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装卡门
沈亚
楔子“他就是你的对象。”
她侧眼,阴恻恻地打量着不远处的男人。黝黑瘦削的身材。一头漆黑的头发跟一双冷冽阴暗的眸子;他一身黑衣,脸上的表情如丧考批。
好吧,长相的确是很符合“暗枭”的身份与形象——除了他胸前背的那个婴儿。
“任务内容你都知道了吧?我只能帮你想好法子接近他,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什么法子?”
“看到他背的那个小娃娃没有?那是暗枭的儿子,才出生几个月——”
他的话声在她严厉而致命的眼神下戛然而止。他慌张地挥挥手。
“喂!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这是唯一而且最保险安全的方法耶!”
“你叫我去当小娃娃的‘保母’,还说这是最安全保险的方法?!”她低声咆哮。
“不然你想怎么样嘛!被砍个七八刀,然后进入枭帮吗?还是要我通缉你十次八次?”他嘟嚷地说着:“我想了很久耶!你这人实在是不知好人心!”
“我用不着你这种假好心!呸!妈的,你根本就是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不远处的男人回过头,冷冷地打量着他们藏身的小货车。
“你小声一点啦!”他捂住她的嘴,红着脸低嚷:“谁假公济私?谁公报私仇?我是为了你的安全才想出这种办法,你别不识好人心!”
“狗屁!”
他叹口气,感到万分无奈。他可是个天才啊,同时还是个忠实的伙伴、足智多谋的军师、最稳当可靠的资讯来源,但是他最大的错误就是跟风潋滟搭档!
这家伙,完全不知感激!
“他进去了,我已经帮你约了时间,衣服跟履历表也帮你准备好了,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你!”风潋滟瞪大了眼睛,气愤得咬牙切齿。“你这样叫‘我自己决定’?
你们给过我什么选择?“
“有啊!你可以现在换上衣服去揿门铃,也可以现在转身就走。”他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只不过你也别想回部队了。”
风潋滟气得猛力推了他一把,他一个重心不稳,脑袋撞在箱型车厚厚的铁板上。
“喂!你谋杀啊!”
风潋滟没答话,她只是瞪着那堆衣服发呆。
她有什么选择?根本没得选择,除非放弃她的军旅生涯,而那……又偏偏是她最无法割舍放弃的!
想到这里,她咬着牙抓起那堆衣服,就在他面前换了起来。
他倒抽一口冷气!风潋滟那曼妙的身段真是……丰满、蜜色的肌肤、教人移不开视线的魔鬼曲线……我咧!她还拿不拿他当男人看啊?
“呸!看什么?妈的!”风潋滟骂道:“没见过女人?”
见过,当然见过,但也只有在花花公子杂志上才见过身材如此火辣撩人的!
她很快换好那一身蠢得要命,简直就像是五十年代村姑才会穿的衣服,如云卷发简单地绑成马尾,再一照镜子——哼!美女再怎么打扮还是美女,怎么样?
难道这一身衣服就会教她黯然失色?
他发现自己的确小觑了风潋滟,尽管打扮得如此平凡,那张脸蛋、那副身材还是改变不了的火辣!也许他只有找来游乐区的卡通装才能将她的光芒掩盖。
谁会相信有这种长相的女人会来应征小婴儿的保母?
他叹口气,什么话也不能说。
风潋滟打开车门,跳下车之后冷冷地回头道:“你回去跟那群老头子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把这些屈辱还给他们!哼!叫他们把自己的光头跟光屁股洗干净等着吧!”
他呐呐地一句话也没敢回,推推眼镜,表情真是尴尬到家了。天,这种话!
除非他不要命了才敢说!
不过……他真的一点也不怀疑风潋滟说得出做得到。想到那群老将官们洗干净光头跟光屁股的模样……噢,天!真的……真的很有趣!
第一章“你叫风潋滟?这是真名?”
“是,是真名。”风潋滟低着头,不耐烦到极点。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决定用不用她?他们已经在沙发上做了四十分钟无意义的谈话,她快给闷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婆妈的男人!
“你真的照顾过小孩?”
“这句话你已经问过了。”
暗枭挑挑眉,什么话也没说。他不用摆出冷峻严肃的表情,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本身就已经够冷峻严肃了。
风潋滟无奈地摊摊手。
“你问吧。还有什么问题没问的?”
烦哪!真他X 的麻烦死了!
“你的履历很完整,而且同时有两家求职公司推荐你……”
他沉吟着,似乎没办法作决定。
眼前的女子比起其他应征的太太们显得太年轻,长得也太妖艳了一点。虽然长相不见得会影响她工作的能力,但铁定会影响她的私生活,他不希望孩子让一个私生活不检点的女人照顾。
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自己的生活中,是不是还需要如此妖艳的女人来考验他的自制力。
“我的工作能力很高的,看我的履历表您应该可以确定这一点。”风潋滟叹口气道:“而且配合度也很高,我还没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我会把小公子当成自己的小孩一样照顾,这点请您大可放心。”
暗枭点点头,不置可否。来应征工作的人自然都会这么说,这些话根本不具有参考价值。
“这样吧,您可以考虑考虑,履历上召我的电话,要是您愿意雇用我,请打电话给我好吧?”她实在不能再忍受这种无限期的等待了,用也好,不用也好,反正她已经尽了力,死老头们可不能再用这理由来编派她的不是。
突然,娃娃车里睡得安稳的孩子哭了起来。
暗枭看了她一眼,似乎等她采取行动。
风潋滟掩住不耐烦的表情,上前抱起孩子——以为她不会吗?哼!她可是一手照顾四个弟妹长大的,这种事对她来说熟练到不行!熟练到令人讨厌!
“嘘,乖乖喔,不要哭,你怎么啦?”孩子入了手,她的声音不由得温柔起来。其实……他是个很漂亮的小娃娃,哭声宏亮,愤怒的表情倒是很惹人怜爱。
小宝宝哭得震天响,一副不肯善罢干休的表情。
风潋滟微微蹙起眉,手轻轻碰碰孩子的肚子。
“喔,胀气了。请问你这里有薄荷油吗?”
“啊?什么?”暗枭愣住了,完全错愕的表情,好像她说的不是一瓶简单的薄荷油,而是水底十万里才有的珍贵药材。
胀气?小孩子胀气要不要紧?很严重吗?他想问,但没问出口。
其实也不用问出口,从他的表情,她已经可以明显感受到这位新手老爸的紧张生涩。
“薄荷脑。”风潋滟极有耐心地复述。“头痛的时候拿来擦的,凉凉的、很提神醒脑那种东西。”
“没……没有!需要吗?我现在立刻去药房买!”暗枭立刻跳起来往外冲。
“不用到药房,山脚下的超级市场一定有卖。”
暗枭冲出去了,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他的动作却相当迅速,只有微乱的步伐透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风潋滟叹息了。娃娃哭个不停,哭得她心烦意乱不说,眼前还有个白痴老爸!
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然得接受这种惩罚!
三个月前……
“你知不知道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服从!再服从!你服从过吗?没有!”秃头男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不断以手势加强他的语气,活似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偌大的“审问室”里,前面坐了五个人,还有一个像苍蝇一样绕着她转,他们当她是犯人一样拷问。
“还有,军人该洁身自爱!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另外还从事什么样的行业,脱衣舞娘啊!真是羞耻!”
“你再大声一点啊,再大声一点嘛!口水不够多。”风潋滟仰头对着他眯眼笑道:“你干脆直接帮我洗个脸算了!”
秃头男人一双牛眼瞪得像是铜铃一样大。
“你说什么?!”
“听不懂?哼!我想你也听不懂!”
“风队长,请你别说与主题不相干的话题。”她的律师,那个老穿着一身白衣服、根本就是个女人的关宁夜斯斯文文地开口阻止她。
他是个屁!
风潋滟心想。虽然如果不是看在死党冷云霓的分上,他绝不会来帮她辩护;虽然听说他是棒得不得了的律师。但他还是个屁!看了就教人讨厌的屁!而且还是个白色的屁,更令人讨厌了!
“总之,风潋滟不能再留在军队里面,她对军队的清誉有损,让人家以为军中全是些不三不四的家伙!”
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跳起来骂道:“我听你放屁!我损了军队什么清誉?
我在下班的时间跳舞,又不是在军机上跳舞!而且,你搞清楚!我不是脱衣舞娘,老娘跳舞用不着脱衣服也一样教那些臭男人流口水!“整室的鸦雀无声。
关宁夜捂着脸,肩膀明显地往下垮。
“怎么样?一人做事一人担!”
她依然气势惊人,冷哼一声坐回板凳上。
长条桌前的五名将官正打算开口,她突然又跳起来,指着其中一名头发全转成银白色的将官嚷道:“还有!”
他们叹口气,无奈地看着她。
“严少将、严伯伯、严老师!我去跳舞的事情早在一年前就跟你报备过,你不要说你不知情!妈的狗屁!要办我早就该办了,弄到现在,你们心里到底藏着什么鬼——”
“咳……”关宁夜轻咳一声。
风潋滟猛然回头,啐了他一口。
“呸!是不是男人?有什么话直接说!”
关宁夜的脸绿了。任凭他修养再好,也实在没见过讲话比风潋滟更粗鲁的女人。
他站起身,向长条桌前的几名高级将官告罪。
“抱歉,我跟我的当事人出去商量一下。”
将官们连连点头。看得出来,他们可也让风潋滟骂得满头冷汗。
“风大队长,我们出去谈。”
“有什么话见不得人吗?”
关宁夜十分忍耐地瞪着她。
“我说了,我们出去谈。”
风潋滟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柳腰一扭,呼地转身出去,连个招呼也不打。
走到门外,她闲闲点起一根烟,没好气地呼出个烟圈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还打算被宵禁多久?”
这句话命中风潋滟要害。军队规定她每天十二点以前必须归营,简直就像是灰姑娘一样,害她少跳好几场舞,收入大幅度减低,更别提教她有多难过日子了!
X 的!那些死老头……
“如果你打算继续过被宵禁的日子,等一下你可以继续大放厥词,我绝对不会阻止你。”
“去你的!你算哪门子律师?X 的!真是逊毙了!”
关宁夜闭闭眼睛,叫自己要忍耐……好吧!看在冷云霓是个好人的分上、看在冷家当年给过他很多帮助的分上!
“你看不出来他们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跟我过不去吗?我跳舞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了,连我的顶头上司严老大都知道,我当初又不是没有报备过——”
“他们就算存心跟你过不去,你也没办法。”关宁夜深吸一口气,就事论事。
“虽然军队里没有任何一条明文规定,军人下班之后不能去跳舞,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如果打算强迫你退役,你就算上吊死了也是有冤无处诉!现在我们只能把伤害减到最低,就看你愿不愿意合作。”
“我——”风潋滟一口气堵上来,真有种有冤无处诉的愤怒。她气得将烟猛地往地上一摔。“去她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你听我说,他们不会没事找你麻烦。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在军中考绩很好,是少数优秀的战斗机驾驶员,他们不会舍得赶你走。他们会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更或许是他们有求于你,但又知道你不会愿意,所以先将你一军。你为什么不静下心来搞清楚他们到底要的是什么?”
风潋滟挑挑眉,又黑又圆的大眼睛不大情愿地瞥瞥关宁夜。好吧,他这些话总算还是人话……
“你要是再不肯听我的话,我马上就走,你想办法替自己找个律师吧。”
“好啦好啦!”风潋滟翻翻白眼,不大情愿地低嚷道:“是不是男人啊?这么小家子气……”
关宁夜横她一眼。
“风大队长,你这脾气不改,总有一天要吃亏的。
“我吃亏?哼!从小到大,我吃的亏还少过吗?废话!”
暗枭回到住处的时候发现整间屋子静悄悄的,他推开门……
没有小孩的哭声!他心中暗叫不妙。糟了!他实在太大意了,竟然将孩子扔给一个陌生的女人!
“小乐!小乐!”他顿时慌张起来。平时遇事向来老练狠辣的他,在这节骨眼竟然也无法稳定心神。
冲上二楼,只见育婴房的门半掩着,他掏出手枪,猛然冲进去。
“小乐!”
“嘘!”风潋滟在门口挡住他,没好气地压低声音骂道:“吵什么吵?好不容易哄睡,你还怕他睡得多了?”
“你在这里?”
“废话!不然我该在哪里?”风潋滟横了他一眼。挑挑眉打量他手上的枪。
“哼!你以为什么?如果我要偷你的小孩,现在老早消失无踪,还等你挥舞着手枪来找我?”
暗枭连忙将手枪收起来。
“抱歉……”
“用不着抱歉。”风潋滟拢拢头发。“没事的话我走了,你考虑好通知我吧!”
“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可以决定用你。你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
风潋滟停了一下,回头看着暗枭。这家伙也不怎么样,这么简单就相信她了。
“嗯……不过……”
“不过?”
她笑了,艳丽无匹的笑容。
“不过刚刚都是你在审核我的条件,现在该我审核你的条件了吧?”
暗枭愣了一下。
“我的条件还要你审核?”
“当然!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付不付得起我的薪水?还有其它的条件?”
“你还有条件?”
风潋滟好整以暇地倚在楼梯间的墙上,微笑道:“布莱德先生,现在是服务业至上的年代,你要挑服务的人员,人员也要挑你耶,我只是帮你做事,可不是卖给你当奴隶。”
她那艳丽如花的笑容,令暗枭几乎失了神。如果有这样的奴隶……他是很乐意的!
“怎么样?”
“你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想要什么样的条件?”
“嗯……”风潋滟微笑着扳扳纤纤手指,道:“我的周薪呢,是五百元美金,每个星期要有一天的休假;我休假的时间当然是不能管我的。对了,除了小宝宝有特殊需要之外,我每天工作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个钟头。还有喔,我可不负责帮你打扫、煮饭、洗衣那些事情。”
暗枭几乎没有考虑就要一口答应,但他看到风潋滟那挑衅的眼神,他侧着头,装出正在深思的表情。
风潋滟眸子一飘,似乎也开始有些不确定。
暗枭终于点头,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除了工作时间之外,其它的我都可以答应。”
哗!噱翻了!
她喜上眉梢。这可比她去跳舞还赚得多啊,再加上原本就有的月薪……嘿嘿嘿嘿,真是赚翻了!早知道是此等好事,半夜也答应接这任务哪!
“你的工作时间得看你带小孩带得好不好,如果小乐有任何需要,你都得陪在他身边,这样你了解吗?”
“成交!”
风潋滟笑得合不拢嘴。她没想到暗枭这么好说话,原本把条件开得高高的,等他杀价,没想到他却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呵呵,真是乐死她了!
“我这就回去准备行李,明天就搬过来!”
“等等。”
暗枭突然叫住她,风潋滟回头,为那眼神愣了一下。
那眼神……阴暗而嗜血!
“我把话说在前面,你住在我这里,除了小乐之外,其它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管,不准接我的私人电话,也不准进我私人的房间,了解吗?”
“当然了解,我不会那么无聊的。”
“你最好记住我的话。”
暗枭站在楼梯上,冷冷地望着她。刹那间,她突然了解他们为什么叫他“暗枭”。
果然是个黑暗得没有出口的男人,似乎连声音也不存在的绝黑性格……
“我这个人,不懂得什么叫‘原谅’,也没有任何弹性可言。”
暗枭人如其名,真的昼伏夜出,但“暗”指的恐怕是他性格中的阴暗。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即使对着自己的儿子小乐,也是冷冷的脸。
他很少出现,风潋滟经常搞不清楚他到底在家?还是出去了?
书房的门总是关上的,来打扫的钟点女佣说布莱德先生不许人进去,连打扫也不行。而负责三餐的福特太太则说这位布莱德先生脾气很怪,以前他太太还在的时候,他看起来还不会这么冷漠得怕人……
福特太太叹口气说:“布莱德太太真是个美人,可惜这么年轻就死了。”
“她很美吗?屋子里怎么都没有她的照片?”
“谁知道呢?不过以前布莱德太大在的时候,布莱德先生还是有笑容的,虽然比较少,可是有时候看他跟太太手牵手一起出门,表情还是很幸福。”
福特太太又叹口气,惋惜地开口。
“可能打击太大了吧!”
“布莱德太太怎么死的?”
“听说是难产,我们很长一阵子没见到他们两个人,等布莱德先生再出现的时候就有了小乐。我也是听来的,连她要生产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
正当说着,书房的门开了,福特太太连忙停住不往下说,喃喃自语地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之后便走了。
风潋滟侧着头打量从书房里出来的暗枭。他还是一身黑衣服,是哀悼吗?完全没有表情的男人,看起来像一尊会动的木偶。
“你打听够了?”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你该去当狗仔队。”暗枭冷冷地说道。
“可惜你不是什么名人,挖你的隐私纯粹只是我个人好奇。”风潋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要是介意,以后我不问就是。”
“我介意,别忘了当初你来的时候我们的约法三章。别过问我私人的事,好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好。”
风潋滟耸耸肩,对他的冷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小乐,他很好。”
暗枭冷冷横了她一眼,连眼神也是冷的。
这么冷,莫非他住在冰柜里面?
风潋滟打着呵欠,觉得无聊极了。
暗枭离开了,瘦削的身材行动极为优雅,黑衣服下的肌肉不可小觑。
他有一身精壮有力的肌肉,只是隐藏在黑衣下方。那么感情呢?炽热的感情也隐藏在冷漠之下吗?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感情?
风潋滟有趣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沉思这个问题。
其实,卧底的工作向来是她讨厌的。
她是个飞官,开着飞机在天空飞才是她的正职,尔虞我诈的事情万万别缠上身来,她可没心思搞那些。
不过,这次的任务很有趣!他们为什么派她来?有那么多优秀的情报员,那么多优秀的乾探,为什么选上她?
是因为她跟暗枭之间有某种奇异的雷同吗?
暗枭冷漠无表情的脸出现在她脑海中。或者那些老头将官们知道她这个人太过好奇,她受不了看到冰,她总是会想办法知道冰下面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在摇篮里沉睡的小乐醒过来了,他叽哩咕噜地说着火星话。
风潋滟将孩子抱起来,看着他黑白分明,极为清澈的眸子。她微微一笑,有趣地低喃:“你说呢,小家伙?你老爸心里在想什么?我们能不能挖出什么东西来?”
小乐咕噜咕噜地笑着,胖胖的小手扯着她如云卷发。风潋滟笑了,她亲密地吻吻小乐的脸,宠溺地揽着他。
“你真是个小甜心……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毕竟你老爸可是付了高薪让我照顾你唷!”
第二章“电脑公司告电脑公司那个案子明天下午开庭喽,你知道吧?那些鬼资料跑去哪里……”
没人答话。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又去做自己的事。
“昨天那个案子你打得不错,那家伙也真够黑心,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哼!
幸好法官明察秋毫……“还是没人答话。
她终于叹口气,走到他面前晃晃手指道:“是不是要我敲锣打鼓你才醒得过来?”
“啊?”他抬头,一脸茫然。“什么?”
“你既然这么想她,为什么不到美国去找她?”
“想谁?”
“废话!还用我说吗?”
