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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亚-路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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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拾儿

  沈亚

  系列:神捕魔医 2文案:北夷族母说她可以强迫他要她!

  既然一国之君的母亲都这么说了,那她当然是义无反顾的努力去实行了。

  谁教他无缘无故躲着她;谁教他在大庭广众下让别的女人吻他;谁教他对她这个义结金兰的「小弟」发脾气;谁教他到此刻还不知道她是个女人……

  哼哼,罪状罄竹难书哩!

  所以,她决定主动宽衣解带,露出她姣好的裸身、凝脂般的肌肤,然后——然后……唉呀!族母忘了教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唔……怎么他比她还急切呀!

  不只吻得她发晕,还说要教她如何洞房……

  楔子二十五年前那兵荒马乱的几个年头,史学上称为“北夷之乱”。

  史书上记载:金陵孝文帝三年,北夷人举兵入关。

  孝文帝六岁即位,碧庄太后垂帘听政,朝廷大事均由四位辅弼大臣上呈碧庄太后裁决。北夷人入关之时,碧庄太后与孝文帝避祸南州,此乱为时两年,后由镇国大将军李抗远弭平。

  抗远将军凯旋迎回孝文帝与碧庄太后之后便受封为右相,从此金陵皇朝便有了“文左相、武右相”齐心辅佐皇帝,此事传为佳话;往后朝廷便依此定文,左右二丞一文一武,历久不衰。“说来是件美谈,因为一段乱事而造就了”文左相、武右相“的良法,但造就此佳话的”乱事“却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北夷人不曾举兵入关,李抗远也未曾弥平北夷之乱,边关民众悠悠众口说个几年也就忘记了;但远在金陵城中的人们却对此传说深信不疑: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地成了铁铮铮的事实。

  你瞧你瞧!史书上都这么写着,白纸黑字还不够清楚吗?

  所以……

  所以那年的乱事绝不是因为太后把持朝政宠信小人所引起的。

  所以那几年的乱事,绝不是因为民不聊生以致于官逼民反所发生的。

  紫微神宫的人从来没上过金陵城逼宫。

  紫微神宫的人从来没在不存在的“北夷之乱”中使过半分力气。

  紫微不存在。

  紫微神宫只不过是武林中一个没没无名、远在边陲小城的乱民组织罢了。

  至于说书先生口中“紫微伏四王”的章节,那只不过是一个虚拟的段子,只是说书先生脑海中天马行空的胡言乱语而已……

  紫微伏四王。

  传说……只是传说唷!

  传说紫微神宫的主子乃是前几年病薨的广阳帝所生的孩子。当年风流的广阳帝多次微服出巡的故事早在民间沸沸扬扬传说了许久。而就算风流的广阳帝在民间留有几个“龙种”,也不算什么太令人吃惊的事情吧。

  但神奇就神奇在据说广阳帝不但真的留下了“龙种”,而且对这个在外所生的龙种十分之看重,曾多次想将那位“龙种”迎回宫中却不可得,缘由是碧庄皇后极力反对阻拦;一直到碧庄皇后生下了孝文帝,广阳帝才打消了这念头。

  但到底是因为碧庄皇后生下了孝文帝才打消念头?还是因为广阳帝后来再也没有机会完成这念头呢?看倌哪!这可就不是咱们市井小民可以随口胡说的啦!

  因为“传说”,这也是传说唷!

  传说孝文帝出生之后没多久,咱们的广阳帝就病了,他那病一来可就惊天动地、来势汹汹!才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就把人给折腾得口不能说、笔不能写,又过没几年,年纪轻轻的广阳帝就这么一命呜呼一哀哉。

  而龙种之说也随着广阳帝的死而灰飞烟灭;毕竟广阳帝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什么?更甚者,孝文帝即位,碧庄皇后垂帘听政,又怎容得外面的“龙种”前来夺位?不要说想要正名,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但是“传说”中,广阳帝深知皇后性格绝不可能轻易饶过他在外面的孩子,所以早在知道有了那孩子之后,便已秘密派了许多武功高强的大内高手前往保护。广阳帝当年微服出巡,因为他性格豪爽又有伯乐之识,自然也结交了不少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那些人都在广阳帝的秘密命令之下,前去保护他的孩子。

  但再怎么密不透风的保护都无法抵挡朝廷不断派出的杀手。于是广阳帝病逝之后,那些人便将他的爱子带往关外躲避追杀,并极其秘密地在关外成立了“紫微神宫”。

  紫微,真天子也。意思自然就是说他们只承认自己所保护的小主子才是金陵皇朝真正的继承人。

  刚刚咱们不是说了,广阳帝所派出去保护“龙种小太子”的人,大内与武林中人都有?能受广阳帝赏识“临危托孤”者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他们虽然带着小太子到了关外,但是对金陵以及武林动向依旧了如指掌。

  短短的几年,紫微神宫让他们经营得十分壮大,要说这是“密谋造反”也成,要说这是“护卫真主”也无不可,总之紫微神宫一直静静地在关外等着,等着拥护他们的“真命天子”登上皇位。

  于是,在史家所谓的“北夷之乱”前几年,紫微神宫正不断的吸纳人才,咱们要说的“紫微伏四王”这故事,就是那时候所发生的。

  广阳帝本姓皇甫,所以我们就用“皇甫公子”来称呼紫微神宫的主人吧。

  那一年皇甫公子十五岁。据说他天生奇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良才,更难得的是他天资聪颖,不但懂得举一反三,且天性甚为好武勤勉;年仅十五岁,已经有一身武林人望尘莫及的好功夫。也亏得他师父多,个个都尽心尽力教导他,自然能力非一般人能及。

  那时期武林风波四起,民乱则武林兴旺,不管能不能武,有多少把式,为了求生存,都踏入了武林。话说拿把锄头也能打死人,把式多少也就不必在乎了。

  武林愈是兴旺,帮派愈多则情势愈乱。掌门人初初上任便给门下弟子毒杀篡位;为了争夺在门派中的位置,使出各种不堪入目的手段;帮派为了争夺地盘互相残杀的情况更是严重。官府自顾不暇,不管死多少人全都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这回事。种种情事层出不穷,不愿强出头而退隐山林者固有,但为了名利出头的却远多于此,可以想象当时武林的情势有多混乱了。

  但,不也有句话说“乱世出英雄”吗?当时的确出了几名大大有名的武林人士。

  而距离紫微神宫最近的,是“阴山”酆都冥王府。

  当时冥王刚刚统领了阴山,在武林中名气甚大,有不少人抱着挑战的心态上了阴山,不过当然全都一去不回头。

  传说某一天有名头戴紫冠、身穿白龙袍、脚蹬白龙皮靴的俊雅少年上山挑战。

  他只带了两名鸡皮鹤发,老得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相陪,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冥王府。这位少年想当然尔便是“皇甫公子”了。

  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只带了两个老人家上阴山作啥呢?难不成要跟初出江湖便打下阴山的冥王在武艺上一较高下?

  说对啦!他的确是要去和冥王一较高下,不过要较量的却不是功夫,而是另一门学问。

  当时皇甫公子对着冥王微笑着说道:“用武艺打败您,您恐怕也是不服气的,不如咱们来较量一下摆阵的功夫如何?”

  各位看倌,您可知冥王最强的并不是武艺,说来他的武艺也只不过中上。要说到他真正的本事却是奇门八卦布阵的功夫,冥王能得到阴山,靠的就是他高明的摆阵。最高段的摆阵者能以一挡十、以一围三,也就是只要他撒下天罗地网,不管来多少人,阴山依然能屹立不摇。

  但冥王自幼学习奇门八卦,到当时少说也有二十多年的摆阵经验了,光是他学摆阵的时间都比皇甫公子的年纪来得大,这么个小小孩儿竟然向他挑战“摆阵”,简直是在公孙大娘面前耍木剑,煞是不自量力了。

  但眼前这位小公子气度雍容,一派尊贵模样,冥王倒也不是无识之人,于是他命人取来围棋。

  第一盘冥王用白子布阵,布的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北斗天罡阵,此阵七星布局可攻可守,环环相扣生生不息,用在普通人手上已经小有威力,在奇门名家冥王手上更是灵活无比、诡谲莫测。

  没想到皇甫公子以同样七子击破此阵。

  北斗当中,天机为枢纽,虽然行动均以首星为主,但是真正控制阵式却是以暗藏中央的天机为主;皇甫公子的七子形成破军之格,截前断后困死了天机星,于是阵式告破。

  第二盘,冥王依然以白子布阵,布的是龙虎盘山之阵,前有龙后有虎,中央空虚露出请君入瓮之势,共享了十五子。

  皇甫公子以十三子击破此阵,先用三子入瓮,龙虎包围击杀之际,前五子做成小北斗,后五子也做成小北斗,三军呼应,击破此局。

  到了第三盘,冥王气势已失,慌乱中竟以黑子布阵,布的是九龙擎天格,共享九九八十一子。

  此局九龙自四面八方往中央围剿,冥王打下阴山用的正是此局,布局缜密滴水不漏,真所谓天罗地网尽在其中,乃是冥王毕生力作。

  没想到……皇甫公子事先说明他只用九子便可大破此局,但用到第八子时他便已经含笑停手。

  冥王颤巍巍,脸色丕变,当下心悦诚服。

  据说那盘棋子至今依然存放在冥王府中,辟有“紫微阁”专门收藏。更据说冥王此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大喜过望地冲进紫微阁,但总是失望而出。皇甫公子仅用八子便围死了他生平得意之作,他用八十一子尚且无法可救,而且他永远不会知道那第九子将会落在何方。

  那天,冥王效忠了紫微神宫,立下血誓终身不得叛宫。

  这是皇甫公子收服的第一个王。另外三王如何收服?

  看倌,喝口茶,咱们慢慢看下去。

  第一章“禀告药王,山下来了一队人马,九州岛总府衙门的总捕头风步云也在其中。”

  “知道了,退下吧。”

  漫步在红鹤群间的她一袭白衣更显清丽动人、飘逸清雅。

  自从历劫归来,她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开始有了“药王”的气势。

  “哼哼,不下山去迎接啊?”拾儿在一旁没好气地嘟囔。

  “迎接什么?”

  “妳不怕咱们这些花花草草的把妳心上人给毒死?”

  王药儿轻轻笑了起来。“咱们这他又不是没来过。”

  “那可不同啊,当年保住他性命的”辟毒珠“此时此刻在他心上人身上,嘿嘿,少了辟毒珠……搞不好给毒得一命呜呼哀哉。”

  药儿依然一脸轻笑。“毒便毒了,有我在,还怕什么毒?”

  “是是!堂堂药王就在山上,什么天下奇毒都难不倒的。”

  拾儿望着山下的药王殿,清晨迷雾笼罩在药王殿上方,整座殿堂看起来像是一座云雾之堂。

  有几个小小人儿在药王谷中穿梭,时隐时现,从远处看,连那些人的面目都显得迷蒙可爱。

  但那只是从远处看,近着看时就会看到他们眼底的怨恨与不服。

  “药儿,妳想他们是真的、心服?”拾儿突然轻声问道。

  “是不是都不打紧……”

  药儿知道拾儿在说什么,拾儿说的自然是她那群师兄师姐,他们眼下虽然为了解药而假意屈服,奉她为尊,但他们的野心却没有消减,只要他们一拿到解药,必会再度叛出。

  “妳倒是说得轻松愉快。将来若妳真的嫁给风步云那位谦冲君子,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愿意如妳这样手下留情?”拾儿斜睨她一眼。“不过话又说回来,倒也不用到嫁出才下手,现在下手也挺不错。”

  药儿楞了下,她傻傻地回头望着拾儿,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那严重的表情让拾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唉唷!我说笑而已,妳怎么当真了?我又没中毒,难道会去动我未来姊夫的脑筋?,”

  药儿面若白纸,不由得惨笑。“拾儿拾儿,妳啊真是个真小人!妳这么一说,我才想到,他们的确可以要挟我……唉,这药王的位置真不容易坐,未来数十年都要防着他们叛变,这种日子……非人呀。”

  “嗳,人家求都求不到,妳倒是嫌弃了。”

  “求?不用求啊。”药儿突然转头笑道:“拾儿,我看妳比我更适合坐这位置,不如这药王让给妳做?”

  路拾儿吓了一跳,连连咋舌摇手。“我说笑而已,干嘛当真啊?我有什么资格干药王?我不把毒药弄成解药给人吃了就不错啦!”

  “咦?做毒手药王不弄毒药给人吃又怎么叫”毒手药王“?”

  “喂喂!妳怎么愈说愈认真?!”拾儿急道:“我是真小人嘛,说的话又做不得准!更何况风步云武功高强,也不是随随便便说毒就能毒到的嘛!”

  “朝夕都要防范着有人下毒,那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话是这么说没错……喂喂!妳别当真啊!不成的!我可不收拾这摊子,我也没这本事收拾!”

  药儿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仆人又急忙进来通报:“王,山下东方又出现了一大队人马,打的是朝廷的旗子往山下而来,他们不知何故与原先的人马已然交锋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谁这么大胆敢在药王谷外动兵刃?”

  “嘿!打架哩!快去看热闹!”

  日夜兼程赶来的几名捕头为了赶路几乎气力用尽,当他们见到风步云的剎那,却依然振作起精神呼喊:“总头儿!快逃!总头儿!快逃!”

  “逃?”

  才刚到达药王谷外的风步云与金狂三听到那迫切的一声声呼喊,不由得一脸愕然。“逃?”

  两名好不容易才逃出追捕的捕头累出一身狼狈,他们慌张惶恐地说道:“朝廷派了大兵前来捉拿,已经有好几名捕头被抓走了!他们眼下正往这里赶来,要捉拿总头儿!”

  风步云依然一脸茫然。“朝廷派兵来抓我?”

  “谁那么大胆?连九州岛总府衙门的总捕头也敢抓?”金狂三勃然大怒,金刀霍地亮出金光。“我老金第一个跟他拚命!”

  “拼什么命啊!”前来报讯的捕头们个个脸色惨然。“他们说九州岛总府衙门不服朝廷号令,公然与反贼为伍,已经是朝廷叛逆!”

  “反贼?”

  捕头们的眼光飘向一旁的战王,尽管他一身玄色布衣,但那威武神态却是怎么都作假不来的。

  战王浓眉微微一挑。“看来,本王正是所谓的”反贼“了。”

  金狂三一愣,瞪着一双牛眼问他:“你是反贼么?你反哈?”

  战王微微一笑道:“本王还不知道要不要反呢,眼下还没反,但说不定过几天就反了。”

  “这是什么话!”

  风步云望着战王,看他那一身凛然正气,眉宇间怎么看都不是不忠不义之人,但:……关于紫微神宫里有真命天子的传闻倘若是真,那么这笔帐该怎么算?

  他不由得叹口气,微微蹙起眉。

  “风兄、金老前辈,若两位认为与本王此等”反贼“相交辱没了两位,那么两位此刻可以立刻离开,本王担保不管来多少军队都无法伤二位分毫,如何?”战王冷淡地说着,虎眼微瞇,睨视着他们,那眼光充满了挑战。

  “喂喂!你这是看扁了老金!咱们一路同行而来,你是不是反贼老金还看不出来么?”

  “金陵朝廷既然认为本王是反贼,本王自然就是反贼了。要想洗脱罪名,唯一的办法就是绑了本王去见朝廷的人,如此一来,不但两位的罪名可以洗脱,而且还能记上一功,两位意下如何?”

  金狂三顿时哑口无语。眼前的战王说得他一头雾水,他们前一刻还是患难好友有说有笑,此刻却又叫他们绑了他去朝廷领功?

  “战兄说笑了。”风步云苦笑。

  “总头儿,金捕头,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眼看朝廷大军就快到了,你们还是快走吧!”

  风步云摇摇头。“我不走。”

  “步云不走,老金自然不走!”金狂三抱着金刀,一脸倨傲。“让他们来,咱们评评理!九州岛总府衙门有什么不对之处?竟拿我们当反贼看待!”

  “评什么理啊?”捕头们一脸哭笑不得。“他们都剿平总府衙门了,要跟你评理何必还踏平咱们的老巢?”

  “说的也是……”金狂三抓抓头皮,嘟囔着望着风步云。“我说总头儿,咱们就站在这里等他们来?”

  “是。”

  “跟他们打?他们终究是朝廷的人,说来也是自己人,打起来恐怕不大好看。”

  “风某俯仰无愧于天地朝廷,朝廷既然要捉拿,风某自然是束手就缚,怎么会跟他们打?”

  “总头儿!”

  “总头儿!万万使不得!这次来的是右丞相李抗远的人马,他们向来与我们九州岛总府衙门不睦,万一他们心生不轨!”

  “别说了,各位捕头,九州岛总府衙门既然已经被冠上反贼的名号,各位就此散去,各自求生吧!”风步云叹口气苦笑道:“风某却是无论如何不会走的。”

  “你这死脑筋倒跟你爹很像。”金狂三说着,将金刀收了起来。

  “金叔……”

  “别,你也别劝我。你爹当年临终之际嘱咐我好好照顾你,这些年来我照顾你是没有,你照顾我这老头倒是十分周全,眼下出了这等事儿,你说打,老金豁出这条命也要保你周全;你说不打,老金自然陪你一起蹲大牢了。”

  “金叔……”风步云又叹了口气。他也明白金狂三的倔强脾气,此时此刻要他抛下自己,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飘扬的旗帜很快便来到药王谷前,那大红旗帜上以黑笔圈着一个“右”字,那是右丞相李抗远的亲兵卫队。

  亲兵卫队原本应该驻守在京城的右丞相府中,如今却大剌刺地打着旗帜在外招摇,这可真是破天荒第一回了。

  “停!”

  卫队最前方的马上坐着一位威风凛凛的红袍将军,那一身鲜红战袍十分鲜艳显眼。

  据说右丞相李抗远旗下有红黄蓝白四大爱将,这位自然就是名闻遐迩的红袍将军潘为范了。

  亲卫队中奔出一匹快马来到他们跟前,马上的小兵神态倨傲地望着他们问道:“奉右丞相之命前来捉拿钦犯风步云,你们谁是风步云?”

  “有钦犯会自己亲口承认自己是钦犯的吗?”

  突然,药王谷中两条身影飞也似地窜了出来,其中一名白衣少年大笑着回答,声音未落,人已经站定在马匹之前。

  “大胆!你是谁!?”

  白衣女子转身走向风步云一群人,眸子里写着忧郁。“他们是谁?”

  风步云只回以一抹苦笑,摇摇头。“你们别管这件事,朝廷只要总捕头风步云一人。”

  “为什么要抓你?你不是九州岛总府衙门的总捕头吗?”

  白衣少年自然是拾儿了。她好奇地上下打量眼前这骑在马背上的军官。她挑挑眉,神态十分不屑。“这种虾兵蟹将也敢来抓鼎鼎大名的风总捕头?”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军官大怒,扬起手上的马鞭,当头挥了出去!

  “哼!,”拾儿看都不看一眼,伸手便握住了马鞭。“是谁胆子大还不知道!”说着轻轻一扯,那军官便从马上刷地摔了下来。

  “唉啊!”军官大声叫痛。

  后面的大队人马反应极快,那名军官一摔下马,他们的兵器便纷纷出鞘,霎时兵器铿锵之声不断,亮晃晃的武器顿时全拿在手中。

  “哗!”拾儿瞪大了眼睛惊叹,脸上却毫无惧意。“吓人啊?”他说着,猛然一腿将那军官踩在脚底下冷笑道:“这么大队人马开到了药王谷下拿着武器耀武扬威,这:……是欺我们药王谷无人么?”

  “拾儿,别动手。”风步云连忙阻止。

  “怕什么?以为人多我们就怕了?哼!”拾儿说着,猛地一脚用力踩着那军官,使劲蹬了几下,只见他痛得不断惨叫。

  “你们当真目无王法?”为首的红袍将军微瞇起眼。“朝廷办事,本将军有圣旨在身,连圣旨也不怕了?果然是反贼!”

  “反贼?”药儿一愣,错愕地望着风步云。“他们把你当成反贼?要抓你?”

  “嗯……”

  “狗屁!”金狂三勃然大怒道:“九州岛总府衙门的总捕头怎么会是反贼?瞎了你们的狗眼!”

  “是不是反贼跟本将军讲一点用处也没。如果真的不是存心造反,何以不肯乖乖束手就缚回朝廷去辩说分明?”

  赶来报讯的捕头忍不住开口:“跟你们回去还有命吗?什么辩说分明!只怕我们总捕头还没回到朝廷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红袍将军脸色一凛!“这么说风总捕头是决心要反到底了?”红袍将军手一挥,大队人马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反就反!是你们官逼民反!怕你们不成?”拾儿笑道。

  “拾儿,别胡说。”风步云摇头,朗声对着红袍将军说道:“风某跟各位回去就是。”

  “算你识相!来人,拿下!”

  “不!”药儿惊慌地拉住风步云的手。“这怎么可以?!”

  风步云凝视着药儿,只能露出一抹凄然苦笑|事态陡变,他也没想到两人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情况。一路上他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欢喜、无法形容的喜悦期盼,只是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此等景况。

  “别担心……”

  三个字说出口,却连自己也感到好笑。此去生死未卜,连他自己也无把握能生还,又怎么能叫她不要担心?

  “风步云,你就这么乖乖跟他们去了?”拾儿蹙起眉,表情大为不满。“就这样啊?那我药儿姐姐怎么办?她日也盼、夜也盼,好不容易才把你盼来耶!”

  “妳……忘了我吧……”他突然这么轻轻地说着,神情凄然。

  药儿一阵错愕,楞楞地望着他,说不出半句话来。

  几名兵士走过来,手上拿着手镣脚铐。

  “这是干什么!”金狂三狂怒地咆哮。“再怎么说他也是九州岛总府衙门的总捕头!你们要铐他?!”

  “铐不得吗?”红袍将军潘为范冷笑。“谁不知道九州岛总府衙门的风总捕头武功独步武林,如果他要逃,咱这等虾兵蟹将又岂能拦得住他?说来有些惭愧,但咱们也得顾着自己的项上人头是吧?”

  “你!”金狂三又气又怒,不住地哇哇大叫:“老金不服气!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九州岛总府衙门这些年来为朝廷卖命,他风家更是三代忠良,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是不是忠良得等朝廷查明真相之后才知道,眼下什么话也不必说了!”

  “你不说个明白!老金绝不放人!”

  “放肆!你到底是谁?要是同伙的话就一起带走!”

  “我本来就是!”

  金狂三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断了,张大了口,一双牛眼直勾勾地瞪着那潘为范,却是有口难言。原来趁着他说话之时,战王早已悄悄地欺到他身边,倏然出手点住了他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

  “咦?金三爷您吃了这么些年公家饭,怎么却连这点小事也不懂?”拾儿故做惊愕地瞪大双眼道:“听说咱们对海有个什么唐啊宋啊什么朝的,人家有句话说”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您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吧?皇帝要你死,你可一定要死,不死的话就是不忠不义;而且最重要的是,皇帝要你死,你要是不肯死,那可就有大麻烦了!就算你武功绝顶,全天下没人能杀得了你也是没有用的;因为你不死,皇帝就会生气,皇帝生气,就会杀你身边的人。而这天下谁会有那么多杀不死的亲人朋友?您说,是吧?”

  潘为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想开口分辩,却又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只得恨恨地望着路拾儿,猛地一挥手。“走!”

  金狂三的老脸胀得通红,一双铜铃般的牛眼睛瞪得简直要喷出火来!

  “别气别气,改天咱们去找他们晦气,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路拾儿两只眼睛瞪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似地闷声说着。她关心的眼神停在王药儿身上,只见她脸色死白,唇瓣不住颤抖,那模样像是随时都会突然倒下似的。拾儿不由得气恼跺脚!

  “干什么让他走?妳要是舍不得,只要妳说一声,我一定帮妳把他抢回来!妳却又不吭气,眼睁睁地让他走!”

  药儿却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转身离开,身影显得有些踉跄。

  “妳……唉啊!我真弄不懂妳!”

  好不容易等大队人马都走远了,战王终于伸手拍开金狂三的穴道,拱手打揖道:“金前辈,得罪了。”

  “操你个十八代祖宗!你干哈点住老子穴道不让老子跟他们拼了?!" 就算老子血溅五步死在当场,老子也不愿意做缩头乌龟!”金狂三怒道,一拳猛地击向战王胸口。

  砰地一声,战王身形竟微微晃动了一下。

  “喂喂!死老头,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干嘛打他!?”路拾儿哇哇大叫,连忙趋前审视着战王。“可别把这家伙给打死了:……”

  “本王没事。”战王微微苦笑。

  “打不得吗?老子气还没消呢!他害我变成不仁不义之人,我要跟小侄子同生共死,关他屁事!”金狂三说着,卷起衣袖还要再上。

  “嘿!你这死老头,真是老糊涂了!你要是死了,还是也被抓进去蹲大牢了,谁去劫狱救人?”

