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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亚-失落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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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落的羽翼

  沈亚

  楔子美国当第一声枪响划破了华人社区寂静的夜空,你或许会把它当成是孩子们顽皮的恶作剧。但当第二声、第三声,连续的、恐怖的杀戮展开,人们唯一会做的,怕只是将门窗关得更紧,用棉花被牢牢地蒙住自己,念着祷文,让自己不会因为心慌而失眠。

  生存的第一要件是:保护自己!

  这句话在美国的贫民社区里有了更透彻的诠释:永远不要有好奇心!

  好奇心毒死猫。这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真理!

  在黑暗边缘挣扎苟活,只为求得一线生机;生活的战场中没有半点人性和感情。这说来可能太过荒谬,但在太阳底下,似乎没有任何事是不荒谬的!

  她硬生生地将哽在喉间的呜回给吞了回去!

  不能哭,不能流泪,不能哀求;她不能发出任何声啊!只要有半点声音发出来,他们就死定了!

  错误发生在哪里?

  她不能理解!她永远不能想象有人会只因为本身的私欲而完全泯灭人性!

  可是——可是她不能理解的事实在太多了!现在的她根本没有时间再去深思什么;当生命、家庭饱受威胁之时,想什么都是多余的!

  黑暗的巷道角落,她和家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惊惧的大眼互相凝望着,她试图挤出她惯常安抚的笑容,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仿若岩石……“小乖,爸爸放书的角落里藏了——”“我不想知道。”

  老人哀求地望着女儿,苍老的声音不禁哽咽:“你听爸爸说,把东西拿出来交给——”砰!

  又是一声枪响划过巷道的最底端,击中金属垃圾桶,闪现出一点火光:“出来!”

  “小乖……”

  她用力拥抱住自己世上仅存的亲人:“不要告诉我!自己去拿,求求您!”

  “爹地?”五岁的小女孩发出抗议的咿唔声,试图挣脱父亲过于用力的怀抱,“好痛咧!讨厌!”

  “爹地知道……”他哽咽地抚抚女儿纯真的脸:“爹地爱你!”

  “妹妹也爱爹地。”女孩微笑,即使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么深的夜里玩躲猫猫,她仍是开心的。

  “爸——”

  老人深深望了大女儿一眼,悲哀地摇摇头,“没有时间了。”

  “爸——”

  他将怀中的小女儿往她的怀里一塞,“记住我说的话!”

  她惊恐地站了起来:“爸爸?”

  老人微微一笑,自口袋中掏出手枪,从黑暗中冲了出去,然后枪声骤然响起,一声、二声……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唇,咬出了血丝,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小女孩却悚然明白似的尖叫起来:“爹地!爹地!”

  “妹妹不要叫——”

  她不敢看,没有勇气看,但黑暗中人影一闪,一头闪亮的金发已趋近到她们的面前!

  完全没有思考的,她抱起小妹,没头没脑地往来人死命一撞,往更深的黑暗中狂奔;然而——死亡的枪声还是响了起来。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有好多人不停地追问着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全记不得了!只知道眼前是父亲被打成蜂窝似的,孩子没有抗议。

  怎么会?妹妹一向最讨厌亲密的拥抱;她奇异地低下头,怀里的孩子睁着一双无知的大眼,愣愣地、毫无光亮的,就这样望着她。血从孩子的胸口泉水般地涌了出来。

  她愣了!傻了!尖叫、悲痛全梗在心口,发不出半点声音。

  残忍的世界黑暗面,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将她狠狠地、狠狠地吞没!

  第一章林磊是个悍将。

  这不是个令人意外的称谓,打从他踏入警界的第一天开始,只要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他——强悍、不怕死,而且绝对的机敏灵活;在高大的白人世界里,林磊一八O 公分的身高只能算是普通身材,但他却令人畏惧!

  从迈阿密直调旧金山,他的盛名不改,只是身上多了二处险些致命的的枪伤!

  宾蹙着眉打量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年青人。事实上若他有林磊这样的下属他会开香槟庆祝,因为这表示在他管区内的毒贩们将要倒大霉了!

  可是,他需要的是个冷静的下属,冷静而且不带半丝嗜血成分的下属,很可惜关于这二点林磊显然都不合格——也无意使它合格。

  在林磊表面伪装的平静下隐藏着的是一股原始的暴戾之气,而且很显然的,他并无意改变这一点。

  宾摩搓着他珍爱的八字胡,几乎是遗憾地摇摇头:“我不能接受你的申请。”

  林磊扬了扬二道黑眉:“桌上那张纸我记得是人事命令而不是申请书。”

  “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这纸从事命令你是怎么得来的。”宾转转身下的摇椅,无奈地看着他:“约翰正好是我的好朋友,你威胁他如果不让你来,你就捏死他,我很怀疑他怎么会有勇气不签这张命令。”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那就接受它。”

  “我派你去巡逻,你一样会捏死我。”

  林磊微微一笑,“不会的。不过你很可能会损失几辆警车。”

  宾摊摊手:“这就对了!我怎么冒得起这种险?旧金山的纳税人付不起英雄的价码——”“那就让我去逮维奇。”

  “——我个人对英雄主义也没兴趣。”他自顾自地接下去。

  林磊不动声色地自口袋中掏出一张磁碟:“考虑一下,这张磁碟内记录了维奇打出道到现在的一切。”他强调似的挥挥磁碟:“一切!”

  “你这是威胁!”

  “随你怎么说,只要你让我留下,而且派我去逮那条毒蛇,那么等我逮到他后,这张记录就可以让他坐上十辈子的牢。”

  他气恼地瞪着他,“先决条件是你要能逮到他;下次那二颗子弹可能不会那么仁慈了!”

  林磊冷冷地扯动唇角的肌肉,一个致命的微笑在他俊挺的脸上形成,带着一股原始嗜血的危险。“也可能他根本没机会再动手开枪。”

  宾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他的威胁绝不是空中白话:“如果我坚持不用你呢?”

  “那我会回迈阿密辞职。”

  “然后自己去送死?”

  “那就不干你的事了。”

  “维奇在我的辖区内。”宾瞪视眼前这个固执的东方男子三秒钟,终于挫败地叹了口气,他绝不想让林磊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在他的势力范围内胡搅蛮干,接受他的申请总比到时候对他束手无策好一点。“你根本没给我选择的机会!”

  他轻笑:“是的,长官。”

  “我所认识的东方人都很温和。”宾不悦地咕哝。

  “中国的龙的确相当温和——当你不激怒它的时候都是。”

  宾不解地摇摇头:“中国人!”

  “我可以走了吗?我必须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等一下。”宾在乱成一团的桌面里东翻西找,半晌,终于翻出一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纸条,“如果你不喜欢住旅馆的话,就到这个地方去试试看。”

  林磊接过字条,上面的地址接近中国城。“这是什么地方?私人旅社?亚迪。潘?

  是主人的名字吗?“

  “你去了就知道。”他神秘兮兮地微笑:“我想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他无所谓地将字条塞进上衣的口袋中,提起简单的行李朝他的新上司摆摆手:“我会考虑。”

  宾点点头;等他一走出门,他立刻拿起桌上的电话,唇角露出一个十足的笑容:“喂?老江吗?”

  林磊皱着二道浓眉打量着眼前的建筑物,它看起来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用红砖砌成的墙斑驳得令人十分怀疑它怎么还没倒塌!

  他并不十分喜欢住在宾替他安排的地方;这个念头令他感到厌恶!但怪异的是,在旧金山警局附近大大小小的旅舍、饭店竟没有任何一家有大厅的,他大可亮出“林氏企业”的名片,但他对利用家族权势来找个栖身之所的想法更是深恶痛绝!

  所以他来了。建筑物的门口简单的写着:潘宅。四周的环境虽不至于龙蛇混杂,但阴暗的巷口处站着的几个小混混却让他有种踏进了布鲁瓦林区的感觉,而那绝不是一种好的感觉!

  林磊撇撇唇,忍住了掉头而去的冲动,上前按了门铃。

  半晌,一张机灵的东方面孔探出门来:“林磊?”小男孩故作老成的声音问道。

  他扬扬眉,不打算问他为什么会知道他是谁,那种被人设计的感觉清楚得不需要再问。岸浴!?

  “进来吧!”

  林磊走进门,小男孩拿起墙上的对讲机:“林磊来了。”

  林磊有些好奇宾会让他住进什么样的环境,四周的布置十分整洁,但不知怎么的,这间古老的房子有一种十分沧桑的感觉。

  他回过头来。小男孩仍站在原地,以谨慎的态度打量着他,他保持微笑,和善地开口:“主人在吗?”

  “等一下就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张口,立刻又紧紧地闭上,小心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老江和亚迪说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他严肃地点点头,“他们说的很对,不过你知道我是林磊,而且我是宾介绍来的。”

  “警察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好人。”一个冷峻的声音自楼梯间响起,“警界教出来的败类,经常才是真正的败类!”

  林磊转身,身后站的是一个高而瘦削,五官十分突出俊美的金发男子,浓浓的敌意自他的身上毫不遮掩地传送出来:“我是麦克,亚迪和老江都不在,这里由我代理。”

  “我是林磊。”

  “恭候已久。”

  林磊打量眼前的男子,他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身材比自己稍瘦削一些,不过,从他的骨骼看来,他大概不会是个容易摆平的对手,冷峻的声音和他的表情都在在说明了他并不欢迎自己侵入他的地盘。

  这使林磊对这个地方的兴趣大大提升,他几乎是有些好玩地开口:“我需要付多少钱才能住下来?午餐和晚餐怎么算?衣服是不是——”“这个地方的价钱你绝对付不起!

  林氏企业的钱在这里形同废纸。“林磊扬起眉,若非眼前这个男人神通广大,那么就是宾保密的功夫显然比他所猜想的差劲得多!

  就在这时,屋内某一处有种奇怪的铃声响了起来,麦克伸手将楼梯扶手上的一处机关按熄,“小庆,带林先生上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晚餐时再请他下来。”

  男孩点点头,示意林磊和他一起走;林磊才踏上楼梯,身后便传来了麦克冷嘲的声音:“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你的身份不是秘密,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们。”

  “麦克一向这样对待你们的客人?”

  “不是,平常麦克不会这样的,只不过他很讨厌警察就是了。”

  “看得出来。”

  男孩打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有事的话可以用墙上的对讲机。”

  林磊看了看这间简单但不失舒适的房间,里面该有的一应俱全,床单和棉被都是新的,看得出来是经人细心地整理过,“女主人很细心,请代我谢谢她,房间整理得很好。”

  “是我整理的。”

  “你?”

  男孩骄傲地点点头,“这间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我整理的!”

  他扬起眉,“你不必上学吗?他们让你做这么多的工作?”

  “才不是!”男孩不悦地叫了起来,“亚迪不喜欢我做这些事,可是她又不让我和他们一起工作,我也是组织的一分子,不能每天无所事事,所以我才会做这些事,是我自己要做的!”

  “组织?”

  男孩愕然地咬住自己的唇,猛然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懊悔的神情明白地写在他的眼中。

  林磊锐利的眼神扫过男孩充满罪恶、内疚的脸,即使他真的想知道什么,他也不会打这个小男孩的主意,更何况这世上形形色色的荒谬事多得无法计数,他并非一定要知道自己是处于什么的环境之下。

  他也曾是个好奇心极重的男孩,但过多的好奇心只让他明白一件事:好奇心毒死猫!

  “你放心,我刚刚听到的一切,都算是我们私人的小秘密,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OK?”

  “真的?”

  他十分慎重的伸出他的大手,“真的!我不会对你说谎。”

  男孩犹豫了三秒钟后,方才下定决心似的握了握他的手,“我希望我可以信任你。”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他严肃地回答。

  男孩点点头,往门口走去,临关上门之前又回过头来,露出他的第一个笑容,“我叫江小庆,欢迎你来到我们的家。”

  林磊微微一笑,看着男孩轻轻地将门带上。“我也很高兴我来了。”他言不由衷地喃喃回答。

  小庆最多不会超过十岁,但他小小的身影却没有十岁男孩应有的天真和无邪。

  又是一个不正常家庭所教育出来过于早熟的孩子!他很怀疑处在这样一个“组织”

  之下,小庆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又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

  他很早就明白了对不了解的事不该妄下断语,所谓的正常与不正常没有一定的标准;但看到小庆,他仍忍不住有心里为他感到不值!

  任何一个小孩都该有父母在身边的,那是他们一出生便拥有的基本权利,可惜的是,许多小孩连这一点生存的基本权利都被无情地剥夺!

  “亚迪,那个姓林的已经住进来了。”麦克面带厌恶地对着通讯器说话。在全是精密仪器、冰冷的房间内,人的情绪显得特别强烈。

  “我知道了,老江刚刚告诉过我,他已经在宾的办公室里了,需要我告诉他一声吗?”

  “目前不需要,那只老狐狸一定早就知道了。”

  通讯器那方的声音发出几声轻笑,“看来你还没原谅老江这次做的决定。”

  “的确。”

  “我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来,你千万不要把房子拆了,现在我没兴趣修理我们的老古董。”

  麦克发出一声低吼,将通讯器啪地关上。

  角落里探出一个满头白金头发的漂亮面孔,即使半边的脸上带着几道丑陋的伤痕,仍无损于他的俊美,“火气真不小,那家伙就这么讨人厌?”

  “对!”

  杰姆推着轮椅慢慢来到他的面前,从茶几上倒了二杯咖啡交给他,“不必你说我也想象得到,世界上大概找不到比你更痛恨警察的人了;不过,你不觉得该给那家伙一个机会吗?据我所知,那还不错,嫉恶如仇,而且绝对无法收买——他自己就是个富可敌国的企业家。”

  麦克不屑地冷哼一声,“没有任何人是不能收买的!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价码,不一定只有钱才能打动人心!”

  杰姆摇头轻笑:“如果我能够,我下一个要发明的机器一定是台思想改造机,你真是叫人惊讶!”

  “谢谢。”

  “不必客气。”杰姆优雅地啜了口咖啡,“老江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有些有趣的东西要给他看看。”

  “他在宾那里。大概不会待太久,他对警局过敏。”

  “只要有酒,他对任何地方都不会过敏。”

  麦克大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太了解他了!不过我很怀疑宾还敢和老江一起喝酒,上次他们喝了酒差点把车子开进太平洋里去!”

  杰姆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仪器前。“我不怀疑那可以阻止他们。”

  “杰姆?”

  “嗯?”

  麦克沉默半晌,发出二声干笑,声音是一迳的苦涩,“你知道我最希望你发明的机器是什么吗?”

  “是什么?”

  “记忆遗忘机,那比洗脑机有用多了。”

  “真不懂你干嘛把那个林磊硬塞给我!明知道我的家人一向不喜欢有入侵者。”老江咕哝地抱怨着,举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

  宾笑嘻嘻地将酒杯拿走,不理会他的抗议,“上次那辆车子花了我不少钱,我可不打算连办公室都毁了,州长会砍了我的。”他对着老江的浓眉大眼扮了个鬼脸,“你知道他们怎么称呼林磊?他们叫他‘煞星’,简直跟个不定时炸弹没两样!”

  “那你还把他往我那里摆?我那里根本成了火药库了!”他不悦地咆哮。

  宾举起手,示意他先安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别急嘛!就因为我不是他的对手,我才请你帮这个忙的!你那里人才济济,光是一个潘就抵得上我全旧金山的警力了,难道还制不住一个林磊?”

  老江斜睨一脸不怀好意的宾,“你知不知道我们中国有句话叫‘老奸巨滑’?”

  “我对你们中国的另一句话有较深刻的了解,那叫:”兵不厌诈‘!“他笑眯眯地回敬。

  老江翻翻白眼,“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我劝你别抱太大的期望,潘比你的林磊难缠多了,他们要不拼个两败俱伤才奇怪。这是你的阴谋,到时候千万别拖我下水!”

  宾摸摸自己得意的八字胡,丢给他一个神秘的微笑;在他看来,林磊不比潘亚迪好对付,不过不管结局如何,这都算是给他一个喘口气的机会!

  “报告长官!”一个年轻的巡警仓皇地冲了进来。

  宾和老江不约而同地蹙了蹙眉头,“什么事?”

  “在十三号仓库发现两具尸体,初步调查是注射毒品过量而死的!”

  “该死!”

  “又是维奇!”老江咕哝。

  十三号仓库。

  警局的人员散布在仓库的四周做取证的工作;宾和老江蹲在死者的身旁检查尸体,在接近夜色的天色下,场面显得特别凄凉!

  这是在他们证明维奇的杀人贩毒集团由迈阿密转入旧金山之后的第六桩杀人事件!

  死者不是当地集团的老大,便是同样服毒的中心。起因很简单,清一色都是为了争夺地盘,并吞他人的势力;维奇冷酷的手段通常都能很快的达到目的!

  “是红人帮的史考特和麦斯。”老江叹口气起身,接过旁边递来的手巾和烟。“旧金山最大帮派的老大也死了,看来大势已定,维奇已经掌握旧金山黑社会的天下了。”

  宾沉思地望着地上两具发青的尸体,“那倒不见得,还有‘华人帮’和‘狐狸’。”

  “如果他够聪明,就不会来惹我们。”一个有对鹰眼的东方男子冷冷地接口,自阴暗处踏了出来。

  “陈先生。”

  老江叹口气,摇摇头,“他不动我们,是因为‘华人帮’和‘狐狸’全都不贩毒,不是因为我们比较狠;陈彦,你可不要想不开去和他们硬碰硬。”

  “如果维奇不来惹我,那当然我是不会去理他的。”陈彦面无表情地回答,冷冷地瞄了地上的尸体两眼,“不过,他最好也不要尝试卖毒品给我们中国的孩子,否则他会知道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等一等!”宾阻止陈彦转身离去。平时逗笑、和善的神情皆已褪去,“不要开玩笑,我不容许你们在私底下火并,这是我的地盘!”

  陈彦锐利的鹰眼毫不留情地扫过宾高大的身材,“你只要管好你们的白种败类就够了,到目前为止,你的工作十分失败,如果你再继续失败下去,当然不能怪我们东方人自己出头了!”