关宁夜眨眨眼睛,全然失神。
“嘿!我看你这次真的中箭落马了,我没看过你这么严重。”
“什么严重?什么中箭落马?”他终于回神,蹙起眉挥挥手。“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我胡说?哼哼,我要是真的胡说就好了!”高北夜撇撇嘴,斜着眼睛瞪他。
“真搞不懂你耶!人家在的时候,你天天骂她;现在她不在了,你却连魂魄也跟着人家去了。”
“你太闲了吗?我付你薪水来这里嚼舌根的啊?”
“唷!摆起老板的架子了!”高北夜笑了笑,极为有趣地看着他。“你这招对我不管用,因为这个星期我打的官司可比你多得多,现在我才是摇钱树。”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快快赚钱去!”关宁夜揉揉眼睛,刚刚发呆太久,竟然久得连眼睛都发酸了。
“谁胡说八道?我跟你说真的!风潋滟一到美国,你整个人都失了神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我没失神。我只是累了。”
“整整累了一个多星期?”
“你烦不烦?”
“烦啊!我烦透了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模样。”高北夜叹口气。“你帮帮忙行个好,就算不做事,也别挡着我做事。去美国吧!冷小姐一定知道她的联络方式。”
“我不用去美国,什么地方也不用去!你到底做不做事?”
高北夜吐吐舌头扮个鬼脸。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喔!万一她到了美国,突然嫁作他人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高北夜!”
“做事做事,做事喽!”高北夜唱着歌,笑嘻嘻地走开了。
关宁夜翻翻白眼,看着高北夜一蹦一跳的背影,实在有几分无奈。他是绅士到家了,偏偏北夜这同父异母的妹妹却不怎么优雅风度,真搞不懂同样的血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什么失魂落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他哪有失魂落魄?他只是累了……
这整个星期都过得厌烦透了!
打不完的官司、看不尽的人心险恶,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坏人?
以前怎么也从来不觉得累、不觉得日子过得无聊呢?
“你又发呆了。”在办公室另一头的高北夜笑嘻嘻地开口。
“你住口!”
“我是好心……”
关宁夜受不了地起身。
“我出去走走,懒得听你胡说八道!”
“好啊好啊!仔细想想啊,到手的爱情可别轻易放过。”
关宁夜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小心我开除你!”
“我怕极了!”高北夜做个瑟缩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再不走,他的好脾气可能很快用光。关宁夜叹口气,懒洋洋地离开办公室。
只是走到了门口,看着室外阴霾的天气,简直比他的心情还要阴森了。
去哪里呢?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竟然想不出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四个月前……
远远的,听到她们的对谈。
其实不是蓄意,只不过那女子声音太大,想不听见也很难。
“……我为什么需要律师?我要律师做什么?哼!他们想整我,没那么简单!
姑娘我行得正坐得稳!怕谁来着?“
“是是是,我知道你行得正坐得稳,但这次情况不同,万一他们开除你的军籍怎么办?现在不先做打算,万一你被勒令不荣誉退伍,会连一毛钱遣散金也拿不到,那岂不是哑巴吃黄连?”
他本想上前招呼,但继而一想,不妨看看这位委托人性格如何,于是便往她们身后的椅子上一坐,索性听个痛快。
“哼!勒令我退伍?谁敢勒令我退伍?”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你的胆子就是这么小!”
冷云霓无奈地叹口气。
“好,就算我胆子小好吗?跟律师见个面不会要人命,你就当保险——”
“保险要钱耶!保险费贵得要命……”
“关律师本来就是我公司长期委任的律师,这笔费用——”
“不准说!”
女子的声音非常严厉,让关宁夜愣了一下。
冷云霓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听得出来有些生气。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这笔钱让我公司报帐有什么不可以?我年底还可以节税。”
“发票你爱拿去做什么做什么,爱怎么报帐怎么报帐,但是律师费我自己付。
哼!少算一毛钱我都叫他滚蛋!“”你喔!难怪人家叫你疯子,我看你不该叫疯子,该叫‘番子’!“
“你别让我当盘子就行了,管他什么疯子番子……喂!现在律师都这么没时间观念吗?他再不来我可要走了,哪有人教金主等的?”
冷云霓忍不住笑起来。
“拜托你,这样就叫金主?人家还不知道愿不愿意接你的案子。”
“不愿意接还叫我来干嘛?!”
关宁夜挑挑眉,这女子跟他想像中的军人可完全不同。他起身,朝冷云霓笑了笑。
“冷小姐。
“啊,关律师。”冷云霓也微笑起身,为他们介绍。“做说,这位是鼎鼎大名的关宁夜律师。关律师,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风潋滟。”
风潋滟没起身,只半抬着头斜睨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气来。
“关律师你好啊!好大的架子,跟客户约会还迟到。”
“抱歉,我的确来晚了。”他极有风度地微笑致歉。
“哼!”
“潋滟!”
“连哼也不能哼啊!”风潋滟厌恶地撇撇嘴,一身火红艳丽的打扮看起来风尘味至极,如果没人说,谁都不相信她会是空军军官,而且还是个中队的队长。
冷云霓瞪着风潋滟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关律师吓走,我老早跟他说过你这牛脾气,人家风度好得很,是个难得的绅士。”
“这年头还有绅士?!”风潋滟夸张地哈了一声。“该送去博物馆展览喽‘”
“潋滟——”
“像风小姐这样的人才也是少见得很,更何况风小姐属于国家财产,一般来说……”关宁夜优雅地吸口水。“都是先展览国宝。”
风潋滟噗的一声,到口的咖啡全喷了出来,正好喷在关宁夜脸上。
“关律师!”冷云霓尖叫起来。关宁夜雪白色、镶着金色袖扣的衬衫立时脏污了一片。
风潋滟笑得不可遏抑,前仰后翻地嚷:“哈!这就是爱耍嘴皮子的下场!哈哈!活该!”
关宁夜取下喷上了咖啡的金丝边眼镜,好整以暇地掏出白色手帕慢慢擦着。
“风小姐笑起来口气好大……”
风潋滟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优雅无比地微笑继续。
“想来打个呵欠,台北市的空气污染指数就要节节上升…
冷云霓跟风潋滟愣了一下,之后一个笑得红了脸,一个气得红了脸。
冷云霓很快起身,她知道关宁夜不需要她的担心,恐怕她该担心的是风潋滟会不会让关宁夜给气得发心脏病。
“呵呵,你们慢慢谈,我公司还有事……”
风潋滟气得牙痒痒,偏偏一时想不出更毒的话来回敬眼前这位快绝种的“绅士”。
“走走走!晚一点我打电话叫你出来收尸!”
冷云霓笑着离开了,放下心中大石,她相信这两位一定能相处“愉快”。
关宁夜擦完眼镜,接着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白衬衫。咖啡色的污渍难清理得很哪,这订做的好衬衫恐怕要报销了。
风潋滟瞪着他,好半晌才蹙着眉骂了一句:“妈的,你是不是男人?还要擦多久?”
“我是你的律师。”关宁夜淡淡提醒。“一般来说很少有委托人辱骂律师。”
“哈!我听起来像在辱骂吗?”风潋滟江湖气十足地哼道:“如果这样就叫辱骂,我劝你趁早收山回家,别当律师了。”
关宁夜没理她,径自慢条斯理地擦着衣服,道:“这么说吧,不管官司打赢还是打输,我都是要收钱的。”
风潋滟脑筋转不过来,这家伙是个神经病,自顾自的说些什么玩意儿?
“你神经啊?打输了我还要给钱?”
“你骂我,我一样帮你打官司。”关宁夜抬起眼睛,斯文有礼地继续道:“你不骂我,我也一样帮你打官司,但心情可能好一点。”
“然后?”
“心情好一点,打赢官司的机会大一点。”
“X 的狗屁!”
关宁夜摇摇头,风潋滟的教养实在是……真难以想像她跟冷云霓居然会是好同学兼死党。
“我是看在云霓的面子才来的,我才不稀罕你帮我打官司!”风潋滟说着,呼地起身。关宁夜看着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就我看来,你被勒令退伍的机率很高。”
“去你的!你少恐吓我!”
关宁夜仍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风潋滟考虑了三秒钟,终于还是坐下来。她恨恨地瞪着他。
“好!你他X 的我跟你赌这一把!看看你们这些吸血虫到底能成什么事!”
吸血虫……他摇摇头,这句话很多人只敢在律师的背后说,可没听过当着律师面前说的。起码,他从没听过。
从那天开始,他认识了风潋滟。美得很惊人、脾气超火爆、讲话又特粗俗的女子。
他没见过比风潋滟更常说脏话的女人,她说脏话又快又急,声音又亮又响,常常教人瞠目结舌。怎么长得这样美艳动人,说起话来却教人有想捂上她嘴巴的冲动?
第一次见面,他们就开始斗嘴,也不知道为什么,风潋滟似乎就是能引发出他性格中最恶劣的那一面。
风潋滟有原住民血统,标准的美人胚子,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子、性感的嘴唇,看起来活脱脱像是阁楼杂志里搔首弄姿的女主角。她不说话的时候,冷艳得惊人,但只要她一开口,十句话里总夹着两句三字经。她的身材极端的好,丰胸细腰,婀娜动人,走起路来风姿绰约,妩媚娇艳。
风潋滟知道自己美,她也不吝于展示自己的美。她的穿着冶艳,打扮起来带着几分风尘味,叼着烟、迷蒙着双眼,那神态像极了电影里的艳丽舞女。
应该说风潋滟不但像极了电影里的艳丽舞女,事实上她自己就是个晚上在酒吧里大跳艳舞的钢管女郎——如果风潋滟只是个钢管女郎,或许不会如此令人心动。
艳丽的女人很多,但那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大家闺秀,就算不是大家闺秀,起码也要小家碧玉。偏偏风潋滟跟那两个形容词完全没有关系。
极为美艳的、夜里跳着艳舞的风潋滟,同时还是个空军军官,官拜上尉,另外还有个职称叫:飞行中队队长。
问起为什么当艳舞女郎,风潋滟叼着烟,一脸不耐烦地道:我缺钱!
缺钱这个答案对风潋滟来说,已经构成一切。
她爱钱,倒是与她外表十分吻合,火辣的、艳丽的拜金女郎。只是那么爱钱的风潋滟却投身军旅,实在教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这句话他没问,因为大概能想像出答案,风潋滟铁定叼着烟,侧着头骂道:你他X 的姑娘喜欢,你管得着?
这就是火辣辣的风潋滟。想起她活灵活现的表情,他忍不住摇头,不知道该叹息?还是该微笑?
第一次到脱衣舞吧看她跳舞,表面上看来他从容不迫、目不斜视,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甚至是不以为然的表情;事实却是风潋滟的舞的确有勾魂慑魄之能,让他大开眼界,而且教人难以把持!
他从来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舞姿!
他在社会上打滚也够久了,当上律师,三教九流的场面全都见过,道上兄弟为了感谢他,带他去见识的阵仗也不少,但从来没有任何场面能跟风潋滟的舞相比!他的心脏狂跳、眼睛像是有了自己的主张……而且他口渴……
看一个女子跳舞,竟能让人感到口渴!
第一次陪风潋滟回军队,她一身戎装,看来英姿飒爽、气概凛然。他完全无法将两个浑然不同的形象联合在一起,完全无法理解这样不同的两种面孔,怎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
军队里的人见到风潋滟,总恭敬地敬礼,极有元气地喊着:队长好!
从他们脸上看不到鄙夷、看不到揶揄窃笑,但是他们都知道,风潋滟晚上是个艳舞女郎。他不懂,不明白风潋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讲义气啊!哼,这世界上多得是不讲义气的人,我虽然穷,虽然爱钱,但义气还是要讲的。”
风潋滟回答他的问题,极为傲慢地,看他的眼神好像他才是那个贪钱又爱慕虚荣的人。
他实在不懂风潋滟,尽管风潋滟的性格看起来实在不难了解,也就是这个“不懂”让他深陷其中……妖娆艳丽的舞曲周,竟然像是没有尽头!
“潋滟为什么当军人?”冷云霓有趣地望着关宁夜。“你没问过她吗?”
关宁夜但笑不语。
“好吧,就算你问了她,我想她也不肯说的。”冷云霓淡淡一笑。“其实理由很简单,十几年前潋滟爱上了我们学校的教官。”
“教官?”
" 女的。“关宁夜的表情让冷云霓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从此潋滟就打定了主意要当个军人。“”就这么简单?“
“听起来很简单……”冷云霓陷入回忆当中,唇角浮出一抹既甜蜜又苦涩的笑容。
十五年前“御。雪樱”女子学园……
“喂!你不能进剑道社!”
“为什么?”
剑道社门外的两名学姐斜睨她一眼,道:“像你这种身份的女孩是不够格进剑道社的,我们要求很严格的唷!”
“学校的简章上写着,我可以自由选择想参加的社团,我哪一点不符合你们的要求?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这个学校的招上标准啊……真是愈来愈低劣了!”其中一名女孩摇摇头,叹口气说道:“有钱就能进来,哼!这种低俗暴发户的女儿居然也能读我们学校!”
“就是!我还听说她有山地人的血统唷!想想看,山地人耶!”
她气得握紧拳头。
“你们说什么?去你X 的!你敢骂我?!”
女孩子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天哪!你居然骂脏话!好恶心!”
“你们狗眼看人低才恶心!”
“我们剑道社不欢迎你这种人!”
“为什么?”风潋滟气得整张脸胀得通红,黝黑的肤色显得更黑了。“为什么我不能进剑道社?”
“我说了,因为这里不适合你。”
“喂!喂!”
“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反正这里不适合你!”
“为什么A ”她不肯死心,决意问个水落石出。
“因为你不适合,因为你只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女儿,如果不是你老爸有钱,捐了一百多万的书,你根本连进校门的资格也没有!因为你跟我们格格不入,让你进剑道社只会污染我们!”
女孩一点也不留情地瞪着她,说出口的一字一句全打在她心坎上。
“听说你老爸以前只是个摆地摊卖鞋的吧?哼!你的身份只不过是个卖鞋的!”
“谁教你们这样讲话?”
突然,一名军装笔挺,同时又有着姣美面貌的女子走到她们身后,冷冷开口。
“教官……”两名女孩立刻吓得面无人色。
“这间学校,就教了你们如此目中无人、如此势利低俗吗?”军装女子厉声问道。
女孩子们说不出话来,风潋滟愣愣地看着那一身军装的女子。她记得她,她是这个学校的教官,人学的第一天就看到她站在校门口,威风凛凛地注视着每个人学的学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吵架?”
“也没什么……”两名女学生呐呐地说着:“只是剑道社的名额已经满了,这位同学又硬要加入,所以才……”
“只是这样?如果只是名额满了不能加入,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而要吵架呢?”
“我们说了啊!是她听不懂!”
教官的眼睛扫过两名女学生,她不太满意地冷哼了一声:“是吗?”
“真的是这样!”
“好,我姑且相信你们。”教官轻轻一挥手,招呼风潋滟跟她走,临走时不忘扔下一句话:“两位同学,你们最好学学风度礼仪,别继续这样目中无人,知道吗?”
“是的,教官,谢谢教官指导。”
风潋滟跟在教官身边,愣愣地,不知该说什么。
女教官回头温柔地看着她。
“你叫风潋滟?对吧。”
“啊……对……”
“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风潋滟呆呆地站在那里,教官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金色的阳光中,那深灰蓝色军装从此留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三章曾经一度,她以为自己照顾小孩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事实上那种日子也真的“曾经”走到尽头过,只不过现在又开始了而已。
暗枭又不在了,一个多星期以来,她没见过他几次,连话也没说几句。暗枭的极度多疑,让她无法下手在屋子里查资料,她也怀疑小心谨慎如暗枭,会把任何资料藏在自己家里。
这男人……防卫得无懈可击!工作没有进展,她每天只能陪着小乐,好像自己真的是小家伙的保母。小乐睡着了,呼噜呼噜小小声地打着呼,让她想起了过去她照顾几个弟妹的日子。她父亲是在夜市卖鞋的,小小的摊子赚不了什么大钱,而她那有着山地血统的母亲在生下么妹之后便与世长辞。从小,照顾四个弟妹的工作就落在她身上,谁叫她是老大呢?
一直到国小六年级那年,父亲与人赌博,竟然奇迹似的发了财!
所谓的发财,是一夜之间赚到了一大栋高级别墅跟好几百万的现金,风家成了暴发户,而原本就赔性坚强的父亲赌得更加厉害了。
台湾人说“十年一运,好坏照输”,也许风老爷的运气真的到了,那几年他逢赌必赢,家产累积愈来愈庞大,房子买了好几栋,佣人用了好多个。
从那时候开始,风潋滟照顾弟妹的日子远去了,家里有好几个老妈子帮着照顾四个弟妹。而她从一个阮囊羞涩、老是拿不出钱交午餐费的小可怜,变成大户人家的公主。
她可以去念最好的私立学校,虽然从小她就对念书兴趣缺缺;她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她父亲疯狂地为过惯苦日子的儿女们添置各种奢侈品。
只可惜,风家不过是暴发户,突如其来的财富并没能改善这家子土气而又率直的性格。
风潋滟依然满口脏话、她的弟弟妹妹们有样学样,个个成了小土霸王。有着纯然乡土性格的风潋滟到了极为讲究修养、极为讲究仪态的女子私立学校,日子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认识了冷云霓跟水无垢,她老早翘学逃课,哪里还肯忍受学校里种种势利的目光跟鄙夷不屑的眼神。
只不过,风家的财富来得快,去得更快!风老爷子的好运、幸运女神的眷顾只有短短七年。像是听到午夜钟声的灰姑娘,风家一下子打回原形,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打回原形其实没有关系,她并不怎么在乎再回去过苦日子,但她那赌性坚强的父亲却不这么想;他输光了一切还不肯放手,竟然还欠下了数目庞大的债务。
那年,凤潋滟刚刚考上军校,心满意足的她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那天夜里,她接到最小的妹妹恐惧的来电,听到她父亲自杀的消息……
小乐的哭声惊动了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她竟然陷入沉思这么一段时间!多久没回想过去的日子。她一直让自己忙,忙得昏天暗地、忙得没空思索。
风潋滟回头,看着小婴儿气愤的脸,抗议着被忽略。
叹口气,她上前抱起小娃娃,眼里的泪落在小乐脸上。
小乐握紧了拳头,哭得惊天动地。事然回首,她记起自己第一次抱幺妹的景况,那天她也是哭着掉眼泪,眼泪也一样落在么妹小小的脸上…幺妹哭的声音那么响亮,像是知道……像是知道她出生的那一刻,有四个人同她一样,失去了母亲。
别想了,她这阵子太闲了!好几年没想过的过去,竟像潮水一般涌来。有什么好想的呢?反正都过去了。
风潋滟叹口气,垂眼默默打量着小乐。
小乐是个很特别的东方混血娃娃,他有着黑色微卷的头发,一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暗金色眼睛。而他的皮肤好白,又白又嫩的模样十分可人。
暗枭是个有着印地安皿统的西方人,那么小乐的母亲呢?
