过一辈子幸福的生活!

  艾美狂奔到楼梯口,不小心一个踉跄伏倒在楼梯下——泪水忍不住地冲了出来——不是那样的!

  她忍不住痛哭失声,可是……为什么她要打那个电话?

  为什么她没留下来陪若磊?为什么她会知道若磊最希望看到的人不是她?

  为什么泪水会这样毫无顾忌地流下?

  为什么她觉得心碎却又替他高兴?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一切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却觉得心安理得?

  刚开始只以为是几分钟,可是一握住他冰冷的手,却发现她根本无法再放开!

  不求一生一世,只求能再看到他睁开双跟——漫长的三天!她几乎以为自己不可能再撑下去!除了那次握住她的手指之外,若磊毫无动静,不生不死,只是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什么反应都没有。医生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根本没听见,也不在乎!

  若磊那虚弱的一握让她什么都顾不了、什么都为之遗忘!

  是谁在若磊的床前走来走去她不知道,是谁在她的耳畔说了些什么她也不知道!

  直到医生宣布若磊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的时候,她仍然紧紧守在他身边——除非他醒过来!除非她看到他睁开眼睛,除非他的眼里不再有那种绝望的神情,否则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与她无关!

  “绕月。”端木秋终于不忍地轻拍她的肩。“你先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你不眠不休的照顾他已经够了!医生说他已经脱离危险期,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

  绕月愣愣地抬起她那张疲倦已极的面孔。“你是谁?”

  端木秋微微一笑。“我是端木秋,若磊的弟弟,接到消息我就赶过来了。”

  “若磊的弟弟?”记忆中若磊的确曾经提起他有个杰出的弟弟,绕月勉强微笑。“是阿秋?若磊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他最感骄傲的弟弟。”

  ‘’我并不值得他为我感到骄傲——“端木秋涩涩地摇头。 如果他可以早一点放弃心中的怨恨,或许今天的情况会有所转变。幸好若磊这次大难不死,要不然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们先出去好吗?护土刚刚说要来替若磊打针。”

  绕月茫然地点头,跟着他走到病房外面去。

  “你真的已经很累了。”

  ‘’不累。“绕月紧紧盯住病房门口,像是怕若磊会突然消失似的。

  “如果你再不回去休息,凌飞扬会砍下我的头。”端木秋有趣地说:“我来的时候和她通过电话,她说如果我无法说服你回去睡一觉,她要亲自过来砍下我的头。”

  “飞扬说的吗?”绕月忍不住轻笑。“那听起来的确像是飞扬的口气。”

  “为了我的头着想,你也不回去吗?”

  “我要等若磊醒过来,只要他醒过来我就回去。”

  “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是不希望你累病了。”端木秋轻叹一口气;看她的样子,不管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除非若磊醒过来,要不然她是不会走的。

  “我木累……”绕月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就快醒了,我知道。”

  “绕月……”他静静地注视着她:“你——不恨若磊吗?”

  “恨?”绕月讶异地抬起头。“为什么要恨?”

  “若磊没有实现他的承诺。”

  绕月淡淡地笑了起来。“这需要恨吗?若磊并不是不愿意实现他的承诺,是我拒绝让他实现承诺的。我和若磊之间什么都可能有,就是不可能会有怨恨,我们两家之间的仇恨还不够深吗?”

  端木秋无言,他们两家之间的仇恨的确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结;只是……

  只是事过境迁,那种深刻的怨恨已经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淡化。

  凌家的人一个个都是那么真诚坦率,他们并不认为邱凌两家有着什么深仇大恨;相反的,不管在任何一方面,他们都极力的避免和他们邱家有冲突。

  那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不愿意加深痛苦——所谓的仇恨竟然只存在他和若磊的心里!

  在有了朱茵之后,他的生命顿时丰富了起来!朱茵让他知 道“仇恨”是一种多么无谓的情绪!就算是真正存在的仇恨又如何?年岁流逝中又会有多少的恩仇是真的此题无解的?