  “你——”

  老江拉住忿怒的宾;陈彦不屑地转过身,准备离去——“站住!”

  “潘?”

  一辆重型的哈雷机车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自仓库的巷道中窜了出来,车上的骑士潇洒地以脚着地,将车子挡在陈彦的面前,“陈先生说话倒是很不留余地。”

  陈彦的眼光有三秒钟转为温和,但随即又冷硬起来,“小家伙,别挡着我的去路。”

  骑士动作利落的将安全帽脱了下来,露出一张秀丽绝伦又英气十足的面孔,眼神同样是毫不留情的冷硬!

  “看在我们同是中国人的份上,我劝你别轻举妄动,这次维奇是有备而来,不是你小小一个‘华人帮’所可以阻止的,如果不想让你的手下白白送死,最好三思而后行。”

  陈彦身边二名剽悍大汉满面怒容地怒视眼前娇小的女子,显然很不能忍受有人对他们的老大如此无礼!

  陈彦静静地挥手,示意他们别管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我知道‘狐狸’一向消息灵通,可有什么值得我买的?”

  潘亚迪自车上一跃而下,一身的黑衣眩得人眼花;她面对他冷冷一笑,自怀中掏出一包小牛皮纸:“这次不卖钱,完全免费奉送。”她将纸袋扔给他,“维奇新吸收的手下有快手杰克、血腥玛丽和连续杀人在逃的大嘴西恩,如果你有把握一个人对付得了他们,那我倒不介意你去为民除害。”

  陈彦脸色一变,宾和老江失声嚷了起来,“小潘,你不是开玩笑吧?”

  潘十分遗憾地摇摇头,“我真的很希望我是,很可惜我不是,这些还只是我目前查到的,恐怕还有很多孤魂野鬼都被他收买了,很显然几个月前在迈阿密那次的大行动中他损失了不少人,这次他补充的人比以前还强上数倍不止!”

  “既然那是我的错误,那当然应该由我来承担了。”

  “林磊?”

  潘不经意地回眸,身后一个男子面对着她缓缓走来,两人目光短暂的交接,不需要介绍,就那么奇怪地,他们心中在那一秒便已知道对方是谁。

  林磊走到死者的面前,努力忽略前一秒种所受到的震憾,“我比谁都了解维奇,上次被他溜掉是我的失误,但那种错误绝不会再犯!”

  陈彦冷冷地打量他,“一个带着枪伤的人说这种话未免过于夸大!”

  “是吗?”林磊望向发声的男人;不知为什么,他在旧金山似乎很不得人缘,才到没多久便有两个男人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这很令人难以理解。

  宾苦恼地叹口气,“别吵好不好?我们干脆自己先拼个你死我活算了,何必劳动维奇动手?”

  林磊耸耸肩,“你该告诉我,你们这里的人脾气不大好。”

  “只有在看到不顺眼的人时才会有此反应!”陈彦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老江拍拍手,提醒所有的人该打道回府,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将主角全都集中在一起。

  当然,还是有些人没到的,那只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他知道很快、很快这出戏的正角们会全都上场!

  他和宾心意相通的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些人将会把旧金山整个沸腾起来!

  第二章小小的会议室中。不过十坪大的空间里坐了将近二十个人,各色的人种都有,奇形怪状的大有人在;有的看起来像是路边的乞妇,有的看起来像是正经八百的会计师,有的则是小混混,大肚子的餐馆老板,还有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学究型的乖学生。如果不是他那双绝不会看错、精明锐利的眼睛,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会是一群情报贩子的主脑!

  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站在正前方气势惊人的潘亚迪,她有一头俏丽乌黑的短发,东方人特有的凤眼和修长匀称的身材;很难相信她细致的骨架可以驾驭那辆经过改装的重型哈雷,更难相信的是,她居然会是“狐狸帮”的第二代领导人!

  若真要以貌取人,眼前的小女孩看起来像是个扮家家酒的老大,但她的眼神却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他坐在角落里,对他们所做的调查感到惊讶,他们的精细度和分析力之高足以使CIA 最优秀的情报分析家感到汗颜!

  许多看似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对他们来说都是重要的情报资源,甚至包括了香烟的品牌、车子的型号、衣服的颜色等等,人的记忆力真的可以发挥到这种程度?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肯让他参与这种机密的会议,对情报贩子来说,任何一点情报都是极珍贵的资源。

  “他们的总部杰姆已经大略的估计出来了。”亚迪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墙上出现一面旧金山全市的电子地图,图面上标示着几个据点。“他也在你们的通讯器上设立了危险区域讯号,任何人在接近该区之前都必须回报总部做动向报告。”

  林磊怀疑地望着他们手上的电子表看,很不能相信这样一个地方性的帮派会有这样先进的科技设备。

  “林磊,待会儿请向杰姆领一个电子通讯器——”“我反对!”麦克不满地起身。

  “他是个外人,让他参与会议已坏了我们的原则,如果再让他领用我们的设备,那无疑是暴露了我们的机密,我不相信他!”

  潘亚迪沉默三秒钟,口吻是不容反对的威严,完全超越了她的年纪,“林磊是旧金山警局派来协助的警官,维奇这件案子我们将全力配合他们。不管任何人有意见,最好现在就说出来,如果怀疑谁的人格,最好给我一个足以相信的理由。”

  “我并没有说要和谁合作。”林磊冷淡地插嘴,对他们完全忽略他的存在、讨论他的事感到不悦。

  她不动声色冷冷一笑,“太迟了,我只知道这是宾和老江决定的,如果你有意见,那我毫无选择,只能送你入我们的‘小接待室’,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们这里没有电话可以让你请律师。”

  林磊阴沉着脸,在心里诅咒!

  他早就知道宾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摆他一道!

  “还有人有意见吗?”

  “我怎么知道他不会扯我们的后腿?”一名高大的黑人怀疑地打量林磊,“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想莫名其妙的丢了脑袋!”

  其他人显然也很有同感地望着林磊看;他从未让人如此怀疑的评估过;有那么几秒钟,他真想调头转身离开这里,管他什么鬼“狐狸帮”,只要他想走,他不相信有谁可以拦得住他!

  是潘亚迪阴沉但镇定的神色使他留下来,他很想看看面对这么多个怀疑的成员,她要如何自处,她到底有何本事能统领这一票各据天下的人?

  “你们不相信他?”

  “恐怕是的。”

  潘亚迪点点头,“很好,因为我也不认为世界上有什么人值得相信或怀疑的,我只要求你们把他当成工作伙伴,就像其他新的工作伙伴一样。你们都是‘狐狸’最优秀的成员,我相信你们闻得出危险的讯息,假如他不值得信任,那么就按照帮规处理。”

  有了这项“可以按照帮规处理”的承诺,其他的帮众似乎全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安心,而且服气,连麦克都勉强敛起神色表示同意。

  林磊不得不佩服眼前的这个小女子的气度,但他更好奇的是:他们的帮规是什么?

  “帮规?”小庆先是瞪大了双眼,然后是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可怜的林磊!”

  林磊蹙了蹙眉头,江湖上各式千奇百怪的处罚方式他见过不少,了不起总是剁剁手脚之类的,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或许是有一点,但这会严重到什么地步?

  “我们的帮规是,背叛者必须在脸上纹上记号,而且假如因为你的背叛而有人受到伤害的话,你必须终你一生都要照顾他的家人;假如你逃脱,那么你的家人就惨了,他们必须负起比你重上十倍的责任,否则死路一条。”小庆摇摇头说道。

  林磊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乖乖!这可真是一项新鲜的规定,我们中国古代的‘黥刑’还比不上你们来得周密!”

  “对啊!想想看,要照顾一家子恨你入骨的人一辈子,脸上又带着背叛者的记号——”他扮了个恐怖的鬼脸,“那还真不如死掉算了!”

  “以前有人受到过这种处罚吗?”林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小庆想了想,摇摇头,“潘接管之后还没有过,不过,据我所知,以前还是老江当老大的时候发生过一二次。”

  “他们现在呢?”

  “都自杀了,因为他们都独身,没有后顾之忧,被他们伤害的人现在全都由‘狐狸帮’照顾。”

  看来“狐狸帮”是个很重人性的帮派,无怪乎能吸收那么多的各式成员,林磊在心中忖道。“可以带我去见杰姆吗?你们的老大要我向他报到。”

  小庆点点头,“杰姆是个很特殊的人,你见到他千万不要太惊讶好吗?”他很严肃的要求着他的承诺。

  林磊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小庆拉着他的手走出房门;直到他见到杰姆之后他才明白小庆的意思,对那孩子的关怀也更深了一层。

  在地下室近五十坪的大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冰冷但精密的科学仪器,直叫他这个外行人叹为观止!

  小庆带他进入地下室后便转身离去,虽然他的表情说明了他十分渴望能够留下来,但人还是一脸黯然的离开,留下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屋子冰冷的机器。

  “有人在吗?”

  “马上出来,你等一下。”

  林磊对这个地方冰冷的气氛已习以为常,这里的人似乎全是用冰块打造出来的,或者是用冰冷的不锈钢铸成的也说不定。

  他在各式的仪器前驻足,虽然他对“科技”这东西并不十分在行,但也并非全然无知;看得出来,眼前这些机器全是最新、最先进的科学设备,能够使用它的人想必是个绝对的专家!

  “磊。林?”

  他猛然转身,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在这种死寂的环境下接近他,而他竟毫无所觉!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微微一笑,拍拍自己特制的轮椅,“这里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设计的,要做到完全无声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林磊望着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想必他曾经有一张足以媲美汤姆。克鲁斯和梅尔。吉勃逊的漂亮面孔;从他的肩膀的宽度看来,他一定也曾经有副运动健蒋般的身材!

  而现在,眼前的男子坐在轮椅上以戒备的眼神瞪着他,仿佛等着他评估完毕;半边脸上划着几道伤痕,双腿无法移动,而他不知道伤得最重的是心还是身体?

  林磊微微一笑,毫不犹豫的伸出双手,“我是林磊,你是杰姆对吗?”

  “很高兴你评估的结果认出我是杰姆。道格拉斯。”

  林磊坚定地望进杰姆深蓝如大海的眸子中,“如果我刚刚的注目对你造成伤害,我感到很抱歉,我不会怜悯你曾发生过意外,但我很可能会同情你受的伤势未复原。”

  杰姆瞪着他,对他的弦外之音感到几分刺痛;但他说得对,像刺猬的一直是他自己而不是别人。

  他叹口气,苦笑二声,“麦克说得对,你的确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不过,我想我大概喜欢你。”

  “谢谢!”林磊幽默地回答。

  “是亚迪叫你来的吧?”

  “是的。”

  杰姆咕哝地抱怨几声,“我就知道是她,即使她手上明明有备用的通讯器,她也不肯直接交给你,偏要你来找我,这世上只有她不会把我当见不得人的怪物看待!”

  “你讨厌这样?”

  杰姆掠掠自己白金色的长发,“对,我该死的讨厌得要命!那个小恶魔!”

  可是林磊却从他的口气中听到了无庸置疑的感激和宠溺!

  潘亚迪是个极其特别的小恶魔!

  “来吧!我拿通讯器给你。”杰姆转动轮椅走到另一边的角落。

  林磊好奇的跟着他,“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有一部分机械不是,不过大部分是我做的没错,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他有些骄傲地回答。

  “我认为也难得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你使我公司里的一些科学家全成为废物!”

  他真心的赞美。

  杰姆有些羞涩地摇摇头,“那是因为我专心。当一个人只能坐在轮椅上时,实在很难不专心,反正他也没别的事好做。”

  “你如果再说半句关于你在轮椅上而自怨自怜的话,我会做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我可不敢保证!”一个女声自墙的另一方传来;不一会儿,一面看似密封的墙壁无声无息地被推开,潘亚迪自墙的那端走了出来。

  “你看着好了,如果你再敢用这条密道,我一定要把它封起来!”杰姆龇牙咧嘴地威胁。

  “这种威胁太薄弱了,建议你换点新鲜的。”亚迪不以为意地朝他扮鬼脸,弯下腰来在他的颊上吻上一下。

  林磊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亲密的举动;在他们之间那种完全不带男女间的亲昵,温暖得叫人心痛。

  亚迪直起身子,坐在杰姆放置物品的小桌子上,“林磊。”

  “我该叫你什么?”他苦笑地。“首领还是潘小姐。”

  “潘。叫我潘就可以了。”她微微一笑,笑容融解了她脸上冰冷的线条,使她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

  “很显然你们对我了如指掌,而我对你们却一无所知,这实在不是十分公平,你认为呢?”

  潘耸耸肩,和杰姆相视而笑,“很显然你不曾和情报贩子——真正的情报贩子打过交道;对我们来说,不了解我们的对手或者我们身边的人,很可能是死路一条,而你,既然你并不是一个情报贩子,又何必知道太多?人和人之间了解太多不会是一件好事。”

  林磊微微摇头,她的逻辑十分正确,人和人之间的确不要了解太深,这世上美好的事情实在太少,少得不值得人去冒险;但面对一群对自己了若指掌的人,他有一种暴露在阳光下的脆弱感,而他一向是活在阴影之中的男人?

  “听说你是唯一见过维奇真面目而又能活着回来的人?”

  提到他的宿敌,他微微一僵,原本缓和的情绪紧绷了起来,肃杀之色爬上他的眉宇之间!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的确,他让我带了不少纪念品回来。”

  所有玩笑的气氛在室内完全褪去,亚迪自小桌子上跳了下来,“既是如此,恐怕必须麻烦你替我们找找大白鲨的真面目了!”

  小放映室中,杰姆将相片一张张放大呈现在他们的面前;放了几十张,林磊不断摇头,摇得头都快掉下来,耐心也几乎耗尽,但潘和杰姆却完全没有不耐烦的迹象,他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耐力的确惊人!

  下一张相片放了出来,他正要习惯性地再次摇摇头,相片上的男人却牢牢地吸引住他的目光,“等一等!”

  “是他吗?”杰姆和亚迪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

  “不是,不过是他手下一个心腹,如果我没认错,他应该叫威尔,维奇最信任的人之一。”

  杰姆翻动手上的资料,“这个家伙到了三藩市这二个月来的身分是市场调查员,真是符合他的工作;只不过他在资料上写的是烟酒的调查员,其实也相差不远不是吗?”

  “你们清查这二个月来所有进出三藩市的人?”林磊愕然地望着他们。“这工程不会太浩大吗?”

  杰姆耸耸肩,“由电脑来做就不会,综合所有旅馆的来往资料和电信局的记录,很容易可以找出谁要住进来,谁要出去,再加以分析比对,我们要找的人就出现了。”

  亚迪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不是你们警方不努力,不过,事实上,杰姆只有一个,而他正巧是我们的人。”

  杰姆耸耸肩,继续放照片,林磊又指出几个他所知道的可疑人物,但维奇一直都没有出现。

  “他应该早就到了,他不会是那种放心让手下去办事而自己躲在幕后的人。”

  杰姆收拾起桌上一堆照片,“我猜也是,但他也不会是打先锋的人,想必是等他的手下将一切布置得差不多了他才进来,而他们用的无线电和通讯器精密度不在我们之下,要找到他还得花一段时间。”

  潘望着空的的银幕,轻轻地叹口气,“我们现在最缺乏的便是时间。”

  “小潘?”

  她微微一笑,不发一语地转身走了出去。

  杰姆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盛满了痛心和怜惜!

  “杰姆?”

  不等他开口问,他已回答了他心里的疑问。

  “小潘的亲人全是被毒品给害死的,当时的她无能为力,而现在的她对毒品深恶痛绝!”

  林磊的心助地抽痛一下,“我可以了解她的感觉,我曾有个好朋友一样死于毒品之下,当时的我和她一样无能为力。”

  “但现在的你是全力反扑,不是吗?”

  “的确。”

  杰姆轻笑,“来吧!把你知道的资料全告诉我,让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家伙!”

  偶尔喁喁私语声传来,但大体上尚称安静的酒吧是一间奇怪的酒吧;一般的酒吧通常吵得令人震耳欲聋,但这间小小的酒吧却安静得仿佛高级餐厅,低沉曲调的乐音弥漫在空气中,有种哀伤的气氛。

  当亚迪找到麦克时,他至少已灌了大半瓶的威士忌下肚了!

  “嗨!小潘。”

  “嗨!麦克,我真意外你还认得出是我,奇洛还没把你扔出酒吧真是个奇迹,你知道他最痛恨别人在他的店里喝醉。”

  麦克轻笑,在她的面前晃晃他的手指,“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喝醉。我不是那么容易醉的。”

  “是吗?那你何不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回家?”

  他大笑,摇摇他的手,醉眼迷蒙地看着她,“别又来这一套,我不会上当的,更何况家里住了个条子,我可不要冒险和他住在一起!”

  亚迪蹙起眉头,在他的身边坐下,“我知道你不喜欢警察,可是我为什么会觉得你特别讨厌林磊?他踩到你的痛脚了吗?”

  “我就是不信任他!”

  “那是没有理由的偏见,他对我们会有很大的帮助,你不认为——”“我什么都不认为!”他大吼。

  亚迪吓了一大跳,她从未看过麦克失控,而现在的他正濒临失控的边缘,“麦克,回家去!”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很显然的,他的努力并不十分成功。“我不回去!”

  “麦克!”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我只看那家伙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他会从我的手中将你夺走——”“麦克!”亚迪大惊失色地自椅子上跳了起来。“奇洛!将麦克带进去!

  他真的醉了!“”我没有!让我把话说完!我真的——“高大的意大利人带着二个壮汉奔了过来,将麦一左一右的架了起来。

  “放开我,那家伙可以捉到维奇?我才不信!可是我可以,我可以替你逮到——”

  “打昏他。”她面无表情地下令。

  奇洛不发一语地一拳击中他的脑袋,麦克带着他未说完的话昏过去。

  “送他回去,派人看着他,等我回去再处理。”

  奇洛咧开一口雪白的牙齿朝她笑了笑:“小姐不要对他太严厉,一个说真话的男人不算犯了死罪。”

  “奇洛!”