  金狂三楞了一下。“劫狱?”

  “不然你等着风步云被砍头好了。”路拾儿哼了声。

  “唉啊!我真是老糊涂!”金狂三猛一拍自己的头。“说得对!说得对!”他连忙陪着笑脸。“战王,老头子胡涂透顶,刚刚没打伤你吧?”

  战王回以一抹苦笑。“金老前辈好臂力,那一拳打得本王头晕眼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唉唉……我真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金狂三说着,脸上布满了歉意,眼底却也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嘿!他虽然上了年纪,但要论起武功,可绝对不服老的!能一拳打晕这泰山似的战王,足见他果真宝刀未老。

  路拾儿斜睨战王一眼,靠近他身旁冷笑道:“嘿,看不出来哩,你可真是马屁精啊。”

  战王竟也微笑着低低答道:“好说好说。”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这样吧,我老金眼下就去召集其它的捕头们,咱们一同打上金陵城,死活都要把咱们总头儿救出来!”

  “什么其它捕头?”拾儿四下张望一下。“这天下还有捕头吗?”

  金狂三微瞇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当咱们九州岛总府衙门养的全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吗?”

  拾儿耸耸肩。“不是贪生怕死的全都打入天牢了,就剩下你一个。”

  “……”

  “金老前辈莫急,人自然是要救的,但金陵重镇、天牢禁地不是说要劫狱就能劫得成的,咱们得从长计议……”战王想了想,叹口气。“万不得已,也只好动用本王的兵马了。”

  “那万万使不得!”金狂三连连摇头。

  “怎么使不得?他们无情我们无义,是他们逼着我们造反,又不是我们自己要反的。”

  “如果真的动用了战王的兵马,恐怕步云宁可死在天牢内,也不会愿意跟我们出来了……”药儿幽幽说道。

  “不会吧?天下有人这么死脑筋?”拾儿咋舌。

  金狂三有些气馁地点点头。“药儿姑娘说得没错,我那侄儿在大处上的确就是这么死脑筋,否则刚刚合我们的力量纵使无法全身而退,但要逃出生天也非难事,他又何必眼巴巴的被戴上手镣脚铐五花大绑?”

  “这样啊……”拾儿想了想,又耸耸肩。“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先上金陵再说。”她说着,睨了一眼身旁的战王。“你去不去?”

  战王带着笑容有趣地打量着她。“你希望我去吗?”

  拾儿猛地一甩脸,往药王谷中走。“哼!谁稀罕,你爱去不去随便你!”

  第二章九州岛总府衙门被朝廷铲平,三十六名捕头多数入狱的消息已在京城如同野火般燎原。

  这许多年来,九州岛总府衙门的确破过许许多多振奋民心的大案子,一向是金陵民众眼中的“青天”;如今青天已不在,才过没几年的太平日子,隐约又有了暴风雨前的气息。

  他们三人才进到金陵皇城便感受到周围不寻常的气氛,人们议论纷纷却又都不极其小心谨慎。

  那压低了的声音,小心翼翼四下张望的眼神,急着分享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模样,走到哪里都有人轻声细语问着:“你听说了吗?”

  你听说了吗?九州岛总府衙门的总捕头风步云,已经给判了秋后问斩呀:……

  “唉,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案子,怎么会才抓到没几天就昭告天下判决风总捕头秋斩?”

  王药儿身躯轻轻颤动了下,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地捧着茶杯,低垂的眼帘遮住了她的眼神。

  “听说了。他们说风总捕头勾结叛贼造反。”

  金狂三倏地跳了起来,嘴巴才张开,拾儿已经将一个馒头塞进他嘴里,扯住他的手拉他坐下。

  “稳着点,真要打要闹,咱们何必等到了这里才打?”

  金狂三怒气写在脸上,老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红。

  “什么造反啊?”邻桌的客人们叹了口长气。

  “好像有几个小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造起反了,什么县官衙门全都不管用,都给暴民砸个干干净净,这事儿就给安在风总捕的头上。”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但我有个亲戚就住在那镇上,这几日逃难到皇城来,我听他说啊,他们镇上的人有一大半都像是疯了似的,可是也还有一半的人没事。他说救他们的就是风捕头。我那亲戚是农人,大字不识半个,想必也扯不出什么谎来,这事儿:……真是大有蹊跷。”

  “怎么朝廷不好好查清楚?风总捕可是个大大的好人啊,他家三代都是神捕,破了不少悬案呢。”

  “就是说……唉!世道又要变了……”

  “嘘……小声点儿,要给李抗远的爪牙听见可不得了。”

  “对了,说也奇怪,怎么咱们的左丞相好久都没声儿啦?他可是唯一能跟李抗远对抗的人,怎么好久都没听着他的消息?”

  “说的也是……该不会……”

  “呸呸呸!别瞎说,左丞相是个大大的好人,咱们可别胡乱猜测,包不准过两大他就出现了,把风总捕头给救出来。”

  “是是,说得对,好人是该有好报的!”

  拾儿脸上浮出满意的笑脸。“瞧!人家都这么说了,好心有好报。”

  “只可惜……左丞相早就死了。”

  他们脸色不由得一变!

  战王苦笑着摇头。“你们想,紫微神宫的人要做什么李抗远会不知道吗?为何放纵他们如此胡作非为?他是真的镇不住?还是别有所图?”

  金狂三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半晌终于沮丧得惨然一笑。“是是,我真是老糊涂……我老金是粗汉子,懂不了这许多事,只是没想到……这班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那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拾儿满不在乎地喝了口茶。“反正从来也没打算要找什么人奔走营救。”

  “我本来想过的……”金狂三黯然嘟囔道:“本来想,到了京城可以去找那个文诌诌的左丞相,老子以前也见过他几面,他跟步云的爹是好朋友。虽然那个穷酸书生胆子小得很,连只鸡也宰不了,但却是很讲义气的,要是由他出面,我那侄儿虽然不见得能放出来,但起码在里面能好过些……没想到……”

  “喂!别唉声叹气的,有我这个奇才在,你还怕救不出风步云?”拾儿笑着拍拍胸膛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他救出来!就算不为了你,也为了我药儿姐姐!”

  “哼,你又转性了?之前不是还讨厌我侄儿讨厌得要命?王姑娘不是你老婆吗?怎么又成了你姐姐?”

  拾儿嘻嘻一笑,不去理会他的问题。

  “真弄不懂你这小鬼!满脑子怪里怪气的想法!”金狂三挥挥手嘟嚷。

  “嘻!你自己又好到哪去了?要我是个小怪物,你就是个老怪物,而且还是个没脑子的老怪物。”

  他们一来一往地斗着嘴儿,桌边的战王跟王药儿却都只是沉默着,不去理会他们,各自想着心事。

  这么一来,他们斗嘴也就没了兴致,两人全都閟閟地低着头吃饭菜,只是金狂三不五时会突然抬起头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又低下头叹口气。想来是他不断的盘算着营救风步云的法子,却又不得其法吧。

  拾儿见他们那模样,忍不住劝道:“你们别这样,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了不起:……”他睨了战王一眼,“了不起把战王老兄那几千个北夷军弄来京城,砍他个落花流水不就得了?”

  药儿跟金狂三全都抬起头望着战王。

  战王竟然微微一笑。“路兄言之有理,最不济也只有这么办了。”

  “你真的肯?!”金狂三惊讶地问。

  战王喝了口酒,好笑地望着他。“本王不正是反贼吗?不造反,怎么叫反贼?”

  “说到这个……”拾儿好奇地望着他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会成了反贼?你带的军队都是北夷人,想来你自己也是北夷人,既然是北夷国的人,又怎么会是金陵国的”反贼“?”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人带了一个小孩躲到了边境。据说那个小孩是皇帝的儿子,那群人多半是皇帝的朋友或者亲信,所以都对那个小孩很好。大伙儿们约定好了要同心协力一起扶养这个小孩长大,期盼着有一天小孩的父亲*也就是皇帝,会来接回孩子。

  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皇帝始终没有来接回小孩;更糟糕的是他们接到消息,说皇帝已经被毒杀了。皇帝一死,他们的靠山也就没有了,于是只能逃得更远,从此不能再回故乡。

  那群人感到非常的悲愤!因为他们都是皇帝的好朋友跟亲信,听到皇帝死了的消息,他们心中自然非常难过了。他们曾经想过凭他们的能力,要杀死毒害皇帝的人并不是难事,但他们要怎么跟天下人说他们的孩子是皇帝真正的小孩呢?

  他们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于是决定等小孩长大;因为他们所扶养的小孩非常的聪明伶俐,他们相信等小孩长大之后一定能想出比他们这些粗鲁的武人的办法要好很多很多的办法。

  又过了好多年,孩子终于长大了。正如他们所想象的,这孩子非常争气。他不但武功好、人品好,而且品行更是善良公正,是每个人见了都会真心喜爱接受的人。这群人泪眼汪汪的凝视着这孩子,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心血都值得了!为了老皇帝、为了这出类拔萃的小皇帝,他们付出了自己的一生,如今总算快要苦尽甘来。

  在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他们带着小孩进入了皇宫,准备夺响应该属于这孩子的帝位。这孩子无论样貌个性都像极了老皇帝;他们还联络了过去老皇帝的部属,连他们也认同这孩子的确是皇帝的遗腹子,这么一来,大事一定会成功,他们终于不用再过那种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谁知道,他们已经杀到当时皇帝的寝宫了,少年一听到当时小皇帝那惊惶失措的哭声,却心软了!他没办法杀堂,自己的弟弟。

  那些人都知道他们所养大的少年心太软,可是做一个皇帝是不可以心软的。他们决定先杀了小皇帝,就在少年的面前。

  原本很乖很听话的少年突然疯了似的挡在小皇帝面前苦苦哀求!

  正好那时候他们把杀害老皇帝的皇后给抓来了,年幼的小皇帝一见到母亲,哭得更是厉害!少年更加心软,无论如何都不让他们夺回皇位,甚至以死相逼|终于,那群人无奈的退出了,但他们对毒辣的皇后说,他们很快会再回来,只要等少年年纪再大一点,他一定会明白这天下是属于他的,到时候就是他们重返皇宫的时刻来临。

  几年又过去了,少年长大成为青年,但他始终都不再提回去皇宫的事情,他似乎忘了这件事,每次有人跟他提起,性情十分温和善良的他都会勃然大怒。

  但,当时扶养他养大的人却渐渐老了,他们愈来愈焦躁、愈来愈不耐烦。他们不想老死在边境,他们一生所期盼的就是看到他们所扶养的孩子能登上龙位成为皇帝,但青年却不再听他们的话。

  某一天,他们居住的地方来了一位美丽绝伦的纤弱女子,她说自己跟随着父亲经商到此,没想到父亲跟护卫却被强盗杀死,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世上。青年对那女子一见倾心,两人很快就陷入爱河;过不了多久,青年便迎娶了这美丽的女人。

  当时许多老人都反对,他们认为这女子虽然美若天仙,但绝对心如蛇蝎。他们认为这女子必然是皇后派来的杀手。

  青年一点都不相信他们所说的话,他跟那女子恩爱逾恒,有了爱侣之后的他更是什么都不想了;他不想当皇帝,不想重返皇宫,他只希望能在这边境静静的过完一生。

  又过了几年,当时扶养他的人们已经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

  终于有那么一天,青年练功的时候不甚走火入魔,受了极大的内伤。他呼唤他的师父们帮他,但他们拒绝了他的呼唤……

  他们任他在烈日当头的边境高塔上孤单地等死,他的妻子试图拯救他,却被那些长老们给杀了。

  青年眼见心爱的妻子死在眼前,而他纵有绝世武功却又无能为力,于是他拼着最后一口气逃了。他杀了数人之后,带着强褓中的孩子远远地逃离了边境,逃到一位老友家中,临死前将孩子托付给这位老友,然后就死了。

  只是,他只带走了两个孩子中的一个,另一个却还留在边境,还在那群长老手中。

  那群长老有了那个孩子后便开始动作了,他们决心要在这孩子还没懂事之前先扶持他坐上龙位。而这次谁都不能阻拦他们。

  故事说完了,战王望着一旁的路拾儿跟金狂三。

  金狂三眨眨眼睛,还是有点听不明白的样子。“那……你是哪边的人?”

  “那位青年托孤的对象正是家父。”

  “所以紫微神宫的另一位少主人在你这边?”

  “嗯……”

  战王望着拾儿,却只见他脸色淡漠,没什么反应。他苦笑两声。“这样各位应该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将本王当成反贼了吧?金陵皇朝当政的皇帝跟皇太后根本不承认上一任皇帝在外留有龙种,自然更不会承认我家少主人的继承权,现在连紫微神宫的人都为了权位叛变……本王在两边可都成了反贼了……路兄,你好像对这故事不太满意?”

  拾儿耸耸肩,依然淡漠。“什么满不满意?这种事儿不是天天发生吗?只不过这次发生在权贵之家而已。武林里、百姓中,哪天不死几个人?哪天不是你背叛我、我暗算你来着?”

  “唉唉……太复杂了太复杂了!老金听不懂,也不想弄懂!老金只想知道怎么样把我小侄子救出来。什么皇帝要你死就一定得死,什么这个皇帝又那个皇帝的,麻烦死了!老子不想理!”

  “说得好!”拾儿击掌大笑道。“就是说嘛!管他谁当皇帝?反正不是咱们当皇帝,咱们对那闷死人的位置也没兴趣,只要把风步云弄出大牢就是了!”

  “就这么办!咱们夜里就闯进去杀他个落花流水、轰轰烈烈!”

  看他们两人兴致高昂、摩拳擦掌准备大开杀戒,战王不由得苦笑。“两位稍安勿躁……”

  “又稍安勿躁了!”拾儿翻翻白眼,一脸的不耐烦。“你要是怕了,就不要跟去,怎么那么啰峻!”

  “正是正是!原本咱们跟你也没什么交情,你不去我们不会怪你的。”金狂三说着、脸上露出一丝鄙夷。

  “本王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就算咱们真的能闯进去,也真的杀他个落花流水、轰轰烈烈,却未必能救出风捕头,只是枉送性命而已。”

  “只不过是一座皇宫而已!咱们连阴山酆都冥王府那种地方都能闯进去了,区区一座皇宫能难得倒咱们?!哼!”

  “那是冥王大意轻敌,他老了,脑袋胡涂了,才会让我们轻易闯入。金陵皇城里的守卫没有千也有百,禁卫军个个武功高强,愈是怕死的皇帝,身边的武士愈强,那里守备森严,绝对不是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更何况皇城那么大,天牢在什么地方咱们都还不知道|”

  “够了够了!老子真是受够你了!”拾儿恼怒地一拍桌子跳起来。“老头儿,咱们下去喝酒!别听这些婆婆*** !”

  金狂三闻言大喜,连忙起身。“好啊好啊!喝酒去!先喝个酩酊大醉再去杀个落花流水!”

  “你们……”他们很快离开,战王只能叹口气摇摇头。

  “战王不用替他们担心,拾儿虽然冲动,但不至于真的莽撞到去送死。”药儿微笑着说道。

  “他……性情真是易于常人。”战王苦笑道。

  “拾儿原本是乞丐,人世冷暖对她而言再清楚不过,她在街头长大,看惯了生离死别,你说的故事自然打动不了她。”

  “原来如此……”

  “劳驾战王纡尊绛贵陪我们到金陵来,药儿已经深感大恩。”她说着,起身作揖。

  “不敢!这件事本王原本就有责任|”战王想扶她,药儿却摇摇头续道:“药儿还有一事相求。”

  战王停了一下,望着她坚定的脸色,只得又叹口气。“药王,妳这又是何苦?本王既然答应了要救出风步云,自然会全力以赴;本王虽说要从长计议,但绝非坐困愁城,药王只要多等几日。”

  “我一刻也无法等。”药儿平静地说道:“战王请放心,小女子自有办法进入天牢,小女子只求您照顾拾儿,她……她说着,犹豫踌躇了片刻,”唉……拾儿年纪还小,却经历了很多风霜……“”本王知道。“

  “知道?”

  战王微微一笑,眼神里透着一抹温柔。“知道。”

  药儿笑了。战王真的知道?她很怀疑。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了,她只能叹口气微笑道:“那就好,那我就安心了,拾儿就托付给你照顾,她性子火爆得很,知道我进宫之后一定会大发脾气,战王多担待了。”

  “药王多加小心。”

  药儿点头向他道别,然后转身走进了她跟拾儿的小屋子里,再也没出来。

  “风贤侄别来无恙。”

  风步云蓦然抬头,右丞相李抗远笑咪咪地出现在眼前。

  “风贤侄?丞相说笑了,风某只不过是一介草民。”

  “风贤侄一时误入歧途,结交匪类,情有可原。老夫必会禀告皇上以及圣母皇太后,求他们网开一面。不过圣母皇太后对此事十分震怒。唉!老夫未必能使得上力……”

  风步云微微冷笑,并不答话。

  “不过……出乎老夫意料之外的,倒是有一位贵人愿意帮助你。”

  风步云依然不言不语,看着李抗远那张脸,心中有说不出的厌恶。

  “贤侄记不记得公主?一年前圣母皇太后召见你,公主也在场,没想到当时公主对贤侄一见钟情,至今依然情根深种。哈哈哈哈!贤侄真是好福气!”

  “公主的美意,风某心领。”

  “咦?贤侄,难道你真的不怕死?眼下已经是夏至,过不了多久就要秋末了。贤侄大好男儿为了误交贼人而死,岂不是太冤枉?,”

  “若只是风某误交贼人,何以三十六名捕头也要入罪?何以九州岛总府衙门会被被夷为平地?”

  “嘿嘿……”

  风步云静静地望着李抗远。“丞相只是在铲除异己吧?是因为风某不听号令?”

  “老夫不过是丞相而已,风总捕头原本也没必要听右丞相府的号令,只不过一年前的江洋大盗吕焕,老夫数度替他请命,风总捕头却依然杀了他。难道风总捕头不知道那吕焕乃是老夫的心腹,是朝廷派在武林之中的密探?”

  “吕焕杀人如麻,几次强奸民女,不从者皆死于非命。他四处为恶,甚至多次犯下灭门血案,此种败类有何资格替朝廷做事?”

  “风贤侄,吕焕若不杀人如麻又怎能取信于那群冥顽不灵的武林人士?他好不容易才在武林中取得一席之地,眼看就能瓦解那些乌合之众,却不明不白地给你杀了,多年心血毁之一日一。”

  李抗远脸色沉了下来,凛声说道:“死在风贤侄手中的密探多不可数,再加上风贤侄又与反贼勾结,唉!风家三代忠良,却毁在风贤侄手中,如今老夫指点你一明路可走,只要你成为驸马,乖乖陪在公主身边,那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你又何必固执?”

  “丞相看似美意,却只不过希望将风某困在宫中,那又与死何异?”

  “本相好意不想杀你,本相终究与令尊有过命的交情,留你一条血脉也算报答当年令尊知遇之恩,风贤侄可别不识好人心。”

  “家父若知他当年提携之人如今变成这等模样,恐怕九泉之下也要气得呕血了。”风步云竟微微一笑。

  “风总捕头,你切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好言相劝,你若还不识相,只怕命不久矣!”

  “我风家三代忠良,风某自认并无亏欠朝廷之处,皇上要杀便杀,风某不会苟且偷生。”

  “这可奇了!公主也算是一代绝色,风贤侄也尚未婚配,何以拒绝?”

  “为了性命而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风步云冷笑。“风某做不到。”

  “宁愿死?”

  “死有何惧?”

  “好!”李抗远抚须大笑道:“好一个死有何惧!偏偏眼下你死不了,你想你那些同伴会不会来搭救你呢?,”他残忍地微笑着贴近他说道:“死,原本是不可怕的,刀子砍下去便死了,怕的却是死也死不了,活又活不下去,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却把同伴的性命全给葬送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望着李抗远的背影,他不由得握拳咬牙!

  他说中了他最害怕的事情……药儿……别来!千万不要中了他们的奸计!

  金陵皇城普膳房“妳是哪一房的丫头?好像没见过妳。”

  “我是御膳房新来的:……”她压低了脸,低低地回答。

  “御膳房几时有这么标致的丫头?”总管太监微微瞇起眼。“妳来膳房作哈?”

  “王师傅说这些东西御膳房不要了,叫奴婢送来膳房,说是随便膳房如何处置。”

  膳房总管太监睨了一眼她手上的篮子,眼睛不由得一亮!“这么好的东西不要了?”

  篮子里全是些蔬果,还有从国外进贡的鲜果甜点,这在他们这普通膳房可从来没见过。

  “王师傅几时变得这么体恤下人了?”总管太监顿时换上一张笑脸。“他老人冢可难伺候得紧。”

  “唉……”她幽幽叹息一声。

  总管太监望着她。“怎么?在御膳房日子不好过是吧?”

  她轻轻地压压眼角,做出一朵勉强微笑。“当然不是……奴婢生来命苦,有得吃喝也就是了,日子谈不上好不好过……”

  那位总管太监点点头。“小丫头倒是挺懂事。要知道啊,待御膳房总比待咱们这”下膳房“好得多啦!咱们做的全是给那些不入流的卫兵跟天牢犯人吃的东西,根本就没什么地位。妳待在御膳房时不时还能见见圣母皇太后、皇上等等,运气好的话也许被什么达官贵人给收了去,那就不用愁啦!”

  “奴婢知道,谢谢总管大人提点。”

  “嗯,瞧妳这小丫头挺可爱的,以后没事的话多来这里走动走动也不错。”

  她露出一抹笑容点头。

  “谢谢总管大人,奴婢以后必定会经常来探望您老人家。”

  “总管大人,这是要给天牢犯人的饮食,从公主那里送来的。”小太监突然插诂进来。

  “公主?”总管太监吓了一跳。“怎么公主会送饮食到天牢?”

  “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总之是公主命小的送来的,要送去天牢,指名要给死囚风步云。”

  第三章“今儿个兴致甚高!喂,小娃儿,老金传你一套”庖公刀法“如何?”

  喝完了酒,两人在院子里乘凉,金狂三突然拍拍他的金刀说道。

  “干嘛传我刀法?你那种切菜似的刀法不学也罢。”拾儿哼了声。

  “什么切菜刀法?!去!小娃儿没眼光!这”庖公刀法“你以为简单?这还是有典故的!”

  “什么典故?如果又是那种砍来砍去的故事,那就不用说了。”拾儿又灌了杯酒,懒洋洋地趴在客栈小庭院的石桌上。

  “当然不是啦!”金狂三也灌自己一口酒,想了想之后说道:“很久很久以前呢,有个庖丁,他切牛的功夫可厉害啦!杀牛的动作就好像跳舞一样那么好看,而且他一把刀杀了几千头牛,却还是锋利如新。于是当时的王就问他啦!”你杀牛怎么这么厉害呢?“庖丁就说了,”我三年前看牛的时候,牛就是一头牛;三年之后再看,那牛已经不是一头完整的牛了;后来又过了三年,我的眼里已经看不到牛。“然后他又说了,”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

  “你听不懂啊?”

  拾儿瞪着他。“这算什么典故?牛啊牛的,一个人很会杀牛,就这样?”

  “笨勒!一个人如果只专注做一件事情,做久了自然会变成做那件事的高手。庖丁他杀牛十九年,刀子看起来都还是像新的一样那么锋利,可见他杀牛有多厉害!”

  “一个人杀牛很厉害,然后呢?”

  “然后就演变成一套刀法啦!”

  “你还说你的刀法不是用来切菜切肉的,说那么多,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一套杀牛的刀法!”

  “你真是不识货!以前多少人巴着金爷爷要我教,我还不肯教呢!现在想教你,你还啰哩巴唆的!”

  “好啦!又没说不学!”拾儿皱皱脸皮嘟囔:“年纪一大把了,火气还这么大。”

  “那仔细看啊!”