  当年他不能了解若磊的心情,尽管他听了若磊的话不对凌家赶尽杀绝,可是他却丝毫不能了解若磊所受的痛苦!朱茵让他知道对若磊是多么的冷血无情!就是那样的冷血导致了今天的一切痛苦!

  ‘’我很抱歉……“他终于艰难地开口。”如果我能早一点放弃心结,那么一切就不会弄到今天这种地步!“到了这个时候,似乎所有的人都在争着承认自己的错误。绕月无言地微笑,说什么好呢?她不需要任何人替她分担 痛苦,也不想将一切怪罪到谁的身上,那都是无谓、多余的;对她来说,唯一重要的是陪在若磊的身边——就算只有一分一秒也都是好的!

  “请不要离开若磊。”端木秋突然垂下眼认真地说。“请你留在若磊的身边!”

  绕月怔怔地看着他,端木秋对她低头——她勉强苦笑。 “你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要求我留在若磊的身边,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你打算就这样回去?那绕月怎么办?就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吗?

  “若磊没清醒之前,绕月什么地方都不会去的。”

  “我知道啊!”凯琳急切地——“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叫你别走啊!不走就有希望,走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阿诺微微摇头。“我不能留下来……”

  “为什么?!”

  “我留下来做什么?好让绕月为难吗?不管绕月所做的决定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投什么差别,我已经得到我所想要的了!”

  “我真弄不懂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凯琳无可奈何地放弃。“什么时候的飞机?”  。

  “明天不午。”

  “这么快……”

  “我走了之后,你会替我照顾绕月吧?”阿诺尝试着问。凯琳苦笑。“你以为你一走我就会欺负她啊?放心吧!绕月是爸爸最心疼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欺负她?”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凯琳翻翻白眼,仍然是无法明白地——“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会放心?爱了她这么多年,却在这个时候放弃,还说能放心?不是我太笨,就是你们的感情太奇怪了!”

  阿诺只是微笑——也许吧!怪也好、笨也无所谓,心安理得吧!

  只要能心安理得,也就无所谓了。

  隐约中似乎看到父亲、母亲和大姨的面孔,那些过去在他梦中总是血红着双眼,愤恨痛楚的眼神。他几乎不敢看、不敢听,深怕再一次被那样的梦境折磨!

  他已经失去绕月,失去了一切,如果他们仍然无法原谅他,那么他将情何以堪?

  可是这次他们的眼神却不再闪动着要他复仇的怒焰!第一次,他可以直视他们的眼神而不感到惧怕……

  隐约中,他们的脸孔似乎充满了不忍和心疼——心疼他们的孩子为了一个早已过去的仇恨挣扎了十数年仍无法罢休,心疼他们的孩子为了一段早巳磨灭的岁月却宁可放弃一生的幸福!

  “其实那些都早已经无所谓了!”

  仿佛听到这样的声音。是谁在说话?真的已经无所谓了吗?他真的可以卸下这一身沉重的枷锁重新再活一次吗?

  迷蒙中有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发,像是小时候母亲的手一样温暖,是母亲的手?还是父亲的手?

  心渐渐平静下来——“其实早已经无所谓了。”

  他辗转反复,终于释然……

  “若磊?”

  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声音,那个也早已在梦里听过千百次、渴望过千百次的声音广……绕月……“绕月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冷若磊缓缓地睁开眼睛,不敢太快,深怕那也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阳光温柔地洒在她的长发上,像有无数个小精灵在上面跳舞——像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景象,他微微一笑。”绕月……“

  “痛吗?”

  他点点头,脸却还是在笑。“痛得高兴,因为痛所以知道是真的,如果不痛,那就是梦,而我早已经梦过千百次……”

  绕月的泪水静静地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怔怔地看着她。 “为什么哭?”

  “因为你醒了。”绕月又哭又笑地握住他的手。“因为在高兴!”

  环视雪白的墙壁,他所有的记忆渐渐回来——深夜、黑街,喀擦声——他中枪了……

  “已经很久了吗?”

  “好几天。”绕月凝视着他苍白却已经看得到血色的脸庞。“久到我以为撑不下去了。”

  若磊反握住她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不能再一次放手!