  “遵命。”

  亚迪气忿地倒了杯酒一仰而尽,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苛薄沉默的麦克会突发惊人之语,维奇的事已够叫她烦心了,没想到现在又有麦克说了这么些傻话来烦她!

  林磊?他们才刚认识!怎么会?

  仿佛还觉得她不够苦恼似的,陈彦和他的二个保镖朝着她似笑非笑地走过来,“潘。”

  她翻翻白眼,“坐吧!有什么事?”

  “火气不小,那个金发佬让你十分生气?”陈彦用中文说道。

  亚迪白他一眼,“你如果时间太多,不如回去看看你的赌常”他轻笑,“我的赌场很好,如果‘狐狸’再肯受雇于我的话,还会更好,你不认为——”“我的确不这么认为。”她深吸口气缓和一下自己的怒火,“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话,那你可以走了。”

  “你不要太不识抬举!”陈彦身旁的人低低地咆哮着说道。

  潘冷冷一笑,“可惜我一向不识抬举,你们打算在我的地盘上和我厮杀吗?”

  “你——”

  “住口!”陈彦威严地下令。几乎是有点感伤地望着她,“小潘,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容我提醒你一句,以闪的你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人都会变,而我们变得比谁都多、比谁都快,如果我令你失望,那我很抱歉,反正你也不见得比我有多开心!”

  陈彦有好半晌只是沉默的看着她没有表情的脸。

  怎么说?相识近五年,他从一个单纯的孩子蜕变成一个集团的首脑,过着刀口舐血的日子;而她也从一个单纯的孩子变成另一个集团的首领。虽然“狐狸”向来不崇尚暴力,但她仍是江湖中人!

  他们曾是一对好友,在异国的土地上相互扶持,而现在,她见到他时从未有过好脸色;他知道亚迪不屑他的行为,他知道自己的方式令许多人无法忍受。

  但是生存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管什么喜不喜欢,生存就是生存!

  她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苦笑二声,其实自己又比他好到哪里去?自从家人死后,她不也变了个人吗?

  “小潘?”

  “算了。”她干笑,替他倒了杯酒,“我们都知道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人变了就是变了,想再变回原来的样子根本是痴人说梦,何苦来哉?”

  陈彦无言地举起酒杯一仰而尽,拍拍手带着他的手下离去。

  曾经,他非常渴望能成为她心目中的骑士,因为她一直是他的梦中情人。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她心目中的骑士,而如今沧海难能可桑田,所有的情节一旦上演,想要改变只能叫时间重来——而时间不可能重来,假使可以重来,他的选择可能仍不会改变!

  她知道他们的岁月已然远去,她更知道她无知快乐的童年早已结束,当年怀着兴奋、好奇踏上异乡都市的少男少女,如今都已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得了!

  她涩涩一笑,再替自己倒了杯苦酒。

  “维奇?”

  “嗯?”

  “货色已经送到了,先从哪里开始下手?”

  “先不要动。”

  “不要动?”威尔讶异得合不拢嘴。“我们辛苦了这么久,才把东西弄到这里来,地面上的障碍物也都弄干净了,为什么不要动?”

  “笨蛋,我们已经被盯上了,现在有所行动不是摆明了叫他们来捉我们吗?”

  “可是维奇——”

  “三藩市是不是有个情报贩子的组织叫‘狐狸’?”

  威尔眨眨眼,不太明白地,“噢……”

  “林磊已经追到这里来了,不是吗?”

  “我——”

  “白痴!还不快去查!”

  “是。”威尔摇头晃脑地将电话挂断,不太能理解维奇近来的行为;似乎自从在迈阿密被警方围剿过一次之后,维奇就变得有些神经质,小心得令人有些难以忍受!

  这不是维奇的一贯作风,他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独独对林磊惧怕三分?

  现在又多了个什么“狐狸”之类的,他实在很难理解,既然他早知道有“狐狸”的存在,为什么不早叫他们去踩平它?

  近来维奇越来越少露面了。一二个星期也难得见他一次,几乎所有命令都是经由电话和他的情妇来转达的;他很好奇,可是当然他不会有勇气去探维奇的口风。

  因为他很清楚,维奇痛恨有好奇心的人——任何人!

  “将麦克关个三天,让他彻底冷静一下再放他出来——任何人都不准替他求情!喝酒坏事是大忌!他今天已经险些在酒吧里什么都说了!”潘不带丝毫感情地下令,眼光射向坐在一旁的麦克身上,“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他几乎是有些悔恨地摇摇头,“没有。”

  “很好,从今天算起,三天后来向我报到。”

  “等一下。”

  亚迪停了下来,背对着他,不肯转过身去。

  麦克痛心地倒吸一口气,“我今天在十六街盯上威尔,他往第十八号仓库去,根据查证,他以烟酒公司的名义订下一批货,今晚下船。”

  “我知道了。”

  “潘——”

  她几乎要被他声音中的恳求所软化,但长久的训练使她硬起心肠不回头。

  “我真的很抱歉在酒吧泄露机密,但我所说的都是真心的!”

  在情报组织里,传送最快的便消息;关于麦克昨夜在酒吧的一言一行,几乎全“狐狸”的人都已知晓,这格外令她忿怒!多年来,没有感情已成为她唯一的感情,而他竟企图打动她。“住口!麦克,我不想再听你的任何疯话,如果你一定要听到我的回答,那是:不!对我来说,你是个好兄弟,我永远不希望改变。”

  麦克沉默、沮丧地往后靠在椅子上,即使曾抱着一丁点的希望,那么现在也完全破灭了!拔颐靼琢恕!?

  亚迪轻叹口气,“我很抱歉,麦克,我真的很抱歉。”然后依然是背对着他,她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几名“狐狸”的人无奈地朝他耸耸肩,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失望充斥着他的心。

  潘亚迪进“狐狸”三年,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地位,他不介意,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反而去扶持她、帮助她,为的就是那一点希望!

  相处得越久,他越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坚强、固执,对爱情的执着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不是她心目中的王子,但难道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王子了吗?

  兄弟?

  这三年来的汲汲营营只换得了一句:兄弟?

  她的天真简直到了可笑的程度!

  还有谁会相信这世上的男女会进展到只产生友谊的地步?她以为每男人都像圣洁的杰姆吗?

  如果这不是个笑话,那么什么才是?

  第三章午夜,三藩市港口,十八号码头。

  重型的哈雷机车停靠在仓库的阴影里;车上娇小的黑衣骑士无声无息地潜伏在巨型的货柜边,她的身型使她占了很大的优势,在漆黑的码头,她几乎已融成阴影的一部分,而不易被发觉。

  十八号仓库前几条黑影忙碌却安静地工作着,从货船上搬下来的货一箱一箱的,显然包装得十分周密。

  “潘——”

  她猛然转身,小手枪动也不动地指着她背后的人。

  “嘘!”林磊手脚利落地往旁边一闪,“是我!”

  亚迪轻喘一口气,“你来做什么?”

  “还用问吗?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你——”

  “安静,威尔往这边来了!”他大手一掩,她的唇被他牢牢捂住,半推半抱地往阴影里躲。

  威尔小心翼翼地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不停地四下逡巡,看是否有可疑的迹象。

  他们二人紧紧地靠在一起,连呼吸都减到最少,努力使自己融入黑暗的环境中。

  林磊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意识到另一个人在存在,他怀里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女孩,同时更有着柔若无骨的女人身型。

  他必须强烈地警告自己,他们现在正处于危险的环境下,他的手才不会不安地爬上她的背,但他的身躯却自有其意识地背叛了他!

  亚迪不大自在地挪了挪身体,却换来他更亲密的拥抱,他将脸低下来靠在她的浓发里,“不要乱动!”

  她低声抗议,几乎忘了威尔正向他们走来。“不要开玩笑!”

  “很高兴你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可惜我没有。”他低声干涩地回答。

  “谁在那里?”

  “老板,货都搬好了。”

  威尔蹙眉,举起手上的手电筒吼道:“谁在那里?出来!”

  “看你干的好事!”亚迪柔声抱怨,双手扶着林磊的肩,转身飞踢,正好将威尔手上的手电筒和枪踢得飞了出去——“走!”

  “站住!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威尔气急败坏的声音吼了起来,亚迪已跳上她的机车,林磊毫不犹豫地一跃跳上后座呼啸而去。

  “快追!”

  “老板!管理员来了!”

  听见威尔怒不可遏的声音,林磊一阵好笑,抱住亚迪的腰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很高兴这件事带给你这么大的乐趣,但我的行动却毁了!”她吼道。

  “别生气,把威尔气得中风是件好事,把自己气坏了可就划不来了!”他仍然觉得十分好笑地回吼道。

  亚迪在一处废弃的仓库前猛然停车,回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他,“恭喜你,林先生,你有一副十分健康的身体,不论何时何地都派得上用场!”她讽刺地说道。

  生平第一次,林磊发现自己居然非常富有幽默细胞!他滑稽地朝她行了个礼,“随时效劳,美丽的小姐。”

  “谢谢!不过我得视场地才会产生需求!”她怒道:“你到底到那里去做什么?”

  林磊耸耸肩,“当然是和你一样,去看他们到底走私了多少毒品进来啊!”

  “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宾。”

  “宾?”亚迪一愣。她的消息是麦克给的,而她并没有向任何人说起,那么,宾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除了你们,宾总还有其他的消息来源吧?那么大的一个旧金山警局,总不会就靠你们一个组织吃饭。”

  “是吗?”

  林磊打量潘亚迪在路灯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柔弱的表情,“怎么了?你好象很不能相信警方也有警方的办法?”

  “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

  她望进他的眼里,几分钟前的那一幕又清清楚楚地回到脑海里,她的脸蓦然烧红起来。“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等一等。”他轻轻扳过她细瘦的肩,温柔地望着她,“我们还有些话没有说清楚。”

  她咬着唇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我不认为我们还有什么话没说清楚。”

  “亚迪?”林磊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奇异的表现,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还有什么话没说清楚,只是他不明白不能轻易地放过这个机会!

  自他懂事以来,“林氏企业”三子的身分常使得许多女人为他前仆后继,有的女人为的是钱,而有的女人为的是他英俊的外型和冷峻的气质;他也爱过、恨过,长到二十八岁,说他完全冷血是谎言。

  但面对眼前的女人,他突然词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他还是个花花公子、还玩着爱情游戏的时候,“爱”这个字唾手可得,说起来比什么都简单,但是一旦他不再玩那种幼稚的游戏,他却不明白,什么叫爱?是现在陌生的情绪?

  “你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总觉得有什么话要告诉你。”他只有坦白。

  亚迪望着他,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这和我资料中的林磊不一样吧?据我所知,你不但是个战场上的悍将,你还是个情场上的圣手,对女人向来无坚不摧!”

  “你希望我把你当成其他的女人来看待?”

  她有些怜悯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所谓‘其他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一种人类,或是玩具的一种。”

  他自嘲地望着她回答,“我也不知道,比较有可能的是:我是她们的玩具,而她们也是我的玩具;小东西,世上有很多事你还不了解——”“我也不需要了解。”亚迪强硬地戴上安全帽,拒绝再与他面对面。“我只需要了解我想要的就够了,我不管你曾打碎过多少女人的心,只要你不要打我的主意就行了!”

  “亚迪!不要耍孩子脾气——”

  “上车,不然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林磊盯着黑亮的安全帽看了二眼,失败地叹了口气,“走吧!”或许她比他所猜的更要强硬,也更加天真!

  陈彦坐在帮会中的小会议厅中烦躁地喝着酒,和潘亚迪的会面使他的心情滑落至谷底!

  他不明白自己何必钟情于她不可?她长得并非绝色,个性更是倔强蛮横,光是看她统领“狐狸”的模样便知道她是所谓的“巾帼英雄”,而他向来不是喜欢那种柔美的小女人吗?

  他欣赏的不是那种传统的中国女子吗?

  几年下来,对她的感觉常叫自己迷惘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为想过,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小潘答应与他双宿双飞,他是否决定就此洗手不干?

  答案明显得叫人心惊!

  “老大,外面有个女人指名要见你。”

  他抬起头,有些不耐烦的说:“什么事非见我不可?”

  “是个中国小姐,她说有话一定要当面对你说。”

  这种老式的情节几乎已经见怪不怪!

  在旧金山的中国城里,大大小小的帮会都归他管辖,总会有些走投无路的中国人找上门来寻求帮助;人不亲血亲,在异乡里,民族意识特别容易抬头,他总不会任自己的同胞客死异乡!

  “叫她进来。”

  “她不肯让我们搜身……”

  陈彦白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保镖,“一个女人能干什么?暗杀我吗?”

  “知道了。”

  在这种龙蛇混杂处的大都会里,有时候防人会防得连自己都认为不如死了算了!

  身处黑社会,日子就一定要如此难过吗?

  这种战战兢兢的生活还要过多久?就算天下太平,而他会是个甘于太平的人吗?

  “陈先生?”一个怯怯的声音轻轻唤道。

  他抬起眼,眼前站的女孩年纪和亚迪差不多,大概二十一、二岁,姣美的脸蛋和柔弱的体型很容易让人心生保护欲,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竟像是会说话一样惹人怜爱!

  他的心一阵骚动——“找我有事吗?”

  女郎点点头,望了望门口的二名彪形大汉,“不过我希望能和你私下谈。”

  “老大!”

  陈彦扬了扬眉头,对这个神秘女郎的来意兴趣高涨,“没问题,你们下去,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可是——”

  “下去!”

  二名大汉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门带上,临走前仍狠狠地白了女郎一眼。

  “可以说了吗?”

  “当然可以,我是来杀你的!”女郎面不改色地自怀中掏出一把上了灭音器的袖珍手枪。

  陈彦不闪不避,反而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的事十分特别。不过我很好奇你打算如何从我这个地方出去?打算以死殉我吗?”

  女郎的手微微一动,但脸上的表情仍然不变,“杀了你之后,外面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

  “是接应你还是接应你的尸体?”

  “当然是——”

  陈彦将酒杯及酒瓶大力一扫,女郎闪避不及,惊呼一声,他已抄到她的面前将手枪夺下,顺势将她绊倒在地上,好整以暇地坐在她的身边打量着她。“你当杀手不合格,太嫩,而且太多话。”

  女郎忿恨地别过头去。

  他把玩着手枪再度开口:“可以告诉我理由吗?我非常确信我们没见过面,否则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是代父报仇、代夫报仇还是受人之托?”

  “我没必要告诉你!”

  “可是依我看很有必要。”他笑嘻嘻地拨开她颈上的秀发,“如果你不说,我就无法决定如何处置你,是留做己用还是……”“下流!”

  “是啊!”陈彦的血管虽然温暖,但眼神却已凝结成冰,“你年纪轻轻就当杀手,当然就是上流罗?现在的社会标准实在很特别。”

  女郎呜咽出声,泪水自眼中汩汩涌出,但她仍倔强地不肯面对他。

  陈彦冷冷起身,警告自己这种把戏早已不新鲜,他没有必要对一个想要杀自己的女人心软!罢庹幸丫绷耍也皇悄侵只岜慌说难劾嵫退赖哪腥耍阕詈盟凳祷埃?

  “我说了你会放我走?”

  “可能。”

  “如果你答应放我走,我就告诉你实话。”她勉强拭去泪水,强迫自己以正常的声音说道。

  陈彦考虑了一下,“可以。”

  她起身,将泪水拭干,脸上的表情是强迫的镇定,“是维奇派我来的,我父亲和妹妹都落在他们的手里,他答应我,只要我杀了你,他就放了他们。”

  他冷笑摇头,“你这种连三岁小孩也骗不过,如果维奇真的想杀我,何不派个高明一点的人来还有机会,派你上门是打算来送死的吗?”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一点?但不管派谁来,都免不了一场火拼,维奇不想要不必要的牺牲,我是你唯一自大得认为不需要防范的人选!”她忿怒地叫道。

  “那你为什么刚刚不开枪?如果你真有你所说的那样想救你父亲和妹妹,那你为什么不开枪?”他毫不放松地迫问。

  她苦涩地笑笑,“别问我,我也正在问我自己这一点,或许正如你所说的,我不适合当杀手吧!我就是没办法扣下扳机。”陈彦审视女郎黯然的面孔,半晌,才拍拍手,他的保镖应声进门。“老大。”

  “你叫什么名字?”

  “夏雪。”

  “带夏小姐到我妈那里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离开!”

  夏雪愕然地叫了起来,“你答应放我走的!”

  陈彦轻笑,“我说谎。”

  “你不可以这样,你——”

  “小姐,走吧!”二名大汉已押着她走出了门口,即使隔着一道墙,他仍可以听到她破口大骂的声音。

  “真不淑女。”他咕哝道,凝视手上的袖珍小手枪,眼神渐渐冷硬起来!

  这代表什么?

  代表维奇向他下了挑战书吗?

  夏雪所说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维奇的大本营迁入旧金山,除了他和“狐狸”之外,其他稍有势力的帮派皆已被他吞并或猎杀瓦解。“华人帮”的势力的确不小,但它值得维奇花那么多心血吗?

  陈彦是江湖汉子没错,但他不是莽夫;如果这是计,他绝不会盲目的往下跳,即使要往下跳,他也要知道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老江,我觉得有点奇怪,维奇这次的反应好象慢了一点,他明知道‘狐狸’正踩他,可是他却完全没有反扑,这有点不寻常。”亚迪迷惑地对着通讯荧幕说道。

  老江闲闲地端着一杯酒,显然完全不受她的影响。“我倒认为这是个好象,或许他认为我们不足为虑,当然也就懒得理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了。”

  “可是我目睹了他们卸货的情形啊!这还不够严重?”

  老江啜了一口酒,“你又不是看见他们卖药,又没有照片存证,就算我是维奇,我也不理你。”

  亚迪蹙起眉,打量老江轻松的神色,“老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喝了一口酒,猛咳了好几下,瞪大他那无声的双眼,“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瞒着你什么事!”