  金狂三端起金刀,在小庭院中屏气凝神,半晌之后才开始舞动金刀。

  拾儿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过金狂三动手几次,这一看,才知道金狂三的刀法功力远在他想象之上。

  那沉重的金刀宛如一条璀璨金蛇,刀影处处,时而虎虎生风,时而婉转纤细,那动作彷佛一场舞蹈,动静之间有尺有度,时不时传来一声呼喝,金刀刀身旋即晃出耀眼光芒。

  “彼节者有问,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金狂三舞罢说道:“懂不懂啊?牛的骨头之间一定有缝隙,而刀子就这么薄薄一片,用这么薄的刀子切入有缝隙的地方,必然游刃有余,不会伤害到刀子本身。”

  “喔。”

  “喔什么?!”金狂三举起刀子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看仔细没有?这”庖公刀法“一共十九式,不是拿着刀子乱砍乱劈就行的,有学问的!来,仔细看好喔!心胞是第一招”起手式“。”

  金刀端握,刀尖朝下缓缓往上直劈,旋即屈身成马,刀锋倏地回封周身大穴,刀刃转眼问来回,亦攻亦守,是探测敌人实力所用的招式。

  接下来他又仔细的教了两招,将每个动作细细分解,如何旋身、如何出刀,巨细靡遗。

  “来,换你。”

  路拾儿耸耸肩,满不在乎地拿起金刀,却给那重量吓了一跳。“哗!这么重!”

  “废话!这柄金刀跟了老子快三十年。”

  没想到拿着这么重的刀子也能舞出那么好看的招式!拾儿不由得吐吐舌头,心下有些服气了。

  他按照刚刚的招式比划了一次。他习武多年,但他的两个师父死后就再也没人能指点他武艺,所以他的根基原本就不够深厚,只不过他天资聪颖,还能靠着自己的努力摸索些门道出来,但却距离武学正统名家有很大一段距离。

  “不是这样!这里要快,不够快怎么能守住天机穴?”

  “不是,动作不用那么大,你当是杀猪啊!”

  金狂三在他身边打着圈子指点,绕来绕去,脸上满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唉唉,不是这样!怎么搞的?给你只凤凰,你都能画成鸭子!”

  “……”拾儿瞇起眼睛,突然端起金刀猛地朝他砍去。“鸭子?!鸭子?!你才画成鸭子!”

  “喂喂!小鬼头不讲道理!”金狂三哇哇大叫,又畏惧金刀的锋利不敢抵挡,只得在小庭院里绕着圈子跑,边跑边嚷,模样十分狼狈。

  “不要跑!看我的”碎骨式“,敲断你这身老骨头!不要跑!”

  小客栈里的客人全被这吵吵嚷嚷的声音给引了过来。他们看着庭院里追逐的一老一少,脸上都露出有趣的笑容。

  二楼的战王自然也看见了,他站在窗台边默默含笑注视着他们,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暖意。

  提着这么把沉重的金刀,追来追去很快就累了,拾儿没好气地将金刀往地上一杵!“喂!死老头,干嘛没事教我砍牛?”

  “是教你刀法!”金狂三从鼻子里喷出声音来。

  “随便啦!干嘛教我?”

  金狂三想了想,耸耸肩。“没为什么,免得失传了。喔对了,这本刀谱你拿去琢磨琢磨。”

  “我不要。”拾儿别开脸,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啊?有刀谱看还不要?”

  “你不是说要教我?要教就认真的教,别跟我那两个死鬼师父一样,教不到几天就一命呜呼哀哉了。”

  “生死有命嘛!俗话不是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那老子不学了!学这种半调子功夫有什么好?学来学去学成一个不伦不类的三脚猫!”

  “我老金独步江湖的刀法,你说是三脚猫?”

  “你不教全了就是三脚猫!”

  “就是怕教不全才给你刀谱呀!”他说着,将刀谱塞进拾儿手里。“乖乖收着,万一老金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再说!”拾儿突然恼了起来,一古脑儿将刀谱用力扔在地上。“我不收!你要是有心教我,就别给我这什么鬼谱!老子不识字!不想看!”

  金狂三默默拾起刀谱。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却也懂得拾儿为什么坚决不收,他的目光有些黯然。

  “我累了,我要去睡了!”拾儿瞪了他一眼。“先说好,没有我,你哪里也不许去!”

  金狂三耸耸肩。“瞧着再说吧。”

  “答应我!”

  “好好!答应你答应你!小鬼头挺麻烦!”

  “我明天再跟你学刀法。”拾儿打个呵欠,将金刀塞进他怀里。

  那一天,拾儿学了“庖公刀法”的前三式,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仍然只会那一二式。

  坚硬冰冷的石墙所筑成的天牢阴暗、潮湿,才打开大门,扑鼻而来令人作呕的臭味溢满空气之中。-门内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层层往下的阶梯,不远处传来水滴声,滴答滴答地回响在整座地下堡垒中。

  走下阶梯就与世隔绝了。那梯子很深,螺旋状的阶梯狭小老旧,愈往下走愈令人感到不安。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声哀嚎、呻吟与啜泣,那声音缠绕在一起之后听起来是如此的凄凉,犹如来自幽冥鬼府|她与风步云,连阴山冥王府那种地方都敢闯了,这区区天牢何足惧?

  阶梯终于到了最底。原来天牢有好多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监狱,而风步云被禁锢在最下层最后一间的石头牢房。

  “我看你把东西交给我吧,这里面又臭又潮,怕吓坏了姑娘。”狱卒好心地提议。

  “不用了,这是公主命我送来的,奴婢一定得亲手送到,否则公主知道了要责罚的。”

  “唉,公主怎会派妳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来?”狱卒叹口气,将烛台交给她。“那快去吧,我在这里等妳。”

  “不敢劳大哥久候,奴婢伺候完风捕头之后自己会上去。”

  “这又是公主交代的?”

  她微微苦笑点头。

  “好,可别待太久。原本这里是不许人来的,是公主的关系才特别通融,但要是被发觉了,小的可不敢担待。”

  “那当然,谢大哥领路。”

  狱卒走了,关上了这一层的大门,钢铁所铸成的巨大铁门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在监狱中迥响,久久不去。

  她提着篮子走到最后一问牢房,静静地站在牢房之前。

  “唉:……”幽然叹息之声。“妳还是来了……”

  王药儿忍不住哽咽,晶莹的泪水落在他伸出来的手上,那泪水竟像是一颗颗炙一热的珍珠,烧痛了他的心。

  “他是本王一年前派到金陵宫中潜伏的密探,本王已命他探得天牢位置跟详细的布兵图。”

  “没想到你还派了密探到皇宫里,满聪明的嘛!”身穿夜行衣的拾儿拍拍战王的肩膀,手自然地放在战王的肩上,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战王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弹开。

  不知怎么地,每次拾儿碰他,总让他分心。

  这小家伙长得太俊美了,连男人都要心动的美貌委实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对他来说就不是。

  “路兄过奖了。”

  “会面的地方在哪?他会带我们去天牢吗?”金狂三焦急地问。“进去之后怎么办?万一我那笨侄儿还是不肯走,那我们去了也没用。”

  “他要是不肯走,我们就打晕他带走。”拾儿没好气地嘟囔道:“药儿姐姐都到皇宫里去找他了,他不走,岂不是要害我药儿姐姐一辈子?”

  想到这件事她就有气!药儿竟然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掉,连只字词组也没留给她!药儿就从来没想过她会孤单、会担心、会觉得无助吗?

  “位置就在前面的假山后,两位跟我来。”

  他们三人悄无声息地跳进了一座小庭院。金陵皇宫果然大得惊人,他们翻越了无数外表神似的屋檐才到达这座小庭院,看来他们已经在皇宫中心了。

  从庭院上方远望,整座皇宫附近都有守卫,巡逻的守卫在四处警戒,每个长廊也几乎都有守卫看守;这种严阵以待的局面令人不由得有些心惊。

  他们落在庭院阴暗处,三人悄悄地靠着夜色的掩护闪身近了假山,那假山里面空问并不大,塞下他们三人之后几乎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战王谨慎地望着四周,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里好安静……”

  拾儿压低了声音开口,但一开口还是被自己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在一片死寂之中,她的声音竟然显得如此尖锐清晰!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的确是太安静了……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们三人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彷佛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会发出巨响。

  “情况不对!我们快走!”战王眉头一蹙,拉着拾儿跟金狂三的手便往假山外冲!

  咻咻咻咻!箭矢激射的声音破空传来。幸亏他们速度够快,否则一出假山就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往哪里走?!你们走投无路了!”不远处有人哈哈大笑,顿时火光四下扬起!“围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走!”

  “妳还是来了。”他低声说着,满怀的感激、满怀的爱意跟满怀的黯然。

  药儿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风步云点点头,坐在牢房的地上与她面对面,开始吃着她带来的饭菜。

  这一生,所有入口的饭都不如她带来的那样香甜;这一生所喝过的酒,都没有她带来的那样醉人。

  他们都不想表现出那种无奈的生离死别,也不相信这会是他们的生离死别,他们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一对爱意浓密的爱侣一般静静相对。

  看着他紧拢的双眉,药儿感到无限心疼。这座牢笼原本是困不住他的,只是他却甘心留在这里。

  她不能理解,却愿意在这里陪着他,再也不出去。

  “拾儿跟我金叔呢?”

  “我请战王照顾他们了。”

  风步云摇头苦笑。“他们一样会想办法来救我。”

  “而你却不愿意让他们救?”

  “如果要他们来搭救,当初我又何必束手就擒?”

  药儿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你改变心意吗?三代忠良,有这么重要?一旦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什么忠良都是假的。”

  “我也想过,我是不是太迂腐?”风步云笑了。

  药儿同样微笑。“也许有一天你会想通,到时候他们来救你,你就会走了,甚至你自己也会离开这里?”

  “也许……但我忘不了父亲的嘱咐,他要我做个好捕头。”

  “如果今天是令尊困在这里,是令尊受到这种冤屈,或许他也会改变想法。”

  “嗯……”

  药儿替他斟酒,眼神温柔。“多喝一点,这里好冷。”

  “不冷……有妳在就不冷了。”他低声说道。

  “我还会再来。”药儿微笑。“想尽办法也要来。知道么?我在御膳房当丫头呢。”

  “呵呵,我以为妳会去找御医,帮他捣药。”

  “想过。但在御医那里可就找不到理由来探监了。”

  “让妳费心了。”

  药儿抬起头,不满意地微微蹙起眉。“因为你关在里面而我在外面,所以我们变生疏了吗?”

  “当然不是。我们无论到哪里都绝对不会生疏的。”他摇头。

  “那为什么这么说呢?”

  “说什么?”风步云有些诧异。她怎么突然生气了?药儿娴静温雅,从来不发脾气的啊。

  “说什么费心……”她低下头,泪水哗地掉下来。“我不能理解你为何选择被关在这里,但我愿意在这里陪你一生一世;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意,至少也该明白我来这里从来就没有费不费心的问题……”

  “药儿……”

  “我改天再来探你|”她转身便走,连碗筷也不想收拾。

  风步云却没让她走,他握住她的手,透过牢房的铁栏杆将她拉近自己怀中。尽管那铁条是如此的冰冷,却无法隔绝他们彼此温暖的怀抱。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拥抱了她;药儿身上那独特的幽香莫名的令人感到悲伤,一直飘浮在空气中的恐惧突然显得那样真实|死亡,、永远不能再见到她、不能再听到她、不能再拥抱她|倘若有幸,死后真的无知那倒也罢了,否则他该如何承受这种凄苦痛楚?

  思及此,风步云不顾一切地低下头吻住了她颤抖哭泣的唇,忘情的火焰燃烧着彼此的神智|无论他们有多么不想表现出来,但下一刻怀里的空虚又岂止是“生离死别”就能形容?

  “欢迎啊!来自北夷的”战王“。呵呵!老夫久仰大名,只是没想到撒网抓小鱼,却来了这么条大鱼,真是意外之喜!”

  “苏宏!你竟然背叛本王!”战王的声音低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令在场的人不由得肃然。

  不远处,一队整齐军士护卫的锦袍老人走到了庭院边缘。老人蟒冠紫袍,一身华丽,正是右丞相李抗远;而站在他身边的原本该是个高大威武的战士,如今却成了一身官袍的朝廷命官;那人便是苏宏,曾经是他的心腹,如今却成了叛徒。

  “战王何必生气?良禽择木而栖乃是人之常情。你们北夷给不了他的,老夫全都能给,苏督军乃是有识之人。”

  苏宏低着头,不敢直视战王眼光,唯唯诺诺地瑟缩在李抗远身边,模样显得猥琐不堪。

  战王冷眼看着包围在他们身边的禁卫军|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所信任的部下竟然会背叛,如今人墙层层迭迭,他该如何护卫金狂三跟拾儿全身而退?

  “你们是跑不了的,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要老金束手就擒?你这老匹夫!”金狂三大吼一声,亮出了金刀。“咱老金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你们想杀我也得秤秤自己斤两!”

  “千万不可恋战,咱们已经深入重围,要想办法杀出一条血路。”战王低声交代着,将金狂三与路拾儿护在身后。“你们紧跟着我,切莫分开了,知道吗?”

  拾儿微微一笑,脸上竟无惧色。

  “喂!小娃娃,你怕不怕?”金狂三笑着问。

  “你看我怕不怕?”

  “看起来是不怕,不过你手上没兵刃,你等着,老金去给你抢一把来!”

  说着,金狂三金刀猛然挥向最近的一名士兵,他出招甚快,那名士兵惨叫一声,举手想格挡却已经来不及,一条手臂就这么硬生生地给砍了下来。红雾刷地喷起,周围一阵哗然骚动!

  “小娃娃接刀!”

  “唉唷|这刀子滑溜溜,一点都不好玩!”拾儿大笑,猛然翻身而起,使出了他最拿手的八卦迷踪步,他走到哪烟雾便跟到哪,才那么一转眼的瞬间,他竟然已经在周围士兵身上全下了毒。

  “快拿下他们!一个也不准放走!”

  一场血战就此展开。

  这是拾儿第一次看到战王的武器出鞘,那是一把漆黑战斧,那斧头通体漆黑没半点光芒,尽管月色火光摇曳,那黑色斧头依然漆黑如墨;只见他双手抡斧,出招凌厉利落,只要与他的斧头相接,长剑断裂落地之声不断,足见那斧头之锋利、臂力之惊人!

  他们周围的禁卫军源源不绝而来,前仆后继,却也死伤惨重。

  血雾不断四下喷起,到处都听得到哀嚎声、打杀声!

  他们三人如同三匹猛虎,战王与金狂三前后护卫着路拾儿,但拾儿可也没闲着,只见她穿花蝴蝶似的忽左忽右,身影飘忽难觅!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手中也多了把长剑,她就拿着长剑使出金狂三所教她的刀法,招式虽然还不熟悉,但刀法的精神却是领悟到了;再配上她那手神出鬼没的“毒手”,所到之处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他们的气势太过猛烈,禁卫军几时曾遇过如此高手!几回合下来,禁卫军士们心虚了、被杀怕了,包围的圈子愈来愈大,却是谁也不敢真的冲上去拚命。只见人墙不断左移右移,虽然依然包围着不让他们闯出去,再却也没人敢上去厮杀。

  “给我杀!死活不论!一颗人头一万两黄金!”

  一万两!

  这是他们十辈子也赚不来的厚赏!

  此令一出,禁卫军们受到鼓舞,包围的圈子再度缩小,人人奋勇争先|“擒贼先擒王,拾儿!”

  “知道啦!”

  拾儿身影如鬼魅一般穿出了人墙,刷地欺到李抗远身前几丈。“老贼!纳命来!”

  李抗远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好几步,他身旁的护卫们纷纷抢上前去阻拦|“挡我者死!看毒烟!”拾儿杀出了火气,小手一扬,一阵白色烟雾扬起,那些护卫们早见到禁卫军士中毒的下场,连忙闪身避开,谁知道拾儿这一招乃是虚招,趁着他们闪身的同时,自己已经趋前好几步,眼看就要抓住李抗远|“快住手!你们再不住手,我一刀杀了风步云!”

  庭院另一边,苏宏押着个人出现,刀子就架在那人脖子上;而那人低垂着头,身上穿着沾满血迹的白衣|“放开他!”金狂三狂怒着咆哮,金刀挥舞着格开了周边的人,身影飞快地冲向了苏宏所押的人。“总头儿!老金来救你!”

  “不!”战王呼喊,他手中的战斧连连格开了好几刀,身上也出现多处伤痕。“别去!”

  电光石火之间,拾儿只见苏宏手中所押之人抬起了头,他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拾儿猛然转身想阻止这一切,却已来不及了!

  那人原本背在身后的手突然出现,手中寒芒一闪|一把亮晃晃的钢刀穿透了金狂三还在半空中的身体,钢刀速度好快、好锐利!

  瞬间进出,一阵血雾顿时迷蒙了金狂三魁梧的身材!

  她从小就是乞丐,打从有记忆开始,就跟着一群乞丐在金陵皇城里四处流浪;他们吃,她也跟着吃;他们睡,她便跟着睡。曾经有个老乞婆照顾过她一阵子,而那盲眼又哑巴的乞婆从来没能给过她什么温暖。

  在药王谷里,她身分与众不同,既不是药王的徒弟,也不是药王谷中的仆役,她是药王两位已故老友的徒弟。因着这原因,药王谷里的人多半把她当成客人来看待,对她礼让有加,却保持着疏远的距离。

  她这辈子唯一能称得上是亲人的,只有药儿一个。

  自从遇到金狂三,他们生死与共过一段日子,他背着半死不活的老人在森林里躲避药王谷的人的追杀,又带着这粗鲁的老头子四处奔走寻找药儿跟风步云的下落,然后他们还一起在战王的军队里假装士兵。

  药儿虽然是跟她最亲近的人,但药儿总对她满口的粗言秽语不满意,只有遇到金狂三的时候,她才能真正的畅所欲言。

  这一老一小竟然培养出一种“惺惺相惜”的奇特感情,日子虽然不长,但她私心里爱死了那“死老头”。尽管嘴上不说,但他们彼此都明白,对方是将自己当成亲人一样看待、照顾。

  而今……他死了;她唯一有过的“父亲”就这么死在她眼前。

  “我要杀掉你!”

  她浑身颤抖,只觉得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极多极多,多到数不清的亮红色星星,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脑海中唯一剩下的就是“杀掉这个人!”不计一切代价杀掉眼前这个人!

  禁卫队将他们团团包围住,而李抗远已经远远、远远地退出了包围的圈子。他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唇角有着一抹鄙夷的冷笑。

  猛然,路拾儿蹲下身拿起金狂三的金刀,刀身上沾满了鲜血,她怒吼一声,往人群中冲去!

  “我一定要杀掉你!”

  霎时,她眼前弥漫了一大片红雾!是谁的血,他已经搞不清楚了,四处都是血!红滟滟、带着一股甜腻腥味的鲜血,到处都是!

  男人哀嚎的声音四下响起,可是她听不见:……她疯狂地在人群中冲杀。那完全不要命的疯狂令得禁卫队的侍卫们不得不胆颤!他们惊惶地包围着她,却又不敢上前阻止,只见包围的圈子忽左忽右,惨叫声四下而起。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身上又带着多少伤?她已经完全疯了!变成一头没有人性、不知道痛楚的野兽!

  拾儿凄厉愤怒的咆哮尖叫声撼动了战王的心。

  他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上是否受伤,也顾不得金狂三如何因着自己的失误而惨死在眼前,他现在唯一能想的就是救拾儿离开这地方。

  “放箭!快放箭!”

  苏宏挥手大叫!眼看路拾儿像疯了似的冲向李抗远,万一李抗远真被他杀了,将来他在朝廷中还有何前途可言?!" 此时此刻管不了那些禁卫军的死活了,唯一重要的是保住李抗远的命!

  “苏宏!”

  战王怒吼的声音传来,苏宏堪堪闪过那致命的一斧。若不是战王急着搭救路拾儿,下一斧原本将会砍在他的脑袋上面。

  苏宏吓得连连后退!“快、快!快放箭!”

  围墙上的弓箭手们得令,犹豫了一秒|庭院中的,可都是自己兄弟啊!

  就这么一秒,战王已经扯住了拾儿的衣袖;拾儿猛然转身挥出了金刀,但在她举起金刀之前,战王的斧柄已经重重地击中了她的小腹。

  拾儿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便晕倒在战王的怀里。

  之后的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如何结束?恐怕连战王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他忘记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如何疯狂的冲上了围墙、如何手刃弓箭手|他只记得肩上的拾儿显得丝毫没有重量,唯一有重量的,竟是拾儿在昏迷间滴在他脸颊上的泪水。

  第四章他静静地躺在破庙角落里,身上的衣服全脏了,原本的白衣如今成了灰布,几簇乱发遮掩了他漂亮的脸孔;他的双眉紧蹙着,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尽管在昏睡中,他的表情却一点也不轻松,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打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拾儿一直就是飞扬跋扈的。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在战王帅帐里,这少年一身倨傲地邪笑道:“老子只不过想看看名闻天下的战王究竟是何模样。”

  而今那少年竟无助地躺在他面前。只是个孤单的孩子……

  他感到沮丧而且挫败。这是他生平所遇到最令他感到内疚的失败!

  “别杀他!你敢杀他,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别杀!我不准你杀他!”

  蓦然,拾儿跳了起来,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咆哮。

  战王连忙起身来到他面前,轻声说道:“嘿,醒醒。”

  拾儿的目光穿透了他,那眼神是那么的悲愤,他猛然发掌朝他重击。“快放了他!”

  战王侧身闪过那一掌,倏然出手握住了他的双手。“醒来。”

  拾儿挣扎着、怒吼着!

  “醒来!”他的心一阵阵揪痛,只能握住他的双肩轻轻摇晃。“拾儿,你醒醒:……”

  拾儿像是听到他的声音,茫茫然抬起眼睛望着他。

  眼神从茫然、狐疑转成惊愕,然后便是那令人心碎的哀伤:……

  “你只是在作梦。”他强笑着望着他,声音低哑。“只是作梦而已。”

  “我只是在作梦?”拾儿眼神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那么金老头没死?”

  “……”

  “我只是作梦而已,金老头没死对不对?”

  战王哑然。

  “你骗我!”他再度狂怒起来,猛地挥开他的双手,身形如风往破庙外冲。“我去杀了那恶贼!”

  “不准去!”战王比他更快,魁梧的身形挡在破庙门口,如同一堵铜墙铁壁。

  他张开双手拦住他。“你现在去只是中了敌人的圈套而已,只是平白去送死。”

  “走开!”拾儿尖叫。“快走开!别逼我动手杀你!”

  “杀吧,如果这能让你好过一点。”战王疲惫惨笑。“我救不了金老前辈,是我无能。”

  眼前这顶天立地、威风凛凛的战王竟然承认了自己无能、承认了失败!

  拾儿错愕地望着他,双肩刷地沮丧垮下,明亮的眸子里渐渐、渐渐蓄满了盈光;渐渐、渐渐形成一汪悲苦的湖泊,淹没了他。

  他受不了看到这种眼神,直觉自己的心彷佛就快破碎那样的疼痛!

  他无法再看到那样的眼神,于是猛地拥他入怀,喃喃自语道:“别这样看我……别哭,我受不了你这种眼神,教人绝望心碎……”

  “他死了……”拾儿的声音破碎了,颤抖着不成话语。

  “是……他死了……”

  “他……死了……”

  然后,他哗地大哭了起来,在他胸前哭得像个孩子,浑身颤抖着、哭泣着。那悲苦伤痛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绞痛他的心!

  战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抱着他走到破庙深处,静静地拥抱着,任他哭泣。

  拾儿哭着,不断不断,泪水在他胸前淹成一片汪洋。那泪水如此的炙热,几乎烧痛了他的肌肤。

  他的小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裳,紧紧地依偎着他,像是求生之人所攀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全死了……全都死了,善师父、恶师父只教我一年就死了;药王死了;金老头死了,连药儿也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剩下了。他们全都死了,不要我……没有人要我!”

  这是他心中真正的悲苦。这一生,似乎从来没有人要过他,他们总是在他身边,然后死去,或者离开。

  战王无言,那样的悲苦,说他明白是假的,只是他的心却也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抽痛。

  拾儿总是假装得如此骄傲强悍,但事实上他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这一连串的变故连他都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是拾儿。

  抵着他哭泣的额,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突然有了冲动,于是他想也不想地开口:“不,你还有我。”

  “你?”拾儿哭得一头一脸的泪水,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注视着他。

  战王勉强对他微笑,许下承诺:“对,你还有我,如果你愿意,这一生我们都会在一起。”

  拾儿愣住了!这家伙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吧?

  但是其实战王明白。

  他明白自己多了一个兄弟,前所未有的兄弟。

  只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这兄弟抱起来特别的柔软、特别的……温柔?