  他翻搅的心已然平静,已能面对自己和过去,从今而后,再也不会为了过去的事而痛苦矛盾——他可以笔直地面对阳光、面对世界。

  “我该走了。”绕月轻轻地说着,眼里仍有泪水。“我答应过只要你醒了我就走。”

  “去什么地方?”他惶恐地紧握她的手。

  “回台湾。”

  “不让你走!”冷若磊坚决地摇头,不管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豁地一声便想直起身子——“若磊!”绕月焦急地按住他。“你不可以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心都碎了还管他伤口裂不裂!”他暴烈地说。

  绕月垂下眼——她不想走,可是不能不走;想留下,却不能留下!“我必须回台湾,我们之间的事还投结束,可是现在要告一个段落,艾美等在外面很多天了,我不能那么自私。”

  “阿诺呢?”

  绕月终于微微一笑。“你了解我的想法了吗?艾美。阿诺都是我们负有责任的人,我们不可以那么自私。”

  冷若磊无言地垂下眼,责任?

  他对艾美的确是有责任的,他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什么都不管,就像绕月也不能丢下阿诺不管一样。

  “那天你所说的是真的吗?”

  绕月敛眉垂眼。“是真的,和你一样真。如果不爱就没办法一起生活,可是那种感情不一样……”她淡淡地微笑。“你对艾美也有感情,可是和对我的感情也不一样。”

  他沉默地看着她。“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

  ‘’记得。“绕月温柔地拉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他在这里。

  冷若磊闭上眼,泪水缓缓自他的眼角滑落……她还记得, 没有忘记他们当年所说过的话,他哽咽地松开手。“我会回去找你。”

  “我会等你。”

  我会等你——千万不要忘记我们之间重要的承诺……千万不要忘记呵!

  第九章“绕月又溜到什么地方去了!”飞扬咕哝地说着。“又骗人!说好了要当我的模特儿的!”

  “大概在阿诺那里吧!阿诺早就预约了要请她当模特儿的。你啊!靠边站吧!”

  殷海冀笑嘻嘻地——“画我怎么样?要不要脱衣服?”

  “不要脸!谁要画你!”飞扬又好气又好笑地。“长成这副德行,谁想画你?

  丑八怪!“”喂!你侮辱你孩子的爹!“  。

  “我孩子不幸!有这种爹,恐怕生出来也是男不俊俏女不娇!”

  “喂!你们没事干嘛侮辱我孙子?小心我翻脸啊!”凌龙兴阴阴地瞪着他们。

  “爷爷都没说话了,你们胆敢批评?”

  凌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有完没完?孩子还在肚子里哪!打个电话叫绕月和阿诺回来吃饭,客人很快就到了!”

  “客人?”飞扬怪叫:“他们也算客人?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也叫客人?没跟他们收钱算是便宜他们了!当我们家免费餐厅啊!”

  “怎么那么小气?吃你两顿饭都要收钱!”端木秋的声音笑嘻嘻地从外面传来——“我自己打电话叫可以了吧!”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飞扬委屈地瞪他。“等一下又说我欺负你!冤枉!”

  “是啊!你就是欺负我怎么样?”端木秋贼贼地笑着。“我有老婆哥哥嫂嫂撑腰,你什么都没有,姊妹阋墙、夫妻不合,嘿!将来小侄子出生了也向着我才正点!”

  “你想得美!”飞扬咬牙切齿。“将来宝宝出生了,我在他身上装警报器!

  闲杂人等十公里外就开始鸣笛警示!“”凌飞扬、端木秋,你们两个要打架请五十公里外进行,影响胎教,小心我这个教父做出惨绝人寰的暴力惨案。“阿诺的声音远远传来,他扶着绕月进门。

  “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

  “怎么那么不公平?!”飞扬不服气地嚷道:“同样是孕妇,为什么绕月有特别待遇而我没有?”她推推殷海翼。“我心理不平衡!”

  “你有狭心症。”殷海翼傻笑。

  “冷若磊呢?”凌太太蹙起眉。“等一下让他好看,每次都迟到!”