她翻遍了整间屋子,连一张女人的照片也找不到,暗枭真的将过去的痕迹抹灭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失去母亲,让她对小乐多了一分亲近的心。其实小乐已经够可爱,就算不去想他的身世,光看着这陶瓷娃娃似的孩子,也会让人心生怜爱。
“嘿,你今天想做什么?”风潋滟抱着小娃娃躺在地上,让小乐站在她的肚皮上,笑嘻嘻地问道。
早上起床时,看到客厅的柜子上摆着个信封,一封是给打扫的钟点女佣,一封给隔壁过来帮忙三餐的福特大大,最后一封则是给自己的。
打开信封,里面有张便条纸,简单地写个几个字:谢谢你如此尽心照顾小乐。
他怎么知道她尽不尽心照顾小乐?想了想,终于知道原来暗枭暗地理还是找了人来监视她。暗枭这个人疑心病极重,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相信她!
风潋滟一点也不在乎,反正她跟小乐单独相处了两个星期,觉得愉快极了,简直像是度假似的生活。这任务原本就不是三天两天就能解决的,她倒是很乐意继续过这种优闲的好日子——有人付高薪让她过好日子呢!呵呵,何乐而不为?
小乐叽叽咕咕地望着她,明亮的大眼睛单纯而天真。他笑了,叽哩咕噜地说着火星话。
“去公园吗?你已经晒了两天太阳喽,不如我教你跳舞吧?”风潋滟笑嘻嘻地亲亲小乐的小脸。“你觉得怎么样?跳舞可以让你身体健康、头好壮壮哦!”
小乐当然听不懂她说什么,不过他还是笑得很开心,很乐意奉陪任何活动。
风潋滟从地上跳起来,想挑片热门的舞曲,却发现暗枭的音乐收藏可真是少得可怜;里面除了几片几百年前的钢琴演奏曲之外,空空如也。
“我告诉你啊,你长大之后可千万别像你老爸这么无趣喔,不然一定交不到女朋友。连音乐也不听的男人真是太可怜喽!”
小乐摇头晃脑,胖胖的小脚在半空中摇晃。
打开电视,几乎将所有的频道都看过,终于找到正在播放拉丁舞曲的频道。
“哈!找到了,瑞奇马丁呢!这个很棒!”
风潋滟抱起小娃娃,笑嘻嘻地凝视他的双眼道:“准备好了没有?等一下我们再出去买更棒的音乐哦!”
小乐已经开始手舞足蹈了,她大笑着抱着小乐飞舞起来。
“抬起你的小脚丫,左边右边……”
小乐被风潋滟高高举着,笑得吱吱咯咯,不停晃动着自己胖胖的小手小脚,明亮的大眼睛闪动着愉快快乐的光芒。
“哇!你跳得真棒!有天分,有天分!”
风潋滟乐极了,她已经有很长一阵子没跳舞,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跟个小鬼头一起跳舞,也让她乐不可支。
屋子在他们上方旋转,阳光透过窗帘洒下金色的灿烂色彩,小乐一头黑色卷发在阳光下像是宝石一样闪闪发亮。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亮,比阳光还要动人。
“我真是爱死你啦!”风潋滟爱煞小乐大笑的表情,她抱着小娃娃,亲了又亲,一副疼入心的表情。
她不知道,在书房里,正有人悄悄地透过隐藏式监视摄影机,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曲舞罢,小乐累得出了一身汗。风潋滟笑眯眯地将他放在沙发上,亲亲他的小脸道:“乖啊!看阿姨表演给你看哦!来,先拍”手,看人家跳舞一定要拍手哦!
小乐自动自发鼓掌,乐得倒在沙发上,吱吱咯咯地笑着。
“好小子,你真够上道。”风潋滟笑得有如春花灿放。
另一首舞曲开始播放了,前半部是慢调子、带点感伤的情歌。
她聆听着舞曲的节奏,对她来说,这像是呼吸。风潋滟骨子里带着强烈的音乐细胞,不到一分钟,那初听乍间的音乐已经流窜在她的血液里。她知道每个拍子在哪里,知道每个转折起伏。
手优雅地往外轻探,偌大的客厅登时变成她的舞台。
她像一条蛇,色彩艳丽,妖娆多姿。她像一团火,举手投足问,燃烧着男人的理智。
隐藏式摄影机后面的男人顿时感到一阵口干……
他移不开目光,那舞姿带着某种魅惑人心的力量,他想看、想碰触那柔若无骨的肌肤,想尝尝那带着阳光金色的胴体……
他着迷了……
他冷冷的眼静静地看着荧幕,熊烈的火焰却缓缓在心头燃烧……
“唷呵!漂亮小妞,你从什么地方来的?过来陪我们聊聊天吧!”
山脚下的超级市场外聚集着一群无所事事的男人,他们色迷迷的眼光像是苍蝇一样追随着风潋滟。尽管她胸前背着小乐,也不能阻止他们调戏的呼唤声。
风潋滟翻翻白眼,看也懒得看。她刚刚从超市出来,买到几片才刚刚上市的热门舞曲,心情好得很,一点也不想被他们破坏了好心情。
但这群人可没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位难得一见的尤物。其中一名骑在哈雷机车上的黑人壮汉很快走到她面前,笑裂了一张大嘴,道:“这么漂亮的小姐不适暗提重的东西,让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多事,滚远一点。”
黑人眨眨眼睛,他只穿着单薄的背心,露出一身雄壮有力的肌肉,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很有个性哦!我最喜欢你这种有个性的小妞——”
“喂!小姐已经说了不需要你多事,你还不走?”
这口音好熟悉!风潋滟回头,看到一辆蓝色的福特车旁倚着关宁夜,还是那一身雪白的西装。
他微微一笑,指着不远处站在超市门口的警卫道:“他们很乐意帮这位小姐的忙。”
黑人面色不善地呸了一声,骂道:“黄种狗——”
风潋滟立刻抬起头,甜甜蜜蜜地笑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当然不是说你。”黑人也笑了,淫邪的目光不住在她胸前游移。
“可惜我也是黄种人,你看不出来吗?”
“你不一样——”黑人的话没说完,已经抱着肚子闷哼一声蹲下。
“就我听来,还真没什么两样。”
旁边的喽罗们哄堂大笑,超市的警卫很快走过来,冷冷地打量那黑人。
“这个家伙骚扰你吗?”
“没。”风潋滟也笑了,极为甜蜜地。“他没办法再骚扰我了。”
一旁的关宁夜摇摇头叹息,风潋滟走到哪里还是风潋滟,身处异地也不能让她的脾气稍微收敛。
他笑了笑,替风潋滟拉开车门。
“去哪里?我送你吧。”
风潋滟不置可否地上了车,上四前还不忘送枚飞吻给那些小混混。“再见喽!”
“你喔……”关宁夜哭笑不得地摇头。“要是有人告你引诱犯罪,我一点也不意外。”
“什么引诱犯罪啊?”风潋滟笑吟吟地。“这些人有色无胆,想也知道干不出什么精采的好事来。”
“是吗?等遇到的时候再说吧。”
“你就是胆子小。”她皱皱眉头,脸上笑意甚浓。毕竟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朋友了,虽然来的是关宁夜,还是让她很高兴,她可不想跟他拌嘴皮。“真有你的!这样也让你找到我!”
“巧暗,我只是来出差的,没想到遇见你。”摆明了是谎言,但他就是有本事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律师的天职之一。
“哈!哪有这么巧暗的事?美国这么大,你哪里不好出差,正好到这小镇来出差?”
“所以才叫‘巧暗’。”
“巧暗?哼哼,还真是好巧暗!”
关宁夜不说话,表情随性得很。
车上的电台播放着古典音乐,悠扬的乐曲令人——直想打瞌睡。
“拜托!别听这种音乐行不行?你真他X 的不是个男人耶,连音乐也非听这种半死不活的!”
关宁夜叹口气。
“你讲话别这么粗鲁行不行?一定要……你一定要这么像个莽夫吗?”
莽夫?风潋滟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
“我真的不知道是你的洁癖比较奇怪,还是你的性格比较奇怪?你既然不爱听我这低俗粗鲁的话,那你又何必千里迢迢从台湾跑到这里来找我?”
“我说了是巧暗!”
“随便你,你说巧暗就巧暗吧。喂,在前面放我下来。”
关宁夜摇下车窗,前面的小山丘上有个高级住宅区,一栋栋可爱的白色房子错落有致、棋盘罗列地坐落在如诗如画的山丘上,衬着蓝天白云,看起来像是明信片上的图画。
“好地方。”
“废话!这地段真他X 的贵得吓死人。”
以前听风潋滟如此口无遮拦,他总觉得难为情,毕竟没几个女人像她这样讲话。但现在听起来却觉得既熟悉又满足——完蛋了,他真的中毒颇深啊!
车子在社区门口停了下来,站岗的警卫笑眯眯地跟风潋滟打招呼。
“喂,我得回去了。”风潋滟潇洒地一手抱起大纸袋,另一手抱住小孩。
关宁夜不置可否,只简单地挥挥手。“保重。”
风潋滟瞪着他,没想到他比她还潇洒。
绕了半个地球来找她,就为了说一句“保重”?
“难道你真的是来美国出差的?”
关宁夜点点头,一副无辜的表情。
“我说了是巧暗啊。”
风潋滟点点头,眼底虽然还有些怀疑,但她实在不相信会有人大老远跑来说一句“保重”。
“好吧,那我进去了,祝你工作顺利——对了,拜托你回台湾的时候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我是来出任务,不是来玩的,OK?”
他点头。
“我知道。你自己保重,小心一点。”
“了了——回台湾再见吧!”
这句话关宁夜可没有回答了,他挥挥手,看着风潋滟也挥挥手。
她真的相信这是巧暗……应该说是他掩饰得太好吧。
他怎么……这么了么?竟然没有勇气告诉她,为了追查她的下落,他几乎动用了所有人际关系,还欠下了为数可观的人情债。
关宁夜叹口气,瞥见社区门口的警卫正用怀疑、不善的眼光瞪着他,但他一点也不在乎。虽然风潋滟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了,可是他一点想走的意思也没有。
他大概得在车上窝着……窝很久,因为他连饭店也没有订。
向来处事谨慎周全的他,竟忘了替自己订饭店。
只为了见她一面,跟她说句不着边际的“保重”……
他是猪!
他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地骂着自己:“关宁夜啊关宁夜,你真他X 的是头大笨猪!”
第四章“你去了哪里?”回到别墅里,暗枭的声音冷冷冰冰。
风潋滟愣了一下。
“你回来了。-”我问你去了哪里?“
他问话的口气,让风潋滟微微蹙起眉。
“我去哪里需要跟你报备吗?”
“当你带着我的孩子就需要!”
风潋滟的眉头更紧了。她不太高兴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小乐还在她胸前沉沉睡着。
“我跟小乐去超级市场了,行了吗?”
“我不希望你擅自带小乐出门,下次你想带小乐出门的时候,最好先通知我一下,我可以派人保护你们。”
“我不需要人保护。”
“小乐需要!小乐是我唯一的孩子!”
小乐也蹙着眉,不安地扭动一下。
风潋滟阴暗着脸,闷闷地开口。
“小乐刚刚才睡着,他需要午睡。我先带他上楼,等一下再下来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暗枭不置可否地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这男人,他的脸是拉过皮还是怎么样?
安置好小乐,她下了楼,暗枭果然还在那里等着她。见他一睑阴郁,像是她犯了滔天大罪一样,风潋滟的火气立刻上来了。
“你板张脸做什么?我是来当保母,不是来当犯人!”
“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出门可以先通知我,小乐的身份不同,我不希望他出意外。”
“有什么意外?我们只是到山下的超市买东西!”
“想买什么,可以请福特太太帮你买,或者打电话告诉我,我会帮你准备。”
“我想听音乐,福特太太要如何帮我买?她知道我想听什么吗?哈!如果我要卫生棉你帮不帮我准备?!”
暗枭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四周的空气像是结了冰。
“风小姐,我希望你能检点自己说话的口吻,你这样如何能好好教育小乐?”
“教育的工作不是保母该做的,而是你这个老爸该做的,你不要搞混了!”
“加果你这么坚持,那么我想你不适合这份工作。”
风潋滟猛然抬起头,注视了他半晌之后,冷冷地仰起下颚。
“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我可以马上走。”
她的回答也让暗枭愣了一下。
通常一般人不会这么决断,他自认给了够高的薪水、也给了够好的福利,哪有人宁可不要工作,也不愿意让人保护的?
见他没回话,风潋滟挑挑眉,淡淡开口:“我去收拾东西——”
暗枭立刻握住她的手臂。“等一下!”
“怎么?”
他咬牙瞪着眼前的女人,而她回视的眼光多么挑衅,多么傲慢自大,这让向来高高在上的他生气了。
风潋滟冷冷地看着他。
“要嘛让我走,要嘛我留下,按照我自己的方式,你挑一种?”
“如果说我两种都不要呢?”
“你有选择的余地吗?”风潋滟假装讶异地笑了笑,道:“老兄,我可不是能让你呼来唤去的女人!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我相信你非常有自己的想法!”暗枭咬着牙,瞪着她姣美艳丽的脸庞。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相信我的履历上已经写得够清楚——”
暗枭猛地将她拉进怀里,用一枚狂热粗暴的吻打断了她的话。
风潋滟的反应非常直接,她猛地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他一下。
暗枭粗暴的吻在她艳红的唇瓣上留下痕迹,风潋滟极不优雅地吐出一串秽语。
“去你的!X 的!你以为我是谁?”
暗枭反而笑了。现在,他终于真正对眼前的女人放心。
“我道歉!”
“道歉个屁!”风潋滟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给他一刀。她转身上楼,气愤填膺地骂道:“我立刻走!这种鬼地方,老娘也不屑待了!”
“请你别走。”暗枭拦在楼梯前,极有诚意地请求。“我知道是我不对,请你留下来。”
“留下来好让你继续侮辱我!?”
“我保证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他举起三只手指。“真的!我以我的荣誉保证!”
“妈的!你还有荣誉可言?!”
“有的。”暗枭笑了,出于真诚的笑容融化了他严苛冷峻的线条。
“以后没经过你同意,我绝不会再碰你。”
“我同意?!”风潋滟怪叫。“你等到地狱结冰那一天吧!”她说着,气呼呼地上楼。
“这是代表你不会走了吗?”
猛然甩门的声音是她的回答。
暗枭微微一笑,饱含深意地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
她是干净的。
如果她是任何敌方派来的间谍,不会对这份工作如此无动于衷;如果她想对他使美人计,那么绝不会拒绝他的吻。
他很高兴……虽然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解释他到底为什么这么高兴!
那枚吻之后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暗枭总是以奇异的眼光打对着她。
刚开始,她以为自己泄漏了行迹,但暗枭的态度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像是在挣扎什么、等待着什么。
某种奇异的魔力火焰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默默燃烧。
这可大大不妥!
她不能跟暗枭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再笨的人也知道这一点。
“潋滟?你醒着吗?”门口传来暗枭的敲门声。
她不能应声。
暗枭的脚步在门口停了很久。
隔着门,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还醒着,只是谁也不采取行动。
“我想请你喝杯酒。”暗枭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是很爱喝酒的,但不是这种情况!她是那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口狂笑的女人。
又隔了好久,门口没了声音。风潋滟蹑手蹑足,轻轻打开门缝——一朵艳红色的玫瑰静静躺在地上,花瓣上还带着露珠,清新的香气,带着黑夜的气质。
她愣愣地看着那朵玫瑰,竟然没有勇气伸手去拿。
“陪我喝杯酒。”
暗枭叹息似的声音传来,原来他一直都贴着墙壁静静站着。
风潋滟哑然注视着他,直觉想摇头,但暗枭那突然有了人性、显得有些脆弱的眼神阻止了他。
良久,她终于叹口气。
“好吧,就只有一杯,同意吗?”
暗枭伸出手,像个绅士。
“当然同意,只要你愿意陪我,我什么都可以同意。”
那一夜,他们安静地享受着彼此的陪伴,直到夜深星也眠……
“喂……关宁夜!你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话筒另一端传来高北夜愤怒的吼叫声。“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几天了?要不是怕你的照片会上社会版的头条,我老早去报警了!”
关宁夜叹口气。
“不要尖叫,我人正在美国。”
“美国?”高北夜笑了起来。“你终于还是去了美国……干嘛不早说?!”
“别罗嗦了,我只是打电话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而已。”
“没有,天没有塌下来,事务所也还运转得好好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你找到风小组没有?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关宁夜一阵沉默,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喂!越洋电话很贵呢,你还不,快说!”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没说我来找她——”
“真是狗屁耶!你不去找她,那你去美国做啥?别告诉我你去度假!”
“我……”
“你到底找到她没有?”
“找到了……”虚弱的声音。
“找到了?!哈哈!你真有一套耶!那你们进展如何?她有没有感动流泪?
你什么时候才带她回来?“
“我只见过她一面……”而且还是四天前的事了。
“你只见过她一面?”
“她正在出任务啊,我怎么能天天去找她?”
“可是你已经去了一个星期了!”高北夜怪叫。“那你这几天到底都在做什么?”
在旅馆发呆啊,还能做什么?这种蠢事还用得着问?关宁夜没好气地瞪着话筒,似乎这样高北夜就可以感受到他的火大。“喂!你要去找她啊,管她什么任不任务,你又不是去干扰她的任务,你是去表白的!拜托你不要浪费机票钱!”
说得容易,如何表白?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还流行写情书?流行站岗?他真觉得自己蠢极了!可是就这样让他回台湾,他又不甘心。
“喂!你听到没?我叫你去找她!”
关宁夜还是不说话。
高北夜终于叹口气。
“好啦!我知道叫你这样去找她是不可能的。告诉你一个消息,冷小姐病了,病得很重啊,已经好几天了。”
关宁夜眼睛一亮。
“冷云霓病了?”
“是啊!这下子你够理由去找她了吧?”高北夜的声音带着笑意。“理由也给你了,你要是再不好好把握机会,那真的只能自杀谢罪,怨不了别人了,知道吗?”
“知道了!总之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我这通电话没白打!”
说着,他挂上电话。虽然有点幸灾乐祸的愧疚,但这真的给了他一个大好机会去找风潋滟。
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间旅馆里待几天。
宁静的早晨,薄雾弥漫在小山城之间,如梦似幻。
他们坐在阳台上分享着早餐,静谧的气氛,连小乐也安安静静的。
风潋滟懒洋洋地抽着烟,眼神迷蒙。好久没这么享受了,经过昨夜,她跟暗枭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昨夜他们静静地坐着喝酒,什么话也没有说,临睡前暗枭给了她一枚友善而温暖的晚安吻——他甚至笑了。
暗枭笑起来很好看。他很瘦,又瘦又高的身材,冷冽的脸孔让他显得严峻,但如果他愿意笑,其实他有一双看起来很温暖的深褐色眸子。
抬起眼,她的目光正好对上暗枭的。他的眸子里有原始的火焰……她看得太多了,男人的欲望是如此难以隐藏。
避开那眼神,宁静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慌乱。
“今天你跟小乐有什么事吗?”