  “那你干嘛用那种犯了罪的表情看着我?”她一针见血地指出。

  “小潘,你真是多心。”他掩饰地笑道。

  “是吗?”

  “林磊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老江贼兮兮地笑了笑,“他好不好呢?住不住得惯?我还能问什么其他的吗?”

  潘赌气的扬起眉,“没死都算好,如果你问的是这个,那他可好得不得了,健康得要命!”

  “可是听你的口气,我为什么会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老江笑眯眯地问道。

  “那是因为我讨厌你的笑容,尤其是藏了阴谋的笑容!”她气忿地嚷道。

  “好!好!好!小潘别生气,我不笑总行了吧?”他勉强敛起笑容,可是眼角在笑,唇角在笑,在她看来,甚至连他的酒杯都在大笑!

  “不理你了,我要去办事了。”她咕哝着伸手打算关掉通讯荧幕。

  “小潘!”

  “嗯?还有事吗?”

  老江温柔地看着她,“自个儿小心点!”

  亚迪轻轻呼出一口气,面对这个待自己如亲生女儿的老人笑笑,“我会的,你也一样自己保重。”

  关上荧幕,她往后倒向沙发,杰姆含笑端给她一杯茶,“累了?”

  “那倒不会,只是难免觉得有点烦,而且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女人的直觉?”

  “情报贩子的直觉。”她纠正。

  杰姆轻笑,“事情才刚开始你就觉得不对劲,那这件事岂不是十分奇特?”

  亚迪不置可否地啜口茶,“也许吧!有什么新进展吗?”

  “没有,我还是查不出维厅的下落,他似乎从迈阿密一战之后就失去了踪影,这很没道理,他组织里的每个人我都握有大略的资料,可是一直没有他的踪影,我几乎要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了,即使我明知道他人在旧金山。”

  “也许我们就是太笃定这一点了。”她沉思地喃喃道。

  “林磊呢?”

  潘翻翻白眼,“你问得可真是奇怪,我什么时候成为他的专任保姆了?”

  “随口问问而已。”他耸耸肩笑着回答。

  亚迪叹口气,从十八号仓库回来后,她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他,怀疑自己是否太信任自己的资料,毕竟活生生的人和僵硬的资料是有差距的,可是——可是什么?可是她一向信任白纸黑字写出来的东西?可是她认为一份书面报告便代表了一个人的全貌?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不相信人性的存在?她早已忘了,但她清楚的知道,从今晚开始,她又开始相信或许真有“人性”这种东西存在。

  “你不认为你对麦克太严厉了吗?听小庆说,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我有些担心他。”杰姆识相的转移话题。

  “你明知道他在奇洛的酒吧里对我说了什么混帐话的!”

  “这是什么?”杰姆故作讶异地张大双眼,“我是听到我们的道领在示范如何公报私仇吗?”

  “杰姆!”

  他拍拍她的肩,“没人规定情报贩子不能有感情,即使是CIA、FBI也没这条规定,你不要太过于严苛了!”

  “我是这样吗?”她瞬时愣了!

  她是用这种方式来逃避感情的吗?半晌,有种被冤枉的不平升上心头,但她的心里却明明白白的知道:她是的!她正是以“狐狸”为挡箭牌,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心!

  踏进“狐狸”三年,这三年来,她向来冷傲,不与人亲近,对感情避之如蛇蝎。

  失去亲人的打击将她冰封,而如今她更是变本加厉!连她身边的人都蒙受其害!

  “杰姆,我是个懦夫,是吗?”她苦涩地问。

  他只能摇摇头,“不,我认为你只是过于保护你自己,这并没有错,但受伤的仍是你自己,接受感情而受到伤害和什么都没有而受到伤害的选择在于你,我只是希望你正视这个世界,我们的确活中黑暗里面,可是我们也有权利去晒点阳光的。”

  她苦笑二声,“很多时候,我觉得你该去当个哲学家,或生命线的义工,你有一流的口才和惊人的思考力!”

  杰姆苦涩地抚摸自己僵硬的双腿,“我却认为我只是个会说而不会做的懦夫……”

  “杰姆!”

  他干笑二声,打断了这段不愉快的谈话,“不谈这些好吗?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物,你不没有兴趣看看?”

  林磊一身疲累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过后,他只有一个结论:沉思真是一件苦差事!比捉逃犯还累人!

  他很钦佩他的大哥林奇,掌管“林氏”那样庞大的企业,每天都需要沉思如何在商场上和对手厮杀,他宁可捉十个维奇,也不愿沉思半秒钟。

  想了一个晚上,他仍没想出个结果来,反而把自己累个半死!这真是何苦来哉?

  “小庆!”他一打开口,小庆正伏在他的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怎么在我这里睡觉?”

  男孩揉了揉眼睛,似乎还不大清醒,“林磊大哥?”

  他拍拍男孩的头,“你在等我?”

  “嗯。我去找过潘,可是她不在,你也不在,我本来要等你,可是——”“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天都快亮了,你还要上学不是吗?”

  “我不想上学了。”男孩委屈地低喃。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林磊将男孩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靠着床头。“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事情告诉我。”他勉强提起精神开口。

  小庆点点头,有些困难地扯着自己的衣角,“昨天在学校,我发现我最好的朋友小凯他——他吸毒。”

  林磊吓了一大跳!所有疲累的细胞瞬时清醒。

  小庆不过小学五年级!小学五年级的孩子吸毒?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他家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可是我不知道连小凯也会……我劝他,甚至和他打了一架,可是他叫我少管闲事,又说‘狐狸’的人全是长舌妇,最爱打听别人的秘密再卖出去,比吸毒的人还卑鄙!他威胁我不可以说出去,否则——否则就要把‘狐狸’的事告诉全世界……”小庆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嗫嚅着继续,“我本来要去向小潘姐姐认错的,可是我找不到她,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我心里很难过,万一小凯真的说出去了,那我——”“小庆。”林磊揉揉孩子的短短的头发,安慰地拉开他紧紧的双手,“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内疚,就算小凯真的把‘狐狸’的事说了出去,也不会有人怪你的。”

  “我不知道。”

  林磊抬起孩子的脸,“你认为潘会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你?”

  “小潘姐姐不会,可是其他人——”

  “其他人也不会。”

  “你确定?”他抬起燃一丝希望的眼,“他们真的不会生气?不会把我送走?”

  他点点头,严肃地看着他,明白他是害怕再次离开已熟悉的环境,这地方不是孩子该待的地方。“小庆,你想不想换个环境?这个地方对你不很适合。”

  “什么意思?”男孩僵硬起来,怀疑地打量着他,“你认为我不够格成为‘狐狸’的一员?”

  林磊有些犹豫,对小庆这种年纪的男孩子,待在“狐狸”里真的很难有个快乐的童年,但要如何告诉他才不会伤害他的心?“我认为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念书,而不是成为‘狐狸’的一员,等你再大一点点——”“我已经够大了!”小庆忿怒地挣脱他跳到地上,小小的身体僵硬而且忿怒!

  “我不要到任何地方去,这里就是我的家!”

  “小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听!”

  “小庆!”

  小庆怒吼一声,打开房门溜得不见人影;林磊叹口气,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多管闲事只觉得无比的好笑!

  自从他踏进这间屋子,认识了这里的人,在警界多年的训练似乎全派不上用常他的理智永远留在门外忘了带进来,而他的感情——第四章“宾,你确定我们这样是正确的吗?”

  “我该死的确定得要命!这是最好的方法,难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建议?”

  老江摇摇头,“可是我总觉得人算不如天算,或许一切并不像我们预料的那样顺利。”

  宾摸摸他的小胡子,似笑非笑地说:“你可别告诉我你后悔了!现在一切都布置好了,你现在抽身就太不够意思了!”

  老江横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可是万一孩子们知道真相,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那到时候再说!反正现在想回头也来不及了;有的时候,命运的轮子转动得实在太慢,得有人推它一把才成!”宾耸耸肩,不太在意地说道。

  “是啊!”老江点点头,但在心里却并十分确定自己这次的选择。

  二个老人面带微笑,综合着得意和忧心的表情,在彼此的眼底显露无遗。

  “麦克?”

  “嗯?有事吗?”

  亚迪将小阁楼的门打开,随手打开了灯,“你还好吗?小庆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

  麦克坐在小阁楼的床上,下巴靠在自己的膝上,声音和身影都显得十分无精打采,“我不想吃。”

  “还在生我的气?”她试探性地问。

  “没有。”

  亚迪拉了张椅子坐到他的面前,有些不自然,“我必须承认我这次的作法有些过分,而且十分幼稚,我对你感到抱歉。”

  他微微抬起脸,勉强一笑,“我是自作自受,你不必感到对不起我。”

  “麦克,我知道我不该把你关起来,以往的我是不会这样做的,我的行为很不成熟,而且十分可笑,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你可以出来了。”她困难地说完这些话,转身走向门口。

  他知道要她说出这些话有多困难!

  他更明白潘亚迪是个不容易低头认错的人,虽然她绝不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但她却是个高傲的女人!

  “小潘?”

  “我真的很抱歉!”她再一次承认。

  “我真的一点都不怪你。”他下了床走向她,“这一整天我想了很多,我也必须承认刚开始的时候我十分生气,但现在我明白错在我,你有权处罚我的。”

  她呼出一口气,心中一块内疚的大石终于落地,“那就好,我们彼此原谅,重新再来好吗?”她微笑地伸出自己的手。

  麦克执起她娇小的手,放到唇上轻轻一吻,“的确是重新再来!”

  “麦克,我说过”

  他自信地微笑,“至少你该给我个机会不是吗?你还没结婚,就算结婚了,你也不能拒绝像我这样的男人追求你吧?”

  “哦,麦克……”

  他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带着感伤,却又十分真诚地放下她的手,“其实我知道你不可能会爱上我,可是至少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行吗?我什么都不要求,只希望你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

  亚迪凝视老友的眼,相识三年,她一直把他当成好战友、好兄弟,却从未曾考虑过他也许会是个情人。

  而现在他只要求她给他一个机会,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勉强一试!

  她该回答什么?她知道她很傻很笨,对爱情全然的无知,却固执的等待着一扇似乎永远不会开启的门,等待她心目中完美的男人出现!

  她是傻,是执着,但麦克呢?麦克又是什么?

  她不禁为他感到心痛!

  “我很抱歉,麦克,可是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你所要求的,正是我所做不到的。”

  “小潘!”

  她歉然地转身走出了这间小阁楼这是她唯一想到的回答方式。

  她要走出他的生命!

  麦克悲伤地凝视着她的身影走出他的生命之中,感觉到自己三年来累积的爱也一点一滴随着她消失。

  就这样?

  他撇下了自尊,抛弃所有的尊严,哀求的不过是一个机会!

  如此的卑微!

  他的要求已如此卑微,而她仍是狠心的转身离去,用的理由再冠冕堂皇、再仁慈友善,结果仍是不变!

  他的唇角扯出一抹淡然而悲伤的微笑,仿佛世间的一切对他都不再具有意义他走出了小阁楼,也走出了自己昔日的生命!

  “妈,夏雪呢?”陈彦走进母亲的小佛堂,劈头问道。

  陈母微嗔地瞪儿子一眼,“三、五天才来看我这老妈子一眼,一开口就问夏雪,养你这么大还真是白养了!没良心的东西!”

  “妈!我怎么会呢?”他陪笑地搂搂清瘦的母亲,“您一向嫌我唠叨,现在我不唠叨您了,您又不开心,这年头好儿子还真是难做!夏雪是个很重要的证人嘛,我当然想知道她好不好啦!”

  陈母轻笑着捶他,“瞧你,我才不过说一句,你倒是回我一大串儿,妈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哪?”

  陈彦吻了陈母的面颊,“当然!得罪老太后我还混得下去吗!夏雪在哪?”

  “嗯?”

  陈母拉着儿子在佛堂前的小木椅上坐下,表情是神秘兮兮的兴奋,“你告诉妈,你对夏雪是不是有那么一丁点意思?”

  “妈,您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说了,她是我一个很重要的证人吗?”

  “你少来了!重要的证人你会往妈这里摆?你真当妈老了?看不出来了?我的儿子我比谁都清楚,夏小姐正是你会喜欢的女孩儿,那小妮子真是不错,懂事又乖巧,妈喜欢”“妈!”陈彦消受不了的叫了起来。

  “好!好!好!不说不说。”陈母抚抚儿子的头发,表情有些感伤,“咱们陈家就你这么个孩子,当初你爹和我打这片天下就是希望你将来不愁衣食,没想到现在倒成了黑社会的头儿了。妈知道你这些年为‘华人帮’吃了不少苦,担了不少风险,妈也不敢叫你收手,只希望你早点娶妻生子,将帮会交给下面的人去做,让妈享享福,少操点儿心。”她忍不住叹口气,明知是老调重弹,却是非说不可。

  陈彦只能点点头,世事变化难料,任谁也想不到,当年不过小小一间赌场,今天竟会演变成一个偌大的“华人帮”;虽然他们走的不是正途,但赚的仍是刀口钱,他知道母亲年事已高,禁不起风浪,但要洗手不干谈何容易?

  “去吧!去吧!夏小姐在后面呢,你们好好聊聊,妈也该念经了。”

  他点点头,拍拍母亲的肩,“您别太累了。”

  “知道了,知道了。”陈母催促着推他走向后院。

  望着儿子高大挺拔的身材,她又是心安又是感伤地叹了口气!

  当年只不过想图口饭吃,谁知道今天却变成了这种局面!

  她老了,不复当年的精明干练,也失去了丈夫;儿子小小年纪便已将一间赌场经营成偌大的一个帮派,走的却不是正途,劝他收也不是,劝他不收也不是。

  哎!她真的是老了,又怎弄得清楚这一片是非?

  陈彦踏入自己家的后院,想测验一下自己的记忆力;昨天所见的夏雪清艳不可方物,是自己的幻觉吗?是酒力扰乱了视力?还是他的记忆愚弄了他?

  “夏雪?”

  坐在花坛关发呆的她猛然回头,他确定是他的记忆愚弄了他!

  她竟比昨天更加动人!

  “你来做什么?大骗子!”她怒斥。

  陈彦微微一笑,“这是我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放我走!”

  “不可能,我们换个话题好吗?”他自在的回答,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还住得惯吗?这里是‘华人帮’的禁地,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只是可能会有点无聊,要委屈你一阵子。”

  夏雪赌气背过身去,不理会他。

  “我派人查过维奇那边的情况,据我所知,他们那边现在正忙着分配毒品的市场,似乎不太可能会派人来暗杀我;如果不是我的线民不灵光,那么一定是你有问题,介不介意告诉我到底是哪一样?”

  “告诉你什么?反正我都已经落在你的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无话可说。”

  陈彦大笑,扳过她的身子,“小夏雪说起话来倒是很有勇气,你真的任凭我处置?

  不管我用任何手段吗?“

  她倔强地抿着唇瞪视着他含笑的眸子。

  他轻抬起她姣美的面孔,“小阴谋家,你到底要什么?希望我和维奇火拼?你的目的是在这里吗?为什么?你没有理由恨我,那么你恨的是谁?维奇?如果你真要‘华人帮’和维奇火拼,我会为你做到这一点,你的要求只到这里?要我为你而死吗?”

  她的眸子稍稍软化,但软化后的眼里却盛满太多人世的沧桑,和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哀。

  “夏雪?”

  “放我走,我保证不会再来烦你了!”她悲哀地低喃。

  陈彦为她眼底的无助感到心痛!拔裁矗磕愕降自谝魇裁矗课宜倒灰闼担一崽婺惆斓模 彼约旱拇蠓礁械接械悴豢伤家椋熬驼饷醋匀坏乃盗顺隼础?

  她凄然一笑,摇摇头,挣脱他的掌握,“求求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只要放我走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就当从没见过我这个人就好了!”

  “我不会放你走的,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他自然地问道,吓了她一跳,也吓了自己一跳!可是说了出来,却发现似乎这就是事实!

  才一天!

  夏雪呆望了他三秒,然后露出一个绝美凄凉的笑容,“不!我不信,我不信这世界有感情这回事,我尤其不信亡命之徒的爱,我只相信亡命之徒的恨。”

  “夏雪!”

  她僵硬地转身走向屋子里。

  陈彦毫不放松地追了下来,牢牢的扣住她的肩。“告诉我,是谁使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告诉我,你说的亡命之徒是谁?是我?还是你?”

  “有什么差别吗?”她的脸色有几秒钟之内又恢复了原先的冷漠,“谁是亡命之徒有什么差别?谁使我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又有什么差别?你又能怎么样?改变一切?地球是为了你而运转的吗?别太自大!”

  “夏雪,别摆这个样子给我看,我不会上当的!”他吼道。

  她眼波一转,两道冷冽如冰的目光直射向他的心坎!靶⌒∫桓觥税铩芨墒裁矗渴裁匆患忧椋渴裁窗磕闾煺娴贸跷业南胂瘢 彼跃说牧ζ跬阉乃郑拔沂潜荒闱艚嗣淮恚墒蔷退隳闵绷宋遥乙谎换嵯嘈拍闼档陌敫鲎郑 ?

  他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夏雪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短短一天之内,他见过她各种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表情和不一样的神态!

  他爱上的到底是什么?

  才一天,她已虏获了他的心,让他说出从未对别的女人说过的话;可是,他真的可以认识她、他真的能够了解她吗?是他盲目?或是她善变?

  “踩到线了!”潘亚迪远远地站在大街的另一头喃喃自语;望着警方迅速的逮捕行动,几名小毒贩垂头丧气的高举着双手自屋中走了出来。

  这次的功劳全是小庆和他的同学小凯的;小凯在他们苦口婆心的劝导下终于说出他的家人到底是向何人购买毒品,他同意进烟毒勒戒所。

  而这也是他们踩到维奇的第一步!

  这表示“狐狸”和维奇是正式为敌了!过去“狐狸”从未正式和警方合作过,为了保持立场的中立,不管何人向他们购买情报,他们向来不要求知道对方的身分,以免惹来麻烦,但这次,他们是和维奇正面对上了!