  大概……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抱过这种年纪的少年吧。

  金狂三死了,但这消息绝不能让风步云知晓。

  忍着伤痛,药儿再度到牢房送饭;这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默契。不但是她跟风步云的,也是她跟普膳房的。

  普膳房的总管太监周公公已经习以为常,他满喜欢这个名叫“丝帛”的小宫女,也乐于享受她的陪伴,于是乎公主三天两头的特别饭菜,也就交给“丝帛”去-送了,他倒乐得清闲。

  只是丝帛这丫头这两天好似特别的心神不宁?

  “丫头,怎么看起来闷閟不乐?出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只是听说前两天宫内来了刺客。”

  “是啊是啊,几十年没发生过了,不过这也犯不着担心,咱们皇宫的守卫固若金汤,就算有几个刺客也能抓着的,像这次不就杀了一个?”

  “那另外的呢?可全都抓着了吗?”

  “那倒是没有。听说这次来了不少啊,连右丞相都亲自出马了,他们铁定是来救那个风总捕头的……唉!”

  丝帛沉默不语,眼眸黯然。

  周公公挽着丝帛的手来到膳房一侧,眼神慈祥。“丝帛丫头,别怪公公多嘴。

  风总捕头是个大大的好人没错,但,他也是将死之人,妳……可别当了真。“

  药儿抬起眼微微一笑。“谢公公疼爱,丝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妳知道就好。”周公公望着她,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自个儿小心点,虽然说咱们宫里人来人去,御膳房的人未必注意到妳这丫头,不过几事小心为上,晓得么?”

  药儿安然点头,心跳却猛然加速。

  如果连周公公都看得出来,那御膳房的人真的看不出来吗?

  她往牢房出发的时候,心里不停地犯着嘀咕、不停地思索着|看来,她得加快脚步救出步云才行。

  只是步云啊……你究竟什么时候才愿意离开这里?

  拾儿,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她还好吗?战王是否真的按照承诺好好的照顾她?

  药儿不由得停下脚步仰望着清澈的天空。

  拾儿,妳会怨我吗?此时此刻的妳,究竟过得好不好?

  破庙内,战王袒露着胸膛,他的肩背上插着好几根断箭,箭头没入肉中,血迹早已经干了。

  “会痛吗?”拾儿咋舌,轻轻压了压那肿胀的伤口。

  “不会。”战王安然自得地微笑。“你不用担心。”

  “真的不痛?”拾儿好奇地稍稍用力,战王果然还是一脸平静。“你该不会像那个关老爷一样吧?一边刮骨疗伤,一边还可以看什么春秋夏冬。”

  战王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是说书先生告诉你的?你是不是觉得说书先生说的都是对的?”

  “当然啊,知道那么多好听故事的人一定很有学问。”

  “可是说书先生说的不一定是对的,而且……说书先生没告诉你”春秋“是一本书吗?”

  拾儿的小嘴成了个圆形,做出一脸惊诧的表情。“是唷?”

  “春秋是。”

  锐利的短刀猛地使劲,那箭头呼地激射而出,破庙原本不怎么牢固的墙壁上立刻多了个小洞。

  战王的脸顿时白了。

  “痛的话就叫出来,不用忍耐,这里又没别人。”

  他可不吭气了,堂堂战王,为了这点小伤叫痛未免太没出息。

  已经干涸的血又流出来了,染红了战王宽厚的背。

  她知道他以身挡箭才能带着她安然逃出皇宫,这些箭矢要是射在她身上,她的小命大概就完蛋了。

  拾儿在伤口上倒些金创药,看着那血缓缓的冒出,喃喃自语似地说道:“这一定痛得要死……”

  “还好,习武之人受点小伤不碍事。”战王忍着痛,强笑着安慰他。“你看看我背上,原来就有不少伤口。”

  “是满多的。”她轻轻触着他腰问那一道两吋多长的伤疤,看起来像是刀剑所伤。当年这一刀砍下来,必定险些要了他的命吧?

  “那是为了夺得”战王“头衔所受的伤。”

  “怎么那么奇怪?药儿是药王的徒弟,所以药王死后她就成了新的药王,那原本的战王不是你爹爹吗?”

  “不,原本的战王其实是我娘。”

  拾儿错愕地侧着头,小脸伸到他眼前。“原本的战王是你娘啊?!原本的战王是个女的?!”

  “我娘当然是女人。”战王好笑地回答。

  “那你娘武功很高喽?”

  “嗯,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未必胜得了我娘。”他脸上露出一股又崇敬又温柔的表情。

  噗地,另一支箭头再度激射而出。

  战王微微闭了闭眼,咬牙闷哼:“你就不能先说一声吗!”

  “先说一声你就会紧张,会紧张肉就会夹紧,伤口只会扯得更大。”

  “照这么说还应该感谢你……真是痛得入心入肺!

  “我可没要你感谢我,我知道这些伤一大半是替我挡的,战王……”

  “我们是不是得真的在神明前义结金兰你才肯改口叫我大哥?”

  拾儿的头摇得像波浪鼓。

  “那就别再叫我”战王“。”

  “是的,大哥。”她难得乖巧地点头。

  伤口终于清理完了,拾儿用清水替他拭背。“你还没说完呢!为何”战王“会是女人?”

  “在你们金陵人眼中这很奇怪,但对我们北夷人来说,战王是女人一点都不奇怪,有男人能当上战王才算稀奇。”战王微笑着说道:“北夷人以母为尊,素来都是女人比男人厉害。”

  “原来如此啊!那当年你娘怎么会被紫微神宫的皇甫公子收服呢?她那么厉害也打输皇甫公子?”

  战王想起母亲跟他说起那段往事时的神情……

  那温柔的眼神、带着淡淡忧伤的表情,恐怕皇甫公子并不是真的在武艺上胜过母亲,而是在另一方面掳获了她。

  当年皇甫公子到北夷的时候,年纪二十出头,正值俊秀英朗。北夷男性素以雄壮威武为美,像皇甫公子那样风度翩翩的文雅书生甚为少见,刚开始母亲还以为他是男扮女装呢。

  他们多次比武,但都无法分出高下。终于有一次他们相约在悬崖之上较量轻功。据说那次母亲原本不会输的,但是却因为心系发着高烧的爱子而失足跌落崖底。原本胜出的皇甫公子却为了搭救母亲而随着跌落山谷,两人一同受困在悬崖之下。

  在那三天两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母亲始终没有说出口。

  当年的母亲年纪比皇甫公子还大了三岁,但皇甫公子的俊朗英姿却始终徘徊在母亲心上久久不去。

  之后族人寻到了母亲与皇甫公子;回到北夷之后,母亲便宣布从此北夷战王将听命于紫微神宫的皇甫公子。

  北夷人素来守信,这几十年来母亲的承诺从未更改过;这也意味着,北夷战王只听命于“皇甫公子”一人。如今紫微神宫早已不是皇甫公子当家作主,北夷人自然不会再听命于他们。

  “喂,你在想什么?是很痛又不敢叫吗?”

  战王一愣,连忙摇摇头。“没想什么。”

  “你娘还在吗?”

  “在。”

  拾儿心生向往叹道:“真希望有一天可以见到昔日美战王的英姿!”

  战王微微一笑。“傻瓜,你当然会见到她,你我既然已经义结金兰,大哥的娘亲自然也是你的娘亲。”一拾儿蓦地脸上一红,转过身去不答话。

  战王有些讶异。“怎么?”

  “没……没什么……”可是这话却说得有些哽咽。

  “小弟!”

  “我只是没想到,”拾儿终于转过身,眼眶微红,“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娘,也没有大哥……”

  战王温柔地挽住他的手,眼神凝在他水光盈盈的眼中。“傻子,我说过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你,只要你愿意,往后大哥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永远不会再孤单了。”

  永远……

  拾儿又哭又笑地投入他的怀抱。直到现在才真正相信自己并非在作梦,而他的承诺也并非只是一时的同情。

  永远啊,这词汇显得多么美好!

  金陵皇城禁卫队“嘿!苏督军近来可安好?”

  一听到这声音,苏宏吓得险些晕过去!亏得他练就一身好武艺,竟然还想到立刻飞身逃跑。

  “你走得了么你?”路拾儿阴魂不散的脸刷地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眼前,他登时双膝一软,噗地跪了下来哀声痛哭。

  “王!属下该死!属下认罪!请看在属下追随您多年的份上,饶属下不死!属下家有高堂啊!”

  “你再哭大声一点,免得我没理由马上割下你的舌头!”

  苏宏登时噤声,两只眼睛圆滚滚地瞪着,模样惊恐至极。

  战王就坐在他眼前,一脸冰冷地注视着他。

  “王!”

  “不用求我,你求求这位路公子吧,那天被你害死的人,是他的师父。”战王凛声说道:“倘若路公子大发慈悲饶你不死,本王自会依军法论罪。”

  “路……路公子……”苏宏低着头,泣不成声。

  “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小的求路公子网开一面!”

  “咦?网开一面怎么写?”拾儿贴近他背后,阴恻恻地冷笑道:“你想不想做人棍?”

  苏宏猛然抬头,惊恐的眼睛瞪着战王。“不!不会的!我王不会用那么残忍的手段!”

  “听到没?就是你对属下太过仁慈,所以他才敢背叛你。”拾儿笑了笑。“啧啧!可惜你的王已经把你给我了,我要怎么整治你都随我高兴……嘿嘿,把你做成人棍不错啊!你想活,我就让你活着。先割下你的双腿,然后剁掉你的双手、挖出你的一双眼睛,再把舌头拔出来,最后泡在水桶里,水桶下面点着一盆火……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此时此刻,苏宏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所跪的地方泛出了一摊水渍,竟是吓得无法控制自己了。

  “怕了吗?怕的话就乖乖的把宫内所有情形说给本少爷听,本少爷若是听得高兴,说不定会给你个痛快。”

  苏宏这还敢不说吗?立刻将他这一年在宫中所见所闻全说得清清楚楚,连接头的人几时来、用什么样的密语、还有几个宫里的太监宫女模样如数家珍全都说了出来,一字不漏。

  “原来你这屋子里还有秘道!”拾儿冷笑。“你这一年在这里可干了不少好事啊……”

  “路公子,小的已经将所见所闻全都说得一清二楚了,小的知错了!求路公子开恩!”

  “开恩?金狂三死的时候怎么没人可怜他年事已高而开恩?你背叛战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也会有一天要他开恩?”

  “可是你刚刚明明说!”

  “我刚刚说如果我听得高兴,可眼下少爷我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话声未落,那苏宏已然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猛然往后一刺!

  “小心!”

  拾儿的身影比他更快,那匕首的寒芒一闪,她的身影已经飞掠过他头顶,蓦然出手一掌打在他胸口。

  苏宏惨叫一声,整个身子往后直飞。他身子还没落地,拾儿已经欺了上来,将一团不明物体塞进他嘴巴里,蓦地又是一掌笔直打中他的嘴。

  苏宏连惨叫都来不及,那团东西已经进了他的肚子。“你!”

  他只说出一个字,整个人便傻住了,他楞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傻了半晌,然后猛地跳起来抱住了自己的头,不住地在地上滚动、不住地颤动!

  “痛啊!”

  那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大得惊人,拾儿连忙拉着战王按照他刚刚所说的位置打开秘门躲了进去。

  “痛啊、痛啊!饶了我!饶了我!”

  屋外的人听到惨叫声,很快的聚集了过来,几名卫兵见状,连忙想上前扶起他。“苏都军?快压住他!快叫人来!”

  苏宏惨痛之下整个人生出了巨大怪力,几个侍卫还无法压制他,屋内顿时一片忙乱,苏宏不住地在地上打滚呼吼!

  “这是怎么回事?”

  那惨叫声实在太凄厉,战王不由得别开了脸|“怎么?你心软?,”拾儿冷笑道:“别忘了,刚刚他还想杀我呢。”

  “就算他刚刚没想刺杀你,此刻也是如此下场……”

  “我早说了,你要是不忍心看部下受罪就不要跟来。”

  战王只能微微苦笑,长叹一声。

  对付仇人,拾儿手段半点不留情。

  屋内的混乱过不了半炷香的时间便静下来了。

  一片鸦雀无声,苏宏恐怖的死状令在场所有人全傻了!

  “这……”

  “快抬出去!”

  “我……我不敢……怎么会这样?死……死得这副模样……”

  “该不会是恶鬼缠身吧?”

  倏地,屋内一片阴风惨惨,他们面面相觑,只觉得毛骨悚然!

  “快别胡说了!赶快把人抬出去!”后面赶来的太监咬着牙说道,偏偏牙关不住打颤。

  “这……这该怎么跟上头交代?”

  “就说急病暴毙就好了,快走啦!你们要在这鬼屋子待到几时?”

  这一说,所有的人全醒了!立刻七手八脚将苏宏的尸首给抬出屋子,动作快得像是恶鬼就躲在这屋子里似的。

  没多久,屋子里的人全走光了。

  拾儿跟战王走出了秘道,拾儿微笑地开口:“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

  战王终于明白他的用意。一来他要报复苏宏背叛,二来他要找个安全的栖身之所。有哪个地方比刚死过人而且闹鬼的屋子更安全?

  战王叹口气。“路公子果然有毒手风范……”

  “哼,我当你这是赞美。”

  拾儿笑嘻嘻的,一点都不在乎。她从包袱里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物扔给战王。“喏!换上吧。”自己则躲到屏风后面去更衣。

  按照他们的计划,拾儿会扮成小太监,而战王自然扮成禁卫队的侍卫。

  这些衣物都是他们进宫之前打劫来的,为了掩人耳目,还特地修改得十分合身,免得被人识破。

  “嘿嘿……似模似样呢!”她得意洋洋地转个身,才一眨眼的工夫,一个俊俏的小太监已经出现在眼前。

  战王摸着自己的大胡子,表情颇为有趣,再拍拍那大肚腩,忍不住好笑。“本王……咳,这副身材当卫士,怕是跑也跑不了多远。”

  “只要你别满口”本王本王“的就不会穿帮啦!大胡子卫兵!”拾儿拍拍他的肩;瞧着他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倒是委屈你啦战王大爷。”

  “嗯?”

  “我说错啦!是大哥!”拾儿俏皮地吐舌一下。“人家还不太习惯。”

  战王也笑了。拾儿扮起小太监,模样俊俏至极,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转啊转,还真是十足精明狡猾的太监样。

  “你打算怎么做?”

  “毒*** 昏天暗地!”拾儿笑嘻嘻地说道。

  战王一翻白眼。“宫里的太监可不能这么说话,马上就给拖出去砍了。”

  拾儿吐吐舌头、耸耸肩。“好好好,奴才的意思是说,奴才定会好好的伺候太后升天。”

  战王差点笑出声音,只是听到屋外有人靠近,他连忙朝外头努努嘴。

  拾儿机灵得很,自然立刻晓得他的意思。他捏起嗓子学太监那尖细的声音说道:“太后有令,这几日宫内不大太平,你们可得小心看守着,别再让贼人打扰了太后安息。要是再犯的话,你们一个个提头来见吧!”

  战王闷笑着低下头。“小的知道,劳烦公公费心了……”

  “夜里咱们在这里会合。”拾儿压低了声音,俏皮地朝他眨眨眼。

  “自己小心,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晓得。”她微微一笑,眸子晶亮。

  战王低着头,眼神里的温柔只有他自己知道。“小的恭送公公。”

  拾儿大模大样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那神气飞扬的模样,就像一个在主人跟前大为得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监,旁人见了他,只得畏畏缩缩地低下头退到一边喊声:“公公好。”

  战王在屋内看着外头洒了满地的金色阳光,看着那俊俏小太监的背影,脸上不知不觉地又露出了微笑。

  随即,他默默地想着,总要想个法子劝劝小弟,要他心性不要再如此残忍:……唉,这可真是难了,该怎么样才能让拾儿改变心性?

  第五章金陵贞德宫拾儿躲在偏僻之处整整一天,仔细观察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她得找一个跟自己样貌最神似的才行。

  这太后好大排场,光是固定伺候的太监宫女人数就有三十几人,来来往往在宫廷间穿梭的还不算在内呢。

  不能靠近太后的太监宫女自然不能算了。剔除掉那些之后,真正能近身的太监宫女大概只剩下十人不到,而其中太监多半年纪都太大了,以她那种三脚猫的易容术要伪装成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可真不太容易。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宫女了。

  偏偏那些宫女们的长相跟她都不像,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年龄与她相仿,名叫“如意”的小宫女还勉强扮得来。

  夜里,她悄悄地进了如意的房间。如意是太后的近身侍女,住的地方自然距太后非常近,以方便太后随时传召。

  屋子里的如意睡得正香甜,拾儿悄悄地拿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按照如意的脸型仔细加以修改;不过改来改去总觉得不太像,戴上人皮面具之后样貌更是奇怪了,怎么看都觉得那张脸非常不自然。

  这可麻烦了……该怎么办才好勒?唉!当初怎么不多学学易容术?真是“术”到用时方恨少啊。

  不知不觉地,她竟然叹了口气。床上的如意立刻醒来,错愕地瞪着她喊道:“你是谁?哪一房的?谁准你进我房问?!”

  拾儿连忙点住了她的穴道,恶狠狠地瞪着她说道:“乖乖听话别嚷嚷,否则让妳一命呜呼!”

  如意吓得呆了!这小太监从来都没见过,怎么会突然闯进来又凶霸霸地点住自己的穴道?

  “一五一十把太后的作息告诉我,说慢些,老子要是听了高兴就不杀妳,明白吗?”

  如意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拾儿从怀里掏出尖刀,在她面前晃了晃,龇牙咧嘴邪气地冷笑几声。

  他想知道什么,如意立刻说了,说得一清二楚绝无疏漏,虽然她声音颤抖沙哑得很,但完全无损于内容的完整。

  讲完之后如意忍不住吓得手脚发软哭了起来!“你到底是哪一房的人?问这些做什么?”

  看到她那模样,拾儿不由得微微瞇起眼。“我问妳,妳在宫里有没有仇家?”

  如意立刻瞪大眼睛!“你是总管太监那死贼秃派来的么?”

  “嗯?”

  如意哭了起来!“我说错了!是总管太监公公,我知道自己不好,我不该仗势欺人!是我错!我以后再也不敢跟他作对了!你帮我求求他吧!小公公|”

  拾儿微微一笑,用刀柄敲昏了她,又在她嘴里塞了些傻药,然后将自己身上的太监衣服跟她交换,趁着夜色很深之际,将如意扔到远处的宫苑里去。

  她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连如何假扮她,如意也给了她答案。

  明天早上如意一醒来会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整个人会痴傻上好一阵子,大概过个半年一年的才会恢复;这样做总比将她杀了扔到水井里去好得多。

  回程的路上,化身为如意的拾儿将手上的刀子一上一下的抛动着,月光下尖刀闪烁着温和的光芒。

  她开始认真的考虑要违背诺言了。

  干什么神捕?当什么魔医啊?只要刀子在他们面前晃一晃,就算祖宗八代,他们也能出卖勒!

  看来,改行当土匪应该会比较有前途。

  “呜呜呜!求太后为奴婢作主!”

  贞德宫内,天才微微亮,一名宫女哭得唏哩哗啦地冲进了太后寝宫,太后才刚起床,正等着这宫女替自己梳洗,却没想到看到宫女一头一脸都是伤,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

  太后蹙起眉。“如意?妳是如意吧?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如意扑倒在太后跟前,哭得一头一脸的泪水嚷道:“奴婢正是如意啊太后!求太后替奴婢作主啊!”

  “妳先别哭了,好好儿的把话说清楚,是谁把妳弄成这副模样?”

  “太后明鉴!奴婢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昨儿个夜里有几名太监闯进了奴婢的房里,没头没脑的就把奴婢打了一顿!奴婢不服气便同他们吵了起来。奴婢向来都是忠心耿耿的服侍太后,从来都不敢有旁的想法!那些太监就说了,说是奴婢仗着太后疼爱,对其他的太监宫女耀武扬威。呜呜呜!天地良心啊太后!奴婢从来都没想过要仗势欺人的!”

  原来又是这种太监与宫女之间的勾心斗角,这种事儿也不知道发生过几次了,有时候太监宫女闹得凶了,连人命都闹得出来。

  太后不耐烦地挥挥手。“妳起来吧|L ——”奴婢不服气,奴婢求太后为奴婢作主!“

  “哀家叫妳起来!”

  如意立刻起身。她的脸肿得厉害,简直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两个眼睛不知是哭红的还是给打肿的,两个核桃似的挂在脸上,两边脸颊青一片紫一片,连小嘴儿都红肿得像是两根香肠。

  皇太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可真狠,下手是重了些……”

  “什么重了些啊太后!”如意哭哭啼啼地嚷:“您瞧瞧!如意这副人不像人鬼”妳说妳从来都没有仗势欺人?“

  “当然没有!”

  皇太后斜睨着她。“如意,妳可知道是谁打妳?”

  “奴婢不知。他们一来就动手了,还在奴婢脸上盖了棉被,奴婢保命都来不及,哪还能见着他们的模样。”

  “既然是这样,那妳叫哀家如何替妳作主?”

  如意又哭了,泪水掉个不停。

  “别哭了!大清早的,哭得哀家心烦!”

  “奴婢该死!奴婢不敢再哭了……”

  “那就好,这件事儿哀家会命人查个明白,妳就别哭了。妳素日为人忠心,哀家是明白的,也因此可能不经意间得罪了些小人,幸好也没什么大伤,万一要是查不出真凶,这件事儿也就这么算了,妳自个儿当心点,把这件事儿当成个教训,以后别再这么耀武扬威的,明白吗?”

  “奴婢明白……”

  “来伺候哀家梳洗,然后去御医那儿开几帖药吧,可别真的伤了妳那可爱的小脸蛋。”

  “谢太后隆恩!奴婢这就伺候太后梳洗。”如意低着头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已经差人送来热水桶,里面满是乳白色的牛乳。

  这就是太后每天起床的习惯|她每天早晚都要用牛乳净身,再以花水熏香梳洗之后才开始一天的行程;所以太后虽然已年近花甲之年,但依然保养得如同三、四十岁的妇人一般,妖娆艳丽、风韵犹存。

  “太后皮肤真是好看,比十几岁的女孩儿都还要细致漂亮,真是凝什么如什么玉的。”

  皇太后睨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凝脂如玉是吧?”

  “是是!奴婢见识浅薄,教太后笑话了。不过奴婢所言都是真心真意的,没有半句虚言!”

  “谅妳也掰不出这么好听的话儿。”太后笑道:“妳啊,就是这张嘴儿甜得果子似的腻人。”

  “太后要是不爱听,以后奴婢有什么真心话也不敢扰了太后的耳了。”如意叹口气,跪在木桶旁边替她梳洗。

  太后呵呵一笑,却不答话。女人啊,哪个不爱听这么好听的话?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太监进来传话:“禀太后,莞阳公主前来请安,眼下正在厅里候着。”

  “叫她进来吧。”

  “传莞阳公主晋见!”

  不久之后莞阳公主进来了,她丰姿艳丽,姿态优雅地进了太后的寝房,恭敬地行礼。“母后万福,女儿莞阳向母后请安。”

  “嗯,妳先候着。如意,伺候本宫更衣。其它人下去吧!”

  “母后,女儿的事情:……”

  太后喝了口茶,恹恹地望了女儿一眼。“哀家已经命右丞相去问了。”

  “那风总捕头的意思是?”

  “他不肯。”

  莞阳公主头一垂,眼泪呼之欲出。

  “唉……”皇太后不耐烦地叹息。“哭什么?为一个不爱妳的男人多流半滴眼泪都是多余的。”

  “母后!”

  [哀家真不明白妳心里怎么想的。贵为一国的公主,妳要什么王孙公子办不到?怎偏偏爱上个反贼!“”风总捕头也不是反贼,他只是误交贼人。“公主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倘若风公子真的秋末问斩了,女儿甘愿终身不嫁。“

  “终身不嫁也好啊,省得哀家替妳担心。”

  “母后!”

  皇太后斜睨她一眼。“不嫁也是妳说的,眼下又哭哭啼啼,难不成还是哀家耽误了妳?”

  “母后开恩!母后,看在女儿一片痴心的份上,您饶了风公子一命吧!”莞阳公主跪了下来。

  “那要看他识不识相了。倘若他愿意娶妳,乖乖在皇宫里与妳白头偕老,那倒也罢了,若是他不愿意的话,哀家也只能以国法论处。”

  莞阳公主难受地低下了头。

  “瞧妳这模样!”皇太后厌烦地挥挥手。“起来吧起来吧!这样吧,哀家准妳去探望他,妳自己好好劝劝他,如果他不肯,妳也可以死了这条心!”

  “唉……”

  “又叹什么气?!”皇太后极为不高兴地起身。不知怎么地,她心神愈来愈不宁,一股烦躁之气油然而生。“快跪安吧,哀家不耐烦得紧!”