“啊?”
暗枭挑挑眉。
“我很久没带小乐出去走走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去。”
“好啊……”
这个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杀人如麻的冷血杀手,到底是情报错误?还是她竟然眼拙到看不出来?
现在他的眼神温暖,看着小乐的模样就像个慈父——为什么他不能只是个平凡的男人呢?或许军方的情报错误,这种状况并不是没发生过……
风潋滟叹口气,烦乱地耙耙头发。她是怎么了?她竟然在替暗枭找借口!也许他只是布莱德先生,只是个贸易商……可能吗?如果他只是个平凡的男人,她就不用这么挣扎!这么扭曲!
“你怎么了?脸好红,病了吗?”
“我……”
门铃突然响起来,负责打扫的钟点女佣开了门。
“风小姐,有个男人找你。”
暗枭脸色丕变。
“你把这里的地址给了别人?!”
风潋滟想解释,但继而一想,此时此刻解释也是多余的。她冷着脸不理他,径自往门口走。
“谁找我?”
“是我。”关宁夜站在门口微笑地看着她。
这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情况,风潋滟瞪着关宁夜,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冲上去一刀砍死他?
“你有什么毛病?我现在正在‘工作’,你不知道吗?”风潋滟火大地低嚷。
“我知道你在工作,但保母也是人,难道不能有朋友?”关宁夜蹙起眉。
“什么朋友?这位布莱德先生疑心病大得很,你莫名其妙跑来找我,他一定会起疑的!你真是……给你气死了!我好不容易得到他的信任!”
一桶冷水泼下来,关宁夜满腔的热血顿时全冷了。
风潋滟一点也不高兴见到他吗?他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只为了想见见她,跟她说说话。为了怕打搅她的工作,他甚至在旅馆里百无聊赖地待了这许多天,这些对她来说竟然没有半点意义?
他叹口气。
“我只是觉得这消息对你来说很重要……”
“什么消息?”她不耐烦得很,眼光不停往山丘上看。
“冷小姐病了,据我所知病得很重……”
“云霓病了?!”风潋滟吓了一跳,猛然回头。
“你怎么会知道?她生了什么病?严重吗?为什么克朗没照顾她?”
“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你也知道我的助理北夜跟周明皙是好朋友——”
“是周明皙说的?那就错不了……”她气恼地低骂:“那个死克朗搞什么鬼?
为什么没好好照顾云霓?这该怎么办?到底严不严重?“
“如果你放不下心,我可以帮你回去探望她。”
“不行不行……我不放心……”
“难道你想自己回去?别忘了你还在工作中——”
“工作怎么比得上云霓重要?!”风潋滟厌烦地耙耙一头如云卷发。“真要命!怎么挑这时候?”
“如果你打算回去,我可以立刻去帮你买机票。”
风潋滟终于注意到他,她愣愣地看着他。
“喂,你不是来出差的?”
关宁夜哼了声。
“工作结束当然就顺便度个假,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度假的心情了。”
“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阴阳怪气!”她没好气地嚷道:“我懒得理你们——买明天的机票吧,我把事情打点好就走。”
“好,买好机票我会通知你时间,顺便过来接你。”
“哼哼,你还真是服务到家。”
“你喜欢搭巴士我也没意见。”
“好好好,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回去了,等机票订好,打电话给我吧。”
风潋滟又回头,认真地开口:“讲电话的时候请你小心一点,就算这家伙的电话被窃听,或者他自己窃听我也不意外。”
“他疑心病真的这么重?”
“废话!”
关宁夜挑挑眉,突然朝她欺近一步,低喃道:“那么现在他可能正在看着我们,我们可不能让他失望,你说对吧?”“你在嘟嚷什么——”_他很快低下头,温柔地攫住她的唇瓣,双手还轻轻挽住她的腰……
风潋滟瞪大了眼睛。
他在她的唇边呢喃:“你不是说他疑心病很重?像你这样美艳的女人,有几个男朋友是很正常的对吧?我只是个受不了相思的痴心汉,这样他总不会再怀疑了。”
风潋滟愣楞地,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反应。认识关宁夜也算久的了,却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见她没反抗,关宁夜轻轻地叹息一声,再度吻住她的唇,只不过这次不再是蜻蜒点水,而是缠绵火热、深情动人的深吻……
第五章“那是谁?!”一进门,暗枭立刻发问,脸上的肌肉没牵动半丝,他再度隐藏回自己冷漠的面具后。
“是我台湾的朋友,他来告诉我一个消息……”
“朋友?”
“难道我不能有朋友吗?”凤潋滟厌烦地挥挥手。“我得请假,来回大约一个星期。”
“不准!”
她愕然瞪着他。
“你说什么?不准?!”
“是!我不准你请假!小乐还这么小,你又才刚来没几天,你临时请假,我去哪里找人来带小乐?”
风潋滟陷入两难。暗枭说的话不是没道理,但教她不回台湾去看看冷云霓,她怎么放得下心?
“你请假做什么?跟情人双宿双飞?”
这句话充满了嫉妒,她瞪着暗枭,眼神也阴暗起来。
“我的私人生活用不着你过问!我请假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准也好、不准也好,我是一定要回台湾的!”
暗枭即使生气,脸上也看不出情绪来。他只是冷冷地看住风潋滟,表情冷得足以让地狱结冰。
“怎么样?你是想让我请一个星期的假?还是我直接滚蛋不用再回来了?”
暗枭点点头,不怒反笑。
“好,你可以走。既然你这么不重视小乐,那么强留你也没有用。你走吧,走了也不用再回来了!”
风潋滟一室,她咬住牙,不让火气冲口而出。从一慢慢数到十,终于开口:“好,这是你说的。”说完,她立刻转身上楼。
还没到楼梯口,暗枭已经粗暴地握住她的手臂咆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回台湾?是为了那个男人吗?你要跟他走?为了那种家伙,你要丢下我跟小乐?!”
他的咆哮让风潋滟愣住了。此时此刻暗枭的眼神是那么狂暴,那个冷漠无情的男人呢?原来他也会咆哮,而且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咆哮!
“我以为我已经很不讲道理,没想到你比我更不讲道理。”风潋滟气得摔开他的手怒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关你什么事啊?王八蛋!我风潋滟爱走便走、爱留便留,是你能左右的吗?去你X 的!我用不着跟任何人报备!”
“你为什么这么倔强,这么独断独行?我没见过比你更……”
“更怎么样?放开我,你把小乐吓哭了。”
小乐在沙发上嚎陶大哭起来。
“让他哭!你在乎吗?你要是真的在乎,就不会随随便便就跟个男人走。”
风潋滟瞪着他,这是什么口吻?
“你是我丈夫吗?你是谁?你不过是我的老板而已,你听听看你自己的语气,简直像是个嫉妒得要命、失去理智的丈夫!”
“我是嫉妒!”暗枭猛然将她拉进怀里,粗暴地吻住她的唇……
他看到……他看到那男人如何深情缠绵地吻她!
他看到她如何乖顺地躺在那男人的怀里,而不是像头母狮一般张牙舞爪!
他是嫉妒!他嫉妒得快死了!他要这个女人,他不准任何人来跟他抢夺。
一天内连续被两个男人强吻,风潋滟真是气得快昏了。这年头吻人都不需要征求对方同意吗?
她没有挣扎,只是倔强地紧闭着双唇——关上自己,像是将电器的开关关掉。
几秒钟之后,暗枭放弃了,他无奈地望着她。
“我如此令你厌恶?”
“是你的行为教我厌恶。”
“我以为我们之间有吸引力,我感觉得到,你感觉不到吗?”
风潋滟终于抬头,望进暗枭的眼底。那是渴求吗?那目光,有了人性,不再冰冷无情。她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暗枭的眼光让她心软,让她让步。
她叹口气,轻轻地送上唇瓣,在他耳边低喃:“我当然也感觉得到……但,太快了,你不觉得吗?”
“我不知道什么叫快,我只知道我想要你!”他将她的身子紧紧拥入怀中,让彼此听到对方的心跳。“我要你!”
寒冷黑暗的暗枭似乎是昨天的事,现在的暗枭多么不同!他有血有肉,有温暖、有欲望。这样的暗枭,的确是吸引人的。
她不受他的吸引吗?当然不是,只不过她区分得很清楚……现在的她,是在工作中。
风潋滟微微一笑,俏皮地轻吻他的鼻尖。
“等我回来,到时候我们再来决定到底谁该要谁。”
“你能不走吗?”暗枭终于叹气了,他无奈地转头看看还在沙发上哭闹不休的小乐。“我跟小乐真的都需要你……”
“我会很快回来,我保证。”她认真地说道:“我最好的朋友病了,我一定得回去看她——是女的,如果你担心这点的话。这样你满意了吧?等我确定她没事,我马上回来。”
在男女关系中,暗枭第一次做了退让。他点头。
“好,我给你五天,最多只能五天,不能再多了。”
“就五天。”风潋滟微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暗枭的肩膀很僵硬,像是承受了千斤重担,教人忍不住想抚平那僵硬。
她眼光迷蒙,轻轻叹息。
她动了情……这是不对的,但有什么办法呢?她终究还是动了情。
“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次的工作性质到底是什么?”
“卧底啊,这么简单的事你还看不出来?”
关宁夜闭着眼睛躺在飞机椅上,眉头为之锁紧。
“目的呢?”
“这种事是我可以随便跟你说的吗?”
“你不觉得奇怪?让一个学有专精的空军飞官去做情报工作?”
风潋滟别开脸。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她现在没兴趣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你该不会爱上卧底对象吧?”
“你说这是什么鬼话?!”风潋滟突然发起脾气来。“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现在律师连别人的感情生活也得过问?!“关宁夜咬牙不说话。这已经变成她的”感情生活“,他已无权过问了吗?这么快?!
“别对着我板脸!”
“我什么话也没说。”
“可是你脸上就写着不满意!”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脾气这么大?她不知道……她只是讨厌关宁夜的沉默,那种对所有一切了如指掌,却又不肯哼半声气的鬼性格教她火大。
“我不想跟你吵……”关宁夜别开脸,沉默地望着机舱走道。
“是你起的头,你现在又说不愿意跟我吵了。”
关宁夜终于回头,无奈地看着风潋滟那张又是骄傲又是美艳的脸。
“你想吵什么?我既不能过问你的感。惰生活,又不能过问你工作上的事,你希望我说什么?”
“我……”
她有很多话可以说,有很多形容词可以回敬他,但是她看到关宁夜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悲伤,突然,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伤了关宁夜的心吗?这个脑筋灵活,口舌特毒的家伙竟然也会伤心?
风潋滟沉默下来,想起他们之间那个“伪装”的吻……
接下来的十几个钟头他们之间都是沉默的。关宁夜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他替她拿水、替她点餐,他甚至把靠窗的位置让给她。
只不过,他们彼此像是躲避什么,再也不肯去看对方的眼睛。
再也不肯触及彼此的内心。
“什么叫你们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风潋滟气得怪叫。“她不是病了吗?不是应该在医院?!”
周明皙和姚紫晶跟她一样生气,她们又气又急,狂乱不堪。
“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本来是由明皙照顾云霓姐,她出去买药,回来之后屋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一屋子的混乱,家具摆设全都乱了,地上碎了一大堆瓷器,全是冷云霓心爱的收藏品。
小狗“去死”已经送医院急救了,但地上的血迹斑斑……一条小狗怎么可能有那么多血?
屋子里有打斗的痕迹,看得出来冷云霓是剧烈挣扎过的。
“报警了吗?”
“还没有,我打过电话给北夜,她说你们今天下午就回来了,叫我让你决定。”
周明皙抽抽噎噎地回答:“现在怎么办?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X 的……都已经过了一天了!XXX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她的眼光一闪,地上有枚小小的徽章,不怎么起眼,灰色金属制的小徽章,不过半片指甲大小,但她一眼就认出来——”鹰族?!x 的王八蛋!竟然是他们?!该死的家伙!
我非杀了他们不可!“”鹰族是什么?是他们抓走云霓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潋滟,你去哪里?!
潋滟!“风潋滟像是一阵狂风扫了出去,留下她们两个人慌张地对视着,茫然无依。
“喂喂喂!风小姐,你不能这样闯进去,拜托你!起码让我通报一下——”
仓库管理员徒劳无功地嚷着,却也不敢真的上前拦阻。她穿着军装哪,看起来威风凛凛,谁敢拦她?更何况之前他也拦过,她还不是照闯不误?
风潋滟怒气冲天地往仓库后方大步迈进,一边走一边咆哮着:“死书呆子,你给我出来!出来!”
趴在电脑前面的男人突然直起身子,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声音好熟悉…
…怎么可能?她现在人应该在美国!
“他们在哪里?说啊!他们人在哪里?!”
还来不及反应,风潋滟已经冲到他面前,猛力摇晃着他的头咆哮。
“什么?什么人?你摇得我头好晕哪!”
“狗屁!你一定知道!你这王八蛋,看着我最要好的朋友被抓,你竟然不动声色,也没打算通知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他哭丧着脸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应该在美国啊!”“是!我应该在美国,如果我还继续留在美国,说不定我台湾的朋友全死光啦!”“什么跟什么啊/‘”云霓!冷云霓被鹰族的人带走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事!你这三八蛋!“这下他真的清醒了。
“什么?冷云霓被鹰族的人带走?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你真的不知道?!”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以为我有天眼通啊?”
“你负责监视‘鹰族’跟‘枭帮’在台湾的一切活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你这个番婆子,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天眼通,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男人懊恼又愤怒地嚷道。
“因为这个!”风潋滟将小徽章扔在他面前。“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快告诉我,他们落脚的地方在哪里?快说!”
“我不能擅自告诉你这种事情。上次我帮你,已经被上面知道了,我要是再帮你,恐怕要人头落地——哇!我不能呼吸了!
风潋滟紧紧揪住他的衣领,眼睛里喷出怒火。
“你要是不告诉我,你这颗人头现在就要落地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就是啦!‘”
“风大队长,你的胆子真大,就这么闯进来。”
风潋滟轻哼一声,高挑曼妙的身材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婀娜动人。一身军装打扮的她看起来英风凛凛,不容置疑的威严令人望之生畏。
“把她还给我。”
守在床前的男子深深叹口气,落地窗外隐约透着一丝光线。天快亮了。
“我非带她走不可,用抢的也要抢回去,你不够资格陪在她身边!”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我跟克朗是朋友,但裴胜海?哼!帮我提鞋还不够格!我后悔死了告诉云霓你的下落,现在我就要弥补这个错误。”
风潋滟走到床边,高傲地斜睨裴胜海那张樵怀的脸。只是她却有些意外——他那一脸的胡渣、满眼的红丝——风潋滟皱起眉。
“你那是什么表情?是我要抢走你心爱的人吗?妈的!是你不要她!”
他摇摇头,爱怜地注视着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女子。
“别这么大声,你会吵醒她。”
“真他妈的!”风潋滟火大、混乱地耙着自己那头如云秀发,在屋里盲目慌乱地乱踩。“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她面前像个混蛋,在我面前又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干嘛混蛋到极点的说你不认识她?!”
“你不明白……”
“我懒得明白!”她气急败坏地猛一挥手,呼地跳到他面前。“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让不让我带她走?你现在点头,将来再敢出现在她面前,老娘我就一枪毙了你!你现在如果摇头,我立刻转身就走!但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一样一枪毙了你!”
裴胜海愣了一下,给风潋滟无厘头的问话弄得哭笑不得。
“你这么说,我好像左右都是死?”
“屁!你要是肯好好对待她,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杀你?”
他苦笑两声。
“风大队长,身为国家军人说这种话有损你的身份——”
“去他的身份!你到底怎么说?!”
他叹口气。
“我真不知道该高兴她有你这种朋友还是难过?”
“废话少说!快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想大白天扛个人离开饭店!”
他回头,深情款款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冷云霓……她的脸色很苍白,灰败的痕迹写在眼眶下方。那容颜啊,教他心疼不已。
“到底怎么样?”
“你带她走吧,就当她从没认识过我这个人。”
风潋滟一窒。
他起身,缓缓走到落地窗前,无言地挥挥手,示意她们快走。
“X 你他妈真不是个男人!”
风潋滟深吸一口气,走到床前利落地背起冷云霓的身体。她脚步稳健地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外面等着四个高大英挺的男人——风潋滟看也不看一眼,只回头咬牙切齿地对着裴胜海开口:“别让我看到你出现在她身边……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男人们全瞪大了眼睛。认识裴胜海这么多年,从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但风潋滟说了……
她高傲地走出了房门,姿态仿佛女王。
“医生说她暂时脱离危险期,但还要继续观察。”
冷云霓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点滴与氧气罩全副武装挂在她身上,看起来教人触目惊心。
“到底要观察多久才能确定她没事?”
“我不是医生,但是你不用担心,这里有周明皙跟姚小姐看着,我也会让北夜不时过来探视,一有状况我们立刻会知道。”关宁夜有条不紊地说着。
“我们?”风潋滟回头。
“我陪你回美国。”
她讶异地看着他。
“你要陪我回美国?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关宁夜认真地说道:“这件事情不单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暗枭身边。”
“你知道暗枭?”她瞪着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涩涩一笑。
“很意外吗?北夜打听出来的事情多,她是个八卦女王。”
风潋滟低下身子,在冷云霓的耳边低语:“云霓,我得走了,有些事情非处理不可……你一定要好起来,听到没有?不然等我回来,就算你躺在坟墓里,我也一样把你拖出来!”
冷云霓没有反应,但她知道冷云霓听进去了;她们是那么好的姐妹,不管发生任何事,冷云霓都不敢扔下她一个人走掉。
说完,风潋滟起身。
“走吧,我也想听听你得到的八卦到底有多八卦。”
第六章“这件事到底算是鹰族跟枭帮之间的帮派人并还是私人寻仇目前不清楚,但不管是哪一种,你的处境都很危险。如果可以,我很希望你别回去,但我知道不可能。”关宁夜叹口气。“既然不可能,而我又放心不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我陪你回去。”
“我不需要人陪。”风潋滟不耐烦地回答:“我老早懂得照顾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军方为什么要将你派在暗枭身边?”
“当然想过,你以为我是哪门子的笨蛋?他们要我在他身边,就是要打听消息,暗枭这个人疑心病太重,只有这个方法可以靠近他——”
“优秀的情报人员多得是,为什么非你不可?你别忘了,在情报这个范围,你算是个生手。”
风潋滟瞪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其中必定有诈,但目前还看不出来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关宁夜沉思地回答。“但不管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有个人接应你都比你一个人单独应付要来得好。”
风潋滟无言。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个律师,不是侦探更不是警察,他没有义务保护她的安全——虽然就她来看实在不知道到底是谁保护谁的成分高些。
“又或者,这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连环扣。用冷小姐来扣你,又用你去扣暗枭……”关宁夜闭闭眼睛。“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太恐怖了……”
“我才不相信那些老头子能有这么精密的设计!”风潋滟冷笑一声。“他们不过是想惩罚我不听话,再怎么样也不会费这种心思——”
“暗枭的妻子什么时候死的你知道吗?跟你开始被排挤、被警告的时间点是不是很相近?云霓跟克朗的相遇或许是偶然的,但这个偶然是不是又促成了某些邪恶的巧合?”