  林磊从逮捕的现场朝她缓缓走来,她不由自主的想戴上安全帽,以躲避他强烈的视线。

  “嗨!亚迪。”

  “嗨!林磊,工作还顺利吗?是不是全部落网了?”她装出自然的声音问道。

  他耸耸肩,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大体上是一次成功的行动,不过是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什么问题?”她蹙起眉关心地问。据她所知,这次的行动应该是完全没有纰漏的!

  他拍拍她手上的安全帽,“问题就在于你不该在这里,万一被维奇的人认出来,你就惨了!他们一定会全力追杀你的!”

  “你以为我会傻傻的站在这里当枪靶子吗?我当然是确定了安全才会出现,我对英雄主义没有兴趣。”

  “那就好,可是我还是认为”

  “趴下!”她大吼一声,自车上跃而起,将他扑倒在地,一颗子弹嗖地掠过她的上方。

  警笛的声音突然响起。潘亚迪自林磊的身上跳了起来,“在那栋大楼的顶端!”她叫道。巷道中窜出二个黑人,大步往她所指的方向奔去。

  她似笑非笑地低下头看着倒在地上的林磊。“看来不安全的是你而不是我,维奇的人对你比对我有兴趣多了!”

  他呻吟着朝她伸手,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啦?”她关心地蹲下身子,手移上他的胸膛,“是不是我弄伤你了?对不起!

  我一时情急所以“林磊用力一拉,全然不理会他们正在大街上。他深情地凝视而不见着她,”说得对,你的确是伤了我了,不过受伤的是自尊,和身体一点关系都没有。“”你!“

  他坐了起来,自她惊刹的红唇上偷了一个吻;看到她瞬变的脸色不由得好笑!罢馐敲植刮沂艽吹男摹!?

  亚迪羞红了脸,用力甩开他的手,“该死!我希望你被打成蜂窝!”

  林磊有些意外自己的大胆行径,可是见了她,他硬是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看似冷峻的潘亚迪,在内心里其实只是个相信爱情神话的小傻瓜!而他是个爱上小傻瓜的大傻瓜!

  想到这里,他竟真的痴痴地傻笑起来!

  她又羞又恼,却对他的傻笑无可奈何。“林磊!你哦!真是该死!”说不出半句话来,她只好发动机车,呼啸而去林磊大笑,他掉入爱情的网里不值得大书特书,但连她也被爱情的箭射中,却值得他大大庆贺!

  他几乎忘了,有一把看不见的冷枪正等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亚迪呢?”林磊奔进杰姆的地下室问道。

  杰姆自他的电脑中抬起头来,习惯性的推推眼镜,“气呼呼的回来,又气呼呼的走了,有什么事吗?”

  他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你知道她可能到哪里去吗?”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高兴得像一只偷腥得手的猫?”他饱含兴味地拿下眼镜望着他,“我很少看见亚迪那么生气,而你又这么高兴,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林磊装腔作势地偏着头想了一会,“大概是因为我爱上了她,而她也正好爱上了我吧!”

  杰姆大笑,滑动轮椅到他的身边捶了他一拳,“真有你的!居然可以打动小潘的心!”

  “彼此彼此罗!她不也打动了我的心?”

  “她打动过许多人的心,但没有一个人可以打动她的,你们中国人所讲的缘分十分特别。”

  杰姆笑着轻叹口气,“如果你们真的能够相爱,我会很替你们开心的!”

  他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杰姆望着他,有些感伤地摇摇头,“你该不会是另一个相信爱情神话的傻瓜吧?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变数,并不是每份爱情都禁得起变数的考验的,你和小潘才认识没多久,几乎所有的爱情在一开始都是美好的,但能不能有将来?再乐观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爱情不是速食品!”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因为他从没深爱过哪一个女人到必须深思这些的程度!

  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一种悲哀?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却不曾深思过所有关于爱情的问题?

  是他从不曾真正爱过?还是他根本就只是个相信爱情神话的呆瓜?

  杰姆拍拍他的腿,“我不是泼你冷水,也不是要告诉你什么大道理,我只是真的希望你们拥有的是真爱,而不是一般的爱情游戏。”

  “可是我怎么能确定?我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真爱?什么又是爱情游戏?”他苦恼地问,原先的兴奋感已完全消褪。

  “我也不知道。”杰姆沉默许久之后回答,“有时候以为是一场游戏却假戏成真,有时候以为找到了真爱,可是到头来却什么没有;我想,对这个问题,我是最不够格的解题者。”他黯然地垂下眼凝视自己完全没有希望的双腿。

  “杰姆……”

  他微微一笑,“亚迪以前的家在华人社区的最边缘,靠近郊区的一栋红色小屋,她最喜欢去那里,你可以试试去那里找她。”

  林磊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许多问题真的是没有解答的!

  他沉默地接过杰姆交给他的地址,朝他挥挥手,决心自己去找出答案。

  杰姆回到电脑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糟了,我忘了告诉他们,维奇的人正全力扑杀他们二个!”

  可是林磊早已走得不见踪影了!

  潘家的小屋坐落在华人社区的边缘,一栋外表烧得焦黑,只能勉强辨认出它昔日风采的小屋。

  杰姆说它是红色的,或许很久以前它真的是温暖的红色,但现在,它是黑色,而且是丑陋的焦黑!

  林磊踏上屋前小小的门槛,木头全都换新了,想必它曾是潘家的小孩最喜欢游戏的地方,而现在,它只是一堆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木头。

  “亚迪?”

  他敲敲烧得焦黑的门,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只换前廊的木板而没有把烧坏的地方一并换掉,“亚迪,你在吗?”

  门嘎声打开,潘亚迪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我可以进去吗?”他小心翼翼地探问,看出她的脸上有流过泪的痕迹。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将门拉开一点让他进来。

  屋内和屋外是全然不同的景象,毁坏的地方显然全都经过细心的修补,家具上全盖上一层白布,虽然看起来十分冷清,但比起屋外的残破,这里仍是好多了。

  林磊在一张已拉开来的沙发上坐下,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她,直像个侵犯他人隐私的宵小之辈。

  “是杰姆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他只说我可以到这里找找看。”

  亚迪僵硬地点点头,“找我有事?”

  “我——”他不自在的咽了一下,所有的话全梗在喉咙里,看着她,他觉得自己像个混帐!

  潘亚迪深吸几口气,提醒自己他是三年来这个家唯一的客人。她的神色缓和下来,“这里曾是我的家,我们刚到美国时,我父亲买下来的,我爸爸、哥哥和弟弟全住在一起,那时我们都还在念书,我父亲在外面工作。”她有些黯然地看了看昔日温暖的屋子,“可是美好的东西似乎总是不长久,才过了二年,房子烧了,人也死了,这个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是因为毒品?”

  她凄然一笑,“我爸爸替毒贩卖毒品,而买主居然是我哥哥,这很可笑,也很可悲,我和弟弟以死相胁,他们是后悔了,却后悔得太晚了,想抽身只有死路一条,爸爸、哥哥全死在毒贩手里,而弟弟”她微微哽咽,“我弟弟就烧死在这栋房子里”“亚迪——”

  她背过身去,用颤抖的手拭干了泪水,“不必担心,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不会再伤心的,只是偶尔仍免不了有点感伤”林磊走到她的背后轻轻环住她,“我只担心你太坚强而不肯让我承担你的伤痛。”

  亚迪有三秒钟只是僵硬地站着,他温柔地轻轻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满怀怜惜地拥着她,不带半点压力、半点需求。“我宁可你哭泣,即使把我的心哭碎也比你独自悲伤来得好!”

  她的泪水再度涌了出来,所有压抑的悲伤和苦痛全流泄在泪水之中!

  三年来,每当夜阑人静,她独自承受着辛酸,如今终于找到一副比她更坚强的臂膀,任她依靠,她终于可以尽情的宣泄心中的悲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似乎是将心中所有的伤口全都清洗过一遍之后,她偎在他的怀里,坐在沙发上,完全放松的听着他说话。

  “我父亲是个很有才能的人,他四十年前来到美国,赤手空拳打天下,不到几年就成就了‘林氏’企业;可是同时,他也是个该死的混蛋,如果你见到我兄弟姐妹就会明白我的意思,我家根本是个小型的联合国!”他自嘲地笑笑,“我父亲换女人的频率比换衣服的频率还高,大哥林奇的母亲是个印地安混血儿,二哥林捷的母亲是个法籍女星,而我的母亲是个中美混血的传统美女,我还有个妹妹林雪,她的母亲则是个德裔美人。

  这说起来很好笑,但我父亲虽是个情场浪子,但他在关于儿女的监护权这一件事上却又极为认真,我们这些孩子,没有一个在三岁以后有母亲的;小时候,我很恨我父亲,但到了现在“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声音中有太多的无奈,”我觉得麻木,或许我家的孩子们每一个都觉得麻木吧!“”林磊!“

  他轻柔地抚抚她的短发,“其实我们都已经很习惯了,你不必替我难过,这些你都早已知道,说了出来也得不到同情票了,不是吗?”

  她破涕为笑地拉拉他的头发,聪明的转移了话题,“你是个石油专家,为什么会选择警察这门行业?在美国当警察很悲惨的!”

  “或许是为了遇见你?”

  “林磊!”

  他轻笑地吻吻她的面颊,“其实是因为我厌倦了商场的应酬,你应该知道我在十八岁以前就已经在我爸的公司工作了,采矿是我的兴趣,但应酬却不包括在内,我沉溺过一阵子那种五光十色的生活,直到我厌倦,我猜我是个很讨厌思考的人,可是在商场上,你很难不去思考别人对你的企图,所以我退出了,将所有的事全让大哥林奇去做,一头便栽进了警界。”

  亚迪点点头,“或许吧!但当警察要思考的东西也不少,只是少了一些应酬而已,大概不会有毒贩想和你应酬。”

  他轻笑,“这倒是事实,我现在思考的东西简单多了,比如说你爱不爱我之类的。”

  “林磊!”她羞红了脸,企图挣脱他的怀抱。

  他摇摇头,捉住她的双手,温柔地望着她,“别逃啊!早晚要面对的,你逃也没用,我是个固执的男人,这次不会再轻易放手了。”他另一只手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怎么样?我已经暴露了我最大的弱点了,难道你连一点反应都不给我?我正在向你求爱呢!”

  “我——”

  蓦地一声枪响打碎了他们之间的甜蜜!

  林磊诅咒一声,抱着她躲到沙发之后,“该死!他们可真会挑时间!”

  亚迪忍不住吱吱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倒觉得这个时间挑的好!”

  “不要开玩笑”

  又是几声枪声响起,屋子四面的玻璃全给击成碎片!

  林磊和亚迪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枪各自闪到窗边。“看得到有多少人吗?”

  “看不见。”

  “赶快通知杰姆,让他”突然一颗小型手榴弹自窗外掷了进来,亚迪大惊失色,“林磊快逃!”

  林磊僵硬半秒,拉住她躲到墙角,将一大张沙发拉过来挡住他们然后,一声巨响,房子立时化成一片火海!

  第五章“老大!”

  陈彦正在拨一通电话;他示意手下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他的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上来,将电话挂断。

  “你发什么神经,没看到我正在——”

  “潘亚迪的屋子被人炸了!听下面的人说,她的车还在外面,人很可能已经——”

  陈彦面无血色地跳了起来,“为什么不早说?立刻召集人手!”

  “陈彦?”

  “夏雪!我现在有急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他匆匆丢下一句话,便飞也似的冲向门口。

  她望着他的背影,好半晌视线才转向电话,犹豫地咬着下唇。

  打?不打?

  她可以就此脱离他们,完全将复仇的事丢在一旁,毕竟这件事已带给她太多的痛苦!

  但她能忘吗?现在能忘,将来能忘吗?她可以忍受往后的每一天都活在未完的梦魇之中吗?

  她不能!她知道她不能!

  舍充弃即将到来的幸福需要勇气,舍弃即将完成的复仇也需要勇气!

  她已走得太远而无法回头!

  “亚迪!”陈彦惊慌地看着潘家的房子在他的眼前再一次化为灰烬!

  三年多前,他无助地任它燃烧,听着亚迪心碎的哭泣,而今她就在里面,而他竟只能再一次无能为力!

  “老大,火太大,我们——”

  陈彦抢过一大桶水往自己身上倒,毫不犹豫地往里冲!

  “老大,不可以!”他的手下拼命抱住他,怎么也不肯让他白白送死,“房子快倒了,老大。”

  “放开手!亚迪,亚迪”

  警笛声远远传来,消防车和警方的人员全赶到了现场,宾和老江率先跳下车来,“小潘,林磊!”

  救火的人员将几条大水管朝着已烧得不可收拾的房子猛灌,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浓烟朝天空狂奔而去。

  “老江!不要冲动!”宾拉住已面无血色的老江,却连自己都忍不住胸口的痛楚。

  就这样?

  又是一场大火,烧掉的却是二条人命!

  二个年轻得还来不及看到世界真相的孩子!

  他永远不能明白上帝所谓的真理,不能明白命运奇特的安排——“小潘”老江傻傻地望着冲天的火舌,喃喃地叨念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他错了吗?

  让小潘从事这份工作,为的是不让她独自步上复仇的不归路,这错了吗?

  上天的安排、变数多得叫人心灰!

  “有人!里面有人冲出来了!”一名消防队员狂喜地叫道,“快,救护车”“小潘?”

  “林磊——”

  林磊扶着已呈半昏迷的潘亚迪,举步艰难地自火场中缓缓走了出来。

  那张沙发使他们免于一死,却无法使他们毫发无伤——“林磊!”宾和老江率先冲了上来,陈彦毫不犹豫地拨开他们,自林磊的手中抢过满身血迹的潘亚迪,“亚迪?”

  “把她还给我”林磊困难但坚决地开口。拒绝宾的双手。

  “先别说话!救护车来了。”

  “把她还给我!”

  陈彦直直地盯着显然伤得不轻的男人;他知道他是谁,但不明白他和亚迪到底是什么关系?

  亚迪自从她唯一的弟弟死在房中之后便再也不准任何人踏进她的家,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可以?

  如果现在他将亚迪交给他,那么这辈子他便真正失去她了!他能吗?

  “林磊!”宾扶着他再度企图使他上救护车。

  林磊以惊人的体力甩开他的手走向陈彦。

  “放我下来。”半昏迷的潘亚迪突然呻吟一声,睁开双眼,挣扎着下地。

  “你受伤了……”

  “放我下来!”她困难地说道。

  陈彦无奈地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林磊立刻移到她的身边,忧心地望着她,“你还好吗?不要担心,我会再把房子建起来的,和以前完全一模一样……”她摇摇头,伸手拭去沾在眼睛上的血迹,和自己的家园行最后的告别式,“不必了这里已经完全成为过去。”再次看到自己的家园化为灰烬需要有超人的忍耐力!

  他心痛得无以复加,身上的伤和心口的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先生——”

  老江沉默地挥挥手,示意救护车的人员暂时先不要打扰亚迪。就让她看吧!身上的伤再严重也比不上心中的痛!

  他明白她的心情,有时候要走出过去需要相当大的勇气,而这次亚迪是真正明白自己到底是活在什么时代了!

  她凝视房子渐渐化为灰烬,二十多年来和家人生活的一点一滴自记忆中升起、退去,回忆如海水般涨起又落下,所有的伤心和曾经有过的幸福,随着那阵浓烟奔向浩翰无垠的天际,再也无法回头!

  泪水是流尽了!

  在房子爆炸的那一刻里,她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念头是:她十分遗憾不曾为自己好好活过!

  这三年来,她盲目地投入追凶的行列,心中唯一有的想法是找到毒枭,将他们从地球上连根拔起,而她的生命除了这个也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她的青春、她的欢笑、她的生命在三年中不曾有过丝毫的起伏!

  她也曾是个爱笑、爱幻想的女孩子,而现在呢?

  三年前是那场大火烧毁了她的世界及她对生命的期望;她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无奈仍然机械化地活着,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逃避一切感情,逃避世界的真实,她只看到世界黑暗的一面,她的生命里没有阳光,只有熊熊的复仇火苗!

  房子轰然一声,完全倾倒!

  仿佛她逝去的亲人、逝去的岁月她清醒了!

  “小潘怎么样了?”杰姆推着轮椅焦急地奔向守在病房外的林磊,他的手、口和头上全扎满了纱布,只差下一点便要变成一具木乃伊!

  林磊凝重地垂下头,“不知道,还昏迷中,老江向医生说他是她的父亲,院方也只准他进去看她。”

  “对不起,我应该提醒你们的,可是电脑一直不听话,我无法对你们发出讯息!”

  杰姆内疚地自责。

  “这和你没关系,就算你早说也没什么用,他们躲在暗处,我们根本防不胜防。”

  杰姆重重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我真该死!”

  病房的门轻轻的打开,护士和医生推着病床走了出来,急诊室上刺目的红灯总算熄灭。

  “怎么样?亚迪她——”林磊心焦地问着。

  老江一脸疲累却兴奋地回答,“她没事了,只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就好了,这些日子她是太累了!”

  林磊闻言又腿一软,险些倒了下去,旁边“狐狸”的人员连忙扶住他,“感谢老天!”

  杰姆轻呼了口气,“感谢上帝,扶林磊进去休息吧!他还受着伤。”

  “我要等她醒来!”他大声抗议,声音却十分微弱。

  老江对手下点点头,他们毫无异议地将他送进病房。

  杰姆审视老江的神色,有些犹豫。“老江,你还好吗?你看起来相当累了。”

  他摇摇头,显得心事重重,“我还好。”

  “那么我有点事想和你谈一谈。”

  “关于什么?”老江警觉地抬起头。杰姆的能力常叫他震憾。

  杰姆往后靠向自己的轮椅,眼光出现少见的锐利!肮赜谀愫捅龅募苹!?

  老江苦笑二声,“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陈彦将自己关在小房间内,谁都知道他现在的脾气十分火爆;自火场回来之后,他就仿佛吃了火药般的难以相处!