  莞阳公主见皇太后动气,连忙跪安。“母后别生气了,女儿跪安了。”

  “去吧去吧!”

  莞阳公主走了之后,皇太后连忙挽起衣袖,见自己雪白如玉的手臂上竟红肿了一大块。“如意!如意!”

  “奴婢在!”

  “妳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如意上前,惊讶地喊了起来:“唉啊!该不会是给什么虫子咬了吧?怎地突然肿得这么老高?!”

  “快去取药来!”

  如意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御医那里取”清凉定心膏“来。”

  “快去快去!”

  宫女走了之后,皇太后已经烦躁得坐立难安,奇痒难止!

  她卷起一边衣袖,手臂愈肿愈是厉害!卷起另一边手臂,竟然也是同样情况!

  她隐约觉得不对了,命人脱下衣服一看|这可不得了了!她身上红肿了一大块!从脚踝一直到身上、背上,全都起了小疹子,每一处都是又红又肿,一直缠绕着盘上了她的颈项!

  在皇太后宫里忙了一整天,太后好不容易安歇之后她又悄悄地溜到了战王屋里。不知怎地,一待在他身边就觉得安全愉快,整日都没进食的肚子也叽哩咕噜地叫了起来。

  “你很久以前说过,紫微神宫的少主在战王府里?”夹了一口菜,拾儿满嘴食物问着。

  “嗯。”他唇边还黏着白米粒呢,像个孩子似的。战王忍不住伸手温柔地替他擦擦嘴。

  他又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在太后宫里扮宫女不知究竟是何等模样?战王十分好奇,但拾儿坚决不让他看到女装,理由是“很丢脸”。

  不过俊俏的小太监样子也很好看,战王发觉自己不由得有些郁閟,因为他愈来愈常想到拾儿。自从他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之后,拾儿的身影总会不经意出现在他脑海。

  大概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许下此种诺言吧?

  战王从来就不是会轻易许下承诺的人,那天却被拾儿的泪水给淹出了这一生一世的承诺。

  “那么你之前带兵去阴山冥王府,为的就是要打败冥王,将冥王重新收回?”终于吃饱了,她没一刻安分地跳下了桌子。

  俊俏小太监在他屋里东边绕绕、西边摸摸。这房子他来过多次了,但每次都是这么绕过来绕过去,好几次想用脚步测量这房问的大小似的。

  其实拾儿也纳闷为何自己三天两头就往这地方跑。

  从太后宫里跑来禁卫队所居住的屋舍路途不短,她不但得更衣换装,还得小心翼翼闪避他人的目光,这一个不小心,可就有掉脑袋的危险哪!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去”劝降“,希望冥王能重新为少主所用。”

  “你也想让你的少主重新当上皇帝是吧?”

  战王楞了一下,思索片刻之后苦笑。“我还没想这么远,但:……如果少主愿意的话,本王自当辅佐他重登皇位。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拾儿侧着头想了想,眼光一亮笑道:“既然你要辅佐你的小皇帝,那么我就当个真正的毒手药王、当个神捕魔医怎么样?虽然我真的觉得”土匪“这行业比较有前途。不过战王大概不会喜欢自己小弟干那种勾当,所以本公子可以为你改变志向。”说得真是壮烈呀。

  “神捕魔医?!”战王大笑,拾儿又绕回他身边了,他自然顺手地伸手揉揉他的发。“你怎么会有此等想法?”

  “不好吗?”

  “你够格吗?,”他打趣地问。

  “当然够!”拾儿挺起了胸膛,倨傲地说道:“我不管学什么都又快又好,要学医学药对我而言也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等救出了药儿跟风步云,我跟他们学就行了。”

  “那可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情,要当个真正的”药王神医“已经很难,更何况你还要当”神捕魔医“,这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要是我做得到呢?”

  战王微笑。“要是你做得到,大哥今生今世都供你差遣,绝无二话。”

  拾儿努起嘴。“你这摆明了是瞧不起我!”

  “当然不是。你要是真的做得到,恐怕当世再也无人能超越你,那么本王供你差遣自然也是心甘情愿的事情。”

  拾儿微微瞇起眼。“你是赌定了我做不到就是了?”

  “大哥可没这么说。”战王微笑。“有理想是好事。”

  “哼!我就做给你看!到时候你可得乖乖供我差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得违背!”

  “那当然!上刀山下油锅绝无二话。”

  谁要你上刀山下油锅来着?拾儿心里闷闷地想着……到时候该叫他做些什么才能挫挫他的锐气?

  “那如果你做不到?”战王依然一脸的微笑。

  “那当然是我供你差遣啦!了不起你也叫我上刀山下油锅就是了。”

  战王呵呵一笑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拾儿伸出手掌,“咱们击掌为誓!”

  “好!咱们击掌为誓!”

  宫内很快传出皇太后身染怪病的消息。

  据说御医们伤透了脑筋,良药用尽都还是治不了太后身上的怪病。

  皇城一早已经贴出告示,昭告天下神医,能治好太后身上重症者官封六品,黄金万两。

  “嘿嘿……”

  战王好笑地摇摇头。“你用什么毒她?”

  “不知道。”

  “啊?!”

  “不知道啊。”拾儿耸耸肩。“我哪知道那是什么!我离开药王谷的时候到丹房随手包了一大包毒药出来,每一种都放了一点。”

  “……”战王哭笑不得。“你不怕毒死了她?”

  “放心吧,有我药儿姐姐在呢,死不了!”

  “你就这么有把握王姑娘一定在宫里?”

  拾儿一愣!“她当然在啊,不然还会去哪里?”

  “或者王姑娘来不及救太后?”

  “那死了也就算了,顶多我去对皇帝下毒。”

  战王好笑地望着她。“要是皇帝也死了?”

  “要是皇帝也死了,那皇城一定大乱,我们就可以趁乱救出风步云。”拾儿眼睛发亮!

  战王被他的表情惹得哈哈大笑。“你真是……真是目中无人!

  “笑什么?我的法子不好么?用老太后一条命换风步云,这交易很划算!”

  “的确很划算,本王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胆大妄为。”

  “用强的不行,当然只好用毒的。反正不管我用什么毒,天底下都只有药儿解得了,那些庸医是不要想能救得了太后!”拾儿骄傲地说道。

  “剩下的,就靠王姑娘了。但愿她真的能解妳所下的毒。”战王闷笑,想到拾儿竟然毫无顾忌、弄了连药名都不知道的毒药让太后使用,他便觉得情状可笑。

  “好啦,我得回去了,太后那老家伙这几天难受得很,脾气啊也是一等一的坏呢!嘻嘻……”

  “凡事小心,太后为人心狠手辣,你千万不要大意。”

  “放心放心!她现在全身痒得像是生了虫一样,才不会管身边到底有哪些人呢!更何况她怎么也想不到下手的人居然会是她最亲信的宫女。”

  拾儿得意洋洋。之前那场戏演得真是太逼真了!太后根本没想过身边的“如意”早就不是真正的如意了;她脸上的假伤一天卸掉一点点,几天过去脸上已经不需要再有假伤,而天天看着她的太后又哪里想得到眼前的“如意”跟过去的如意有什么不同之处?

  “别大意。”战王无奈地拦住他去路,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你这样孤身犯险真是令人担心。”

  拾儿的心顿时柔软了下来,她抬起头对着他微笑。“我一定会很小心的,你不用担心我……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战王理所当然地微微一笑。“你忘了?咱们是兄弟,一生一世大哥都该保护你,不是吗?”

  兄弟?

  拾儿心里叹息。战王要是知道她才不是什么“兄弟”,不晓得会怎么想?难道就真的变成“兄弟”?这想法意外的令人觉得讨厌!

  他一路跟着她到皇城冒险犯难,堂堂战王却委屈在这小屋子里伪装成侍卫,拾儿心念微动,不知怎地竟有些甜蜜的感觉。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拾儿别开脸藏住那傻傻的笑意。“我回去了,你自己也小心,我有空再来找你。”

  “大哥等你。”

  听到这句话,她脚步不由得停了一下,心湖已经不是泛起阵阵涟漪可以形容了,那简直是惊涛骇浪!

  这世上,第一次有人等她。

  拾儿走在金陵皇城的长廊上,脸上带着幸福甜蜜的笑容,久久不能自已。

  “丝帛妳来啦!”天牢守卫微笑着与她打招呼。

  小宫女药儿恭敬地朝他们行礼。“各位大哥安好。”

  “呵呵,小丝帛总是这么讨人喜欢!”守卫笑着朝她眨眨眼。“那今天有没有:……”

  “有!丝帛怎么敢忘记。”她微笑着从篮子里取出两瓶酒。“这是丝帛孝敬各位大哥的,不过还是老话一句,这酒烈得很,各位大哥|”

  “行了行了,咱们知道!”这酒烈得很,各位大哥上哨的时候少喝点免得误事“对吧?咱都会背啦!”

  小宫女微笑着将酒递给他们。“那丝帛下去了,各位大哥慢用。”

  天牢守卫打开门放她下去。现在他们已经不替她带路了,这小宫女三天两头过来,路早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他们甚至在她没来之前就先把最下层的楼梯门打开,方便她进出。

  “快快快!先让我喝一口!”

  “别急嘛!”

  “唉唷!昨儿个小丝帛没来,我这肚子里的酒虫可就乱得很,乱得人难受啊!”

  “嘿嘿,我还不是一样!说真格儿的,这酒真是好!又香又醇,喝下去神清气爽,舒爽得不得了!老子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说得没错!说得没错!”

  小酒坛一开,酒香四溢,附近的守卫全闻香而来了。

  “喂喂!你们两个干嘛?想独吞啊?”

  “别急别急!有两坛呢|”

  “唉啊别抢啊!”

  往天牢底部走的药儿脸上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上头的争执吵闹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过啊……呃……”说话的守卫打了个酒嗝。“这酒真的满烈的……每次喝上几小口,就想睡了……”

  “谁叫你喝那么猛啊!”

  “我喝得不猛啊……”

  “说也奇怪,这几日特别好睡,每次总觉得还没睡够,天就亮了……”

  “嗯嗯……再给我喝一口啦,快把坛子拿来。”

  “没啦,这么多人,每人分一小杯就没了。”

  “唉!怎么又没了?你们能不能让那小宫女多带一点啊?”

  “喔,我下次与她说说看,不过这么好的酒,每次她能偷个两小坛带来,也算是咱们的福气了。喝那么多,万一真的误事可就惨啦!咱们兄弟的脑袋不保勒。”

  “唉,说的也是……不过这酒真是好喝,真是好酒!好酒!”

  是的,那的确是好酒,但也只不过是三十年的状元红而已,真正令他们依依难舍、令他们一、两天不喝便觉得难受的,是酒里面的药。

  那是千日醉。

  药王亲手调制、份量极轻的千日醉。

  正因为份量极轻,所以他们喝了这许多日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毒。

  正是因为份量极轻,日积月累下来,等药效真正发作的时候,他们会一个个醉倒在地,状若死人。

  这整座天牢的守卫全喝了她亲手炮制的美酒。

  第六章天牢最底层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原本怀着愉悦心情的药儿谨慎地放慢了步伐,在推开最底层的门之前,她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风捕头,本宫多日以来为您所备的酒菜,您还满意么?”娇哝软语,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

  “谢公主厚爱。”

  “唉……”

  一阵沈寂之后,女子幽然的叹气声似乎还萦绕着整座牢房。原来这就是希望能招风步云为驸马的莞阳公主。

  药儿轻轻地咬着唇,上心忑不安起来。

  “风总捕头,公主对你痴心一片,这许多年来多少王孙公子求皇上赐婚,公主总是不应许,风捕头知道是为了什么吗?”一名声音尖细的宫女说话了。

  “不知道。”

  “那这些日子以来,公主总是特地命人备了美酒佳肴送来天牢,是为了什么风总捕头总该了解?”

  “不了解。”

  “……风总捕头是当真不知?还是虚以委蛇?”

  “风某不知道、不了解,也不想知道,不想了解。”

  “你……公主痴心一片,你竟还不动心么?这么多年来公主一直未嫁,守候着风总捕头,这份心意连天地日月都要感动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风某待罪之身,不敢高攀公主金枝玉叶。”

  “风总捕头忒谦了,谁不知道风家三代忠良,风总捕头只不过是误交贼人而已,只要公主作保,风总捕头可以立时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牢。”

  “风某无罪,亦不敢劳烦公主作保。”

  “步云……”莞阳公主泫然欲泣的声音听起来楚楚动人。“你这又是何苦?”

  风步云不接话了。

  “唉!公主,咱们回去吧,风总捕头大概是苦头还没吃够,他都不晓得自己的同党已经死于非命了|”

  “妳说什么?!”风步云焦急地跳了起来。“妳说的是谁?是谁死于非命" ”

  莞阳公主又是悠悠长叹。“本宫也不清楚,只知道有几名贼人想劫狱,其中一名老汉死在禁卫军的乱刀之下。”

  “老汉……”风步云溃然跌坐在地。“金叔!”

  “是啦,听说好像是一名叫什么金狂三的反贼|”

  “住口!我金叔一身忠肝义胆,岂容妳这小丫头诬蔑他的名声!”

  宫女吓了一跳,被他的威严神色给震慑住!顿时伶牙俐齿不见了,只能唯唯诺诺瑟缩在公主身后。

  “步云,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请节哀吧!据本宫所知,还有两名反|两名你的朋友脱逃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他们不要再进宫来冒险,免得又有损伤,你说对不对?”

  他哀伤着,连头也不愿抬起。

  莞阳公主眼神一黯,只得叹口气道:“如果你愿意随本宫离开这地牢,你的朋友们也不用再为了你而冒生命危险了,难道你连朋友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就在此时,地牢底层的铁门开了,装扮成小宫女的药儿低着头慢慢走进来。她在公主身前屈膝行礼。“公主金安万福。”

  “妳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公主身旁的宫女倨傲地问。

  “奴婢是普膳房的丫头,周公公命奴婢送饭菜来。”

  那宫女想了想,靠近公主说道:“没错,公主所吩咐准备的饭菜,是御膳房料理的,不过送饭菜这种小事就由普膳房处理了。”

  “嗯。妳把东西放下,走吧。”

  “这……”

  “这什么?公主叫妳走,妳这丫头竟敢不答应?!”

  药儿不说话,眼神忧伤地飘向牢房内的风步云。

  只见他突然弹跳起来对着公主怒吼:“滚!妳们快快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妳们!妳们走啊!走!”

  公主与随身的宫女全怔住了!他们没想到风步云的情绪会陡然爆起,顿时被他陡升的怒火给吓白了脸色。

  “快走!”风步云咆哮。

  “公主……”

  莞阳公主委屈地望着风步云,颤抖着唇,断断续续地说道:“步云,本宫知道此时此刻你哀恸逾恒,但……请保重身子,本宫……本宫他日再来探你……”

  “走!永远不许再来了!我不会答应妳的!快滚!”

  公主带着宫女走了,临行前还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他一眼。

  等地牢的铁门关上,药儿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只会让你伤心,金大叔也活不回来……”她哀伤地倒了杯酒捧到他面前。“喝吧。”

  “金叔……”他猛然一仰而尽,那酒竟是如此的苦涩难以入喉!

  “再过几日咱们便可离开这里了,你也不想让金大叔枉死于此的,不是吗?”

  风步云什么话也没有说,他悲伤地靠着牢房冰冷的墙,落下两行清泪。

  她才走进秘道便听到屋内隐约有人谈话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凛,连忙停下侧耳倾听。

  “您已经离开很久了,大伙儿都还在药王谷外等候您的消息。”

  “本王暂且还不能回去,你们先回北夷。另外传本王号令让骠云十八骑的人便衣到金陵来准备接应。”

  “王,您在这个地方实在太危险了,请随末将回去吧。”

  来人说话的声音极低,听起来十分紧张迫切。

  “嗯?”

  “这里毕竟是金陵,万一被人发现……”

  “本王留在这里自然有本王的用意,你们无须担忧。”

  “这怎么能不担忧?您是我们的王,北夷军队上下的仰望,万一您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该如何是好?”

  “本王心意已定,无须多言,你回去吧!”

  “王!”

  “别再说了。”

  来人沉默了半晌,却还是忍不住开口:“王,您留下是为了救那位风捕头吗?”

  “嗯。”

  “既然只是为了搭救风捕头,何不让属下率人冲进天牢?以咱们的能力,要翰狱救人乃易如反掌之事。”

  “若只是要劫狱救人,本王何须在此假扮卫士?”

  “……属下不明白……”

  “既然不明白就不要再问了,快回去传本王号令!”

  秘道里的拾儿有点意外,战王平时从来不会这么对她说话,他总是很温和、亲善于解释,从来不会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她,原来……当王的人对下属都是这么扮话的呀!还好她不是战王的下属,不然可能已经被他这种语气给气得用“庖公刀法砍这头牛!

  “属下遵命!还有……”

  “还有?!”

  来人不由得有些畏惧,声音更低了:“是少主……”

  “少主怎么了?”他的声音终于透出一丝紧张。

  “少主听说王久去不归,已经从北夷出发往药王谷,按照路程,恐怕这两三天就会到达。”

  突然传来一阵水声。

  水声?

  密室中的拾儿愣了一下,怎么屋里会传来水的声音?少主指的又是谁啊?

  拾儿这才发现自己对战王的了解其实很有限。当她在太后身边下毒的时候,战王在做什么呢?

  他就待在这屋子里痴、心地等着她吗?这种想法未免太一厢情愿,也太小看战王了。

  “是谁那么大胆,竟然带少主从北夷来这里?”

  “是……是绿萼姑娘……”

  “……”

  “王……”

  “真是多事!”他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气。“回去传我号令,等少主到了之后,你们马上偃兵息鼓拔军回北夷,任何人不从者,军法严办!”

  “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

  半晌,屋子里再没传出声音,想来那人已经走了。

  拾儿悄悄趴在秘门上仔细听着,屋内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蓦然,秘门从外面被人猛然拉开,她一头跌进某人赤裸的胸膛。

  “唉啊!”

  “你总是这么偷偷摸摸的,这坏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

  那胸膛潮湿而且温暖,结实的胸肌赤裸裸地贴着她的脸,而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

  不知怎么地,拾儿的脸猛然烧起一把火,她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烫了起来,连忙伸手推开。战王的胸膛摸起来感觉好光滑,纯粹的结实肉感令她像是被烫伤似地连忙一跳,脑袋结结实实撞在秘门上。

  “唉啊!”

  “疼不疼?”战王忍不住笑起来,关、心的眸子打量着他。“怎么唉啊唉啊的叫个不停?”

  “都怪你!”拾儿没头没脑地骂道。

  “你偷偷摸摸的摸进我屋里,还怪我?”

  “刚你屋里有人嘛!”

  “所以你就偷偷摸摸的躲在秘道里面?”

  “不然怎么办?”她反问,眼光克制不住地往战王身上飘……这家伙真的好壮!那一身纠结的肌肉委实壮观,看得她眼睛发直!刚刚在秘道里她想问什么?想问的问题全跑个精光,现在脑袋成了一团浆糊。

  屋子中央摆着一大桶水,显然刚刚的水声是因他从水里出来。此刻他只在腰间围了块布,那块布也小得可以了!露出那一身漂亮结实的肌肉不说,连两条腿都是赤裸的。

  之前为了帮他治箭伤,也见过他宽厚的背,但那时候只觉得他的背部雄厚宽广,而且只想着帮他治伤,倒也没想到其它;眼下情况又大不相同了,之前是局部,现在可真是“完整的一大块肉”!

  拾儿的脸红得不能再红了,只得转过身去嘟囔:“拜托你穿上衣服!”

  “咦?小弟怎么突然小家子气起来了?大哥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没有的?”战王声音里带着笑意。

  “你那一身肉我就没有。”

  “啊是了,我的小弟的确是瘦弱了一点,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却是如此俊俏可爱,要是换上女装,想必是娇美可人。”不说不觉得,这么说起来再仔细打量拾儿,的确是很像个女孩子啊!

  “什么……什么娇美可人啊!我可是堂堂男子汉!只不过……个头小了点!”

  拾儿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只能逞英雄地硬是回头!那胸膛又呈现在她眼前,这次她忍住转头的尴尬,咬牙瞇起眼道:“又不是卖猪肉的,像你这种身材有什么好看的!?野蛮!”

  “我们北夷男子,以雄壮威武为美。”他还在笑,看来一点都没有把衣服穿上的打算。

  “反正就是野蛮啦!快穿上衣服!”

  “大哥是男人,小弟也是男人,怎么小弟今日一反常态如此扭捏?”

  扭捏?!她可是个花样年华的大姑娘!几时曾见到如此“雄壮威武”的裸体男人?他竟然还说她“扭捏”!

  “我哪有!?”

  眼睛已经直得不能再直了,不知怎么搞的,他的眼珠子老是不听话地往下飘……唉啊,她的脸更红了!

  战王微笑着披上长袍,腰问系上简单的腰带。“穿好了,小家伙这么晚了不睡觉又跑来找大哥做什么?睡不着吗?”

  她松了口气,但心里怎么却又微微的有些失望?

  “小弟?”

  “呃……我忘了……”

  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自己来找他究竟有什么事。仔细想想……竟然真的想不起来了,好像真的也没什么事,她只是待在太后宫殿里觉得无聊,不自觉地就跑来找他。但为什么来找他?

  拾儿楞楞地想着。为什么呢?才一天不见,怎么就觉得心上空了,总觉得要见到他才安心。

  “大概……也没什么要紧事……那我回去了。”她闷闷地回答,转身又往秘道走。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战王按住他,微笑的眸子在他眼前闪烁。“陪我喝杯酒?你该不会看到本王的身子之后,连酒也不敢陪我喝了吧?”

  “谁说我不敢?!”激将法真是有效。

  战王微微一笑,坐了下来。“那就坐下吧。”

  “喝就喝!怕你不成?!”拾儿咬牙坐到椅子上,不知怎么地却显得“正襟危坐”,跟平时那大剌剌的模样相去甚远。

  “轻松一点,大哥不会咬人的。你今儿个是怎么啦?跟平常的你大不相同。”他说着,忧心地摸摸他的额头。“生病吗?”

  “我哪有生病!”推开他的手,拾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很轻松啊!”说着,连连喝了三杯水酒,算是“压惊”好了。

  “喝慢点,可别喝醉了。”

  “我才不会醉!”

  战王微笑望着他,他的脸蛋儿更红了,不知道是因为酒力,还是因为其它的原因?酡红的双颊更显出白玉般的肌肤纤细稚嫩,娇艳双唇如此诱人|“绿萼是谁?”

  战王一愣,拾儿问话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幸好他坐着……否则可就大大失态了!

  他在想什么?!

  这可是他的小弟!

  他连忙喝了杯酒,却很难掩饰眼中那纯粹男性的欲望。

  “一个朋友。”

  拾儿挑挑眉,几杯水酒下肚,他那带着邪气、不怀好意的笑容又浮现了。“很漂亮的朋友?”

  战王叹口气。“我不知道她算不算漂亮,大概算吧。”

  [漂亮还有“大概”的?“

  “对本王而言,那不重要。”

  “喔……”拾儿贼兮兮地笑起来。

  “你那笑容代表什么意思?”他好笑地问。

  “没什么,只不过……你是男人嘛!又是战场上的男人,女人漂不漂亮对你来说怎么会不重要?不是都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又是说书先生教你的?唉|,你小时候听太多说书,难怪满脑子古怪想法,待有空,大哥得给你找一位私塾先生教你念书才成。”

  说书先生可不会说什么“雄壮威武”的男人裸体。

  拾儿耸耸肩,别开目光直直地瞪着桌上的蜡烛,又喝了三杯酒。她到底喝了几杯了啊?

  “本王对女子的看法,对你来说重要吗?”

  “呃……”她其实听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直觉地摇摇头、又点点头。“重要……喔不,不是很重要……”说着,她晃了晃脑袋,可怜兮兮地支着下颚,好吧!她是喝得太快了一点。

  “什么样的女子算”美“?药儿姐姐算不算?”

  “应该算吧。”

  “那我呢?我美不美?”她脱口而出,还傻呼呼地直笑。

  战王温柔的眸子凝视着他。“你真的醉了,平时你的酒量可不是这么差劲的。”

  “我喝太快了……不过还不算太醉!”拾儿有些恼怒地轻嚷:“* ……你可不可以讲话清楚一点?你的声音好似催眠!”

  “看来你今晚是不能回太后宫里了,万一被发觉可就大大不妙。”

  “会吗?”