关宁夜的分析让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寒冷。也许这分析太荒谬,但她真的没有把握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
“我陪你回去吧,就算作戏,也该有始有终。”
“我不希望你陪我回去。”
关宁夜无言地看着她。
风潋滟叹口气。
“你这又是何苦?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也许无法回报你的感情——”
“什么感情?”他立刻接口。“我只是在保障我自己的权益。”
风潋滟瞪着他,这是什么话?
“你开的票期太长了。”关宁夜叹口气解释:“万一你发生了什么事,一定会跳票。”他抬起眼睛,没好气地望着她。“我想,你这种小气性格,应该不可能把钱放在没有利息的支票帐户里面吧?”
她登时气炸了胸。
“X 的!算你狠!不过你别奢望我帮你付飞机票!你这王八蛋讨债鬼!”
高跟鞋笃笃笃快速离开,关宁夜微笑着目送她的背影。只是当清脆的声音消失,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黯然地揉揉眼睛,疲倦地靠在医院雪白色的墙上。
“你真是个白痴!”
抬起眼,年轻貌美的姚紫晶正翻着白眼叹气。
“我没见过比你更白痴的男人!而风潋滟呢,可能也是我见过最白痴的女人,竟然会相信你的鬼话。”
关宁夜苦苦一笑,不置可否……现在谁比较白痴反正已经不重要了,就算真的要当个白痴,他也认了,谁叫他爱上风潋滟?
爱情,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美国在山下的旅馆安顿好关宁夜之后,夜已经很深了。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山丘别墅区,还真有点后悔不让关宁夜送;她真的累了!在台湾的几天过得精彩刺激,心头还记挂着冷云霓的身体状况……
白色的小别墅就在眼前,六天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答应过要回来,也真的回来了,但是他们之间的魔力还存在吗?
她向来不相信爱情,只相信这世上有无法抗拒的肉体吸引力;而那种吸引力就像电池的储备电力一样,很快会耗尽。在她眼中,这世上没有“永远”这种荒谬无稽的事情。
当军官的风潋滟是很懂得洁身自爱的,她从来没在军中闹过绯闻,只有别人暗恋她,她却目不斜视——还是该说坐怀不乱?
当舞娘的风潋滟是很放浪形骸的。她享受自己的人生,在不同床第之间流浪,一场又一场的游戏,大家都玩得很认真,但当电池没电的时候,一切都勉强不得。
不幸的是她跟暗枭之间的电池似乎才刚刚启动……
两条鬼祟的人影从小白屋的角落里很快窜出来又很快消失。
风潋滟愣了一下,她坐在关宁夜租来的蓝色福特轿车里,微眯着眼睛注意四周动静——今晚的小山丘特别宁静,几乎有点太宁静了,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她可以感受到自己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绷紧了,她可以感觉到,几乎可以闻到危险的气息!
风潋滟悄悄打开车门,悄悄地溜下车,悄无声息地靠近小白屋。
隐约中,她似乎可以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根本听不清楚谈话的内容。
必须警告暗枭!小乐也还在屋子里!
她像只猫,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本事。慢慢地一寸一寸移动,从后面阴暗的防火墙渐渐往上爬,突然,“喀”的一声!
风潋滟猛然抬头,楼上正有个男人从窗子里爬出来!
两个人看到对方都吓了一跳,黑人立刻往旁边的巷子往下跳。
什么事这么急?
她心头灵光一闪,顾不了三七二十一,立刻往上面冲。
窗子竟被铁链锁住了!风潋滟疯了似的猛力敲打窗户。
“布莱德!快醒醒!布莱德!”
里面无人回应,那小乐呢?暗枭是不是把小乐也带出去了?
她不敢冒险,护住头部纵身往窗子内跳。
匡啷一声巨响,玻璃碎了一地,风潋滟顾不得身上被细玻璃刺伤的疼痛,慌慌张张在屋子里搜寻起来。
“布莱德?小乐?你们在吗?快回答我!”
客厅角落轰一声冒出熊熊火焰。
“布莱德?小乐!”
每间房间都被锁上了,她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将门撞开。她咬牙忍痛,终于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到小乐——他睡得很熟!怎么可能睡得这么熟?屋子各个地方都冒出火焰了,有人到处放下火焰弹!该死……
“布莱德!布莱德!回答我!”
最后一间就是书房,风潋滟猛力撞了几次,书房的门却怎么都打不开,厚厚的木门阻挡了她——门缝里已经飘出淡淡焦味,天哪!
“布莱德!布莱德!”
来不及了,火势愈来愈大,她再不带小乐离开,恐怕连他们两个也要葬身火海!
风潋滟当机立断,紧紧抱住小乐,从刚刚进来的窗户出去,但是原本靠在墙边的救生梯竟然不见了!
“小乐!小乐!”
暗枭焦急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风潋滟将小乐放在窗台上,自己又转身折了回去。
“布莱德!你听到我的声音吗?门锁住了,你快打开!”
“该死!被焊住了!你后退一点!我要踢门出去了!”
屋子里的火势又猛又烈。化学药剂刺鼻的气味飘散在空气当中,教人闻之欲呕。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最骄傲自豪的头发开始烧焦了,教人又伤心又气愤的焦味传进鼻间。
书房的门“碰”的一声往外猛力弹出,布莱德浑身都是伤,他的衣服烧焦了,双手还有被绳索绑过的血痕。天,谁这么残忍?竟然想活活烧死他!
“小乐呢?小乐在哪里?”
“在外面!快跟我出去!”能看他活着出来,风潋滟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
他们冲到窗外,暗枭急切地抱起小乐,紧张地检查孩子的身体。
“没事吧?他们没伤害他吧?”
“他没事,不过现在我们就有事了……”
风潋滟打量着高度。小别墅是挑高建筑,一楼的火势甚至比二楼还要凶猛,现在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头再下一楼——正当她往下看的时候,突然发现放在巷角的大型垃圾箱正急速冲过来,力道又猛又急——另外一边的巷子里有两条人影刷地出现又消失,那背影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眼熟。
垃圾箱停住了,就停在他们正下方。
“有救了!快跳!”
暗枭往下看,喃喃地诅咒了两声。
“该死……太高了……
“快跳!”火势愈来愈猛烈,远方传来消防车的声音,但他们显然等不到消防车过来了,现在不跳,他们就要变成烤小鸟。
见暗枭迟迟不肯动作,风潋滟气得将小乐一把抢过来,紧紧抱在怀中,暗枭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纵身往下跳。“小乐——汽车旅馆——看着暗枭伤痕累累的身体,风潋滟无言。他伤得不轻,头发、皮肤都受到的伤,连脸上的眉毛都烧焦了。
她真无法想像像他这么谨慎的人,居然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他、迷昏他,然后再放火打算烧死他。
什么样的仇恨会连孩子也不放过?如果今天她不在,如果今天他们晚一步逃出那栋房子,现在他们已经是三具焦尸!
暗枭用毛巾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身子,眉头也不皱一下。他的目光深邃,某种看不见的火焰也在其中燃烧……一股寒意倏地自风潋滟的背脊升起!不管是谁,如果他被暗枭找到,下场一定非常凄惨!
意识到她的眼光,暗枭抬起眼,竟然露出歉然的表。惰。
“连累你了……如果你现在要走,我不会阻拦你。”
“我走了,你跟小乐怎么办?”
“我自然会另外找地方安置小乐。”他淡淡回答,眼光落在沉睡的孩子身上。
“今天幸亏有你,不然小乐可能已经死了。”
“是谁要杀你?”
暗枭皱了皱眉头,他抬起眼,冷冷扫过她。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我没必要知道?!”风潋滟恼怒地哼了声:“我还真没必要知道,然后做个糊涂鬼!”
“有我在——”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终于还是咽了下去。他有什么资格说他会保护她的安全?
今天如果不是风潋滟,小乐已经惨死;如果不是风潋滟机警,他只能替他们两个收尸。
暗枭冷冷地别开脸。
“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在小乐身上,我不允许。”
“到现在你还在自己骗自己!”风潋滟不耐烦地回答:“你根本不可能带着小乐去报仇,你连仇家是谁也不知道,连人家怎么靠近你也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小乐跟着你,你认为他真的可以安全吗?哼!好个贸易商,你算是哪门子的贸易商?”
暗枭背对着她,他的背上烧伤了一大片,幸好看起来不是很严重。风潋滟叹口气,拿过冰毛巾,轻轻替他擦拭伤口。
有那么几分钟,他们谁也没有开口,静谧了片刻。
暗枭终于转身,握住她拿着毛巾的手,静静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还回来?”
“我答应过会回来。”
他为什么这么问?风潋滟还来不及深想,暗枭的唇已经覆上她的,强烈的感情与欲望像潮水一般猛然席卷了她。
暗枭的身上都是伤,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敢碰他、不敢推开他,只能任由他抱着,紧拥入怀。她的身子往下陷,软绵绵的床铺像是黑洞一般吞没了她——他粗糙的手滑过她的肌肤,破窗而入的时候无数的碎玻璃划破了她细致的肌肤,留下一道道带着血丝的伤口。他轻吻着那些为了他所受的伤,每一道都不放过,他的唇滑过的地方也就是火焰燃烧之处……
世上一切的声音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喘息。炽热的肌肤交错,感情与理智、痛苦与挣扎都不复存在,天地间只剩下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
纠结有力的肌肉终于放松,他们躺在彼此身上,原始渴望的温暖就在身边。
暗枭汗湿的发就在她眼前,风潋滟轻轻伸手将发拨开,看到他依然深锁的眉头。她轻轻地吻着他的眉心,低喃着关于宁静的话语。
夜风中传来阵阵不知名的花香,风潋滟心头不由得一动…
她突然想到:临危时刻,是谁推来沉重的垃圾箱?那时候她似乎也闻到一阵阵奇异的香味。那……是她想像中的人吗?
“御。雪樱”私立女子学院——“无垢?无垢?”
梦里有两个小丫头蹑手蹑脚地穿过昏暗的走廊,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对着一大片的黑暗低喊。
“无垢?你到底在不在啦?”
“她也许不在这里……”冷云霓打着颤,紧张地说道。“这里好黑……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行啦!等一下舍监就来查房了,无垢再不回去一定会被开除!”
“哎呀,无垢到底怎么搞的?都快毕业了,怎么还这么不紧张?”
“谁知道……她再被逮到一次就不用毕业,可以直接回家了。”
走廊的尽头就是化学教室,教室里昏昏暗暗的,好黑!
“走啊!你怎么不走了?”
冷云霓瞪着那一片漆黑,脚像是钉在地板上。
“我……我不敢……好黑!头皮都麻了!”
“喔,你真的很胆小耶!有什么好怕的?”风潋滟壮着胆子低嚷:“她一定在那里啦!”
“你不怕?那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冰?”
风潋滟咬着牙瞪她。
“你到底去不去?不然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冷云霓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一片黑暗……她实在提不起勇气。
“那我在这里等你,你要快一点喔!”
“知道了,不管她在不在,我都很快回来。这里有路灯,你总怕了吧?”
“不怕才怪……好啦,你快去快回!”
风潋滟松开冷云霓的手。说不怕那是假的,那么黑,又那么死寂,哪有不怕的道理?但事到临头,怕也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踏着紧张的脚步,很快走到化学教室前往里面看。
“无垢?水无垢?你在不在里面?舍监快来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透过门上的小窗子,里面似乎没人,但最后方的长条桌后面确有诡异的隐隐蓝光闪动。
风潋滟的头皮也麻了,校园里鬼影幢幢的传说—一浮上心头……回头一看,路灯下的冷云霓紧紧靠在墙上,脸色在路灯下显得一片惨白。
“怎么样?有没有人?”
风潋滟硬生生咽口口水,到底该不该打开门进去?
突然,一条黑影蓦地窜出来,站在门前与她面对面。
风潋滟忍不住尖叫起来。“啊!”
“怎么了怎么了?”冷云霓顾不了害怕,拔腿往她的方向冲过来,声音带着巨大的颤抖与恐惧。“发发发……发生什么事了?”
风潋滟瞪着门前的人,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门开了,水无垢笑得花枝乱额,美丽秀气的容颜亮着可爱的红晕。
“吓到你了!”
“妈的!你真是个王八蛋!”她气得忍不住骂道。
“别生气别生气,我怎么知道会是你们?云霓最怕黑了,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来。”
冷云霓眼泪掉下来,又哭又笑地嚷:“受不了你耶!我们担心你啊,舍监马上就要来巡视了,你到这时间还不回去,是不是打算被开除?”
水无垢秀丽的脸蛋黯了一下,但她很快掩饰过去,拉着两位死党的手往教室里面走。
“来,来看我为你们准备的礼物。”
“什么礼物?别弄了啦,时间真的快到了。”
“来看一下嘛!”
教室后方的实验桌上,小小的酒精灯明亮地闪烁着,瓶瓶罐罐里装着各种花瓣,正在火焰上冒着蒸汽。
“你就爱搞这些。”风潋滟立刻翻白眼。“这种东西去买就有啦,干嘛自己做得那么辛苦?”
“那不一样,这是无垢亲手做的呢!”冷云霓贴心地微笑。“不过这些明天再做也一样啊,我们回去吧。”
“再等一等。”水无垢专注地看着罐子里的变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这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配方喔,这次一定会成功了,我一定可以提炼出真正的香精!”
“拜托你,时间真的快到了啦!”
“时间早就已经到了。”
风潋滟与冷云霓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间早就已经到了?
“好了!”水无垢熄掉酒精灯,满意地看着蒸馏器另一端小半瓶琥珀色半透明的浓稠液体。“这一定很香很香,而且可以很持久哦!我想了好久才想到该怎么做才对。”
“无垢,你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风潋滟不耐烦地问。“你是不想毕业了吗?”
水无垢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她将液体倒入小小的玻璃瓶子里,小瓶子精巧可爱的模样很是动人。
“这瓶送给云霓,这是桂花香哦!这是你的,红玫瑰跟白玫瑰香。”
“喂!我问你的话你听到没?”
“好了好了,时间不是到了吗?咱们快回去吧,如果被舍监发现你们两个不见,那可就惨啦。”
她们两个人不明就里地被推出门外,她没遗漏水无垢关上门时那最后的回眸……
这是水无垢最喜欢的化学教室,只是当时她并没有想到,那一夜竟是她们与水无垢最后一次相见……
第七章风潋滟突然睁开眼睛,梦境消失了,只是脑海中的影像依然清晰。那不是梦,那是她过去的记忆。
她还记得隔天早上,水无垢的东酉收拾得干干净净,没留下半句话、没跟她们说一句再见,人像是消失在空气中一样,无影无踪,从此渺无讯息。
十几年了,那玻璃小瓶子她还是带在身边,里面的琥珀色香精老早消失无踪,但瓶子却一直是香的。淡淡的香气,陪她度过十几个年头。她知道,冷云霓同样保存着那小小的瓶子,如她一般。
水无垢向来最爱化学,她爱透了将花花草草煮成一大锅——后来她知道,原来那不叫“煮”而叫提炼,提炼出来的产品则称为“精油”。
十几年来,小气如她,竟也断断续续搜集了不少精油,只不过没有任何一种味道能比得上当年水无垢送给她的礼物。
现在的水无垢,是否还是一样爱将花花草草煮成一大锅?她跟冷云霓总笑水无垢是搅拌着巫婆汤的巫婆,现在呢?现在的水无垢是不是还搅拌着令人难以忘怀的巫婆汤?
“你醒了。”
突然,身旁的男人支起身子,眸子里带着笑意瞧着她。不知道他已经醒了多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风潋滟眨眨眼睛,这次真的清醒了。她呼口气,微微一笑。
“你也醒了。”
暗枭的唇覆住她的,一枚甜蜜的早安吻,甜蜜而缠绵。
她叹口气,微微一笑。
“早。”
“我已经想过了,你说的对,小乐跟在我身边不安全,我决定分开走。”
“分开走?”
“你那位朋友还住在这里对吧?”暗枭的眼光闪动。“你可以跟他一起前往拉斯维加斯,我会在那里等你。”
“拉斯维加斯?”风潋滟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要去拉斯维加斯?
“我想在那里举行婚礼。”
她讶异得张大了嘴。
暗枭微笑着轻啄她错愕的眼。
“经过昨夜,我发现我们是天生的一对,我希望能跟你一起度过下半辈子。”
“你没搞错吧?”风潋滟从床上跳起来,曼妙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带来一阵寒意。“你别勾引我。”暗枭蹙起眉,做个痛苦不堪的表情。“我背上的皮肉都掉了!”
风潋滟连忙拉起床单盖住自己,可惜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但她一点也不介意。
“我说过要嫁给你吗?你不觉得太快了?”
“感觉是瞬间的事。”
“但感情是很长久的事!”
暗枭转身扑在她身上,风潋滟吓了一大跳。暗枭的脸就在她眼前,莫测高深的眸子看着她,他的唇角带着笑意,甚至有些俏皮。
“回答得不错,你昨天晚上拼命救我跟小乐是为了什么?你回来又是为了什么?昨天晚上的一切又代表什么样的意义?”
“我……”
“你现在不用回答,我可以等你。”暗枭起身,很快穿上衣服,回头朝她眨眨眼睛。“等你到拉斯维加斯再回答我也不迟,不过不管你给我什么样的答案,我都要你。”
他走到她跟前,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低吟道:“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了。
至于你要的答案,到了那里之后我都会回答你,一定不再有隐瞒。“话说完,他潇洒地走了。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客一样,仿佛昨夜生死交际的情况不曾存在过。
风潋滟愣愣地看着半掩的房门,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坐在床上,霎时间竟然无法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汽车旅馆的小餐厅里,风潋滟正在喂小乐吃饭。小乐看起来有些病恹恹,可能是昨天那些王八蛋下得药太重。真是王八蛋!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关宁夜怒气冲天地将信封扔在她面前。
“这算什么?!”
“别这么大声,小乐不舒服。”风潋滟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是什么?
我又没有透视眼。“”你打开看啊!“
“叫你不要大呼小叫你是听不懂吗?”风潋滟放下汤匙,将小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到底什么东西教好好先生发火?”
“钱!他还留了字条,要我好好照顾他的妻子跟孩子!这算什么?”关宁夜冷笑哼道:“托孤?他以为我是三国时代的赵子龙吗?”
“他是外国人,不会知道什么赵子龙。”风潋滟看了一眼那张纸条。也难怪关宁夜生气,信上的口吻哪像是请求,简直就是命令。
“他还要我送你们去拉斯维加斯,还请我去参加婚礼?!”关宁夜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火大过。老天!他竟然得双手将自己所爱的人送进礼堂?!X 的!
这什么世界?!
“我还没答应他。”
“也就是说他真的向你求婚?”风潋滟的回答让他泄气极了,他一直以为风潋滟会很生气地告诉他,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看着风潋滟对小乐呵护备至的模样,让他的心揪痛不已。
“如果你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我可以理解。”风潋滟叹口气,望着不远处的小山丘。“现在事情变得太复杂、也太危险了。”
“但是你却愿意一个人带着他的孩子到拉斯维加斯去找他?”关宁夜伤心地低语:“潋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爱情?”