  苦酒一杯杯下肚,他的意识仍停留在潘亚迪的身上;自始自终,她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似乎他根本是个不存在的一个隐形人!而她却依偎在林磊的怀里!

  他无法平衡,无法相信,在她需要一个男人依靠之时,她寻求的居然不是他!

  这么多年来,他为她苦苦守候,而她竟是如此的回报他的感情!

  现在这种感觉叫什么?

  伤心?

  失恋?

  他不知道,或许只是单纯的失望吧?

  爱和占有是二种难分辨的感觉,他对亚迪的感觉是嫉妒吗?

  嫉妒并不代表一定就有爱的存在,有时候只是一分占有欲,仿佛本能地保护自己的所有物一样的占有欲,既得利益的保卫战罢了!

  他该替自己,也替亚迪感到高兴才对,他们并没有对过去惺惺相惜的感情误以为是爱情只是他仍感到心痛!

  他毕竟是完全失去她了,不是吗?

  “陈彦?”

  陈彦抬头,望一眼站在门边,有些犹豫不决的夏雪,“你还没走?我以为你走了。”

  “走?”

  他嘲讽地朝她举杯,“昨天晚上我掏空了所有的人你不会不知道,那时候你想要走大可随时离开,怎么?舍不得我?”他正伤害她,他知道却克制不住自己。

  夏雪脸色一变,原先的温柔关怀之情自她的脸上褪去,她冷冷地望着他,“我是想走,可惜‘华人帮’树敌太多,我要走了谁来保护陈伯母?”

  陈彦大笑,“你说你留下来是为了保护我妈?”他笑得前翻后仰,声音中尽是伤人的不屑。“请你换个合理点的理由好吗?连怎么用枪我都怀疑你不会,居然想保护‘华人帮’的创始人?”

  “你!”她气得脸色发绿。

  他无视于她的怒气,讥诮地继续,“你们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弄不清楚自己的力量,在男人的世界里舞着你们的小爪子逞强,这叫什么你知道吗?这叫可笑!”

  “是!你这只沙猪!”她冷若刀锋的声音骂着,接着眼睛一瞪,“我当然比不潘亚迪,如果你想再找一个潘亚迪,我遗憾你在我身上找不到!”

  他想开口反驳,他从未想过在她的身上找寻亚迪的影子,她们根本是全然不同的人!

  但他只是沉默地别开脸,继续喝着他的苦酒。

  他没有反驳!

  他居然没有反驳!

  她伤心地望着他孤绝的表情,简直不知该如何平衡自己的心态!

  她竟痴傻的以为他对自己至少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而对他来说,自己竟只是个没有地位的替代品!

  她和潘亚迪完全不同!

  完全不同的女人怎可拿来比较?

  他竟已深爱亚迪到这种地步!他竟已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吗?

  夏雪深吸了口气,死命保持全然无动于衷的表情。“我是来告诉你,如果想要你的爱活着,那么最好把她带离医院藏起来,维奇的人已埋伏在医院里,等到着要她的命了!”

  他猛然抬头,怀疑地瞅着她,“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爱信不信由你,我没必要每件事都对你有所交待。”她几乎是冷笑说道。

  “夏雪,不要测试我对你的耐心。”他警告。

  她转身走向门口,唯一的表情是冷冽的讥讽,“最重要的是,不要测试潘亚迪有多少次的好运气吧!”

  她走了出去,陈彦猛然灌了杯酒,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恶劣,或许夏雪只是他一时情绪不稳下的牺牲品,或许他只是想试试看自己对夏雪所谓的爱情到底是真爱,还是一时的迷恋?

  现在他仍是不明白,但他也知道或许他失去的,不只是亚迪,而是连夏雪也失去了!

  他是个混蛋!这很显然是个不争的事实,但连最差的混蛋也会伤心,尤其当他知道已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之时,而失去夏雪比什么都令他伤心!

  “威尔,我要见老大。”玛丽固执异常地说道,在她身旁的杰克和西恩显然也有同感。

  自他们被维奇高价收买以来,除了威尔和维奇那个冷若冰霜的小情妇外,他们从未见过维奇;而他们想见他,在工作这一段时间之后仍未见过首领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

  威尔陪着笑脸,眼前这三个人不是他得罪得起的,并不是因为是维奇找他们来的,更重要的是,这三个人杀人不见血,心狠手辣的程度叫他不愿意冒任何的险!

  “我也希望他能抽出空来,可是这阵子我都见不到他,几乎所有命令都是由电话或是他的情妇所下,他不想见任何人我也没办法。”

  杰克冷冷淡淡几乎没有半点人气的脸漠然地转向他,“如果他再不出现,我可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活人!”

  “他当然是!”他急急辩解,“只不过上次在迈阿密他受了点伤,还没完全调养好,所以有些困难”“我们可不要一个惊吓过度的老板!”玛丽高八度的声音听来十分刺耳。

  她斜睨已有些不安的威尔,“他只不过被警察逮过一次就吓成这个样子,据我所知的维奇不是很强悍的吗?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秘密?不如让我见见他,不管他有什么‘困难’,我都可以替他解决的。”她暧昧地笑了笑,伸出涂成黑色的指甲,柔媚地夸张的自胸前掠过。

  沉默的西恩结结巴巴,脸红脖子粗地叫了起来。“你——你不——不可——不可以——”杰克冷冷地笑了笑,“我倒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不——不可——可以——”西恩气得使原先就不太顺畅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威尔连忙陪笑着打圆场,“等等,如果维奇要见你们,他一定不会只单独指然的,他是个公平的人。”

  西恩放心地猛点头,玛丽则不屑地冷哼。

  “那么,你最好叫他动作快点,事实上我们的耐心并不十分充沛。”杰克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显示了他对这件事的不耐,便走了出去;玛丽和西恩也走了出去,临走前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威尔敛走各善的笑容,森冷地注视着关上的门。

  任何有点脑筋的人都不会将他们三个人收为己用,但维奇做了;用了三颗可怕而且爆炸力极强的不定时炸弹,他们服从命令的次数远少于他们不理会命令的次数!

  他们贪得无厌,尤以杰克最甚,和他们在一起,他宁可与一窝响尾蛇共处!

  维奇将他们丢给他,并且似乎早已遗忘了这一点,这和他所知的维奇一同。尽管他十分不理解他的想法,却又无能为力或者不敢不所置疑。

  或许真如杰克所说的,维奇到底还是不是个活人这一点已到了他不能不怀疑的进步!

  他不想长期听命于一个女人,而维奇更不是一个会受女人控制的男人,但现在,处处指挥他的正是个女人!

  或许是该到他仔细找出真相的时候了!

  她睁开眼,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的的努力和挣扎才办到这一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的一片雪白,和医院四周雪白色的墙,雪白色的床单,而鼻中充斥的是医院里必有的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她并不十分意外,毕竟脑海中最后一个记忆是彻底燃烧的房子和林磊身上的血迹。

  他们奇迹似的竟然没在那场爆炸和大火中身亡已令人难以置信,毕竟手榴弹离他们只有几公尺远。

  或许是弟弟亚勤在冥冥中护佑着他们吧!在梦中,她见到了亡故的家人们;和过去三年来的噩梦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回到了台湾,回到了虽然不顺利,但一家人却活得心安理得、快乐的日子。

  亚迪凝视着天花板,直到眼睛感到酸涩,泪水自眼角轻轻地落了下来。

  她知道她的噩梦终于结束!

  一双大手轻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林磊低沉沙哑的声音仿若天籁般响起,“不要再伤心了,你不是说噩梦已经结束了吗?”

  她有些困难地转过头,他的面容有些憔悴,却满是关怀的凝视着她。

  她想开口,感觉喉咙像是塞满了粗糙的沙纸般疼痛不已,“我——知道——”林磊连忙倒了一小杯水,以不大顺畅的动作将水送至她的唇边,“医生说你吸了太多浓烟,短期内声音不会恢复正常,你不要说太多话。”

  她啜了一小口水润润喉,“谢谢。”

  “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

  他温柔地望着她,替她拨开落在前额的一小撮头发,“我很担心你,你睡了将近二天了,好象两个世纪那么长,我等得头发都白了!”

  她扯动唇角,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看起来很累,何不去休息?你也受伤了。”

  “比不上心里的伤来得严重。”他怜惜地望着她苍白的脸和手上挂着的点滴,“我希望能替你躺在这里!”

  “傻瓜。”她闭上眼,感觉泪水又冲出了眼帘。

  这不是他对她说过最接近爱情的话!但她却觉得无比感动。

  或许他们经历过这次的生死挣扎后,都比以前成熟,而且更懂得珍惜和表白了!

  人是不是一定要经过某些事故才会成长?

  人是不是一定要经过刺激和伤害,才会懂得珍惜和爱?

  过去曾以为自己已经饱经风霜和伤害,早已知道什么叫世界,但现在才知道,所有的曾经和以为都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愤世嫉俗!

  “亚迪?”林磊忧心地碰碰她的额,“很痛吗?要不要叫医生来打针?”

  她睁开眼,微笑着摇头,“不,我需要疼痛来证明我还是活着,而且并没有产生幻觉。”

  “对什么产生幻觉?”

  她望着他,眼光坦然而深情,“对你,对我,对我们的一切。”

  林磊怜惜地笑了笑,轻抚她的面颊,“不会,对于我们,你永远不需要担心这一点。”

  “这是不是就叫爱情?”她有些傻气地问。

  他柔柔地抚了抚她的唇,“等以后我们就知道了,不是吗?我们都不是轻作承诺的人,所以用时间来证明一切是最好的方式。”

  深情和承诺的目光彼此交会,不需要太多的对白,许多感觉都已在心中同步!

  有人敲敲门,林磊应声回答,“进来。”

  一名黑人护士讶异地望着他,“你怎么在这里?现在不是探病的时间,而且你自己也需要休息,要是约翰医生知道你在这里,他会大发脾气的!你该当个合作的病人!”

  就像两个逃学被逮到的孩子一样,他们相视而笑。

  林磊吻了吻她的脸颊,“我最好在被逮到之前回去,我的房间就在你的隔壁,需要我的时候叫一声。”

  亚迪甜蜜地微笑,“快回去吧!”

  他走向门口,黑人护士对他暧昧地笑了笑,端着针筒盘走向躺在床上的亚迪。

  他打开门。

  护士拿起针筒。

  他跨出了第一步。

  护士用酒精拭了拭亚迪的手臂。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面带微笑,“你可能记错了,我的主治大夫是强——”林磊猛然顿住,黑人护士有双修长美丽的手,而她的蔻丹是一种诡异的黑色,针筒不偏不倚地扎进了亚迪的臂中!

  林磊冲向护士,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地暴吼了起来,“住手!”

  黑人护士冷不防被他一撞,整个人撞向病床旁的小茶几,针筒应声而。“搞什么!”

  林磊恶狠狠地欺了上来,扑向地面上的护士,“该死的杀手!亚迪快走!”

  “林磊!来人!快来人!”潘亚迪死命自床上起身,无奈力不从心,连叫喊的声音都令人气馁的微弱。

  护士一脚踢向林磊受伤的腰部,他痛得喊了出来;情势瞬时逆转,护士已将他压向地面,冷冷地笑了起来,“真厉害,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这一身黑皮肤可花了我不少时间。”

  林磊厌恶地呻吟,“我怀疑医院里的护士会有几个有黑色的蔻丹,尤其是黑人!”

  玛丽撇撇唇,瞄了一眼自己得意的指甲。“真可惜,我本来想让你们安乐死的。”

  她耸耸肩,自衣服里掏出一把亮晃晃的利刀,“不过你是个可爱的男人,我会手下留情替你保存全尸的。”她惋惜地摸了摸他的脸,刀口不偏不倚直刺向他的咽喉“”臭婊子……“她突然尖叫,床上的亚迪奋力扯住她的头发猛拉!

  玛丽尖叫一声,翻身扑床上的亚迪。

  “亚迪!”林磊吼道,无视伤口再度汩汩涌出的鲜血起身上前帮助亚迪。

  “住手!”没有人注意到门何时再度被打开,直到一把枪无声无息的抵住玛丽的头,“乖乖的起来,不要动任何歪脑筋,我的枪法虽然不是很好,但打死你绝不是问题。”

  玛丽浑身一僵,虚伪地笑了笑,“你当然不想弄脏医院的床单吧?”

  “陈彦!”

  陈彦用枪指着,让她慢慢起身,劈手夺下她手中的刀,“那是当然,不过只会弄脏一件,死人是不必上手术台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我的伙伴将会把‘华人帮’夷为平地!”玛丽恶狠狠地诅咒。

  “随时候教,但愿维奇想与全部的华人为敌!”

  门再度被打开,“华人帮”的几然喽罗抬着两个担架走了进来,迅速而且小心的将潘亚迪及林磊抬上担架送了出去。

  “你跑不掉的!我看你怎么把他们弄出医院!”玛丽叫道。

  陈彦微微一笑,“我根本不需要把他们弄出医院,医院会很高兴将他们两个交给我,至于你……”“你不敢开枪的!这里是医院!”

  他冷冷地笑了笑,“是吗?”手指已扣下扳机。

  玛丽惊恐地睁大双眼,光芒迅速自她的眼中消逝。

  “你错估我了,现在不杀你,‘华人帮将永无宁日,留着你杀更多的人,不如我杀了你……”

  第六章“宾,我想我们的计划可能是出了问题了,何不停止它?将来还有机会的。”老江把玩着酒杯,自琥珀色的液体中凝望自己多年的老友。“我们损失不起太多,这次的变化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但这只是一次意外,到目前为止,除了这次的意外之外,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

  “对,这次的意外‘意外’的没有成功,但下次呢?下次我们不会有这次的幸运。”

  宾厌恶地瞪着他,“我想你已变得懦弱了!”

  “或许。亚迪就像我的亲生女儿,我只不过是不想拿她冒险,这个代价对我来说太高了。”

  “我说过不会再有一次意外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暴躁地说道。

  老江望着他,眼神有几分的不解,“这不像你,宾,你以前不会拿人命冒险的,我以为你喜欢那几个孩子的!”

  “我是喜欢他们,而且我不认为是在拿任何人的生命冒险!”

  “你不觉得你这次过于偏执?”

  “那你要我怎么做?拿全市的人口作赌注?”宾固执而且近乎恼怒地反问,“你冒不起失去亚迪的险,可是我也冒不起失去全市青少年的险!公平一点,老江,这计划完美无缺,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喊停,你明知道那有多危险!”

  “可是宾——”

  “不要再说了!所有的步骤都已经推动,现在再谈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或许我们可以更动一部分计划”

  “如何更动?”宾冷笑着问。“让毒贩喘口气?然后全市,甚至全州、全国遭殃,就只为了你害怕?”

  老江神色严肃地望着老友,“你明知道我并不是害怕,我只是不愿意做无谓的牺牲。”

  他一愣,意识到自己已过度反应,只好无奈地叹口气,“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我真的无法同意,这对我来说代价实在太高了。”

  老江沉默半晌,缓缓地,哀伤而且不确定的开口,“我们错了吗?宾?”

  宾凝视老友布满风霜的脸,缓缓的回答,“我不知道,但我真的希望没有,非常非常希望!”

  杰姆坐在科技研究室里,独自凝视着电脑荧幕,脑中回响的,是关于老江所告诉他的一切。

  他不怀疑老江的用心,他知道他有多爱亚迪,绝不至于陷她于危险之中,但不知怎么的,他总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件事从头到现在,迷团多得数不清,表面上一件看来十分单纯的“猎捕行动”,在其背地里却有着太多的风暴和血腥!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凝视闪着光点的荧幕,他迷惑而且倍感挫折!

  向来不出任何毛病的电脑近来接二连三的失常,先是害潘和林磊差点丧命,现在又是无法正确的接收到讯号,使得他无法掌握到所有“狐狸”成员的行踪,甚至包括他偷偷在亚迪及林磊身上新装的讯号发射系统也无法顺利接收,而他居然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杰姆?”

  “我在这里。”

  麦克吊儿郎当的身型出现,他看起来神清气爽,脸上惯有的讥诮消失得无影无踪。

  杰姆皱了皱眉头,“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二天完全没和我们联络,发生了许多事你知道吗?”

  他点点头,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我十分抱歉,但这二天我的手下发现一些东西,我必须确定一下。”

  “什么东西?”

  麦克耸耸肩,“一些不具价值的东西,我手下有几个新手显然还不太懂得如何判别情报的方向性和可信度。”

  杰姆凝望着他闪躲的神色,“那么这二天你是一无所获罗?”

  “恐怕是的。”

  “到医院看过亚迪了吗?”

  麦克摇摇头,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没有,听小庆说她已经没有危险了,我没有去的必要对不对?毕竟有林磊在,我不想再伤心一次!”

  杰姆了解似的点点头,但眼光却仍带着怀疑。

  麦克只是耸耸肩,眼光盯着荧幕,“这是谁的讯号?亚迪吗?这个地点不太像医院。”

  他看了一眼,果然是他的讯号发射器传回来的讯息。“哦!不是,那是错误的标示。”他迅速装出不在乎的神色回答。

  “错误的?”麦克扬起眉,惊讶地笑了起来,“你是说你的电脑出了毛病?我没有听错吗?我还以为你的电脑是我们之中唯一完全不犯错的!”

  杰姆一方面移动轮椅到足以让他关掉电源的地方,一方面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你太高估我了,我不但会犯错,而且通常只犯严重的错误!”

  “比如说?”

  “比如说差点害死亚迪和林磊。”

  麦克讶异地睁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置信,“这的确是很严重的错误,你确定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我恐怕很难相信这一点!”

  杰姆关掉电脑,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改变话题,“你该不会只是因为想念我,想和我聊天才来的吧?”

  “当然不是。”麦克神秘地微笑,“我有件事想请你帮我。”

  “公事还是私事?”