  “耶!”飞扬幸灾乐祸地跳了起来。“好好好!凌太君动用家法喽!我就不信这还治不了那个慢郎中?”

  “我中过枪,而且有免死金牌。”若磊慢吞吞地踱了进来。“肺部中枪,呼吸量低于常人,所以走路慢一点也是可以原谅的吧!”他走到绕月的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肚子。“而且我儿子英俊潇洒倾倒众生。女儿活泼可爱美丽大方。”

  “这样也算?”飞扬怪叫。

  凌太太想了想:“嗯,算。”

  他们全都笑了起来!飞扬气呼呼地嘟囔:“不公平啊!太不公平了!我的儿子也英俊潇洒颠倒众生啊!”

  “所以下次特准你迟到可以了吧!”凌太太好笑地回答。

  “什么特准?根本就是极度偏心嘛!”她瞪着在一旁什么都不说、卯劲吃零食的绕月。“你像不像话!小心胖死你!”

  “迁怒啊?”端木秋得意洋洋地邪笑。“早已是我邱家的天下,恩怨情仇尽在掌中啦!”

  “你和朱茵千万不要生宝宝啊!”飞扬眯着眼瞪他。“否则叫我家的宝宝早给他一顿晚给他一顿!扁得他——”

  " 对不起。" 端木秋笑嘻嘻地搂住朱茵,“顶客族,生小孩的事让若磊去烦恼就行了,我才不要生宝宝,整你们的宝宝多好!不用半夜起来哄孩子,而且打骂随我高兴!不错吧!一举两得!”

  一屋于的笑声中,他们像是大团圆一样开开心心、吵吵闹闹地又度过了一个美丽的夜晚——大家都在一起,其实已是家人。何诺隔天就要上飞机飞到意大利去,他们都知道他很快会再回来,却已经开始怀念在一起的日子!

  绕月已经要变成一个小胖子,每天拼命吃零食,而且来者不拒,她的食量比两、三个人加起来都多!一直在他们梦想中的孩子终于真正降临在他们的生命之中!

  端木秋说:“思怨情仇早已尽在掌中——呵!可不是吗?只不过是一掌之中而已,又有什么难以割舍、难以抛却的?

  听说就艾美在美国已经拿到心理医师的博士学位,她那一头亮丽的金发成为著名标志,她的成就再一次证明了女人是可以坚强、可以温柔,也可以既漂亮又聪明!

  而我?对、是我,冷若磊,我正在大学里念书,一边念书一边在警局里替他们做“美国社会犯罪调查”。我这一生是无法变成一个警察的;可是我喜欢那份工作, 虽然总免不了有所遗憾,但是幸福却远远超过了遗憾!

  我和我的妻子已经结婚一年多,我枪伤痊愈之后在美国又待了半年多。那半年的时间里,日夜思念绕月,可是我知道我必须替艾美做适当的安排;她爱我,我不能一次又一次伤害爱我的人!  就像绕月对阿诺一样,我们对爱我们或我们所爱的人都   有一份责任,因为可以彼此信任,所以只是思念,谨守着我们彼此的诺言。

  半年多以后,我回到台湾,回到绕月的身边,这一场爱恨纠缠前后历时近六年!

  我们和飞扬、海翼一起走进礼堂,很快的,也要一起为人父母,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阿诺一直没找到真命天子,可是他却不认为是一种遗憾。他边画画边流浪,似乎过得相当怡然自得;我们之间没有谁亏欠谁,也没有任何的心结,我和我的妻子一样爱着阿诺。

  夜深了!身旁的绕月已经沉沉地进入梦乡。我和她说好了,将来宝宝的小名就叫:“喳喳”,纪念那只早已飞走,却还留在我们心里的鸟儿。

  我还是会作梦,可是现在的梦境都是幸福的,梦里有一个花格子女郎和一只可爱的鸟儿……

  人生至此,了无憾恨。

  谢谢你们陪我走过我这半生——谢谢上天给我的一切。

  祝福你。

  冷若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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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时间:2010-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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