风潋滟无言,她望着窗外的景色良久,竟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你别问我,先问问你自己吧,你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全都陷入沉默。关宁夜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但他说不出口,尤其在这种情况之下。风潋滟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她从来没为自己的感情思考得如此深入。
突然,小餐厅的门又开了,三名东方人走了进来:“潋滟……”
风潋滟拾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
“也该是时候了。”
她的上司严少将正站在她面前,冷漠而严肃地注视着她。
“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你不但没有按照我的吩咐查出暗枭跟枭帮的动态,你甚至还擅自回台湾,错过了最重要的时机,潋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向来是个尽责的军人,怎么会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那么短的时间内想查出枭帮内部的消息根本不可能,暗枭虽然是他们的核心人物,但他为人非常谨慎小心,我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军事采购案已经做了最后的决策,枭帮卖给我方的消息根本就是错误的,他们蓄意误导我们!上头对这件事非常不满意,已经下达了最后指令。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逼他归降,为我们所用;另一个就是毁了他,让他不能继续在枭帮活下去。这两条路,你自己选。”
风潋滟张大了口,不可思议地瞪着向来慈和的上司。
“枭帮对我们危害太大,暗枭又是他们的核心分子,少了他,枭帮势力大减,想完全歼灭他们就简单得多了。枭帮在华府处处与我们作对,这次又蓄意引导我们走向错误的方向,他们亲中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我们不能容许他们继续下去。”
她没有开口。不知道为什么,眼眶觉得一阵湿热……她伤心什么呢?是伤心上司的冷酷?伤心自己处境的艰难?还是为了暗枭没有前途的命运而伤心?那是一种错综复杂的滋味,难以言喻的艰苦挣扎!
“上尉,这是命令,你听到我的话吗?我命令你毁掉暗枭!杀了他也好、让他发生意外也好,我不要再看到他出现!”
风潋滟瞪着他,严少将慈眉善目的脸孔突然变得狰狞了……她认识过他吗?
眼前的男人,是那个十年来提携着她、照顾着她的好老师吗?
她的表情让严少将叹口气。
“潋滟……”
“别这么叫我,这种场合,你是上司,我是下属。”她强忍着哽咽,不让他听出声音里的悲痛。
“暗枭这个人不知道做过多少坏事,不知道害过我们多少菁英分子,我让你去,是让你建功立业。办完这件事,我答应你,你一定可以升少校。潋滟,这件事非同小可啊,以你的年纪破格升上少校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但是你们当初为什么没有这么说?为什么只告诉我去搜集情报?为什么没告诉我,是让我去毁了他?!”
“没有非叫你毁了他不可,你可以选择叫他归降。以你的能力,这不是做不到的事。”
风潋滟猛然抬头,咬牙切齿地怒道:“你监视我!你派我出任务,却还让人监视着我!”
严少将脸上没有愧疚,他笔直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学生。
“这有什么不对?一方面我可以了解进度,一方面我也可以保护你——”
“放屁!你根本不是为了保护我!你只是怕我背叛!”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狠狠戳破了严少将的假面具。
“如果真的是保护,为什么我命在旦夕的时候你没让人帮我一把?如果真是保护,为什么你拿我的生命、拿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婴儿生命开玩笑?!你只是怕我背叛!我跟了你十年,十年!我跟了你十年,你却还是不信任我!”
他的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是的,他是担心她背叛,再怎么样坚贞的军人也有可能反叛,这有什么好奇怪?更何况风潋滟是个贪钱的女人,他能不防着她吗?
“就算我派人监视你也是出于爱护、出于任务需要,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呼小叫?风上尉,你忘了你的身份吗?!”
“没……我没忘。”风潋滟深吸一口气,冷冷地望进严少将的眼里。“老师,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严少将一阵惜愕。
风潋滟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极有礼貌地说着:“谢谢您多年来的照顾,不过这个任务我做不来,很抱歉,请您另请高明吧!”
“你说什么?!”素来温和的严少将终于爆发,他气愤地怒吼道:“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你敢说你不干?!”
“是,我不干了!”
“你敢?!”
风潋滟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整整相处十年、感情有如父女的两个人互不相让地彼此怒视着,她忍住所有不雅的言语、忍住哭泣的冲动,只冷冷丢下一句:“我当然敢!您不满意,那就用军法审判我吧!”说完,她大步迈出小房间,背脊挺直。
“风潋滟!你太目无法纪了!如你所愿!”望着她威严的军人背影,严少将愤怒地咆哮道。
山区的早晨刚见凉,汽车旅馆外的阳光灿烂,但他的心却寒冷得像是北极的冻原。他抱着小乐,静静等在外面,看着风潋滟怒气冲天走出来,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心……微微抽痛着。
“我们走吧。”走向那辆蓝色福特,风潋滟头也不回地说道。
关宁夜沉默地抱着小乐上车,静静地透过后照镜,看着风潋滟那张气出红晕的脸。
“王八蛋……我瞎了狗眼!竟然会跟这种人十年!我真的瞎了……真他妈的瞎了!”她忿忿不平地低驾着,声音微微颤抖。
他听得出声音里脆弱的气音,听得出愤怒背后受到伤害的伤痛,但他选择沉默——因为他的伤痛也好深好深……
谈判破裂,那就是说风潋滟不肯出卖暗枭。
她宁可舍弃自己毕生的志愿,只为了不肯出卖暗枭。除了爱情,他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她这样护着暗枭。他们是敌人啊!为什么风潋滟竟然盲目到看不出这一点?
“太可恶了!完全不讲道义!暗枭过去也为台湾军方做过事,就算没有交情也有人情!现在为了他不听话,他们竟然要毁了他!满口仁义道德……让他归顺?
屁!X 的屁话!不归顺就毁了他,归顺了又怎么样?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他们一样要毁了他!想杀人却又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卑鄙无耻!这种事……我绝不替他们做这种龌龊事!“风潋滟开着车,漫无目的在恍无尽头的公路上奔驰着。她恶狠狠地低骂着,每骂一句都重重的敲击着方向盘,也重重的敲击着他的心。
关宁夜无言地望着窗外不断飞掠的景色,突然发觉原来美国竟是如此的荒凉。
这不是世界第一大强国吗?这不该是世上最繁华的都市吗?为什么景色会如此荒凉?如此悲怆?
“你怎么什么话都不说?!”
关宁夜回头,黯然地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你想我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就是别闷不吭气!难道你不觉得他们这样很恶质吗?!”
“暗枭本身也很恶质……如果严少将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愿意站在国家利益的立场来看——”
“是!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风潋滟咬牙怒道:“暗枭是有错,但怎么能肯定他是蓄意误导台湾军方?采帮内讧得那么严重,为什么不先弄清楚状况再下手?!现在的暗枭只是条落水狗,他错过,但是难道我们不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关宁夜失笑,笑容很是惨然。
“你不认为军方现在做的,就是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当然不是!他们没安好心眼!他们要他回去枭帮,他们要他替军方做事!
你以为枭帮的人那么傻?在现在这种时机回去?哼!他们只不过是想假枭帮的手消灭暗枭而已!“”说来说去,你总是不肯相信世界上还有其他人不想要他的命。“
“你这是什么意思?!”风潋滟猛然回头,连车子都猛地偏了一下。小乐在他的怀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不太满意地皱皱小眉头。
关宁夜连忙轻拍孩子的头。他叹口气,同时疲倦地躺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没什么意思……随便你想吧,我累了。”
关宁夜看来真的累了。
也亏得他这么一个斯文到不行的男人,这几天这样无怨无悔陪在她身边。军人天生是该吃苦的,而律师呢?看着关宁夜眼睛下方那墨色的痕迹,风潋滟将到口的咒骂又吞了回去。
算了,跟他争什么?他已经够倒霉了!
如果说她真的不知道关宁夜为什么而来、为什么陪着她逃命,那她未免也太笨、太愚蠢了!她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觉得亏欠了他。她心里不矛盾吗?
风潋滟将车子停在路旁,打开车门默默下车。
她点起烟,靠在车门上,仰望着那一轮明月,吐出一口灰色烟雾,明月……
起了层薄雾。
她为什么如此护卫暗枭,真的是基于义愤?
她是个军人,服从是她的天职,尽管她也认为自己该做个懂得分辨是非善恶的军人。
枭帮从一个单纯的情报组织弄到现在变成一个政治立场摇摆不定的暗杀组织,暗枭身在其中不可能有清白可言,他过去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不可原谅的。现在呢?
现在他落魄了,像是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现在的他看起来多么可怜,但……
过去的一切,怎能抹灭?
她护卫暗枭,真的没有半点私心吗?
前方就是拉斯维加斯,在那龙蛇杂处的都市里,暗枭正等着她……她好迷惑……好迷惑啊!关宁夜怎么办呢?叫他回台湾就这么简单吗?他从台湾到美国,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她不感动吗?感动不等于爱,她知道。但,她心里真的没有过关宁夜的影子?
第八章三天的车程,风潋滟跟关宁夜只花不到两天就赶到了。一路上他们极少交谈,奇异的沉默笼罩在他们之间,而他们谁也不想打破这沉默。
前方就是拉斯维加斯,只要再花两个钟头就到达他们的目的地了。
关宁夜睡了,他开了一整天的车,体力明显不支。
风潋滟将车子停在路边,瞪着艳红色的夕阳。往前?往后?停在这里?怎么做都不对,真教人心烦!
“X 的!好烦啊!”她扔下烧到尽头的烟,愤怒地朝着空旷的公路咆哮。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哪!”
车于动了一下,关宁夜醒了,或者他从来没睡过?
风潋滟等着,等着他从车子里出来,等着他出来跟她说说话,什么都好,只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可是他没出来,车子只动了一下,像是被她的咆哮所震动一样,一切又重归于宁静。
他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不开口?他到底在等什么?他到底想怎么样?!
她真的好想冲进去大声质问他——如果是三个月前,她一定会这么做的,但现在她有什么资格问?又该问些什么?
她的思绪一团混乱。她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如此复杂的情节对她来说实在大艰难。
蓦地,明亮刺眼的车灯闪了闪!
她被惊得跳了起来。
“该死!”她的警觉性太低了,竟然车子都已经到了身前才警觉到!
风潋滟想上车,但咻地一声轻响,脚下的泥灰扬了起来。
好准的枪法!
“快上车!”关宁夜压低了声音说道,从车内将车门的锁拉开。
“X 的……来不及了,我已经在他们的射击范围内……他们不想要我的命,不然刚刚我已经死了……Shit……他们想要小乐,好去箝制暗枭……”
关宁夜静静地将小乐放在后座底下,悄悄地移到驾驶座上。
“别动……后车门我已经打开了,等他们靠近的时候,你立刻上车。”
“我们会被追上!”
“总比坐以待毙好。你不肯交出小乐,对吧?”
“废话!”
“那就照我的话做。”
车子渐渐开到风潋滟跟前,她可以很清楚看到车上的两名男子……正是之前在暗枭别墅鬼祟出没的两个混蛋——更是她在台湾见过的鹰族的人。
她背对着车门,冷冷地瞧着他们,眼看着车子愈来愈近……
“把小孩交给我,我不想为难你们!”双生子之一笑嘻嘻地开口,枪口笔直对着她,手极稳,看得出来是个用枪高手。
风潋滟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如果我不肯呢?”
“那我只能用抢的,反正我是一定要带走小孩的。”他居然有些遗憾似的说着。
“喂!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快抱小孩!”
“总要先说清楚,你急什么?”他下了车,过程中枪口一直对着风潋滟,角度、方位丝毫没变。
就在他下车的同时,关宁夜猛然倒车朝他们撞过去。枪声响了起来,两台车子撞上的同时,已经下车的男人呼地闪身跳开,手中的枪同时发射。车门被甩开了,风潋滟毫不犹豫跳上了车,猛力一拍道:“快走!”
蓝色的福特呼地往前狂冲,扬起一阵烟尘,后面的车子居然没追上来!
“呼!幸好甩掉他们……”风潋滟闭闭眼睛,出了一身冷汗。她往前探。很有几分佩服地开口:“没想到你挺机灵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关宁夜的额上正冒着冷汗,刚刚那一枪不偏不倚,竟打中了他!
" 幸好子弹只是穿过肉没留在身体里面。“风潋滟帮他包扎好,松口气跌坐在树丛下。
关守夜忍受着痛楚朝她扮鬼脸。
“这样还对‘幸好’?那是表示我运气不错?”
“你还有心情说笑话……”风潋滟哭笑不得地摇头。“我是个军人,但我这辈子还没看过人中枪,更别提自己中枪了。”
“那我真的运气不错……”关宁夜疼痛不堪地抱着手臂。夜幕低垂,沙漠里的夜晚十分寒冷。
风潋滟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技在他身上。
“穿着吧。”
“拜托你!这是男人做的事!”
“那个男人正好受了伤,自身难保了。”
关宁夜没力气与她争辩,他靠在树干上咬着牙忍受着痛苦。
“太冷了,我去找点枯树枝来生火。”风潋滟轻轻地说着,凝望着他半晌才终于离开。
关宁夜也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总之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温暖的火堆已经生了起来,小乐被放在车子后座,正沉沉睡着。他转头,火光映在风潋滟的脸上,他看到了悲伤。
“嗨……”
“你醒了?”风潋滟连忙抬起头,关心地看着他。“怎么样?还很痛吗?”
“好多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苦涩。“你整晚没睡?”
“还不到整晚,只不过几个钟头而已。”
“睡一下吧,换我守夜。”
“我睡不着。”风潋滟叹口气,涩涩一笑。“真抱歉,连累你受伤。”
“没关系,当作难能可贵的经验,用钱也买不来的。”
“你这个人……唉……”
“怎么今天晚上猛叹气?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风大队长了。”
风潋滟耸耸肩,遥望着远方灯火灿烂的都市。
“明天就到拉斯维加斯了……”
“嗯……”这下轮到关宁夜叹气了,他支起身子凝视着风潋滟,火光之下的她有种宁静的美,与舞台上狂野明艳的红色卡门浑然不同。“潋滟,你真的要跟暗枭结婚?”
风潋滟无言地凝视着火光,良久之后才开口。
“我不知道……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跟谁结婚。”
“但是你会跟暗枭结婚对吧。”
风潋滟抬起眼,默默地看着关宁夜。
他们都知道关宁夜说的是实话,如果风潋滟不爱暗枭,她根本不会考虑结婚这个念头;若不是因为爱情,她又怎会如此迷惑、如此无法肯定?
“我让你失望了。”风潋滟长吁一口气,涩涩苦笑。“你对我的好,我会记在心里……”
这次他再也想不出任何俏皮的话可以回答。
关宁夜闭上眼睛,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眸中的水光。
他真恨自己说了实话,更恨自己在这种关头还是没办法对她表白自己的感情!
他可以说自己不愿意增加风潋滟的困扰,但内心里他却清楚明白的知道,那是因为他害怕受到拒绝——而他早认定了风潋滟必然会拒绝他的感情!
拉斯维加斯赌场饭店他们一出现在拉斯维加斯,立刻有人前来接应,领着他们前往豪华无比的赌场酒店。
金碧辉煌的建筑,纸醉金迷的生活,风潋滟觉得仿佛又回到过去跳舞的日子,那似乎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她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老得再也没办法跳舞、老得再也没办法快乐!
“你终于来了。”暗枭推开门进来。他看起来精神奕奕,显然赌城对他有益。
他拥住风潋滟,亲密地吻住她。
半晌,他终于叹口气,微笑着垂目。
“一路上还顺利吗?我听说关先生受了点伤。”
“他需要医生——”
“你放心,饭店里的医生现在正在替他治疗,我相信他很快就没事了。”暗枭拥着她走到豪华的床畔,风潋滟却轻轻闪开。
他微微蹙起眉打量着她。
“发生了什么事而我不知道吗?”
听出他话里的怀疑,风潋滟厌烦地挥挥手。
“没什么事!你看不出来我累了吗?”
“你怪我让你一个人带着小乐上路对吧?”暗枭换上笑脸,打开了饭店的衣柜。“看看我这几天帮你准备了什么!”
崭新的新娘礼服挂在衣柜里,白色薄纱美得像是一场梦!
“礼堂我已经订好了,时间就订在明天中午,婚礼之后饭店还会举行一场热闹温馨的小派对。”
风潋滟沉默不语。
“喜欢吗?我特地请人赶工做出来的,完全按照你的身材比例,我相信你会是我最美的新娘!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要看你穿上它!”
暗枭从后面甜蜜拥住她。站在衣柜的穿衣镜前,两个人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像是一对甜蜜的情侣。
风潋滟瞪着那件礼服,脑袋里像是打翻了调味酱,五味杂陈。
“我想邀请关先生当我们的伴郎跟见证人——”
“不要!”
“不要?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我以为你会很高兴!”讶异的语气,浑然天真的表情。
“他受了伤……他不合适!”
“是吗?我倒认为他非常合适。”暗枭从镜子里凝视着她的眼。“除非你们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没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心?”
“既然没有,那就最好不过了。”暗枭微微一笑。“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又为了保护你们而受了伤,我不但要请他当伴郎,还希望他能当小乐的教父。当然,这得要你的同意才行,毕竟你是小乐的妈妈。”
风潋滟厌烦地闭上眼睛。
“我们一定要现在讨论这些吗?我真的累了……”
“我知道你累了。”暗枭温柔地按摩着她的颈项,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柔捏着她全身酸痛的肌肤。“反正我们明天就结婚了,将来有得是机会可以慢慢讨论这些问题……”
她真的不想再听到暗枭的声音了!风潋滟将头深深埋入柔软的枕头里面,像只鸵鸟一样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不要发现她、不要再来打扰她!
陷入深沉的睡眠之前,暗枭的声音还在耳畔缭绕,像只恼人的苍蝇一般碟碟不休……
站在拉斯维加斯的礼堂里,神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很美,穿着高雅礼服的风潋滟像是从天而降的女神,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衣服很好看,看得出来的确是高级手工设计制作,暗枭没有骗她,他真的想给她最好的——至少在物质方面的确如此。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精致钻石首饰,戴在她纤细的颈项上,闪烁生辉,更将她衬托得高贵美艳。只是当他亲手将钻石项挺挂在她雪白的颈项上时,不知为什么,她竟有窒息的感觉……
风琴手奏起庄严的结婚进行曲,红毯的另一端,暗枭正静静地望着她;他的表情莫测高深,跟素日一样,看不出来他究竟想些什么?
她似乎也不太在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了,怎么会变化得如此之快?前一刻她还为他抱不平。为他牺牲了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事业,现在她却又不在意他的感觉了。
到底是她善变?还是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有想像中的感情?