  “当然会。”

  “才不会!”拾儿说着,突然跳起来往房中那一大桶水冲去,将自己整颗头全埋了进去。

  哗!那水好温暖,带着些微香气的水淹没了他,微微的热气熏烘着她的脑袋,她有股欲望将自己扔进水里,干脆不要起来算了,就这么睡在这温暖的水波之中强而有力的双手握住他纤细的腰,将他从水里拉了出来。“傻瓜,这样会着凉的。”

  低哑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她又贴近了那“雄壮威武”的胸膛,耳边听到咚咚的心跳声,很平稳、很令人安心的感觉。

  拾儿抬起头,对着他傻笑,双眸盈动闪亮。“水很暖啊……”

  “瞧你……醉得真厉害……”低哑的叹息声,带着一股宠爱、一丝无奈跟无限疼惜的笑意。

  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手指不安分地到处游移着,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奇特讯息;温暖而结实的肌肉、属于男人的生命脉动,光滑诱人,与她全然不同。她发觉自己正瞪着他的胸膛,忍不住吱吱咯咯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他揽着他的腰贴近自己,他的头发全湿了,贴在那小小的脸上。他伸手轻轻抚开发丝,看到他那双晶莹如夜星的眸正闪动着笑意。

  这诱惑:……太致命……

  握住他那不安分的手,阻止他继续好奇的探索,他将那纤柔小手放在脸上,轻轻依偎。

  此刻他才意识到眼前的拾儿有多年轻、多稚嫩脆弱!其实他还算半个孩子,只是假装得那般强悍冷酷。他可以假装不需要任何人,但卸下那伪装的面具,隐藏在背后的那双闪亮的眸多么动人,水滟滟的唇多么折磨他的心智!

  拾儿是他的兄弟!兄弟会令人如此、心跳加速、如此心生动摇无法把持?

  兄弟。他几乎可以见到自己汹涌的欲望如何推开了那两个大字!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身体所发出的强烈吶喊。

  他轻柔地抬起他的小脸,温柔地覆上。

  拾儿茫然地闭上了双眼,感受到他温柔的吻。她不由得娇喘,猛然像是跌落深谷般无助地攀住了他的肩。

  他们的身躯紧紧倚靠在一起,疼痛的火焰蓦地燃烧起来|她娇软无力地依偎着他,心跳狂乱得她以为自己将要停止呼吸。

  他却猛然停住,咬着牙温柔地抱起他,将他颤抖的身躯放在床上,然后背过身去。

  她恍惚地感觉到他温柔的手,轻轻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体内那把吶喊着要被熄灭的火焰如此令人目眩神迷!她拉住他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乖,我不能趁你酒醉占你便宜。”

  他沙哑的声音磨过她的神智,却不能令她清醒。

  拾儿不肯放手,她像个孩子似的紧紧攀住他的手,迷蒙又倔强的眸子里写着纯真。

  战王叹息一声,靠在床边拥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

  拾儿安心地微笑,依偎着他,尽管火焰依然炙热,但拥抱着他就能安心,有种幸福的感觉。

  她闭上了眼睛,唇角泛着一抹神秘幸福的微笑,安然入睡。

  而对他,可怜的战王,却是个自作自受的无眠之夜。这,是他今生所受过最严厉的考验。

  第七章战王悄悄地潜进紫阳宫。这是皇帝的寝宫。

  夜很深、很沈,虽然侍卫的防备依然森严,但他已经摸熟了他们的作息,连他们几时会伸个懒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紫阳宫无疑是整座金陵皇宫守备最森严的地方,但也因为大家都认为守备十分周延,所以其实也是空隙最多的地方,因此他可以很轻易地趁着夜色潜伏进来。

  透着纸窗,皇帝寝宫里的人还没睡,屋里还亮着灯。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窗子,轻轻地戳破了一个洞往里面看。

  金陵皇帝已经久未露面,虽然他早已成人,但朝政却依然在皇太后以及右丞相李抗远把持下。

  这个皇帝只是个傀儡。

  烛影摇曳下,透过窗所看到的却让他大吃一惊!

  多年前当他还年幼的时候,曾多次见过“皇甫公子”,而现在在他眼前的男人,竟与多年前所见的皇甫公子如此神似!

  他年纪约莫在三十岁上下,脸色略显苍白,体态比起长年习武的皇甫公子显得略胖些,但除此之外他们的神态、样貌竟然十分相似。

  灯影下的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正在看奏折,眉头深锁。

  孝文帝六岁即位,至今已经过了二十多年,算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但灯下的他看起来却苍白憔悴,一点都不像正值青壮的人。

  仔细想想他的处境,六岁即位之后便一直是个傀儡皇帝;过了二十多年依然是个傀儡。金陵日益衰败,而他却无能为力。外间的人暗地里嘲笑他懦弱无能,而他——果真懦弱无能吗?

  战王静静地望着他,思索着自己前来的目的。

  金陵周边四国当中,北夷最为壮大强盛。北夷人素来与金陵并无往来,每年象征性的缴交贡纳,那也是看在老皇帝的面子上。近年纳贡年年减少,金陵表面上表现出大国的不悦,实际上却不敢真正采取任何行动,因为他们心知肚明,两国一旦交兵,金陵的胜算微乎其微。

  当年的广阳帝外交甚强,而他在位之时北夷尚未强盛起来,但这二十多年来,北夷军容日盛,早已不是当年可比拟。

  此次他带着三千兵马进入金陵,沿路化整为零直驱阴山脚下,根据探子回报,金陵并非不知,但他们却隐忍着不敢发作,这显示了金陵不愿意与北夷正面冲突。北夷已经得寸,如今是否要进尺?

  金陵的傀儡皇帝就在眼前,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啊:……

  “谁在外面?”突然,灯影下的人出了声,战王不由得一惊,是自己思索问泄露了形迹?

  “是大哥魂魄归来么?”那声音里隐藏着无限思念、渴望,带着一丝丝哀伤。

  “大哥,你多年没来探望小弟了,可知道小弟朝思暮想,多希望能再见大哥一面!大哥英魂有知请现身相见……”

  原来,皇甫公子过去曾多次潜入金陵来探望自己的异母兄弟?

  “大哥,小弟还要隐忍到什么时候呢?大哥总是说她是母亲,她总是会老会死:……可是这么多年了,小弟眼看着金陵在她手中日益衰微,眼看着她与李抗远恣意操弄朝纲,民怨四起啊!大哥,小弟还要忍他们到何时?难道要等到金陵被四国侵吞才要反手?

  “小弟岂不知北夷、南蛮、西郡跟东边的大宋国虎视眈眈,每天都想着要并吞金陵,小弟岂不愿金陵重新强盛、百姓丰衣足食!大哥过去的谆谆教诲小弟永志于心,不敢或望,但如今……如今已到了这步田地,小弟委实……委实难以再忍耐下去!”他咬牙切齿,怒气陡升。

  “若不是……若不是看在他们手中还有着大哥的孩子,小弟……小弟早已发兵将他们一举歼灭。多年来小弟暗地里部署,老早已有成效。数十万大军暗地里演练,明处小弟手无军权,处处受到李抗远掣肘,背地里那些将军早已归小弟所辖,就像这次北夷挥兵入关,小弟有感于他们多年来照顾大哥的遗腹子,才会按兵不动。大哥!小弟一番、心意,你泉下有知么?”

  战王蓦地一惊!眼神暗了下来,这孝文帝……心机原来如此深沉!

  原来这“傀儡皇帝”早将他们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放在心上|“唉……时机将至,风家一门忠烈,朕……不会让他枉死在李抗远手中。”

  战王终于起身,什么话也没说,隔着薄薄的窗棂躬身一揖。

  “我大哥的孩子……好么?”

  战王无言点头。

  “终有一日,金陵将恭迎他们的真主回宫。”

  战王仰天,心中感慨万千。

  “那日之前,有劳大哥英魂照料……今日大哥英魂来兮,所见所闻当唯有你我知晓。”望着那窗棂,战王只得一抹苦笑,飞身远去。

  他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傀儡皇帝”心机暗藏,手段如此之高。

  想起临行前母亲对他的交代。此去金陵,入皇宫一探孝文帝虚实;倘若果真是傀儡,当手刃之,攻金陵迎小皇帝回宫;若否,当偃兵息鼓,速回北夷。

  战王身影远去,灯下的孝文帝呼口气,额上冷汗涔涔。

  “皇上受惊了。”暗里,那人微笑道。

  “幸亏爱卿指点,免去朕杀身之祸。”

  “皇上不必惊慌,那战王虽然勇猛难当,却不是莽撞之人,未探得虚实之前绝不会轻易动手。”

  “没想到北夷竟然派自己未来的王前来刺杀……”

  “呵呵……北夷乃母系之国,死一个太子也不算什么,不过战王的确是他们之中最有君相之人,想来没有把握的话是不会让他前来的。”

  “爱卿足不出户却能知天下之事,真贤人也。”

  “皇上谬赞。”

  “对了,爱卿的大哥依然在牢狱之中,秋末将至……”

  那人终于走出暗影。他头戴蓝巾,一袭蓝色书生袍,闲淡雅致,风采逼人。

  “皇上不必忧心,我大哥艳福不浅,趁此事正好可以挫挫太后与李抗远的锐气,令他们不敢妄动。”他手中的蒲扇缓缓摇曳,玉面含笑,眼波盈动。

  孝文帝不由得侧开目光,脸上一热。

  他,正是与风步云一同前往药王谷、性格冲动火爆、不知瞻前顾后为何物的风踏雪。

  “如意?如意!快命人备热水!快啊!”

  小宫女如意低着头装出一副苦瓜脸。“太后,您刚刚才离了热水,现在又要泡?”

  “叫妳去准备就去准备!快啊!唉啊!受不了!真是难受极了!快给哀家召唤御医!”

  如意让太监们去准备热水,自己又回到太后跟前。“太后,御医给您砍了头啦!三个全砍了,眼下咱们宫里没御医了。”

  “废物!全是些废物!”太后难受极了,两名宫女就在她背后替她抓痒,但这还不够,她的手脚没有半刻停下来过,只见她不断地全身乱抓,连脸上都抓出一条条血痕。

  “太后,您别再抓了,都受伤啦!”小宫女忧心地嚷着:“热水马上给您备好!”

  “哀家……哀家真是受不了了!妳们这些废物快想想办法!”太后已经烦躁到了极点,她不断的抓愈抓愈痒,只有在热水中能得到一时半刻的舒适安宁,可是只要一离开热水便痒得更厉害!她身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疡发烂,而身边这些人却半点法子也想不出来。

  拾儿也正暗自忧心着,皇榜都已经贴出好几天了,宫内里里外外大大小小没人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是不见药儿姐姐?

  她一定在皇宫里,那为什么不出面呢?

  看看老太后身上的惨状……她忍不住偷偷扮个鬼脸,真是惨不忍睹!

  再这样下去,恐怕老太后真的要一命呜呼了。毒气显然已经到了脸上,等毒气走到额头,就算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她。

  “皇上驾到!”

  通传的声音由远而近。皇帝来了。

  “快拉下帘子!叫他回去!哀家不见人!谁也不见!”

  “太后,说不定皇上想到法子救您了呢!”

  “这……好好好!先把帘子扯下来,哀家这副模样不能见人!”

  正说着,皇帝已经在几名太监及护卫簇拥下进来。

  “儿向母后请安,母后康泰安顺|”

  “起来起来!别行礼了,皇帝,你贴出的皇榜可找到神医否?”

  “起禀母后,日前找到两个,但经考察过后都只是江湖术士,不足为信。”

  “什么江湖术士!说不定他们真的有能解救哀家的灵丹妙药!你这废物为什么不带他们来见我?!”

  皇帝脸一冷,定定地望着纱帘后的女人。“母后,江湖术士之言岂可轻信?万一他们没治好母后的怪病,反而伤害了母后的性命,儿子怎么承担得起?”

  “借口!全是借口!”皇太后大怒,推开帘子露出自己伤痕累累的脸。“你看到没有?哀家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你还要找借口!”

  皇帝被她那模样吓得后退一步!

  皇太后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什么权势、地位全是假的!一世风光,竟落得如此下场……”

  “母后……”皇帝叹息一声说道:“母后请稍安勿躁,虽然皇榜没招来神医,但儿却替母后打听到有一位神医目前正在咱们宫内,若能请得她来,想必母后的病很快就可以康复。”

  “谁?是谁?快找他来!”

  “这……这位神医虽然人在宫内,但要请她治病却有个难处……”

  “难处?什么难处?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天下之人莫非臣民,皇帝下令要她治病,还有谁敢不听号令?”

  “此女素有”药王神医“之称,乃天下第一神医,同时也是神捕风步云的未过门妻子。”

  时候到了。从普膳房一直到地牢这段路上悄然无声,因为普膳房里的人全都睡着了,而地牢大门正敞开着,侍卫们一个个倒在地上睡得深沉。

  这时候就算拿刀子捅他们,他们也醒不过来。

  师父总说她心地太仁慈,要令这些守卫无法阻拦她有上百种方法,而只要其中一种,就可以在瞬间杀死他们全部,不费吹灰之力。但她却花了那么长的时问,只为了毒昏他们,让他们睡上几天。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醒过来之后应该不会受罚吧?

  没有任何大夫能查出他们究竟得了什么病、或者中了什么毒,他们只是睡着了,在同一时间内。

  就在她要踏进天牢的瞬间,几名宫女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药儿愣了一下,这里从来都不会有宫女出现。

  “奉主人之命,请药王移驾”贞德宫“。”

  宫女们对她十分有礼,脸上笑吟吟地,看不出任何恶意。

  她们步伐轻快、身段曼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并不是普通的宫女,她们身怀上乘武功。

  “如果本王不去呢?”

  “主人命奴婢转告药王,风总捕头之事已有良方,请药王随奴婢们前去就可以知晓了。”

  “妳们的主人是谁?”

  “奴婢们不敢说,还是请药王与奴婢们一同前去吧。”

  “妳们的主人可知道本王要杀妳们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主人知道。但主人说药王生性仁慈,必不会与奴婢们为难,主人说此刻药王若是带走了风捕头,会陷他一生于不仁不义,所以请药王千万三思。”

  药儿回头看着天牢大门,就在这么咫尺之间了:……她可以毫无阻碍地带走风步云,可是步云这一生都会变成金陵通缉犯,他最重视的名誉将荡然无存。

  叹口气,药儿屈服了,再等个一时半刻也无妨。“带路吧。”

  “药王请!”

  “这必然又是你那个不男不女的爱宠所出的主意对吧?”

  “贤卿并非什么……什么不男不女的家伙,朕正打算封他为相。”

  “封他为相?!你竟然要封那个家伙为丞相?!皇上,你真是疯了!”太后气急败坏,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连说话都不再顾忌。

  “母后请息怒,儿心意已决,无人可更改,您就别再动怒了,免得凤体受到折损|”

  “住口!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后吗?什么神医!为的只是要搭救风步云!哀家就不懂,只不过是个捕头,犯得着你们一个个来求情?三代忠良又如何?勾结匪类就是该死!”

  “风步云虽然只是个捕头,但他平反了很多民问冤情,是百姓们心目中的青天,所谓的”结交匪类“也只不过是右丞相的一面之词;北夷战王虽然非我族类,但并未做出伤害金陵之事。”

  “你也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可异!倘若北夷人并不觊觎我金陵皇土,那么边关那些小镇百姓群起造反的事情又该算在谁头上?”

  “要算,也该算在李抗远头上。”

  “你!大胆!”皇太后怒极,蓦地一拍,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泡在热水里,模样不伦不类至极。

  “母后,李抗远无力抵御外敌,几个小镇百姓群起造反乃是关外紫微神宫所为。李抗远无能,竟将这件事情算在风步云头上,说起来原本造反的人和该更多,还是风步云与王药儿解救了那次危难。”

  “反了反了!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孝文帝微微抬起下颚,也意外自己竟敢这么说话,但说出来之后他的心却平静了。

  三十年了,这三十年来他活在母后的阴影下,一举一动全受她的限制,他就像个玩偶,任人操纵。而今也该是他反扑之时,此时再不做,将来恐怕再也无机会翻身。

  “母后,您近来凤体欠安,不需要再操劳国事了,待药王为您诊治之后,您就好好歇息吧,国家大事儿自会拿主意的。”

  皇太后一怔,透过帘子,她看见皇上直起了腰。他从来从来都不曾在她面前挺直过腰身,三十年来他总是低着头,总是只会回答:母后您作主。而此时此刻的他,竟抬起头来了!

  他的样貌……多像当年那个负心绝情的男人!

  皇太后长叹一声,幽幽然,满腹无可言喻的辛酸苦涩。

  “王药儿到!”

  不久,几名宫女领着一名女子缓步走进了贞德宫,正在服侍太后的小宫女如意见到来人,不由得嘻地一声笑出来。

  皇太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她素来宠爱的宫女正在窃笑,她只是抬起头望着那做宫女打扮的女子。

  “妳就是人称药王神医的女子?”

  “民女王药儿。”

  “为何不叩见?”

  “这天底下有大夫叩见病人的道理吗?”

  皇太后恹恹然挥手。“罢了罢了,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哀家也不想再计较了:……妳真能治好哀家的病吗?”

  “能。”

  “妳不怕妳治好了哀家,哀家反过来杀了妳跟风步云?”

  药儿微微一笑道:“那也是很容易的,只不过太后身边得有人才能做这件事。”她停了一下,眼光温柔地凝视着她。“要杀光这宫里的人,对民女而言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

  “妳威胁我?”

  “民女不敢。民女只不过是据实以报。”

  世道果然变了,眼下这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的百姓也敢当着面恐吓她。

  皇太后惨然一笑,不再说话。

  把过了脉,药儿叹口气,先在热水里下了些粉末,接着缓缓开口:“太后中的毒十分奇特复杂,现下虽然可以暂时止痒,但想要返璞归一兀却需要长时间的调理,请太后记住一年内不可动怒、不可瞋喜,配上民女的药方慢慢调理,一年之后即可完全康复,若太后做不到,只要动了真气,不出三天,腐毒就会攻心,届时再找民女来也没有用了。太后,您明白吗?”

  至此,金陵王朝的碧庄皇太后已经完全输了。

  她黯然点头,挥挥手示意他们全部离开。

  离开太后的寝宫,孝文帝正等着她们。

  孝文帝对他们微微一笑道:“几位可以到天牢接风捕头了,请转告他,如果他愿意原谅朝廷这次的疏忽,朝廷随时欢迎他回来,金陵百姓依旧需要他这位神捕。”

  “谢皇上……”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落幕,药儿还有些怔忡。

  “走啊!还怀疑什么!?”旁边的小宫女推推她,笑嘻嘻地挽起她的手。“咱们快去接风步云!”

  才走到宫门口,孝文帝却又开口了:“路公子,朕已经通知”那位侍卫“到天牢与各位会合,你不用再回去找他了,那秘道早上朕已经命人封了起来。”

  拾儿停了停,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都说这皇帝是个傀儡?

  怎么傀儡原来也有这么厉害的时候啊?

  第八章天牢前,禁卫军静静地分立两旁,夕阳余晖之中,他们的表情显得无比肃穆。

  风步云踏出了天牢,无言地仰望着头上的青天。

  “奉主人之命前来恭送风总捕头、战王、药王!”几名白衣宫女笑吟吟地立在他们身前,手上捧着几只锦盒。

  “主人有命,风总捕头与战王委屈许久,这是主人的小小心意,请两位收下。”

  “不用了。”

  战王有些气闷。这一趟来金陵,他们的形迹竟是处处受到监视,完全落居下风的感觉糟糕透顶!

  “为何不收?不要白不要啊!”拾儿笑嘻嘻地捧过锦盒。

  “别拿,小心他们又使诈。”药儿提醒。

  “药王请放心,主人命奴婢恭送几位出宫,主人言而有信,绝不会再加害各位!”

  “那些都不重要了。”风步云微微苦笑,回头凝望那暗无天日的地牢。唉,不堪回首。

  “咱们走吧。”

  “他们要跟着咱们出去啊?”

  拾儿看着禁卫军们,他们身穿铠甲、手持利刃,怎么看都不像“欢送”队伍,倒像是押解人犯的。

  “不用他们送!”

  战王撮唇长啸,顿时四面八方跃入一整群黑衣勇士,而最神奇的,是他们竟然每四人扛着顶小轿子,那轿子精美小巧,每座堪堪只容得下一人。

  禁卫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得呆了!他们手握着刀刃,不知道是该围上去?还是该不动声色?

  他们完全无法想到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又怎么能带着这些小轿子躲在皇宫之中随时待命!

  “上轿吧!”

  等他们四人上了轿,十八名黑衣武士刷地腾空而起,竟就这么抬着轿子跃上了金陵皇城的飞檐,不多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这就是”骠云十八骑“……呵呵呵呵!好一个战王,你倒是给金陵来个回马枪……”不远处的书生轻摇着蒲扇,含笑目送四顶轿子远去。

  终于离开了金陵皇城,天黑之后他们已经距离皇城遥远,为了怕碧庄太后反悔,他们彻夜赶路,一直到天明之时终于到了“风凌渡口”。

  金陵过往以武力立国,所以与其它城邦不同的是金陵王朝首都距离边关并不远,一来方便朝廷派兵遣将,二来也是提醒历代皇帝居安思危的重要。

  风凌渡口再过去三五天的路程,就是边关了。

  “战兄、拾儿,大恩不言谢,这杯水酒是风某敬两位!”

  “风兄客气了,是朋友就别说”谢“字。”战王微笑领受了这杯酒。“对了,不知道风兄与药王今后如何打算?”

  风步云涩涩一笑。“眼下也没什么打算,只是觉得很倦。我跟药儿商量过,她也不想回药王谷了,所以我们想出关,回飞云山上去探望我师父,也许就此定居飞云山也说不一定。”

  “飞云山在哪里?”拾儿好奇地问,她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全然没注意到战王那不赞同的眼光。

  “飞云山离边关还有一个半月的路程,很远、很偏僻的一座山,以前的人总说山上住着神仙,是天外仙境。”风步云微微一笑,想起小时候在山上过的日子,突然觉得无比向往。一“你们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拾儿有些沮丧。“可是我们才刚刚见面!”

  “反正你们也一样要出关,不如先到关外本王的战营中稍歇几天,也好让拾儿跟王姑娘好好叙叙旧,如何?”

  “好啊好啊!”拾儿开心地拍手,正要拿起下一杯酒,战王却拦住了他。

  “别再喝了!”

  “大哥!人家跟药儿久别重逢很高兴啊!”

  “再喝下去你要变成酒鬼了!”

  拾儿吐吐舌头,果然不敢再喝酒。

  药儿微笑。“原来战王与拾儿义结金兰了?”

  “嗯,本王想带拾儿回北夷,我母亲看到他一定会很高兴。”

  “咦?我说了要跟你回北夷吗?”拾儿故作姿态,眼神却写着兴奋愉快。

  “你不跟大哥回北夷,难道要跟风兄王姑娘一起上飞云山?”

  “那也未尝不可啊!”拾儿耍赖地看着药儿。“药儿姐姐,妳不会不让我跟吧?”

  “傻瓜,当然不会。”

  “你看!如果我真要上飞云山,药儿姐姐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拾儿说着,手臂搭上了战王的肩膀,这原是他们在皇宫中常做的动作,但这次战王却轻巧地避了开。

  拾儿眉头一蹙,有些被拒绝的恼怒。

  “拾儿,我累了,咱们先上去歇息好吗?”

  “喔……”她有些闷闷不乐。

  “风兄,咱们多喝几杯。说起来咱们两个一直没机会好好聊聊:……”

  战王与风步云高谈阔论的声音传了过来,拾儿恋恋不舍地回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得在这时候上床睡觉?

  “我还不想睡……”

  “拾儿,妳跟战王什么时候义结金兰的?”

  “就是……就是金大叔死的那一天……”拾儿叹口气。“我那时候气坏了,简直气疯了,喜欢我的人一个个死了,要不就是离开我了,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冲进皇宫里去杀了李抗远那老贼!”

  “然后?”

  “然后他就说他不会离开我啊,说一生一世都会在我身边照顾我,让我以后叫他大哥。”

  “那妳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很好啊!有战王这种大哥,挺神气的!”拾儿笑了笑。

  “只有这样?”

  “不然勒?”

  药儿在心里叹口气。看来拾儿还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如果一个人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那么别人硬是戳破也未必见得就是好事。

  “怎么了嘛!”

  “没,我只是替妳高兴。”药儿微笑着拉住拾儿的手。“战王对妳很好,他也是言而有信的人,妳跟着他,我很放心。”

  “那我去过北夷之后就跟战王去飞云山探望你们,好不好?”