  “都有,是关于亚迪和她的过去的,我必须承认这二天里我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她凝视躺在床上的女孩,卸下武装之后的她显得娇弱而且苍白,楚楚可怜得仿佛不堪一击。

  这就是潘亚迪,“狐狸”杰出的领导者,陈彦和林磊深爱的女人!

  她有什么魅力使一个如此杰出独特的男人为她卖命而不惜生死?她有什么能力统领全美最大的地下情报组织而不出任何差错?

  她们的年龄几乎完全相同,背景也极为类似,若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她们很可能会成为莫逆之交;可是她却憎恨她!

  她活着就只为了杀掉她!

  “夏雪,亚迪醒了没有?”陈母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温热的补汤走了进来,她关切的语气让她倍感罪恶!

  在这个一心礼佛、善良的老妇的佛堂里,她所想的竟是如何杀掉她疼爱的孩子!

  “还没有,伤口有点出血,医生可能缝的不是很好。”

  陈母心疼地放下手中端着的补品,坐到床边,温柔地抚抚亚迪微微发冷的脸颊,“可怜的孩子,那些没良心的毒贩可真让她吃了不少苦!”

  “陈伯母,您和潘小姐认识很久了?”

  “几乎半辈子,从她还是个黄毛小丫头来向我借口红时,我就喜欢她,一直很期望她和阿彦在一起,谁知道”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很是有往事不堪回首的味道。

  夏雪的心一阵刺痛,沉默地站了起来。“我去找医生。”

  “夏雪。”陈母急忙赶了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人的缘分是强求不来的,我第一眼看到亚迪和那个年青人,我就知道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她和阿彦没有缘分,你千万不要误会。”她慈爱地望着女孩受伤的神色,“要说我以前没想过要她当陈家的媳妇我会遭天打雷劈的,可是现在她和阿彦是不可能了,你和阿彦才匹配,阿彦的性子是怪了一点,可是他是真心喜欢你。”

  她勉强地笑了笑,“你刚刚说的很对,人的缘分是强求不来的,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不是吗?”

  “夏雪……”陈母叹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走了出去。

  “唉!这孩子就是想得太多了!”

  “林磊——”床上的亚迪翻了翻身,呻吟地叫道。

  “乖孩子,不怕!不怕!干妈在这儿呢!”陈母连忙赶到床边低安抚着,“让你吃苦了”“妈?”

  “嘘!小声点!”

  陈彦悄悄地走了进来,“小潘她——”

  陈母叹口气摇摇头,“不太好,发冷呢!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关系,夏雪去找医生了。”

  陈彦坐到床边,伸手拭了拭她的体温,蹙起了二道浓眉,“这么冷!”

  “儿子。”

  “嗯?我得叫医生动作快点”

  “儿子!”

  陈彦抬起头,讶异地看着母亲满脸的严肃,“妈,怎么了?”

  “你对亚迪不会还有坏念头吗?”陈母拍了拍儿子一下子冷却下来的表情,“别怪妈多嘴,可是你们之间真的是没缘分,你只能把她当妹妹看待,多花点心在夏雪身上才是真的。”

  陈彦沉默地注视着脸色苍白如纸的亚迪,心中五味杂陈!

  连不知事情始末的母亲都认为他和亚迪没有缘分,他还能说什么?

  “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亚迪很多年了,但你们年青人不是最爱说感情这东西是勉强不来的吗?别让亚迪难做人,更别让夏雪伤心。”

  “妈!”

  “我刚刚收了亚迪当干女儿。”她突然正经地宣布。

  “你什么?”他惊讶得合不拢嘴,“怎么突然——”“我早就有这个念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样做。”她顿了一下,“虽然我们身在国外,可是到底是中国人,人伦之常不可废,你可得给我小心!”

  “妈!”陈彦哭笑不得地叫道。

  “就这样啦,隔壁那个年青人怎么样了?”

  他叹口气,知道争辩也不会有任何作用;母亲平时虽然很好说话,但一旦决定的事,想要她更改却是难如登天。“他没事,血已经止住了,他比小潘强壮得多,不会有问题。”

  “那就好,出来吧!”

  “我想多——”

  陈母瞪了他一眼,他只好乖乖的起身,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痛楚!

  原本对他来说难以抉择的问题,他的母亲不费吹灰之力就替他办到了!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必为了愧对自己过去几年的暗恋而感到难受!

  人的感情原本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问题,它还受许多空间与时间的变数影响;人的成长,人的经历,这些都足以使原本单纯的感情变得复杂异常!

  并非所有的感情都经得起考验,毕竟,人活着最重要的乃是问心无愧!

  她再度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既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完全中国式的房间,似曾相识,仿佛在记忆中曾有这样一个地方;直到她看到墙边的书架上放置的大堆佛经,她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陈彦的家,她以前常在这个地方央求陈伯母给她一点小女孩都会喜欢的口红和香水。

  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对于这一点她全无记忆,记忆里最后一个印象是黑人护士手中亮亮的刀子仿佛曾听到陈彦的声音——“你醒了。”一个陌生女子冷淡地俯身向她,审视着她的脸,“陈彦已经输过血给你,医生说只要休息一段时间你就会没事了。”

  “林磊呢?他在哪里?他是不是”

  夏雪不耐地打断她,“他没事,在另一个房间休息,你不必担心他,即使是情敌陈彦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潘亚迪蹙起眉,眼前这个女孩有张看起来十分温柔婉约的脸,却有双利刃般冷酷的眼睛!

  她的眼里和口吻中遮掩不住的强烈敌意令她不解!

  她们还没开始认识,可是这个女子已经强烈地恨着她!

  为什么?

  “你是谁?”

  “夏雪。”

  “夏雪?”她喃喃重复,不知怎么的,心里有股悲伤,“很幸福,又很悲哀的名字。”

  夏雪一愣,不解地望着她,“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亚迪摇摇头,挣扎着起身,一阵强烈的晕眩感险些将她征服!她咬紧牙根不哼一声地强撑了起来!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使她脸色死白、冷汗涔涔。

  夏雪的心里有几分的佩服,但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既没有伸出手也没有开口。

  “我要去找林磊。”她微弱地宣布,眼中闪过绝不更改的决心!

  “我怀疑你现在能去找任何人。”

  亚迪只是虚弱地朝她微笑,“只要你肯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会证明给你看。”

  夏雪犹豫了一下。

  现在不是杀她的最好时机,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在这里,现在动手无疑是向所有的人宣布谁是凶手,让她自己去找死岂不是更好?

  以她现在的情况不要说是下床,连举手都十分吃力,让她去,说不定可以省掉她弄脏自己的手的麻烦!

  尽管这远不如她自己动手来得令她满意。

  “夏小姐?”

  “他在走廊最前面的第一间房间里。”

  潘亚迪吃力而且缓慢地下床,在克服了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感之后,终于扶着床旁边的小柜子站了起来。

  “我劝你最好回到床上,陈彦的血很值钱的,你这是在浪费他的心意。”她冷淡地开口,斜睨潘的一举一动。

  “谢谢,但——我自己会衡量。”她扶着柜子走到墙边,举步艰难地慢慢走向门口。

  “潘亚迪!”

  她缓缓停住,靠在墙上回过头来,脸色发青却仍挤出一个微笑。“有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关于你的名字?”

  夏雪点点头,固执地背对着她,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即使再怎么渴望朋友,她也不能选择她。她是敌人!一个令她憎恨的敌人!

  亚迪喘了几口气之后,缓慢而感伤地开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如果是为了陈彦,那你大可以收回你的恨意,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她沉默地背对着她显然仍仔细听着,脊背僵硬一如石像。

  “夏雪,一个幸福,关于奇迹的好名字,可是有些地方夏天永远不会飘雪,那是种奢望,永远不会实现的梦想。”

  夏雪冰冷的眼渐渐温暖湿润起来;她听到她困难的脚步走了出去,门轻轻地合上,泪水也自她的眼中落了下来。

  难道不是吗?

  期望一件永远不会实现的事是种奢求!

  期待热带的夏日里落下盛雪无异缘木求鱼!

  她是有了既幸福又悲伤的名字,而她的命运似乎也遵从了她的名字,是那么的悲哀!

  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仿佛打了一场激烈的战争般的筋疲力尽!

  她才走了不到五十公尺,却眼冒金星,几乎要瘫软在地上,她咬紧牙根,一步一步拼命地移动着,终于到了夏雪所说的房间。

  打开门,房内空无一人,床上的林磊苍白但平静地躺着。

  亚迪关上门,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才走到床边。

  床的震动使他立刻睁开眼睛,僵硬地想要起身“是我。”她虚弱地朝他微笑。

  林磊眼里的警戒霎时消除,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关切,“他们说你在另一个房间休息。”

  “唔,现在不是了。”她朝他笑笑,无力地趴在他的旁边,“我不放心你,而且我十分想念你。”

  “亚迪?”林磊轻抚她的头发,她微微动了一下,却无力再开口说话,过度的疲累使她在半秒钟之内就昏睡过去。

  他心疼无比地将她移到自己的肩上,细民的拉好被子,光是看她这样虚弱就叫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但她的行为却让他感到甜蜜无比!

  她已经完全接受他了!

  感谢那场大火将她的心锁完全烧毁!

  他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肩,眼皮渐渐沉重,终于也陷入了睡梦之中!

  “小庆,你愿意帮我个忙吗?”杰姆对愁眉不展的孩子开口,知道他正和所有“狐狸”的成员一样,为了亚迪和林磊从医院莫名的失踪而感到忧心。

  男孩点点头,乖巧地站在他的面前,“不论任何事我都会尽力去做。”

  他微微一笑,“到街上去替我叫一辆计程车,开到转角处去等我,注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办得到吗?”

  小庆不解地望着他,“为什么?”

  他很想告诉他,因为“狐狸”里必有人不值得信任;但转念一想,这对孩子来说是太残忍了,那仿佛是告诉了他,他所钟爱的家人中有人是叛徒一般。“因为我要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件事还不能让他们知道。”

  男孩显得十分严肃,“我了解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杰姆温柔地揉揉男孩的头发,“可以的,这件事不能没有你。”

  小庆立刻兴奋得点点头,像个被托付重任的小大人般骄傲,“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然后他转身奔出了地下室。

  杰姆等男孩一走,立刻收拾了一些重要的资料,滑进只有他、亚迪和老江才知道的密道,打开门走了出去。

  黑暗的甬道中没有半点光亮,这时当初建这间房子的主人为防止意外而造的,没想到现在却派上用常他有些遗憾“狐狸”之中竟有人出卖自己人,“狐狸”的成员不会有人缺钱用,因为亚迪和老江都十分善待他们,但钱永远不会嫌多,也或许那跟金钱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世界上各种诱因太多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意志力可以拒绝诱惑。

  那个该死的叛徒不仅出卖了亚迪,也偷了电脑中一些重要的资料,而那些资料正是导致他的电脑失常的原因!他有股杀人的冲动,而这种冲动已有许久不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现!

  有人侵入他的电脑,放置了病毒,更甚者藉着他的电脑以掌握所有“狐狸”成员的行踪!

  他的眼神冷硬起来,他竟险些成了杀人的帮凶!

  甬道通到尽头,他小心的打开密门,他对小庆所说的转角就在眼前,小庆正站在一辆计程车旁小心的打量四周。

  他细心的将密门的痕迹掩饰好,滑向黑暗的巷道之中,“小庆!”

  “杰姆!”

  计程车司机咧开了一口金牙下了车,“我还以为是这个小鬼骗我呢!”

  “帮忙把我弄上车吧!”他微微一笑说道。

  “没问题。”司机立刻抱起他放进车里,再将轮椅叠好放进行李箱,小庆坐进了车中,“我们要去哪里?”

  “先告诉我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

  小庆点点头,“麦克问我要去哪里,我告诉他要去找同学玩,今晚可能不回去了,因为我心情不好。”

  杰姆满意地点点头,司机已在驾驶座上坐定,“要去什么地方?”

  “先绕市区一圈。”

  司机好奇地自后照镜打量这个怪异的年青人,“小子,那可不便宜,你是不是在躲什么人?”

  他再度微笑,“被你猜中了,我正在被仇家追杀呢!你开车的技术如何?”

  “好的很!”司机拍拍胸脯,豪气干云地回答,“放心!坐我的车你绝不会被盯上!

  坐稳了!“话声未落,车子已火箭般的冲了出去。

  杰姆微笑地拍拍小庆惊魂未定的脸,“放心,司机先生不会让我们出事的!”

  在旧金山的大街小巷里几乎绕了一个钟头,他们终于自云霄飞车似的计程车上下来,司机接过杰姆塞给他的一叠厚厚的钞票,“太多了!”

  杰姆一扬眉,“你是说我的命不值这些吗?”

  “当然不是”

  “那就好,不过我给你这些钱是有原因的。”他停了一停,看看自己又看看小庆,“你对我们的印象当然不会太深刻吧?”

  司机刚要开口,立刻又顿了下来,改口回答,“不会,我这个人很健忘的,每天载的客人那么多,当然不会特别记得谁。”

  “我们的目的地?”

  “我对这一带不熟。”

  杰姆笑了笑,心照不宣的对他眨眨眼,“那么那些钱是刚刚好。”

  司机笑了笑,“的确刚刚好。你确定不要我等你们吗?万一——”“不会的,谢谢你。”杰姆转动轮椅朝他点点头,带着小庆走进了黑暗的街道中。

  计程车司机看看手中的钞票,莫名其妙地耸耸肩。上了车,又如火箭一般驶了出去。

  世界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太多了,今天回家之后,他又有好话题可以告诉他的妻子了!

  “杰姆,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这么小心?”小庆百思不解,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杰姆转出巷道,指指前面的一栋大房子,门口还站着两名华人。“这里。”

  “这里?”小庆看了看,似乎还是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地方?”

  还没等他回答,他们已走到光亮处,直直朝房子前进,两名华人立刻奔了过来,粗声问道:“谁?来这里做什么?没事快走!”

  “杰姆”

  他朝他微微一笑安抚他,继而转向他们,“我要见陈彦,我们是‘狐狸’的杰姆和小庆,请你们代为通报。”

  两名大汉怀疑地打量一下,其中一名半晌后转身走向大门的对讲机。

  小庆扯扯他的衣袖小声的说:“杰姆,这是‘华人帮’,你来这做什么?”

  “喂!我们老大叫你们进去!”那名大汉在门口狂呼,态度上已好了许多。

  杰姆朝小庆眨眨眼,“进去你就知道了。”

  威尔朝着话筒大吼,“我现在就要见他!现在!”

  话筒那端的女声冰冷无情,“你最好考虑清楚,维奇已经说了他不想见你,违抗他的命令有什么下场你比我还清楚,不需要我提醒你。”

  “我不相信你,到三藩市快两个月了,维奇不可能这么长一段时间不见任何人!你说谎!”

  “注意你的用词,我讨厌别人说我是个欺骗者。”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自己的怒火,血腥玛丽的死使杰克和西恩大为忿怒,扬言若再见不到维奇,他们将不再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或许可怕,但他也无意挑起维奇的怒火若他还活着的话。“玛丽死了,杰克和西恩非常不安,我控制不住他们,他们很可能会”“那就杀了他们!”女子冷淡的打断他。

  “什么?”他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那些人花了我们多少钱?只要让他们见到维奇,他们就会安静下来了,为什么要”“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对维奇不利?”

  “我——”

  女子冷笑的声音传来,“你也害怕对不对?既然连你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你还敢让他们来见维奇?威尔,你有何用心呢?是希望两败俱伤好渔翁得利吗?”

  “艾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可以在维奇面前胡说!”他急出了一身冷汗的叫道。

  “我或许不会,也或许会,那就要看你如何表现了;暗杀亚迪。潘和磊。林的工作你长期失败,维奇已有些不耐烦了,你知道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那是有原因的,让我见他,亲自对他说明。”

  “不!你得等到他想见你的时候才见得到他。”

  “那是什么时候?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他按捺不住地暴吼了起来。

  “快了,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女子冷淡地回答,然后便挂上了电话。

  “艾丝!”威尔大叫,但对方已收了线。“该死的女人!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付出代价的!”他破口大骂,用尽了最恶毒的字眼才溃然倒向沙发。

  她不让他见维奇,反而要他去杀掉杰克和西恩,完全无视他在他们身上投下的精力和金钱。

  若是维奇,他不会舍得那一大笔钱的!

  事情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第七章陈彦望着眼前行动不便的杰姆和年仅十一、二岁的男孩,几乎是钦佩地伸出手。

  “小潘说过你是个鬼才,不出门便可知天下事,但我不知道你也胆识过人!”

  杰姆露出他一贯的笑容,“谢谢你替‘狐狸’照顾亚迪和林磊。”

  “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在我这里?”

  “我在他们身上装了追踪器。”

  陈彦摇摇头,“我还以为我的人很会搜身。”

  杰姆笑了笑,“可以先带小庆去看亚迪和林磊吗?他很担心他们。”

  “没问题。”陈彦自杰姆的眼神中知道他有事要和他谈,但不希望让孩子知道。

  陈彦拍拍手,一名年轻的中国少年带着小庆走进另一边的门。“杰姆?”小庆不太确定地来回看着他们。

  他安抚地点点头,“你先去,我等一下就来了。”

  等两个孩子消失在门后,陈彦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打量杰姆写着睿智的脸,“你有事和我谈?”

  他点点头,“你不该杀血腥玛丽的,现在快手杰克和西恩都像一头被火烧到屁股的熊一样暴怒!”

  陈彦冷血地笑了笑,“这正是我的目的,更何况若不杀了那个女人,她必会带着维奇的人杀到我这里来,我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使我的人受到损伤。”

  杰姆无奈地点点头,“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他们的暗杀计划的吗?对于这一点,我实在十分好奇。”

  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现在这种情况下信任任何人都很可能招来死神“我值得信任。”杰姆平静的说道。

  他半晌后方点点头,“希望你真如小潘所说的值得以生命来信赖。”他顿了顿,很快的接下去,“是夏雪告诉我的,她也算是维奇的手下,维奇派她来暗杀我,不过当然是失败了,我一直留着她。”

  “夏雪?”杰姆的记忆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他抓不住那到底是什么!