观礼的只有一个人,那是关宁夜。
他抱着小乐,沉默地站在教堂前方。
关宁夜看起来终于有些憔悴了,虽然他身上的西装依然雪白笔挺,袖口上依然有着素雅的金色袖扣。他受伤的手臂挂在胸前,他脸上的胡渣没刮干净,他原本斯文俊秀的脸增加了几分阴郁气质……
关宁夜看起来不像来参加婚礼,而像是参加葬礼。
她深吸一口气,捧花细致而复杂的香气让她的心神镇定不少。
她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她的决定,她爱暗枭,虽然这感情来得如此仓卒、如此令人措手不及,但他们之间拥有爱情,这是无庸置疑的!
放弃军阶、放弃过去的生活也没什么……
那为什么她的脚步会如此迟疑?
暗枭默默地看着她,仍是浑然没有表情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一度让她心悦让她着迷的深邃眼神,如今看起来却有些可怕!
他,一定要这么深沉吗?未来的几十年,这种深邃的、看不出内容的眼神,将带给她什么样的生活?
突然,暗枭露出微笑,朝她伸出手。那表情像是某种保证,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呼出紧张的气息,回他一朵僵硬的微笑,缓缓地往前迈进。
终于站定,神父开口了:“今天,在神的见证下,我为你们两位证婚,对这段婚姻有意见的人,请现在开口,否则请保持一生沉默……”
神父所说的话,一字一句打在关宁夜心上。他的心正在大声呐喊,正在咆哮抗议着,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风潋滟不是肯听劝的女人,她只听从自己的心。如果暗枭可以让她放弃军阶、可以让她放弃一切,那么他又凭什么以为他现在开口能改变什么?
他要维持起码的尊严……现在,他也只剩下这破碎的尊严了!
“很好,在神的见证下,我宣布你们——”
“我反对!”教堂门口传来男子冷冽的声音。
所有人同时回头,风潋滟惜愕地看到克朗——那个教冷云霓心碎的男人。
“你!”
“我反对。”克朗……或者该说裴胜海,迈着大步走到他们面前,他的目光冷冽而严峻地注视着暗枭,而他的身后,正跟着那两名神经兮兮的双胞胎。
她顿时明白了。
猛然回头看着暗枭,他的脸上没有愧疚,相反的,他的脸上充满了杀气!过去,他杀过裴胜海一次没成功,现在他也没打算放弃!
天!那充满杀气的目光令人胆寒!风潋滟愕然注视着他……这男人,跟她拼了命护卫的那个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到底是她盲目?还是他太深沉?
捧花落在地上,风潋滟肩上似乎卸下了无形的重担——她高兴,也难过。极端矛盾的心情,竟让她霎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以前是胜海的得意门生耶!”鹰三说。
“就是说!简直没有人性,竟然弑师!这种人,要是在古时候早就被五马分尸了!”鹰五说。
“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不能伤害无辜的小孩!”
“谁要伤害无辜的小孩?我们是救他耶!”双生子之一(已经搞不清楚谁是谁了)没好气嚷道:“你以为他只跟我们结仇?他的仇家多得是!光是他们枭帮自己内部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干掉他了,我们是想保护小乐,谁知道你这么多事!”
“我们是看着小乐母亲安雅的分上才出手帮忙,要不然……哼!我们才懒得理他的死活!”
从简单的对话里,已经可以听出善恶分明。
风潋滟回头,默默地看着暗枭。他跟裴胜海面对面,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仿佛打算就这样对峙一生一世。
“所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暗枭没有回答,他冷冽地看着裴胜海,杀气腾腾的。
裴胜海注视这个自己过去的学生,心中竟然没有半点恨意,只感到深深的悲哀。
“我不想问你为什么杀我,这都没有意义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已经退出鹰族。”
“你?退出鹰族?哈!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是真的!”鹰三没好气地嚷道:“这都要感谢你!不是你把胜海弄得死不死活不活,他也不会退出鹰族!如果你知道鹰眼有多生气,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别想骗我。”暗枭冷笑着说道:“你在鹰族地位仅次于鹰眼,你会放弃辛苦经营十多年的地位?”
裴胜海淡淡一笑。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所以我要来解决这件事。”
“你想杀了我?”
“本来我是打算杀了你没错。”裴胜海叹息一声,目光转向风潋滟跟小乐。
“不过现在我改变了主意,只要你肯答应从此不再出现在我生命中,我可以不追究过去的事。”
“办不到!”
这一句办不到,让风潋滟整个人震了一下。
“我X 你还真不知好歹!”
“现在你四面楚歌,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我们愿意放你一马,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为了这件事,胜海跟鹰眼求了多久,如果不是看在安雅——”
“住口!不准提她的名字!”
“为什么不准提?”鹰五冷笑道:“因为安雅比你有良心?因为你害死了安雅?当初如果不是安雅从中破坏,胜海也活不到现在!你跟安雅过去都是鹰族的人,她为了爱情跟你一起走,但她的心却还在鹰族,结果呢?你害死了她!”
“不是这样!是他!”暗枭愤怒咆哮,指着裴胜海,眼睛红得几乎要喷出火来。“是他勾引安雅!是他让安雅背叛了我!”
风潋滟倒抽一口冷气。天哪……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啊!
裴胜海看着自己过去的徒弟,眼中满是伤痛。
“老天!布莱德,你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安雅有多么爱你,你竟连这种侮辱她的话也说得出来!”
“你别想骗我!别想将安雅的死怪罪在我头上!我亲眼看见!我亲眼看见你们私会!”
“是,我的确跟安雅见过几次面。”裴胜海苦笑。“那又怎么样?安雅也是我的学生,她怀孕了、她的宝宝已经五个月了,她来跟我分享喜悦,有错吗?”
“哼!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怎么不说你是如何鼓动安雅离开我?怎么不说你如何教唆安雅背叛我?!如果安雅不是受了你的诱惑,她又怎么会在最后关头救了你却赔上自己的命?!”
“你这家伙太强词夺理了!”鹰三跟鹰五气得直跳脚。“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你不怕晚上睡不着?!”
风潋滟无言转身离开那里。不远处,关宁夜正等着她。
但她还不能走……还不能。小乐该怎么办呢?看着怀中睁着大眼睛,正对着她叽哩咕噜说话的小小孩儿,她的泪……终于落下。
第九章“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风潋滟咬牙瞪着他。“你真的派人暗杀裴胜海!”
“是。”这次,他承认得利落大方,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你是他的学生,为什么杀害自己的老师?”
“你真的想知道?”
风潋滟点头,她非要弄清楚不可。
“因为有裴胜海在的一天,我永远没有出头的希望!他是总教头,他决定了每个人的任务、每个人的能力,但他太低估我了!我早就该成为领袖之一,但他却不肯承认我的能力!不管我有多努力、不管我有多用心,都无法达成他的要求!
他蓄意打压我,让我出不了头!我离开鹰族的那一天就立下重誓,我一定要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风潋滟惨笑着点头。”可是裴胜海没死,你查出他在台湾,所以又派人去暗杀他?你杀他也就算了,竟然连他身边的人也杀?!
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杀?“
暗枭的脸没有表情,那没有表情的脸给了她答案。
她的心,冷了。
“那么……试图强暴云霓、伤害云霓的人就是你派出去的……告诉我,是你直接授意他们那么做?还是他们自作主张?”
略来依然没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眼神冷冽如冰,笔直地注视着她。
“你不否认?呵呵……呵呵……”
“为什么要否认?弱肉强食原本就是这世界运行的道理。潋滟油,你很强,我看得出来你骨子里流着跟我一样的血液,我们都嗜血!”
暗枭靠近她的身边,嗅着她头发上的香气低语:“我们是多么的合适,只要我们两个联手,这世上再也没有别人是我们的对手!”
“这也是你明明知道我是军方派来的人,却又一直没杀我的原因?”
“你看你,多聪明!不过我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一开始,我真的以为你是个普通的女人,舞跳得很好的普通女人。”
暗枭微笑着亲吻她的额。
“直到那天你救了我跟小乐,你的身手跟胆识让我知道你绝非泛泛之辈,而我派出去跟踪你的人又回来报告,看到你跟台湾军方的人接触。但我不能否认你真的很吸引我!你是如此的艳丽无双、如此的冶艳动人,任何男人都要为你心动!”
她从来没在暗枭面前跳过舞,他怎么会知道?可见他一直都监视着她。想到自己到美国的这段时间,日夜都受到两派人马的监视,她真不知道该感到荣幸?
还是该感到难受?
“我知道你为了我跟单方的人翻脸,如果那天你同意出卖我,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但我信任你,甚至将小乐交给你,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们的感情,我没看错人。”
“是吗?如果我说你看错了呢?”
暗枭愣了一下。
风潋滟抬起头,悲伤地看着他的眼睛。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幻觉,这一切根本不存在,但暗枭的眸子却如此真实的在眼前。
暗枭看着她,发出遗憾的叹息。
“我们之间,原本可以很幸福的。你忘了吗?昨天我们差一点就成为夫妻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不计较过去的一切,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小乐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不愿意。”风潋滟摇头,目光如冰。“我不可能跟一个杀人狂在一起,虽然云霓没死、裴胜海没死,但你杀过他们!你杀了世界上其他的人我都可以不在意,但你伤害我的朋友就……不可原谅!今天你不杀我,明天也许就是我杀你。”
暗枭惜愕了,他不敢相信风潋滟会对着他说出这种活!女人是爱情的生物,她怎能例外?
风潋滟起身,静静地看着小乐一会儿。如今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乐了,想到小乐今后的日子,她几乎无法移动脚步。多可怜的孩子!多悲惨的未来!
" 别走!我不可能让你离开我!你知道的!“暗枭沙哑道。
“要,你就现在开枪杀了我,给我们彼此一个痛快。”她的脚步没停。
她的手才握住门把,枪声便响起了。
风潋滟咬紧牙根——没事?自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居然真的没事!她回头,暗枭了无知觉地躺在床上——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上前检查他的脉搏。
也没事?突然见到他的颈项上插着一根细细小小的银针。
淡淡异香飘进鼻间——香味的主人又救了她一次。
暗枭的枪落在地上,她静静望着那把枪——暗枭倒下之前开的枪,是因为中了麻药所以失去了准头?还是因为他刻意没有瞄准?
其实她心里知道答案,但她多么希望是后者……可惜的是她也知道香味主人的脾气,如果暗枭没有意思要杀她,香味的主人是不会现迹的。心细如发的水无垢,绝不会贸然出手让她有迹可寻。
所以毫无疑问的,答案是前者。
暗枭真的打算杀了她。
“关宁夜!关宁夜!”
他正在屋子里整理行李,打算搭下一班飞机离开,听到风潋滟的呼唤声,他很快打开门,看到风潋滟手里抱着小乐,神情紧张地往后张望着。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风潋滟脸上的泪痕犹湿,但神情却已经恢复了过去的神采。
“带着小乐?!”
“当然!我绝不会让他跟着暗枭!我要带他回台湾!”
关宁夜愣愣地看着风潋滟。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要求什么?
“你有小乐的护照吗?你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把他带上飞机?”
风潋滟扬扬手中的小本子。
“我没那么笨!这是刚刚从暗枭身上搜出来的,他也打算带小乐出国避风头。”
“可是就这样带走别人的小孩……小乐毕竟是暗枭的孩子……”
“喔!拜托你快决定好吗?等他们发现了,我们哪里也去不了了!搞不好还要送掉小命!”风潋滟咬着牙紧张地低声咆哮。
关宁夜忍不住微笑。
“你真的决定要跟我一起走?不会后悔吧?" ”天……X 的!拜托你别把事情说得像是我要跟你私奔好吗?现在是我想走,我只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同行,如此而已!“呵!好一个”如此而已“!
关宁夜终于笑了。他点点头,做个悉听尊便的手势。
“我当然愿意跟你走,天涯海角。”
“你这家伙真的很神经……”风潋滟喃喃自语地骂道,脸上的表情却带着笑意——她终于解脱了!虽然结局不尽如人意,但也总算还能接受。
你不想知道暗枭跟鹰族之间的恩怨了吗?“趁着风潋滟改装之际,关宁夜静静地问着。
风潋滟没有回答。当她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关宁夜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你的头发……”
“剪了,反正前阵子也烧得差不多了,剪掉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原本有着一头如云卷发的风潋滟如今是削得极薄的超级短发,她换上简单的衬衫、穿着简单的宽松牛仔裤,看起来浑然中性。再戴上棒球帽,几乎没人认得出来她就是千娇百媚、妩媚动人的风潋滟。
“我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也不想知道追杀暗枭的人到底是谁,我没兴趣知道了,我现在只想带着小乐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风潋滟利落地提起行李,潇洒地做个手势。“好了,我们走吧!”
关宁夜点点头,眼光搜寻着她脸上的痕迹……她只带着小乐离开吗?或者连暗枭的影子也放在心里?
风潋滟横了他一眼。
“你到底走不走?”
“走。”关宁夜忍住满心的欣喜,上前替她打开房门。“我说过,我很乐意跟你到天涯海角。”
就这样,他们改装离开了饭店,当饭店里的人四处搜寻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刚刚从他们身边经过的邋遢中年人跟帅气的小伙子就是优雅的关宁夜跟火辣的风潋滟。
当暗枭来到关宁夜的房问时,他看到了浴室里那一头秀发。
他无言地上前捡了起来,头发上似乎还残留着风潋滟迷人的气息……
他沉默而黯然地离开了那个房问,知道风潋滟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他曾经有过机会,但他却硬生生地掐碎了那珍贵的机会。
他只伤心了十分钟,十分钟已足够哀悼他跟风潋滟之间的关系。
哀悼之后随之而来的依然是愤怒,被亏欠、背叛的愤怒。他派人前往机场,下令杀了那两个东方人,然后安全带回小乐。
“杀掉那两个东方人!”他冷冷地下令。
“你不回去了?”冷云霓虽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但她依然非常关心她。尽管她自己遭逢巨变,已经几次险些送掉小命。
“我还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不回去了吧。”
“那工作怎么办?你好不容易升到队长,难道就这样放弃?”
这问题她已经想了好多次,每每想到与严少将在汽车旅馆的冲突,她就觉得自己没做错,起码她不用出卖自己的人格。
“既然已经翻了脸,过去的一切就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我舍不得那个职位,当初我就不会跟严少将翻脸。”
话虽然说得轻松愉快,但她脸上为什么还是有黯然的痕迹?
冷云霓叹口气,她知道风潋滟最重视的就是自己军人的身份,她以身为军人为傲,以身为军人为己任。当初她吃了多少苦才当上军官,现在却只能黯然放弃,风潋滟不说,但她心里一定非常痛苦!
“喂!你别那张脸好吗?当不成军人我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我可以专心去寻找失踪妹妹的下落,可以去舞吧高兴跳多久就跳多久,哼,说不定这对我来说还算是个解脱呢!”
冷云霓忍不住摇头叹气。
“你就是这么倔强!让人知道你失业难过也不会少一块肉——对了,小乐怎么办?他叫小乐吧?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他带回台湾的……你怎么这么冲动?
现在怎么办呢?他父亲一定会来找他的。“”我绝不让小乐跟在他身边!“风潋滟果决地说道:”他那种人,朝不保夕,小乐跟在他身边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跟着我虽然苦一点,但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但他毕竟是别人的小孩——”
“小乐现在是我的小孩!”
“我真看不出来耶!以前你那么讨厌小孩,现在怎么又母性大发了?”冷云霓微微一笑。
“什么‘母性大发’……我就是喜欢小乐嘛!谁告诉你我讨厌小孩子的?以前只是没遇上可爱的而已……”
“你想领养小乐我也不反对,只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解决……”
冷云霓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风潋滟决断的表情,她也只能叹口气摇摇头道:“这阵子我们两个是怎么了?”
“我好得很,你别担心我,多担心你自己吧!”风潋滟不满地看着冷云霓苍白憔悴的面孔。“你要是再病下去,铁定老十岁!”
冷云霓干笑两声。
“那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该告诉冷云霓她见过克朗吗?风潋滟迟疑着。她不知道克朗到底打算拿冷云霓怎么办,但隐约中总觉得克朗不是负心的人,而现在的情况不明朗,就算说了也只是徒增冷云霓的伤心而已。
风潋滟摇摇头,将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你怎么了?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没有……只不过有一件很奇怪的事。”风潋滟舒展眉头,露出明艳又诡异的笑容。“我不能确定,但是可能性真的很大。”
“什么事?”
“我觉得无垢在我身边。”
“无垢?!”冷云霓不由得直起身子,黯淡的脸色顿时发出光芒。“真的?
你见过她?“
“没有,这就是奇怪的地方。”风潋滟沉思地想着。“我也没办法解释,但我真的觉得无垢在我身边……有好几次,我觉得好像只要我回头,我就可以看到她。你说奇不奇怪?”
“真的很奇怪……”冷云霓叹口气,光芒消失,眼光无神地定在遥远的地方。
“如果无垢在……如果无垢在,也许我们的情况真的会有所不同……”
“你当她是神啊?”风潋滟没好气地嘟嚷:“虽然我真的很希望见到她,不过啊,我们还是自求多福比较实在一点。这家伙……真没人性!要是让我见到…
…哼!我非接她一顿不可!“敲门声响起,她们同时回头,只见两名军官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
“请问是风潋滟上尉吗?”
风潋滟蹙起眉。
“我就是。”
“请你跟我们走,军事法庭已经对你下了拘提令,你必须跟我们回去受审。”
“我犯了什么罪?!”
“叛国。
风潋滟一室,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不不不!你们误会她了!潋滟不可能叛国!这是诬告!”冷云霓急得哭了起来。“你们不能这样带她走!潋滟……潋滟!”
军方监狱会客室——“嗨……”
关宁夜的声音惊动了风潋滟,她抬起眼,一副木然的表情。
那表情教关宁夜的心痛极了。天!他愿意用一切代价来换回她明艳动人的笑容。
“你看起来糟糕透了……”
“是吗?”风潋滟叹口气,满不在乎的表情。“无所谓,反正也没人看得到。”
“我看得到啊,你自己也看得到。你以前最爱美,现在没理由让自己变老变丑。”
风潋滟不说话,他们彼此都清楚,“叛国罪”的结果是唯一死刑,甚至连许多政治犯也没有被控告如此严厉的罪名,而她却被控叛国……她好灰心。
“嘿!别这么沮丧!你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律师。”关宁夜试图鼓励她。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她根本撑不到审判的时候。“我带了小乐的照片来给你看。
你看,他又长大一点了,可是他很想你,那么小的孩子却每天郁郁寡欢。“风潋滟看着照片,泪水忍不住落下来。她别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泪水。
“你别胡说八道了!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郁郁寡欢?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忘记我了……”
“你又知道了?小乐可是你的孩子,他跟其他的小孩不一样。”关宁夜微笑着将照片推到她面前。“不信你仔细看,他的表情就是写着:我很想念我妈咪。”
“x 的!你就非要把我弄哭是不是?”风潋滟忍不住哭骂起来。“我已经够惨了!你还要刺激我!”
“我当然要刺激你,你看看你自己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上了法庭气势已经先输了三分,官司又怎么打得赢?”
“到现在你还要骗我?还要骗你自己?他们告我什么?他们告我叛国!那等于直接宣判了我死刑,还打什么官司?!”