  “傻丫头,当然好!”药儿笑了,望着拾儿天真的眼神,心里却停不住叹息。

  拾儿啊拾儿,怎么妳处处聪明伶俐,偏偏却在遇到感情的事时会这么的胡涂呢?

  边境北夷战营“我王!”随着一声女子娇瞋甜美的呼喊,一抹绿影飞进了战王的怀抱之中。

  那人速度好快,才踏入帅营的拾儿等人全愣了一下,待仔细看清楚,却又瞠目结舌得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热吻战王!

  拾儿的下巴掉在地上了,她张大了嘴,完全傻在当场动弹不得!她:……她她她。:……她在做什么啊" 那缠绵激情的吻,天哪!

  “咳!”战王稍稍推开怀里娇美可爱的女孩。“绿萼,有客人。”

  “客人!”女孩双颊酡红,眼神迷蒙地自战王颈间抬起头,那陶醉的模样简直是——淫荡!

  “妳先出去吧,本王与客人有事商议。”

  “我不依!您去了好久好久啊,绿萼早已等得不耐烦。”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外族的口音,听起来特别的娇软好听,蚀骨销魂的甜美,销魂蚀骨的娇态。

  拾儿的脸绷得扁平,两泓寒冰底下几乎要喷出火来!

  “战兄不必多礼了,我们自己找地方歇息一阵也就是了。”风步云挽着药儿的手往外走,而药儿又很识相地拉住拾儿一起离开。

  “我不去!我跟大哥还有话要说!”拾儿才不愿意离开,她忿忿不平地噘起唇斜睨着那绿衣女子。

  干嘛啊?名字叫“绿萼”就得穿得绿油油吗?这是什么打扮!?就一件绿色贴身小袄配上那短得刺眼的荷绿小裙,这也叫打扮?金陵城里杏花楼卖笑的姑娘都穿得比她得体!

  “什么大哥啊?”绿萼软绵绵地依偎在战王身上,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她健美如蜂蜜的肤色配上黝黑的战王,怎么看都……都讨厌!

  “拾儿是本王的结义兄弟。”

  “是这样啊!”绿萼笑吟吟地点头为礼。“那你就是咱们的小王爷了。小王爷,奴家绿萼有礼!”

  “妳要真的”有礼“,就快些离开我大哥!别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他!”拾儿忍不住了骂道:“真是不成体统!”

  “咦?绿萼与我王即将成亲,将来绿萼是小王爷的嫂子,这有什么不成体统?”

  “成亲?!”拾儿尖叫。

  “拾儿,咱们好久不见了,陪我聊聊。”药儿识趣地拉着拾儿的手往外走。

  “药儿姐姐!”

  “乖,走吧。”

  拾儿百般不悦地让药儿拉着离开帅营,她满腹的委屈愤怒全写在眼里,那烈火般的眼神投向战王,而战王却丝毫没注意到她|战王的大手正搂着绿萼,而绿萼又凑上她的脸。

  哇!

  心中那股足以燎原的怒火,熊熊燃烧!

  “药儿姐姐!妳没看到她:* ……她那么不知廉耻地缠着我大哥吗?干嘛拉我走" ”

  “战王也没推开她。”

  拾儿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

  药儿叹口气,微笑着揽着她的肩。“拾儿,战王还不知道对不对?”

  “知道什么?”

  “妳的身分啊,他还不知道你是女孩子这件事。”

  “嗯:……”

  “那妳为何不对他说明?”

  “干嘛要说明?”拾儿倔强地别开脸。

  “……妳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妳喜欢他?”

  “谁……谁喜欢他!”拾儿胀红了脸嚷。

  药儿不由得笑了起来。“傻瓜,妳不喜欢他,那为何要吃醋?”

  “我……”拾儿沮丧地垂下肩。“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那是因为妳喜欢战王、妳爱上了战王。”药儿微笑着凝视着她:“既然喜欢,当然要对他表明身分、表明心意。”

  “我不想……”拾儿摇摇头。“如果他知道我是女孩子,说不定躲我更远!他最近老躲着我,好像我是天下最毒的毒药一样,万一他要是知道我是女孩子,一定躲得更厉害了!那我连看都看不到他,岂不是更糟糕?”

  “你们在宫里发生过什么事吗?”-“没啊,哪有发生什么事,就跟平常一样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某一天早上起来,他就开始躲着我了。”

  “……某一天早上……起来?”药儿半张着嘴,楞楞地问。

  “是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我夜里有时候会睡在他房里。”

  “这样他还不知道妳是女孩子?!”

  “嘘,小声点啦!”拾儿红着脸嚷。“我在宫里扮太监,连睡觉都是和衣睡的,怎么会知道嘛!”

  “呼。”药儿哭笑不得地压压额头,觉得有点冒冷汗的感觉。

  “那现在妳打算怎么办?再过两天我跟步云就要走了,不如……妳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不放心妳一个人流落北夷。”

  “你们一定要这么急着走吗?”拾儿哭丧着脸问。“人家真的很需要妳在身边!妳现在心里只有风步云,都没有我路拾儿了!”

  药儿不由得黯然。拾儿说得没错,自从有了风步云,她的确很少关、心拾儿的安危,这令她不免有些罪恶感,她跟拾儿是彼此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所以我才希望妳跟我们走。”

  “我跟你们去做什么?我才没那么不识相!”拾儿恼怒地起身。“去吧去吧!都走开好了!没什么了不起!最多我再回去当乞丐!也饿不死的!”

  “拾儿!拾儿!”

  药儿追出帐棚,但拾儿的武功原本就已经在她之上,经过这一番历练,功力更是远超出药儿许多,她又怎能追得上?

  “药儿。”风步云走进了帐棚。“怎么了?刚刚那是拾儿?他那么急赶着去哪里?”

  “唉……”

  “怎么?”

  药儿难受地低下头。“步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深夜里,拾儿回到帐棚的时候,风步云与药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珍重。

  看着那字条,她心中的委屈再也无法遏止!她怒吼一声,咆哮着将帐棚里的桌椅全掀翻了。

  她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又一次!又来一次!

  每次他们离开他,连半句话都不会说!连半句安慰也不给他!就这么悄悄的走,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走走走!全都走!全都走开好了!老子不稀罕!我不稀罕!”

  那惊天动地的声音惊扰了营地里其它的兵士,他们纷纷围到营帐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这是笑话吗?滚开!全都滚开!”

  “小王爷!”

  “我不是你们的小王爷!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可怜小乞丐!笑啊!你们笑啊!”她的眼睛冒着火,血丝布满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泪水、愤怒的汗水,千万种滋味混杂着,拾儿又哭又笑,随手抽出了一柄刀,将帐棚四周的牛皮全都划开!

  “小弟!”战王闻讯连忙赶来,他赤裸着上身,威严地走进了帐棚。“拾儿,别再胡闹了!”

  曾几何时,他也用这种对部下说话的口气对他说话……原来在金陵宫里那一切都是假的。

  等他回到这里、回到“战王”的身分,她路拾儿就不再是他亲爱的小弟,而是一个与部属无异的普通人而已。

  想到这里,拾儿更是伤心,但她却不哭了,她用一种睥睨的眼神朝他邪邪一笑。“我不是你的小弟,我这小乞丐不敢高攀。”

  “你在胡说些什么?!”战王蹙起眉,伸手轻易地夺下刀子。“你又喝酒了9 ,”

  “喝了一点,不过我没醉。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我现在就走!”

  “不许走!”战王长臂微展,登时挡住他的去路。

  “老子要走,谁能拦得住我!”

  拾儿怒极,发掌推开他的手。当年善驼教过他阴柔武功用来对付战王再适合不过;只见她双掌柔弱无力,一触到战王的手臂却立时发出阴寒掌力,战王一震不敢硬挡,连忙缩臂旋身。

  “拾儿!你|”

  冲到帐棚外,只见绿萼匆忙赶了过来,她身上只穿了件极为轻薄的水绿色肚兜,曼妙的身材一览无遗,而她胸前肚兜上那红艳艳的刺绣更是刺眼!

  拾儿猛然回头!战王赤裸的上半身|她只觉一股怨气漫天覆地迷蒙了她的心智!胸口像是压住了千斤大石,连喘气都显得如此困难。

  “小弟!”战王追了出来,欺身上前。“别再胡闹了!”

  她是如何出手的?她自己也忘了,她只看到自己猛然发出了毕生最重的一掌,而那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战王胸前,他整个人哗地往后飞去!

  绿萼惊恐无比的尖叫!

  最后一眼,是战王那惊愕、不可置信的眼神与他唇角那一丝血痕。

  金陵边关突然升起了旗帜,成千上万、军容壮盛的军队在关前集合,远处的城墙飘扬着金色大旗,左边大旗写着“帅”、右边大旗则写着“左”。

  “左……”

  “具探子回报,此次领军的乃是新上任的左丞相。”

  “新上任的左丞相?”他微蹙起眉。左丞相辜定邦早已经死在右丞相李抗远手中,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另一位左丞相。皇帝拔擢了谁来当左丞相?

  在这个时候十万大军在关前集结,为的是示威?如果只是想灭他这区区三千兵马,根本不用派十万大军来。

  这位左丞相意欲何为?

  战王疲累地闭了闭眼。他的胸口依然疼痛不堪,拾儿那一掌可真打得不轻。幸好他及时运功护体,否则这一掌恐怕要打断他多条功脉。

  “王,您累了,先歇会儿吧。”绿萼忧心地轻抚着他的手。

  “小王爷可有下落?”

  探子摇摇头。“属下已经派人四下找寻,但方圆五十里内都没有找到小王爷的形迹。”

  “再去找!”战王恼怒地挥挥手。“眼下大军压境,一定要尽速找到小王爷,免得他落入对方手里用来要挟本王!”

  “属下遵命!”

  “你还要找他?”绿萼娇艳的脸庞写满了不悦。“那小畜生竟然恩将仇报,将你打成重伤。”

  “不许妳这么说他!拾儿只是喝了酒,又气胡涂了才会失手打伤本王,这是我们兄弟间的事情,不需要妳多嘴多舌!”

  绿萼一窒,委屈的泪水立刻蓄满眼眶。“人家也是为你好,看你伤成这样,人家很担心嘛!”

  “本王没事,只要调息两日就可以恢复了,妳下去吧!。”战王烦地挥挥手,不想再看到她的脸。

  绿萼起身,泪水如断线珍珠般落下。

  昨天她是多么高兴!战王接受她的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她!

  她以为他们之间终于有了进展,必然是因为战王离开她太久,终于明白了她的好处!

  但在无人之处,他却又冷冷的拒绝了她。

  就好像那只是一场戏。她真是不明白,她已经等他等了十多年,这样的痴心还不够吗?

  连族母都已经下令,等战王回北夷之后让他们立即为他们成亲,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为何他还要拒绝她?

  难道真只是为了那“兄弟”?女人的直觉向来都是非常敏锐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对手,竟会是个男人!

  第九章她又搞砸了……

  无垠垠的沙漠中,只有她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沙上留着泪水遥望着天空的一轮明月。

  “早知道自己酒品不好,干嘛那么爱喝!”

  数落着自己,却还是不能减轻心里的罪恶感跟极度的忧虑。

  大哥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该不会真的被她一掌打死吧?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她连连摇头,像她这种三脚猫功夫,哪有可能打死大名鼎鼎的战王!

  只是,就算没有打死他,却也打断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

  原来,原来这就叫做嫉妒啊……原来嫉妒是这么可怕的情绪,可以让一个人完全失去理智,可以让她出手打伤自己最心爱的人。

  拾儿垂下眼伤心地哭泣;是了,她承认自己最心爱的人是战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天真的会结束?

  她这一生喜欢的人到头来都会离开她,就像善驼恶婆、就像金狂三、就像王药儿|就像战王。

  他们离开她,远远远远,抛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世界上,一点乐趣也没有。

  干脆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这么孤孤单单的过完一生吧:……如果喜欢的人总是要死、要离开,甚至怨恨她,那又何必再去喜欢谁呢?

  战王现在一定很生气、很讨厌她吧?

  从离开金陵皇城之后,他就一直躲着她了。他是从那时候开始就讨厌她了吧?虽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错了什么事情……

  她不能忍受战王那种逃避的眼神,不能接受战王漠视她的存在!他说过要陪她一生一世的,他说过的!

  难道战王认为只要把她带在身边,供她吃好的喝好的,周围的人全都恭恭敬敬的唤他一声小王爷,这样就够了吗?

  她不要那样!他宁愿回去金陵皇宫当个小太监、小宫女,起码每个夜里都能看见他,与他说说话。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小王爷!我才不稀罕!不稀罕不稀罕!”

  泪水流个不停,心中茫茫然全无头绪。

  她好想回去看看战王,跟他说声对不起,投进他的怀抱里,求他不要讨厌自己可是他没有勇气。

  他害怕看到战王厌恶他的眼神,如果他真的那样看她,她一定会当场就因为难过而死掉!

  “快走吧快走吧,再晚就出不了关了。”

  “急什么?出不了关,就先在关内过夜。”

  “唉啊!你不明白。你不晓得吗?朝廷派了大军,已经到了关外啦!听人说可能会打仗勒,万一真的打起来了,咱们可就出不去了。”

  “咦?有这回事?”

  “就是啊!听说还是新上任的左丞相领军呢。”

  “新上任的左丞相?那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总之咱们快走吧。朝廷派了十万大军呢,万一要是打起来,一定很惨烈。”

  “啊对了,我前两天也听说北夷的战王领了几千兵马就驻扎在关外,该不会:……”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我只知道万一打起来,咱们就走不了了。”

  一小队商队从不远处急急赶路过去,他们所说的话随着夜风清晰地飘进了拾儿耳里。

  朝廷派兵来了?可是皇帝不是答应让他们离开吗?难道皇帝后悔了?

  拾儿当下跳了起来,脑海中终于有了成形的念头。

  朝廷的兵马必然是来为难战王的,不管那个左丞相是谁,只要她能取下他的首级|这叫什么?将功赎罪?

  对了!只要她能取下对方将领的首级回去将功赎罪,战王一定会原谅她的!

  拾儿那小脑袋里想得到的,战王自然也想到了。以拾儿的个性,他绝不会就此一走了之,相反的,他一定再找寻各种将功赎罪的机会|还有什么机会比取下敌方将领首级更好?

  派出轻功卓绝的骠云十八骑打探之后发现,拾儿果然已经暗中潜入金陵的边关之中。

  在接到消息的同时,战王也离开了他的帅营,在没有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乔装成一个在沙漠赶骆驼的商家,悄悄地进入了金陵边关。

  万一拾儿真的在冲动之下杀了金陵将领,那么北夷与金陵一战恐怕在所难免。

  而万一拾儿没杀死对方,那么他的小命就危在旦夕!

  想到这里,他的胸口不觉疼痛了起来!到底是因为伤?还是因为担心拾儿?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知道自己这阵子蓄意冷落了拾儿,而拾儿永远不会明白那是为什么:……或许这世上没人能明白他的挣扎与痛苦。

  金陵边关因为大军压境的关系,显得格外热闹,街道上人来人往,忙得不亦乐乎!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悄悄地找到拾儿把他带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拾儿性格冲动,绝不会等太久的时间。

  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求见这次大军的主帅。

  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战王请。”

  金陵新上任的左丞相住在一间布满了淡紫色纱幔的屋子里,屋子布置得精致典雅,墙壁上满是文人雅士的书画。

  一走进屋子,扑鼻的熏香迎面而来,令他不由得蹙起两道浓眉。

  “战王请坐。”

  大屋底部放着一张巨大的床,连床上纱幔也是淡紫色,一名头戴紫金冠的青年半躺在其中,含笑看着他。

  “你就是左丞相?”

  “正是。在下金陵左相风踏雪。”

  “风踏雪?”战王一怔!“那风步云是……”

  “正是家兄。”

  “你是风步云的弟弟?”

  “意外吗?”

  战王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躲在金陵皇城背后操纵着一切的人。没想到风步云还有个城府如此之深的弟弟。

  “战王前来该不会是想与本相叙旧吧?”

  “本王乃是来提醒阁下,近日内恐有人前来刺杀。”

  风踏雪举起了一只手,那手软软地栖息在他手中。

  战王瞪大了眼睛!蓦地往前踏了一步。“拾儿!”

  “哈哈,战王指的是这只小鸟吗?”风踏雪微笑着轻啄那只小手。

  “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幸好来的是他,倘若来的是我嫂嫂,恐怕现在躺在这床上的就是我了。”

  战王不由得咬牙低头。“拜弟年少无知,莽撞了相爷,本王代他陪礼,请相爷将他交给本王携回,本王必将好好惩罚他。”

  “惩罚?”风踏雪手中的蒲扇摇了摇。“我可舍不得,这小家伙挺可爱!”

  战王一窒!这风踏雪莫测高深到底想做什么?他又气又恼!躺在床上的拾儿毫无动静,是伤了什么地方吗?

  “战王别担心,这么可爱的小鸟,本相怎忍心伤害?他只不过是中了陷阱,摔晕了过去而已。”

  “拜弟唐突相爷,本王已然致歉,请相爷将他归还吧。”

  “啧啧!这小家伙真可爱,难怪战王为了他不惜甘冒奇险身入敌境:……看起来的确很诱人。”

  “喂!”战王恼怒低吼:“手不要乱碰!”

  “不如这样,咱们来个交易。”他蒲扇轻摇,笑意晏晏。“你把这小家伙给我,本相就放你北夷三千兵马安然离去,如何?”

  “不。”战王一口拒绝。

  “战王,为了这小家伙,你宁愿与我十万大兵相抗?”

  “就算不是为了拜弟,相爷也无意放本王三千兵马回北夷,不是吗?”

  “那你就错了,本相这次带兵前来本不想与战王兵戎相见,只不过金陵军士们荒废已久,本相带他们出来透透气、演练演练而已。”

  “所以这是示威?”

  “说示威就太过了,应该是”宣扬金陵军威“。”风踏雪星眸颇有深意地凝视他。

  战王微微抬起下颚,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风踏雪年纪甚轻,看起来俊美文弱,但他一双眸子却无比深邃,教人看不出其中蕴含的究竟是什么。

  此人,不可小觑……

  “相爷要如何才能释放在下拜弟?”

  “啧啧!看来战王眼光果然与众不同,竟如此忧心这小人儿……”他意味深长地含笑打量他。“战王此刻身上带着伤,如果本相用武力强夺又显得胜之不武……”

  “……”

  “这样吧,北夷与金陵素来交好,只不过近几年两国之间疏远了许多,只要战王同意恢复昔日情谊,为我金陵捍卫北方狼犬,金陵上下自当感激不尽,北夷小王爷自然也就交由战王携回,战王意下如何?”

  “相爷好手段。”

  “好说,为民谋福祉罢了。”

  一个路拾儿换来北夷替金陵抵挡北方的游民强盗,这交易金陵占了大便宜!

  眼前的十万大军虽然军容强盛,但金陵毕竟积弱已久,长年边关饱受那些土匪强盗的侵扰,百姓惶惶终日不得安宁。

  金陵原本有北夷军队镇守沙漠,那些土匪强盗还不至于猖狂如此,但近年来北夷既有觊觎金陵之心,对这片沙漠自然也就撒手不管,任那些土匪强盗四处横行,不断削弱金陵势力。

  战王微瞇起眼!金陵有此人为相,不出几年又会恢复成过去的强盛了吧。

  “本王答应你。”

  风踏雪微微一笑,只见他蒲扇轻挥,也不见他如何出手,躺在床上的拾儿竟然就这么整个身子飞起来直扑战王怀中。

  “战王好走,本相不送了。”

  战王稳稳地接住了拾儿,只见他双眸紧闭,但脸色依旧红润,战王叹口气,转身大步离开了那里。

  迷蒙中醒来,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现一条人影,拾儿挣扎着起身,努力回想自己晕倒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她死了吗?隐约记得她闯进一个房间,屋子里黑漆漆的,有个人在里面,她只发了一招……无尽的下坠,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刺杀失败,反而被杀了吗?

  “你醒了……”

  战王的声音遥远遥远传来,拾儿一惊猛然抬头,额头上传来阵阵剧痛。“唉啊!”

  “别乱动,你头上伤得不轻。”战王叹息着,拿条湿手巾覆在他额上。“等回到营里再请军医过来看看。”

  “我没死?”

  “没……”

  他声音听起来好僵硬!是很生气他没死吗?

  拾儿偷偷望他一眼,战王的脸色凝重,双眼炯炯有神地凝视着他。这下惨了,他从来没看过战王这种表情!

  他一定是气坏了……

  “这是哪里?”拾儿闭上眼睛,死心地问。

  “距离北夷军营大概十里路,我想等天色稍亮一些再走。”

  “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不想|侧转过身,泪水濡湿了眼眶,幸好脸上的湿手巾遮住了那眼泪。

  “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战王的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怒气。

  拾儿不说话,只觉得委屈到极点。

  “拾儿!”战王不允许他沉默,硬是将他转个身面对自己。“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教大哥担心?你为何如此不知珍惜自己的性命?!你知不知道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大哥会有多难过?!”

  “你才不会难过!你有绿萼就好了,管我干什么?我本来就没有人要!”

  “你还在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讨厌看到你跟她在一起做……做那种见不得人的动作!我讨厌看到|,就是讨厌!”

  拾儿哭了,像个孩子似的扯掉脸上的手巾任由泪水奔流。他死命地推开战王,跌跌撞撞地试图逃离他的势力范围!

  “你真是……”战王又气又恼,一把抓住拾儿的腿,拾儿整个人趴在地上,但她还是没放弃,就这么张牙舞爪地爬着地面,两条腿不断的踢蹬着。

  战王将他翻身、压在他身上,咬牙切齿地握住他挣扎的双手,令他动弹不得。“你……天哪!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好烦吗?好烦就放我走!我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保证绝对不会再打扰你!”

  “我不许你走!”他怒吼着,俯下身来狠狠地吻住他。

  拾儿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她的双手被定在自己头上无法动弹,而战王强壮的身子就这么压着她,令她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那吻,带着强索,带着掩盖不住的怒气、带着沮丧、挫折。到最后却化成缠绵、无法停止的欲望|拥抱着拾儿纤细的身子,感觉到他甜美动人的滋味,他的理智再度飞到九霄云外!。

  他不停地吻着他,舌尖挑逗地钻进他的唇,啜饮着他的甜美,他感受到他的呼吸急促,感受到拾儿终于放弃了挣扎,开始回应他的吻|抬起头,他望进拾儿同样因为欲望而显得迷蒙闪亮的目光……

  “大哥……”

  这一声娇喃狠狠地打醒了他!

  战王像是着火似的跳了起来!

  他的胸膛急速起伏,他咬着牙狠狠地别开脸。“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北夷,你跟我回去,如果你再逃走,我会捆着你回北夷,明白了吗?!”

  突如其来的寒冷使得拾儿全然傻了,他手足无措地躺在沙地上,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一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绝望”,原来“绝望”就是这种感觉。

  第十章这里就是北夷了。

  传说中的沙漠之城,传说中美丽绝伦的楼兰之国。

  从城墙上放眼望去,绿洲之外就是一片片黄沙,每当夜风吹起,风沙会如凄如诉地低吟着,唱着流传了千古的风之歌。

  这座小城并不大,比金陵的一个小镇大不了多少,不过却热闹非凡。

  北夷人多半逐水草而居,他们的战士平时就在沙漠中放羊牧牛,只有极少数的人住在一个又一个的绿洲之中,而北夷的皇都正是沙漠中最大的绿洲。

  这城墙据说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早在金陵建国之前千百年,北夷人就已经居住在这片土地上。

  北夷的女子穿得十分艳丽华贵,而男子真的就如同战王所说的,都是雄壮威武不可一世的。他们豪勇难当,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爽快利落的民族。

  如果金狂三来到这里,一定会很喜欢吧?这里随时都有人喝酒划拳、随时都有人豪迈地大笑。

  不远处传来女子轻快的歌声,不久又从另一方传来男人歌唱着应和。

  一切都显得那么热闹、那么幸福!

  从城墙上往城里看,到处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红色炮仗,皇宫前的大广场已经聚集了无数的人们,他们大声地唱着歌,不断地鼓噪着。

  今天是他们的大好日子!

  今天他们敬爱的战王即将娶妻,而在战王娶妻之后就成为一国之君。

  “战王”原来竟不是江湖名称,而是北夷人的储君。

  “小王爷!小王爷!”头缠着蓝布巾的少年急急忙忙地跑上了城楼。“小王爷!”

  拾儿叹口气:“我说了不要叫我小王爷。”

  “那叫什么啊?小公子?小公子好了!”少年俊美漂亮的脸笑了开来,一双大眼因为笑意而弯成可爱的月亮。

  “小公子,时辰就快到啦!族母让我来叫小公子回去!”

  “回去做什么?”拾儿懒洋洋地趴在城墙上遥望着远方沙漠,她正想着要如何离开这里。

  自从战王押着她回到北夷之后,她日日夜夜都在盘算着如何“逃离”这片沙漠中的天堂。虽然这里很美、很好,但只要想到得天天看着战王与绿萼卿卿我我,她就觉得这里完全是个地狱。

  “小公子!我王就要成亲啦!族母说我王成亲之后你就是下一任的战王候选人,所有的候选人都要在新人面前比武过招的啊!”

  “你回去告诉族母说我没兴趣。”

  少年瞪大了眼睛。“那是全族勇士最大的荣耀!”

  问题就在“她”可不是什么勇士啊!

  当战王?做什么?当土匪好了!

  他暗自想着,就到沙漠中当个风驰电掣的土匪,那日子应该很逍遥自在吧?只要不见到战王跟绿萼就好了。

  少年耙耙头皮,奇怪地望着他。他们这位小王爷脾气可真是奇怪,老是这么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人也特别的瘦小,真不明白战王怎么会带这么个瘦弱的人回来?

  不过他不去也是好的,北夷勇士比武过招经常都是很暴力的,万一真的打伤了这位弱不禁风的小公子,那可就不好了。

  少年想了想,终于耸耸肩:“那好吧!我回去回族母的话。不过你要记得喔,月亮升到天空正中央时一定要回来喝酒,到时候会非常热闹的!大家都会庆贺新国王诞生,你要是不去庆贺的话族母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了。”

  少年又蹦蹦跳跳地离去,留下拾儿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城墙上楞楞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等月亮升上半空中的时候,就是战王与绿萼成亲的时候了……

  “吾王,何事不喜?今天是您的大好日子,您该高兴才对!”

  周围的人替他打点着新婚服饰,他们的喜气写在脸上。已经有好多年族人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小王爷呢?有人看到他吗?”

  “小王爷下午的时候就去城楼了,好像还没回来。”

  “他一个人去城楼做什么?太阳那么大!”

  周围的人依然耸耸肩。

  战王忍住想抛下一切冲出去找拾儿的欲望,那冲动是如此的强烈!为了忍耐,他几乎得咬紧牙关。

  他跟拾儿已经几天没见了?打从回到北夷之后,已经不是他在躲着拾儿,而是拾儿时时刻刻躲避着他。

  没想到那种感觉会这么可怕、这么难熬!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能再见拾儿一次、再听他说些傻话、再看到他的笑容|外面的人群已经开始唱歌了,他们唱的是北夷成亲时的传统情歌,他们会一直唱下去,直到新郎与新娘喝完交杯酒,进了洞房为止。

  以前觉得这些歌很热情、很动人,可是现在听起来却只觉得烦躁、厌恶|,“时辰到!”

  他们簇拥着他来到皇宫正前方的广场上,举目四望,远处的城墙边儿上好像真的有一抹黯然孤单的影子|他的心好痛!痛到要以为自己也许会倒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的新娘子就站在眼前,一身鲜红美丽的衣裳,可是他却看不见。

  他的眼里只有远处城墙上,那一抹孤单绝望的灰影……

  “小娃儿,妳为何不高兴?今日是妳大哥大喜之日,妳理应替他庆贺才对啊!”北夷族母来到拾儿身边,只见他一人远离人群,正埋头喝闷酒。

  到处都有人在唱着歌,他们开心得不得了!唱歌跳舞划拳比武样样都来,这不是一个人成亲的仪式,这是整座城的庆典。

  “族……娘……我……唉!”拾儿舌头打了几个结,绕了一圈,终于沮丧地垂下肩,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长吁短叹所为何来?”除下族母装扮的她多了几分女子娴熟温柔模样,但身上那与生俱来的豪爽之气却是丝毫不减。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好看、这么出色呢?

  拾儿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她了,从没见过如此英姿逼人的女子!那模样神情,彷佛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自有威仪。嘿!比起金陵皇宫里那个老太后,北夷族母真是象样得多。

  “我不喜欢他娶妻……尤其不喜欢他娶绿萼……他干嘛娶她?!”拾儿嘟囔着,断断续续,每说一句就喝一杯酒。

  “我儿即将即位,而国主必须有妻子,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族母睨着眼前的小孩,轻轻笑问:“妳为什么不喜欢绿萼?”

  “就不喜欢!没旁的理由。”

  “那妳喜欢他娶谁?”

  “呃……谁都不喜欢。”

  “真够直爽,那妳自己为何不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妳“不喜欢他娶妻啊。”

  拾儿居然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成。”

  “为何不成?”

  “因为我没理由嘛。”

  “怎么会没理由?妳不喜欢他娶旁人为妻,那自然就是妳想自己成为他的妻了,这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拾儿楞楞地举着杯子望着她,她怎么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

  又仔细的想了想,拾儿还是摇摇头。“还是不成。”

  “又不成?”

  “嗯啊……”

  “妳倒是说个理由给娘听听。”

  “因为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什么?”

  拾儿指指自己,突然傻笑起来。“他不知道我是女的……”

  “……”

  “他真的不知道啊。”

  族母眼神阴暗起来。“妳说的不是我儿子吧?”

  “是,就是。”

  “不可能!我儿子怎会如此草包!”

  “这跟草不草包没什么关系吧?”

  “草包才会瞎了眼,连眼前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族母翻翻白眼。“难怪他说妳是他”兄弟“,本王还以为……以为……”

  “妳不可以说他是草包,”拾儿摇摇手指。“我听了不高兴。”

  “他是我儿子。”

  拾儿想了想,又点点头。“好吧,妳是世上唯二可以说他是草包的人。”

  “……”族母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爱怜地揉揉拾儿的发。“傻孩子,妳现在去还来得及。”

  “来得及干什么?”拾儿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眼前杯盘狼藉。

  “来得及阻止他们洞房。”

  “洞房是什么?”

  “洞房就是……就是两个相爱的人躺在一起,就是拥抱着妳最心爱的人好好睡一场。”

  拾儿理解地点点头,醉眼迷蒙地望着她,傻笑着伸手摸她的脸。“娘,妳真好看……那妳有跟那位公子洞房吗?”

  北夷族母凝视着眼前的孩子,眼光泛着一股深情的温柔。当年也是这么个俊俏少年来到她眼前,对着她笑,很温柔很温柔地对她说话。

  “有。我们北夷女人从来不放过自己心爱的男人。”她温柔地抚着拾儿的发。*乖孩子,妳如今也是北夷女人了。“”喔。“拾儿閟着头,泪水扑簌簌掉下来。

  “怎么了?妳还不去?”

  “我怕他不要我……绿萼那么美……”

  “他不会不要妳的,他看着妳的眼神跟看绿萼的眼神很不一样。”

  “那万一他还是不要呢?”

  “他不要妳,妳可以强迫他要妳呀。”

  “我可以吗?”

  族母点点头。“有何不可?”

  想了一会,拾儿跳起来了,飞也似地冲了出去,然后又喘吁吁地狂奔回来:“在哪?”

  北夷族母已经笑出了眼泪,她手指指着内院的方向。“那边。”

  “谢谢娘!”

  北夷的婚礼习俗大致上与金陵并无太大差异,新娘子依然要盖着头盖,坐在床边等待着新郎;他们也用一对红烛、桌上也有两杯合卺酒。

  烛影摇曳之下,新娘子绿萼静静坐在床畔,含羞带怯地等待着良人。-她等这一天,等了许多年。

  打从入北夷皇宫以来,她就一直等待着这个日子,她确信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当战王的妻子。

  他是如此的雄壮威武,而她是如此的娇美可人!

  他们是天生的一对,是天赐良缘,想到往后所拥有的幸福日子,绿萼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美好的弧度。

  而他,桌前的战王,却浑然不觉身后人那焦急等待的心,他只是凝视着烛火,手中的酒杯从没停下|他真该在外面好好的大醉一场才对!但在宴席之间对着拾儿,又会令他觉得心痛,那种心痛啊……痛得连笑容都挤不出来。

  他后侮了!他应该对自己诚实的,历史上有断袖之癖的皇帝何其多,多他战王一个又何妨?

  他后悔了,他早该坦白自己的感情,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终于,等待多年的绿萼已经不耐烦再等待了,北夷的女人应该要主动,应该要像国母那样勇于争取自己想要的!

  她起身走到战王身边,红头盖依然掩着她的脸,她清柔地抚着战王的手臂,今日穿着战袍的他显得多么英武出众啊。

  “我王。夜深了……”

  “妳先睡吧。”战王粗嘎着声音说道。

  绿萼抿住一丝不悦,抿住了心底的惶恐。“我王,今日是你我的大好日子|”

  战王一声不吭地继续喝着酒,他拒绝回头、不愿回头|他不要洞房花烛!他宁愿在外面喝酒、宁愿在外面与小弟举杯邀月。想起了拾儿的笑脸,他的心又是一阵阵疼痛的抽搐!

  “王!”

  “大哥!”蓦地,深夜里传来拾儿慌张的呼叫!

  战王立刻起身,飞奔到门前打开了门,那神情难以形容。“小弟!”

  听到战王的呼喊,一直有如无头苍蝇般的拾儿狂奔而来,笔直冲到他面前。

  “怎么了?你怎么喘成这样?”

  “路拾儿!”战王身后的绿萼再也忍不住了!她扯下红头盖,含着泪水怒吼:“你破坏得还不够?连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也不放过吗?”

  拾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竟然还记得要回答,竟然还是笑嘻嘻地答道:“对啊!”

  “你!”绿萼怒极!床畔挂着两把龙凤配剑,她想也不想,便抽剑往拾儿身上砍去!

  “唉啊!”

  战王没想到绿萼真的会拔剑砍人,根本来不及拦阻。幸好拾儿够机灵,刷地闪开了长剑来势,但他终究是醉了,只避开了要害,却没避过长剑寒芒闪闪的剑尖,顿时手臂上血流如注。

  “妳疯了!”战王怒吼一声,啪地打掉了长剑。

  “你还护着他!”绿萼气得浑身发抖,气得咬牙切齿。“他……他是恶魔!是魔鬼!自从你遇见了他,整个人都不对了!你们都是男人,还能怎么样?还想怎么样?”

  “我跟我大哥想怎么样、能怎么样是我们的事!用不着妳管!”拾儿握住手臂,微瞇起眼喊道:“妳出去!”

  这下,连战王都傻了。

  这可是新房。

  “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他竟然叫我出去!我是你的妻子!”

  “已经不是了。”霎时,他觉得轻松了,微笑地扶着拾儿在桌边坐下。“从妳拿剑砍我兄弟那一刻开始,妳就已不是我的妻子。”

  “你!我们拜过天地,也已经进了洞房,你想反侮?!”

  “唉,随妳怎么说吧。”战王摇摇头,虽然对她感到一丝丝亏欠,却有更多的欢欣喜悦。“这辈子就当是我欠妳,无论妳想要什么,本王都会全力以赴,但唯有婚姻一事……请恕本王无能为力,我不能娶妳。”

  绿萼颤抖着唇,泪水如断线珍珠一般滚滚而下。“我们……我们已经成亲了……”

  “妳走吧。”

  望着他坚定的眼,绿萼终于死心了,她掩面而泣,仓皇地逃离了那间原本该属于她的新房。

  “疼不疼?”

  “不疼。”拾儿笑嘻嘻地。

  “唉……真拿你没办法,你醉成这样还来找大哥有什么事?”

  “已经办好啦。”

  “已经办好了?”

  “嗯,我不许你娶她。”拾儿认真地嘟起小嘴说道。

  “好,我不娶她,那我该娶谁?”

  “娶我好了。”

  “……”

  拾儿起身站在他面前。与战王相较,她再怎么努力都只能头顶稍稍碰着他的下巴,他是如此的伟岸!

  抬起头,她的手环住他的颈项,努力地踮高脚尖,然后是战王有力的拥抱使她得逞,她吻住了他,小巧的舌尖挑逗着,如同他对她所做的一样。

  “你的伤……”

  “比不上这里痛。”握住他的手,引导他轻柔地碰触着她的心。

  战王耐不住地喘息,所有的防御瞬问崩溃!

  他的头埋在她细致的颈项之间,那粗豪的呼吸声带着浓厚的欲望!

  拾儿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衫,露出雪白如玉的肩,她引着他的手来到背后|那层层的白布。

  战王近乎无知觉地、粗鲁地扯着那布,这是什么衣服?怎么层层迭迭如此之多?-一层一层的白布卸了下来,拾儿终于舒出一口气,拥着他拥着他拥着他,将身体贴近他胸前,感受到他的温暖,感受到他结实的拥抱,光滑的肌肤熨烫着她,这感觉如此美妙!

  战王粗糙的大手抚上她小巧而形状美好的双峰,那坚挺柔嫩的珍珠抵着他掌心,他错愕得倒抽了一口气!

  “这……”

  拾儿迷蒙着双眼,眼底写着忧虑不安。“你不喜欢?”

  “天哪。”

  “你真的不喜欢?”拾儿受伤地扯住了棉被盖住自己,慌张地瞪大了眼睛。

  “我没想过……不,我曾暗地里偷偷的想过许多次,但从没想到……从没想到……”

  “不管你怎么想!”拾儿鼓足了勇气,骄傲地翻身起来,她优美赤裸的身子全然呈现在他眼前!那羞红的脸、水波荡漾的目光,那形状美好的双峰、不盈一握的纤腰|拾儿扑在他身上,迷乱地退去他的战袍!。

  你可以强迫他要你啊!国母所说的话是她仅存的勇气!

  “拾儿……拾儿……”

  终于,战王就在这么半推半就的情况下,卸下了身上所有的武装,跟她一般的赤裸。

  拾儿停下动作,眼里含着泪水,她沮丧地坐在床边哭了起来。

  战王又好气又好笑地抬起她的小脸。“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族母没有说,你又不肯乖乖躺下来跟我睡一场!”

  “谁说我不肯?”他满心的喜悦,那份狂喜,那份完全无法形容的狂喜!

  “你真的肯?”拾儿泪痕犹湿地问。“就算我是女孩子?”

  “嗯……不过睡觉之前可能要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战王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他不想用话来回答,也无暇用话回答,只是轻柔地啃咬着她小巧细致的颈项,含糊地低声回答:“让我教妳……”

  这是一场美好得无与伦比的课程|他的伟岸雄壮相对于她的娇美纤细,她修长的双腿不自觉地盘住他的腰身,她的手拥住了他宽厚结实的背|战王那粗糙的手抚遍她身上每一吋娇美的肌肤,她的蓓蕾樱红地盛开在他眼前,令他迷醉!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疼痛得无法入眠,那深刻的欲望、思念,一次又一次折磨着他。

  她的天真无邪,她若有似无的勾引,只要吻住她,他就无法停止动作!那无法遏止的欲望,终于在此时全然爆发。

  他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他近乎粗暴地拥抱着她,将她白皙娇嫩的身子一次又一次紧紧贴住自己。这不是一场梦|这是一场无法停止的欲望之旅!

  他们交缠着,分享着彼此每一次的呼吸。红烛摇曳问,大红纱幔之下,缠绵再缠绵,一次又一次呼喊着彼此的名。

  洞房之后,新娘子不是原来的新娘子,而取代了新娘子的新娘子却又逃跑了。

  新房的桌上留着一张字条,上面的字体歪扭得几乎分辨不出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不过战王还是看出来了,那四个字隐约是:神捕魔医。

  这真是见鬼了!

  他早该料到以拾儿那乱七八糟的脑袋,总会想出这种乱七八糟的承诺,然后坚毅不拔的加以实行。

  战王每日长吁短叹,只差没以泪洗面。

  北夷族母不耐烦地问:“我还以为你们感情很好。”

  “我们感情是很好。”

  “洞房之夜你吓跑了她?”

  战王翻起了白眼嘟囔:“她不要吓跑我就好了。”

  “那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因为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战王叹口气。“她希望我终身为她所用。”

  族母意外了!“你是她丈夫,这还不算终身为她所用?”

  “我想她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所以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成为真正的”神捕魔医“,让我臣服在她裙下。”

  “你不是已经臣服在她裙下了吗?”

  “……她不知道这一点。”

  族母挥挥手,痛苦地抱住了脑袋。“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终于,她叹口气笑了笑。“不过那孩子有种!本王没看错人,她竟然会有野心要你一生一世臣服!神捕魔医……呵呵呵呵!好个神捕魔医!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娘啊……”

  “那你干嘛不去追她?”

  战王快掉下眼泪了,娘说得可真轻松。“娘……儿子已经是一国之君,就这么抛下家国去追自己的妻子,未免……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去吧去吧!”她笑道。

  战王错愕地望着自己母亲。

  “拾儿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已经这么想了,只是这些天一直忘了跟你提起。”

  “拾儿说了什么?”

  “他说你不知道她是男是女。”

  战王顿时为之语塞。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草包儿子?”族母摇摇头。“连一个人的性别都分不出来,如何当一国之君?”

  “娘,当一国之君不需要很能辨别雌雄吧?”

  “狡辩!这表示你历练不够。去吧去吧,趁着为娘还有力气打理,你们年轻人就多去历练历练。”

  战王的眼光终于亮了起来。“多谢娘亲!”

  她微微一笑道:“这回去除了找回你的爱妻之外,倘若有空,就顺便把紫微神宫那几个老废物给收拾了。”

  “儿子明白。”

  “唉!还在神宫里的那孩子不知给他们几个老废物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你替为娘的将他带回来吧。”

  “儿子领命!”

  就这样,战王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他的骠云十八骑,重新出发回到了金陵。

  他要寻回他那逃家的妻子,然后一起闯荡江湖。

  尾声药王谷。轰隆隆!巨大的爆炸声响撼动了整座药王谷。鸟群惊惶飞起,整座山谷一阵震动。山谷里的人纷纷跑到爆炸声响来处,人人脸上无光。嗯:……又搞炸一间丹房了。只见丹房屋顶给炸出了一个大洞!不远处丹炉的盖子正在地上呼噜噜地打着转。

  碰地一声,门打开了,丹房内一阵烟雾弥漫,迷蒙中有条人影慢慢走出来,她耙耙头发,一脸的迷惘之色。

  “奇怪……怎么会这么奇怪?少了什么?”只见她絮絮叨叨地喃喃自语着,对外面的人们视若无睹,摇头晃脑地走了。

  仆人们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还好还好!只不过“又”炸掉一间丹房。虽然他们实在很不能理解,以前老主人炼丹从来不会炸掉丹房,以前小主人王药儿炼丹,也不曾炸掉丹房,怎么新主人三天两头会弄到爆炸勒?

  “我忘了放雪蜘蛛吗……好像记得有放……嗯……到底放了没?”絮絮叨叨的嘟囔声去得远了,仆人们终于无声地叹息,任命地摇摇头离开了。

  他们才不要去收拾那丹房,起码不是现在进去收拾。谁知道这新主子在练什么?保不准一进去就给毒成瞎子哑巴!他又不会治,那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

  等所有仆人全走光了,丹房附近全都没留下人,他们才终于现身。

  丹房还在冒着奇异的烟雾,女子叹口气摇摇头走进去。

  那男子已经笑得流下眼泪,他站在丹房门口不住地抖动着。

  药儿翻翻白眼嘟囔:“也没这么好笑……炼丹嘛,多少会出点儿意外……”

  “只不过拾儿出意外的机会特别多……”

  站在屋子中间抬头往上看,好一片蓝天白云。这次爆炸的威力比较大啊,真是炸出好大一个洞。

  药儿检视丹炉里的东西,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这小鬼!竟然想练神仙散……唉!缺东漏西的,怎么练得成!”

  “原来她不是打算炼火药啊?”风步云笑得更厉害了。

  “唉唉!你还笑她!你那位”武林第一胆大女燕铮“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是是,燕铮又不是我徒弟,教得不好我也无话可说。”风步云忍着笑说道:“我只是奇怪,咱们俩何必这么躲躲藏藏的?要想好好教她,何不现身认真的教上一段时日,想来拾儿天资聪颖,很快就学会了,这么躲躲藏藏的教,要教到几时?”

  “你烦了?”药儿斜睨他。

  “不烦。”他这次温柔地笑了,缓步走到她身边。“挺有趣的日子。”

  药儿微笑,一一检视丹炉里的东西。“拾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俩不告而别让她气得很,现在要是现身教她本事,她一定会说咱们俩推卸责任,神捕药王全要给他当,而我们去过那神仙快活的日子。她要是这么一想,一定又会惹出很多事情。”

  “妳这妹妹心性脾气与众不同,而妳这姐姐不辞千里,从关外陪她到北夷,又从北夷陪到药王谷,却都是神神秘秘的。唉!女人心,真是难懂!”

  “是很难懂啊,不然怎么燕铮也会不远千里跑来药王谷找你,可找不着你却也不离开,干脆留下来教拾儿如何当个捕头。”药儿饱含深意一笑。

  风步云自知说不过她,只是含笑拥住她。“可,不管妳怎么怪、打算花多少时间在这里,我都是心甘情愿陪着妳的。”

  “真的?你不急着回飞云山?”

  “有妳的地方,就是天上人间,去哪里都一样。”

  听到这话,药儿的心软绵绵地流泻出款款情意,她依偎在他胸前,露出一抹幸福甜美的笑容。

  也许这是因为属于他们两人的日子太幸福,所以她情愿这样躲躲藏藏地,看着拾儿一点一滴的学,感受着他们两人之间所欠缺的一点一滴慢慢弥补回来。

  这样已经很幸福了,去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了。

  “拾儿!妳认真一点!”燕铮没好气地从树林子里窜出来。“我留下那么多线索了,妳还是找不着吗?”

  拾儿懒洋洋地笑了,手上拿着燕铮遗留下来的血匕首。“我早就找到了,只是懒得去抓妳这”凶手“,这一点也不好玩嘛!”

  “这又不是让妳玩的!现在的土匪强盗不知有多凶狠,妳要是连证据也找不着,怎么能抓人?”

  “好嘛!那妳再在去躲,我等等一定会找到妳。”

  燕铮狐疑地瞇起眼睛瞪她。“妳真的会找来?”

  “真的!”拾儿认真地保证。

  “我再信妳一次,妳要是还这么不用功,我可要离开这里,不陪妳办家家酒!”

  “好好好!我一定找!”拾儿认真地举起手发誓。

  燕铮点点头,飞身窜入丛林中消失了身影。

  燕铮一走,拾儿就席地坐了下来,呆呆地瞪着天空发呆。

  这真是药王谷难得的好日子,风和日丽、舒适宜人,药王谷一年到头这种日子屈指可数。

  这么好的天气干嘛搞得那么累呢?

  就坐在树底下呆呆的望着天空不是也很舒服吗?

  天空的白云一朵朵飘过,每一朵云看起来都好像战王的脸孔:……瞧,正飘过眼前的,像是他的侧脸;后面这朵像是他的背影,而刚刚飘过去的那朵则像极了他微笑的模样|拾儿傻傻地笑了,望着那些云,表情显得如此温柔,好像战王真的就在她眼前对着她微笑一样。

  他现在想不想自己呢?

  那一夜之后自己就逃出北夷了,战王会很生气很生气吧?

  可他知不知道拾儿好想他?

  为了能够配得上他,她这么这么努力想当个药王、想当个神捕耶!他应该要好感动好感动才对。

  他知道这些吗?

  拾儿叹口气,依然一脸傻笑地望着天空中飘过的云朵,想得入神。

  然后她想起了战王跟他说过的故事。

  天下四王。

  她开始扳着手指头算,药王、冥王、战王……还有一个是什么王?

  她怎么漏掉了另外的那个王?

  另外那个是什么王?在什么地方?又是如何被皇甫公子收服的?

  迷迷糊糊之间,拾儿想着想着,战王说故事时的神情又浮现在她眼前,她唇角衔着一抹笑,想着遇到战王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问明白,那“另外一个王”到底是谁?在哪里?

  她睡着了,梦里有战王那宽广雄浑的背影……

  那人来到她面前,看着她孩子似的睡颜,温柔地笑了,蹲下身子凝视着她,树叶飘落在她头发上,她依然打扮得像个俊美少年,脆弱睡颜中带着一抹神秘甜美的微笑。

  他不忍吵醒她,就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想着这段没有她的日子是如何的煎熬难受,如今看着她,又是如何的幸福满溢……

  唉……他叹息了,随着微风轻抚,那叹息声来到拾儿梦中。

  因着这叹息,她笑得更甜,更安稳,更幸福。

  全书完

  

创建时间:2010-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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