“你错了!只要我们能上法庭,我们就有机会。”关宁夜凝重地看着她。
“你要对我有信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不要了……不要了……”风潋滟终于崩溃,她泣不成声地趴在桌上哭泣着。
“我好累了!你干脆让他们一枪毙了我算了!我真的好累了!”
“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关宁夜的声音哽咽着,他来到她身后紧紧地拥抱住她。“请你坚强一点!算我求你……不为了你自己、不为了我,也为了小乐!是你把他带回台湾的,你要对他负责!”
“关宁夜,你答应我——”
“绝不!”
风潋滟哭得声嘶力竭。
“你答应我!如果我真的死了,真的出不去——”
“住口!我不准你继续说!”
关宁夜气愤地打断她,恼怒地甩开她哀求的手。
“你不信任我!既然你不信任我,又何必要我答应你什么?!我为了你到处奔走、为了你四处求人,我帮你照顾小乐、帮你安慰冷云霓,可是你回报我什么?
你竟然想死!这不是我认识的风潋滟!不是我爱的风潋滟!既然你连风潋滟也不是,我就没必要帮你任何事!“她已经被打击得连自己也不是了吗?
风潋滟喘息着跌坐在地上,愣愣地,象是泄了气的皮球。“别轻言死亡。”
关宁夜在她面前蹲下来,清澈的眸子里写着坚定的信心。“信任我!别让我在外面为你担心,好吗?”
“……好……”她点点头。
关宁夜轻轻地拥抱住她,将坚定的勇气传到她身上——现在他们都需要勇气来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如果我没死,我就把钱还给你。”
他愣了一下。
风潋滟的头闷在他怀里,轻轻地颤动着。
“我知道你一定很呕。”
“很呕?”
“因为我所有的财产都被扣押了。”
关宁夜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她竟然在笑!
风潋滟笑得不可遏抑,笑得落下泪来。
“如果是我,我一定呕毙了!”
关宁夜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狠狠打她一顿?还是狠狠吻她一顿?前一分钟她还哭得死去活来,下一分钟竟然还有心情调侃他!
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们努力告诉自己,这吻不是生离、不是死别,而是深情、而是缠绵。只是,他们都在吻中尝到了对方的泪水,又是哭的,又是笑的。
第十章军事第一法庭——“起立!”
三名军仪威严的高阶将官步入法庭,场面安静而严肃。
关宁夜转头看着风潋滟,她面无表情,背背挺得笔直,脸上脂粉未施,但却是他所看过最艳丽动人的女子。
今天的审判将会决定她的命运,万一运气不好,她甚至有牢狱之灾。但她看起来毫不畏惧——风潋滟是个极有勇气的女人。
军方的检察官起身朝三名将官行个礼,随即转身看着风潋滟。
“今天我们将在这里证明风潋滟上尉所犯下的种种罪刑,而其中最严重的一项就是叛国!”
叛国!这两个字让风潋滟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她的眸子喷出怒火。他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将这顶大帽子扣在她头上!
“风潋滟上尉不但公然侮辱长官,屡劝不听,而且严重败坏军中风气,在公余时间表演不堪入目的艳舞。军方已经给过她许多次机会,姑念她是个优秀的飞行将官,甚至让她前往国外出任务,但风上尉私生活不检点,性格冥顽不灵,在出任务期间因个人私情而私纵有重大犯行的罪犯。在军方要求她拘提嫌犯之时,公然反抗长官,终于犯下了严重的叛国罪!”
风潋滟气得脸色发绿。她正想开口,关宁夜立刻紧紧压住她的手,低声道:“别开口!让我来处理,别给他们机会判你罪。”
“庭上,我想传风上尉坐上证人席,亲自接受审讯。”
“辩方律师同意吗?”
“别去!”关宁夜哀求地看着她,风潋滟不肯说谎,对她来说清白与荣誉是最重要的,就算因此被判刑,她也不肯为自己说谎!
她愿意承认自己犯的错,最糟糕的就在这里,风潋滟认为错误已经犯了,挽回不了,但清白跟荣誉还是要保住。
“我一定要去!”风潋滟起身,骄傲地仰起下颚。“我同意。”
军方检察官示意她站上法庭中央的证人席。
“风上尉,我想请问你,本年度的十月六号,你是否奉派前往美国担任情报任务?”
“是。”
“你是否在任务期间,与该不良份子发生感情,进而发生了肉体关系?”
“是。”
三名将官顿时脸色丕变。
“请问你前往美国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搜集情报,确定是否有不当势力介入本次美国与我国之间的军火交易。”
“请问你搜集到相关的情报吗?”
风潋滟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回答:“没有。”
检察官得意地笑了笑。
“那么我再请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私下放走了犯行重大的沙雷诺。布莱德?而且在你的长官要求你将他带回的时候断然拒绝?”
“第一个答案是:没有!第二个答案则是:是!”
“你没有放走他?难道他不是从你手中逃走的吗?”
风潋滟再也忍不住地咆哮起来。
“对方根本不在我的管辖之内。他是美国公民,我怎能逮捕他?更何况严少将并没有要我逮捕他,他要我毁掉他。”
“毁掉他?”检察官点点头。“请问‘毁掉’的定义在哪里?”
风潋滟愣了一下。什么叫“定义”?
“严少将可曾直接下令要你杀了他?”
“当然没有——”
“那么严少将是否曾经下令要你使沙雷诺。布莱德归顺我方?”
“是。”
“你做到了吗?”
“我——”风潋滟答不出话来,她陷入了对方的语言圈套中,动弹不得。
关宁夜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当风潋滟求助的眼光转向他时,他安抚地朝她笑了笑,示意她放心。“庭上,我没有其它问题了。”
“辩方律师可有其它问题要询问被告?”
关宁夜起身,朝三位长官行礼之后,简单开口:“风上尉,请问你在军中所受的训练与主要任务是什么?”
“我是战机飞行员。”
关宁夜点点头。“那么再请问,你是否受过情报训练?”
“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风上尉,当初你为什么会接受一个与你所受训练全然无关的任务?”
“我没有选择,严少将多次暗示我,如果我不接受任务,他将会勒令我不荣誉退伍——”
“抗议!被告所说的话没有凭据,可能只是她的片面之词!”
关宁夜耸耸肩。“我收回我的问题。那么请容许我再问一个问题。风上尉,你所受的训练里是否包括了‘毁掉’或者杀掉某些人?”
风潋滟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当然没有。”
短短一个中午却像是过了几百年那么漫长。坐在对面餐厅里的风潋滟食不下咽地瞪着军事法庭的大门。下午还有一场审讯,之后就要决定她的命运。
“你不用紧张,我有办法对付他们。”关宁夜安慰地说道:“吃点东西吧,你需要体力。”
“如果他矢口否认怎么办?我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公文,也没有任何文件可以证明他到底派我出了什么任务。”
“相信我,我有办法对付他的。”
风潋滟叹口气,双肩无力地下垂。
“没关系,就算你帮不了我,我也不会怪你。”
“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信任我?”关宁夜笑着抬起她的下巴。“你看清楚,如果台湾有所谓的‘御用大律师’,那么非我莫属了,了解吗?没有我打不赢的官司!”
风潋滟张口想说什么,但又将话吞了回去。关宁夜太好了,好得她无话可说。
他大可不帮她的,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的确违抗军令——而她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只是不免遗憾……遗憾自己为什么如此识人不明?
“潋滟,这场官司打完之后你想做什么?”
风潋滟茫然地摇摇头。
“不知道……带着小乐好好过日子吧。”
“你一个单身女人要带小孩并不容易。”
关宁夜静静地望着她,好半晌才终于鼓足勇气。
“如果我真的能帮你打赢这场官司,你……愿不愿意让我照顾你跟小乐?”
风潋滟瞪着他良久,终于冒出一句话。
“你真的疯了!凭你的条件,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要我?”
“也许我真的疯了。你到底愿不愿意?”
“你不怕暗枭找来吗?小乐在我身边,他随时都可能会出现。为了小乐,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关宁夜摇摇头,他的心呐喊着一千个不怕、一万个不怕,他只怕风潋滟拒绝他!
“暗枭,不会再出现了。”
他们同时抬头,裴胜海悄悄站在他们身后,一脸憔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杀了他?”风潋滟木然地问着,心头麻麻地,分不清楚到底是痛苦?还是放心?
“没,我只是救不了他……”裴胜海在他们身边的空座位坐下,疲倦地揉揉眼睛。“枭帮内讧得太厉害,暗枭手段冷酷残忍,早就引起许多人不满,为了争夺权力,他们互相残杀……”
“你想救他?他那么对你,你还想救他?”
“他毕竟是我的学生。”裴胜海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血迹斑斑的文件。
“这是他临死前请我交给你的。”
那是一张同意小乐被认养的文件。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文件最下方有暗枭潦草的签名,歪歪扭扭、几乎不成文字。
他一定是到了最后一刻,在咽气之前才终于认命将小乐交给她。无论暗枭是一个多么坏的人,至少他是个很好的父亲。
“我……离开一下……”风潋滟起身,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座位。
关宁夜与裴胜海默默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只能无言叹息。
良久,裴胜海终于抬起头看着关宁夜。
“你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很辛苦。”
关宁夜涩涩一笑。“我知道。”
“你该不会放弃吧?”
“当然不会。”
裴胜海点点头,他们之间的对话向来简单,寥寥几句话就已经知道对方的心意。他看着餐厅外的车水马龙,突然微微一笑道:“你等的有力证据来了。”
关宁夜愣了一下,窗外娇小的高北夜正踩着快速有力的步伐往这边来。
“你知道我在等什么?”
“当然知道。”裴胜海淡淡一笑。“那也是我唯一能为潋滟做的了。”
“原来如此……”
“只是很遗憾还是不能帮她保住官职,我知道她很重视军人的身份。”
“那也不尽然,或许这份有力证据所能办到的事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多。”裴胜海没有回答,因为高北夜一推开餐厅的门便挥舞着手中的文件大叫道:“我拿到了!我拿到了!我们可以把他们杀个落花流水了!”
“严少将,我想请教您,您为什么派风上尉去担任卧底的工作?毕竟这并不是她的专长。”
头发雪白的严少将叹口气,一副慈眉善目的好好先生模样。
“这件事说起来的确是我的错!潋滟的脾气太火爆,我原先只是希望她能换个环境休息一下。卧底的工作虽然艰难,但她是个战斗机驾驶员,受过严格的训练,我没想到她会陷入私人感情,不可自拔。”
“当时风上尉直接拒绝您的命令时,您为什么没有要求她立刻回台湾?”
“我来不及要求。”
“来不及?”
“风上尉拒绝命令之后,立刻离开了我们会晤的地点,我找不到她。”
“所以风上尉还犯了擅离职守这条罪?”
严少将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很为难,他思考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虽然潋滟是我最喜欢的下属跟学生,但我还是必须承认她的确犯了擅离职守这项罪名。”
检察官很认真地看着严少将,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少将,我想请教你,你是否曾经警告过风上尉,她的所作所为将会带来什么样的罪名?”
“是的。”严少将叹息着回答:“我警告过她,她太目无法纪,但是她并不以为意,并且要求我以军法审判她。”
“也就是说风上尉很清楚自己犯了‘叛国’这项罪名?”
“是。”
“谢谢你,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关宁夜拍拍风潋滟的手,淡淡地笑了一笑,低声道:“别气,看我修理他给你出气。”
风潋滟木然地点头,其实她心里并不相信关宁夜可以做到,严少将说的都没错,他甚至没有半点加油添醋。他说的都是事实,尽管他扭曲了她的原意,但法律上只讲求真实与证据,谁管她当初说那些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庭上,我想请严少将看几张照片。”关宁夜将照片送到法官们面前。
法官们蹙起眉。
“这跟案子有关系吗?”
“有很重大的关系,等一下我将会证明这一点。”
法官们不置可否。“如果检察官同意,我们没有意见,但你最好快点证明这其中相关之处。”
“是,我知道。”
当检察官也看过照片,没有异议之后,关宁夜将照片一张张放在严少将面前,老将官的脸色立刻变了。
风潋滟讶异地看着他丕变的脸色,不由得好奇起来。那是什么照片?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少将,我想请教你,这几张照片中的女子你认识吗?”
“不认识!”
关宁夜挑挑眉。
“容我提醒您,在法庭上做伪证可是重罪!我再问您一次:照片中的女子你认识吗?”
“我说过不认识!”
“好,您不认识。”关宁夜点点头。“那么我再请教您,一九六八年到一九七二年这四年的期间,您是否在美国受训?”
“是。”
“受训期间您是否与一名美国犹它州的女子相恋,进而产下一女?”
“抗议!庭上,现在受审的不是严少将!”
“庭上,我说过我将会很快证明这些照片与本案有重大牵连。”
法官们面色不善地点点头。
“请你尽快证明。”
关宁夜回头,严厉地瞪视着严少将。
“请回答我的问题!”
“没这回事——”
另外一张照片很快送到他眼前,严少将顿时哑口无语。
关宁夜咄咄逼人地继续:“你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但请你看看这张照片,照片中的人是您没错吧?您在一九六八年与美国女子相恋,您不顾自己已经有了家室,还跟那名女子在美国赁屋而居,一年后产下一名女婴,名叫:安雅。霍华——”
“庭上,我严重抗议辩方律师藐视庭规!”
“几年后安雅的母亲过世,您就将安雅安置在与您有情报交易的友人身边,接受情报训练,成为您专属的情报员。不久之后安雅却违背您的意思,与沙雷诺。布莱德私奔。不到一年的时间,您最痛恨的沙雷诺。布莱德甚至在无意间杀害了安雅!
“安雅是您的私生女,也是您强力栽培的私人情报员,安雅一死,想必您感到非常愤怒、非常怨恨吧?正是因为如此,你派出了风上尉,表面上是为了去搜集情报,私底下却是为了找机会为女儿报仇!我说的对不对?!可惜的是风上尉不肯听从你的命令杀掉沙雷诺,你又为了担心东窗事发,于是先声夺人控告风上尉叛国,对不对?”
关宁夜的两个“对不对”让严少将张大了口,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法庭内顿时鸦雀无声。
久久,严少将的目光转向风潋滟,那眼神充满了悔恨……充满了歉意。只可惜他还来不及开口请求她的原谅,严少将突然长叹一声,蓦地从证人席上倒了下来——“法警!快叫救护车!”
“如果他直接告诉我事情的始末,说不定我真的会愿意去帮他杀掉暗枭……”风潋滟叹口气,遗憾地垂下眼。
“不,你不会的。你是个格守法纪的军人,严少将也知道这一点,更何况直接杀掉暗枭对他来说还不足以泄心头之恨。他要暗枭死在自己心爱的女人手里,就像安雅死在暗枭手里一样。”
“他怎么知道暗枭一定会爱上我?”
关宁夜将那几张照片推到她面前。
照片中的女子有着乌黑亮丽的秀发,她穿着火焰般的西班牙舞装,正狂野地跳着舞。
她的笑容多么明艳动人,虽然只是一张不会动的照片,但她似乎可以感受到当时勃发的生命力,可以感受到那女子强烈的韵律感。“原来如此……难怪严少将一直对我特别好……”风潋滟摇摇头,凝视着照片中与她有几分神似的女子。
“原来安雅也是个舞者。”
“所以严少将挑上你,早在安雅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报复,你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倒霉的。”关宁夜叹口气。“我不知道严少将的伤心到底是因为失去了女儿?还是失去这个极佳的情报员?但我确定,他那时候已经陷入疯狂的境地。为了替安雅报仇,任何人都可以牺牲了。”
想到现在严少将的处境,风潋滟不由得叹息。严少将严重心脏病发作,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医生表示情况并不乐观,他极有可能从此长眠。“你是怎么查出来严老师跟安雅的关系的?”
“如果我说巧合,你信不信?”
风潋滟瞪了他一眼。
“哪来那么多巧合?”
关宁夜笑了笑。
“其实是有人寄给我一封信。”
“信?”
关宁夜将那封信拿出来。
“里面只有严少将跟安雅母亲结婚时的合照,其它什么也没有。我觉得很好奇,所以继续追查下去。”
风潋滟不用看信封上的字,单是闻信封本身的气息就知道那封信是从谁的手上寄出来的。她忍不住摇头苦笑。
“她还是那么神出鬼没……”
“他是谁?”
“她是我跟云霓的姐妹……”风潋滟呼口气,笑意淡淡。无垢啊无垢,你又救了我一次,这分恩情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还给你呢?
“你不烦恼审判的结果吗?”
“当然烦恼啊,可是烦又能怎么样?那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关宁夜微微一笑。“他们既然肯让你交保,就表示他们也认为这件事的确错在严少将,只不过军方的人爱面子,不肯承认这件事罢了。如果我没猜错,你不但没有罪,说不定还能升官加爵。”
“哼哼。”
“哼什么?不相信我?”
“升官加爵就不用了,他们要是愿意让我回军队我就感激不尽了!”房里传出小乐的声音,风潋滟很快进去将一脸惺松的小家伙抱出来。看着风潋滟温柔的模样,关宁夜不由得微笑。他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说道:“这是小乐的领养证明。”
“啊?你办好啦?这么快!”风潋滟拿起文件一看,眉头不由得整起。“这是啥名字?风雅乐?好像某种衬衫……”
“你别忘了,小乐的母亲是安雅。”
“话是这么说……可是风雅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风潋滟一脸苦相。
“是有点奇怪。”关宁夜贼贼一笑。“不过改一个字就好了。”
“改什么字啊?那你当初不先改好?现在证明都发下来了——”
“那个字没有你同意,我不能乱改啊!”
“什么字那么机车非要我同意?”
“关。”
“关?”风潋滟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她没好气地骂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眼!屁!小乐才不会冠你的姓!他姓风!”
“我可以同意你继续姓风啊。”关宁夜有趣地微笑道:“但是小乐当然要姓关。”风潋滟瞪了他许久,粗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好几次,最后她终于放弃,有些认命似的开口:“你不怕我变?也许某一天,我会爱上另一个暗枭。”
“我很怕。”关宁夜来到她身边,额头抵住她的额。“所以我要更努力,让我自己保持吸引力,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没有‘永久电池’,我会去造一个。”
风潋滟失笑,现在竟连关宁夜也知道了她的电池理论。
“我不会逼你,但我也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他叹口气,呢喃着轻啄她的唇瓣。“之前我太蠢了,竟然放你走,差一点就造成终身遗憾!你坐牢的时候,我骂过自己千百次,立下千百次警言,只要再给我第二次机会,我绝不放弃!”
这是关宁夜跟她认识以来,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她的心里泛起了涟漪……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的心里也有过同样的涟漪。只不过他们都太骄傲,竟然忽视了那刚刚开始萌芽的火苗。
而一阵暴雨过后,火苗竟然没有熄灭!
她叹口气,迎上自己的唇……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永久电池”?或许真的得试了才知道。
突然,小乐抗议地哇哇大哭起来,沉浸在爱情中的两个人愕然相识而笑——永久电池存不存在可不知道,但是呢……小乐是他们之间的另一种电池,却是无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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