  “怎么?你有印象?”

  “或许。”他沉默一会儿,“那么对维奇来说她是个叛徒喽?一个叛徒可以得到那么重要的消息?”

  “不要以为我没怀疑过这一点。”陈彦粗声开口,明知道他的话值得考虑,却仍感到一丝忿怒。“可是她说对了不是吗?真正救了小潘和林磊的是她!”

  杰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畏惧冒犯他的可能,“也是她使你犯下杀人罪,激怒杰克和西恩的,你知不知道玛丽是西恩的爱人?”

  他心念一动,但浮起的念头丑陋得令他不愿面对,“我不管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反正我信任她,而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希望不要再听你说起这些话。”

  “你爱那个女人?”

  “对。”

  杰姆沉默地点点头,对一个处在爱情中的男人说什么都不会有用,这是他曾经有过的经验。“我很抱歉,我以后会尽量不要提起这些事的。”

  陈彦注意到他用的是“尽量”,看来小潘的朋友也有一颗固执的心,“我带你去见小潘他们吧!”然后他就要好好的想一想他所说的话。

  杰姆点点头,随着他走进了另一扇门。

  她站在门后,听到了全部,听到了陈彦为她所做的辩解,但也听出了他话中的不确定。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他说他爱上她、也信任她!但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谎言?

  这些年来,她学会了对一切采取不信任的态度,连自己所听到、所看到的也不能完全相信,就是因为如此,她得以活到现在,但这也使她的生命长久隐匿在阴影之中!

  黑暗、肮脏的阴影就是她全部的生命!

  她不值得任何人信任!因为她的生命从头到尾都是谎言,一出世纪荒谬的骗局!

  许多时候,她会突然迷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活在哪一个角色之中,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夏雪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化妆镜前,呆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什么样的自己才是自己?尘封的记忆中,那个总是安慰人,永远温柔地微笑,连半句虚伪的话都不会说的女孩是谁?

  那真的是她的曾经吗?

  是记忆愚弄了她?

  还是她愚弄了她的命运?

  泪水自面具之中落了下来,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她有些迷惑地看着镜里那张悲哀的脸和悲伤的眼。

  她哭了吗?

  近来泪水多得连戴上面具都会哭泣、都会落泪!

  这有些可笑,假的东西流出来的液体当然也是假的,不是吗?

  她为什么要为假的泪水感到难过?

  几年前,她就已经死了,已死的人当然是不会哭的,她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她的血海深仇还没报不是吗?

  她为什么要为失去了自我而感到悲哀?

  这世界上还会有谁在乎她的生死?

  陈彦会吗?他会为她心痛、为她难过吗?

  什么叫“爱”?那么抽象、那么虚无的东西,她为什么要因为一时情绪波动而相信世界上真有那样的东西存在?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再度冷硬起来!

  她没有时间自怨自怜,更没有时间思考那些小说家赖以维生,一般人痴痴等待的、可笑的爱情!

  她所付出的代价太高太大也太沉重了,她只有完全它,才能安心的安心的真正死亡。

  走进门,门里的情形令他们睁大了双眼;小庆微笑地朝他们低低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不要吵醒床上的两个人。

  杰姆哑然失笑。亚迪靠在林磊的身边睡得像个孩子,而林磊的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腰,仿佛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似的,他自己也靠在亚迪的头上,安详地睡着。

  两个睡得像是孩子般,纯净得令人不由得微笑的男女!

  陈彦居然也微微一笑,心里全无芥蒂,仿佛看见这一幕对他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似的。

  “我们先出去吧!等他们睡醒了我们再来,生病的人需要休息。”小庆俨然一个小保姆,推着他们往门口走。?

  “小庆?”

  他们正要走出去,床上的林磊惺忪地轻唤了一声,“是你吗?”

  “还有我。”杰姆含笑移到床边,“你继续睡吧,我们晚点再来。”他安抚地拍拍他的手。

  林磊看了看身旁的亚迪,爱怜地轻抚了抚她的脸,“我不想睡了,可是我怕会吵醒她”亚迪动了动身体,磨蹭着他的手,好半晌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不想惊醒她,但她还是缓缓地睁开眼,迷蒙的眸子不解地盯着他冒出胡髭的下巴看。

  “醒了?继续睡好吗?”

  听到他的声音,她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不了,这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次,这样已经足够了。”然后仿佛意识到房里还有其他人似的,她转了转僵硬的身体,看到另外的三个人,脸蓦然烧红起来,“啊!杰姆,小庆,陈彦。”她沙哑地招呼。

  林磊占有地搂了搂她的腰,在她的身边低语,“不必害羞,有我在。”

  她羞红了脸,白他一眼。“这正是主要的原因!”

  杰姆率先咳了咳,轻笑起来,“很高兴你们都醒了。”

  “我们好担心你,还有林大哥。”小庆跳上床沿,眉飞色舞地嚷道,“你们突然不见,病房里又多了一具女尸,我们还以为——”“小庆!”杰姆打断他,他顿时闭上嘴,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提起这件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亚迪望着站在门边的陈彦,“是你救了我们?”

  “好象是。”他似笑非笑。

  “但为什么要杀她?这——”

  陈彦高举双手打断她,“别再来了,刚刚杰姆一进门就为了这件事训了我一顿,我可不想再听到自己的妹妹也为了这件事来训我,尤其当她连一声‘大哥’都还没开口叫的时候。”

  “妹妹?”他们异口同声地嚷了起来。

  门被打开,笑眯眯的陈母走了进来,“从昨天开始生效的,我决定收亚迪当干女儿,陈彦也已经输过血给你了,这下你想不承认都不行,你可是流着我们陈家的血喔!”

  “陈伯母,您不必这样——”亚迪挣扎着想要起身,陈母迅速摇了摇头。

  “胡说!”她走到床边,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两家已认识那么多年了,我一直想收你当干女儿,可是也一直都没有机会说,现在好不容易机会来了,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放弃的,难道你不喜欢我这个老太婆?不想叫我一声干妈吗?”

  亚迪顿时自床上坐起,热泪盈眶地叫道,“干妈!”

  陈母安慰地笑了起来。梦想多年,想有个贴心的女儿的愿望终于实现,“乖!以后要有谁再敢欺负你,干妈一定替你出头!就算干妈不在,也还有你大哥!你放心”她转向儿子,“还过来见见你的新妹妹!”

  陈彦翻翻白眼,有些无可奈何地走了过来,“啊!亲爱的新妹妹。”

  他委屈的口吻让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陈彦故作无奈地笑了笑,“这下可好,原本想你进陈家,你是来了没错,不过如果称呼可以改一下的话会更好!”

  “阿彦!”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他笑着摇摇手,“说说而已!”

  亚迪笑了起来,自他坦然的脸上知道他是真心的接受了这个新转变,“嗨!大哥!”

  “这就对了。”陈母欣喜地笑了笑,随即斜睨了亚迪凌乱的睡衣和林磊光裸的上身。

  原本已褪的红潮又再次爬上她的脸,这次红得更是厉害,连林磊都忍不住红了脸,抓起放在床头的衣服,胡乱地穿了起来。

  “咳!阿彦等一下送你妹妹回房间,衣服没穿好之前不可以出来,另外——”她顿了一下,很是严肃的面对自己的新女儿和她未来的女婿,“我知道你们没做什么,可是在你们还没结婚之前,不准——不准你们再——再——”“睡在一起?”陈彦窃笑地替她接下去。

  她白了他一眼,“对。还有,你们立刻给我准备结婚。”然后她在他们都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便走了出去。

  他们面面相视,一时之间还不知如何反应,只有陈彦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这下可好,我在一天之内不但多了个妹妹,也多了个妹夫了!”

  稍后,在亚迪的房里,杰姆蹙着眉将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和疑问向他们说明。

  “‘狐狸’的成员里有叛徒,这并不稀奇,毕竟这种情节在帮会里时常发生。”潘亚迪的态度淡然得令人意外。

  杰姆和林磊对看一眼,有些迷惑于她态度转变之快。

  她有些感伤地朝他们笑了笑,“我曾经以为世界只有二种颜色,一种黑色,一种白色,但现在我知道这个世界是彩色的,非黑即白的强烈感受已不再统治我了;我并非对这件事不感到伤心,只不过这世界本来就充斥着许多的变数和诱因,忿怒并无济于事,不是吗?”

  杰姆突然轻笑,“我很遗憾这场爆炸来得这样晚,若它早些发生,你可以少吃许多苦。”

  “也许会有另一种伤害,不是吗?”她耸耸肩,经过这一、二天的休息,她的精神已恢复许多,“找出背叛者是当务之急,但电脑怎么办?没有了它,‘狐狸’几乎是动弹不得,更重要的是‘狐狸’所有人员的行踪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我很担心会再出状况。”

  杰姆沉默了几秒钟,“我在电脑中设定了追踪的程式,但要进入对方的电脑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林磊突然想起,在到旧金山之前曾和大哥林奇联络过,在他的身边有个超级电脑奇才魏吉儿,或许“杰姆,你介意和别人合作吗?”

  他微微犹豫,戒慎地问:“什么意思?”

  他将吉儿的本事向他描述一下。

  “年轻女孩?”

  “杰姆!”亚迪蹙起眉瞪着他,“不要固步自封!”

  他沉默地低下头,神色不定。

  林磊连忙拍拍他的肩,“不必介意,我只是说说而已,如果你觉得不好,那么——”

  “不。”杰姆微微苦笑摇头,“我很希望见见那位天才少女,或许她能够帮我们早一点找出问题的核心。”

  亚迪鼓励地朝他一笑,她明白能让杰姆离开那间暗无天日的工作室来找他们已是一大突破;自她认识杰姆以来,他几乎不曾走出过地下室。但这对她来说还不够,她希望他也能再见到阳光!

  真正的阳光!

  林磊笑了笑,“我立刻去打电话。”

  杰姆只犹豫一秒钟,便反握住她的手,“我也很高兴。”

  “不再当土拨鼠?”

  “再也不了。”

  当林磊踏进房间,见到的正是他的两个好朋友彼此鼓励的深情拥抱,明知道他们是一对情同手足的好友,但他仍忍不住感觉到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傲制婊岽⒖谈瞎础!?

  亚迪含泪朝他伸出手,他上前紧紧地搂了她一下,感激她的细心和体贴,立刻平抚了他不安的心;接着是杰姆,三个人的心分别以不同的方式牢牢地绑在一起!

  等他们的情绪都平复下来之后,不禁全为自己的孩子气笑了起来!

  “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杰姆率先安静下来,严肃地宣布。

  “关于什么?”

  “关于一个阴谋。”

  等杰姆和小庆回到“狐狸”已是隔天傍晚。他和亚迪说好,他们先回来,免得“狐狸”群龙无首;等亚迪和林磊恢复一点自能力时,他们再回去。

  当然,他仍旧是从密道出入,地下室的门是密码锁,除了少数的几个人之外,没有人能在未经他的同意下进去的,而他们也知道他经常一、二天不吃不喝的工作,所以他以为他这次出去不会有人知道。

  很可惜的是,麦克正好是少数几个知道密码的人,而他正坐在他的电脑前,阴沉地瞪着他看,“你到哪里去了?”

  杰姆微微一愣,但很快的恢复了镇定,微微一笑,“或许是去逛逛街?”

  “不要测验我的耐心!”

  杰姆滑动轮椅到电脑前,啪一声关掉电源,神色迅速强硬起来,“我也可以对你说这句话!麦克,你该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可以管我,我到什么地方去无需向你报告!”半晌,二个同样强悍、有着杀人般目光的男人只是对视着,互不示弱的较量!

  这是一场意志之战,而麦克输了,他缓和一下脾气,“我只是担心你,你知道的,现在亚迪失踪,老江又不在,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杰姆是个懂得见好就收的男人,他微微一笑表示不介意,“我也很抱歉没事先告诉你我要出去,但电脑一直出问题,我实在十分厌烦再和它奋战下去,才临时决定出去走走的。”

  他点点头,“我可以理解,刚刚进来没看到你,我也尝试过发出讯息通知在外面的人员去找你,很可惜它似乎看不懂英文。”

  “我记得你对电脑并不熟悉。”杰姆偏着头,假装研究电脑,但眼角注意着他的反应。

  麦克耸耸肩,不太自在的,“看你用过那么多次,就算我是白痴也略懂一些了。”

  杰姆掠过这个话题,不打算深究下去,时候到了谜底自然会出现,现在苦苦追问只会引起不必要的争执。“有事找我吗?”

  麦克点点头,“是关于上次我请你帮我的事。”

  杰姆打开电脑进入一个档案中,“你是说,你要查三年前亚迪的家人和毒贩来往的情形吗?”

  “没错。”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麦克想了一想,不知用什么理由来告诉他比较好;杰姆是个聪明绝顶的男人,他不认为自己骗得了他任何事。“因为我怀疑那次逮到的家伙是替罪羔羊,真正的幕后大老板是维奇。”

  杰姆面无表情地戴上眼镜,“是什么使你如此怀疑的?”

  “就算我们称它是一种直觉吧!”

  “直觉?”杰姆推了推眼镜,自档案中调出他要的东西,“你向来最不信任的就是感觉,不是吗?”

  “嘿!”麦克大叫一声,用奇怪的神情打量着他,“今天你是怎么一回事?这不像你,你是在怀疑我什么吗?为什么这样处处挑我毛病?”

  进门来第一次,他说了真话,“因为我不希望你送命,麦克。”

  他一震,唇抿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你知道的,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杰姆摘下眼镜,直直望进他戒备的眼里,试图找到一丝弱点,“我认为你只是不愿承认,但你比谁都清楚:你已太靠近火了!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麦克!那证明不了什么的!”

  麦克干涩地笑了笑,“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替我查,我不会介意的,你不必说一些奇怪的话来吓唬我。”

  三秒钟之后,杰姆沉默地戴上眼镜,眼睛转向荧幕,“随便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任何时候你需要我,我都在这里。”

  列表机发同刺耳的打字声,不一会儿,一叠资料已出现在麦克的面前。“这是你要的资料,目前我只找得到这些,不过我会继续追查下去的。”

  麦克轻谢了一声,转向门口。

  “麦克?”

  他停了下来。

  “人的记忆无法消除,你是知道的,但噩梦可以,你可以忘记任何的噩梦。”

  他转过身,眼光是苦涩而且嘲讽,“是啊!但那要付出多少代价你知道吗?”

  杰姆坐在电脑前,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盯着荧幕却视而不见的喃喃自语,“我知道,真的,我想我比谁都清楚”威尔正坐在小仓库的桌子前点着货物的数量。这两个月来,在三藩市的收入比过去几个月都少,他很是阴郁,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挡着他的路“威尔。”杰克和西恩闲闲地晃了过来,脸上挂着来者不善的笑容。

  他警觉自已,手指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塞在腰间的枪,表面仍是一迳友善的微笑。

  “嗨!杰克,嗨!西恩。”

  杰克拉了张椅子坐到他的面前,西恩则僵直地站在他的身旁;自玛丽死后,西恩一直不十分稳定,谁会想到一个杀手居然会对那样一个邪恶的女人动了真情?

  “有什么事吗?”威尔试图使自己看起来真有他的声音那么轻松,但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冒着冷汗。

  杰克微微一笑,瞄了一眼身边的西恩,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知道,自从玛丽死后,西恩一直心情很不好,有股冲动——噢!我们商量的结果是,要想办法平息他那股冲动,对吧?西恩。”

  西恩只是僵硬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所说的话。

  威尔装出十分遗憾的表情对西恩开口,“关于玛丽的事我十分遗憾,真的!”但上帝原谅他,他真的高兴那个淫秽而且贪得无厌的女人死了。“但你打算如何平息你所谓的噢!冲动!或许你们想暂时去渡个假?到夏威夷如何?或大溪地?那里的女人都很美,而且热情如火!”

  杰克点头轻笑,“你真的是很善解人意。威尔,我和西恩的确是打算去渡个小小的假期。”

  “这没问题,我会立刻向维奇报告,让你们马上出发的!”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天知道只要他能远离这两个地狱使者,几乎任何事他都会答应!

  “很好,我们真的十分感谢你,但现在有个小小的问题,你是知道的,到那些地方去是需要很多钱的,而我们——”他耸耸肩,“我们没钱。”

  威尔微眯起眼睛,他就知道这两条毒蛇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的,“维奇请你们来时曾各给你们二十五万美金,承诺在事成之后再付另外的五十万,虽然你们并没有完成任何事,但我愿意替维奇再付另外的二十五万美金,这样可以吗?”

  他大笑,“你真是慷慨,威尔,不过你的算术有点问题,应该是七十五万美金,玛丽一向是个——噢!十分孝顺的女儿,我们当然要替她把钱送给她的家人,对吧?西恩。”

  西恩支支吾吾地点头,算是回答。

  威尔气得咬紧牙根,才不会当面破口大骂他是个说谎的骗子!玛丽唯一的亲人是她继父,而她的继父又早在她十六岁非礼她时被她杀掉了!她对这件事十分得意,因为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我明白了,我会付七十五万美金,一毛钱也不能再多了!”

  “可是我们到这里这么久,毒品赚的钱也该分我们一份吧!对不对?光靠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你就少掉许多的麻烦,而且我和西恩都不介意你以后继续使用,这当然要付出一点儿代价。”杰克冰冷的眼睛闪着狡狯的光芒,“二百万,给我们二百万我们立刻就走。”

  威尔再也按捺不住,呼地一声自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叫:“二百万?你们这是敲诈!

  什么事也没做居然敢要二百万美金!“他慢条斯理地微笑,脚以轻松的姿态放到桌面上,”如果你有困难,我们当然不会介意,我和西恩会‘越过’你,然后直接去找维奇,相信他会很乐意付这笔钱的。“

  他当然明白“越过”他的意思,他强压下怒气,“一百万,我只能付一百万。”

  “恐怕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威尔。”

  “你这是勒索,明知道我没有那么多钱,所有的钱都在维奇身上。”

  “那我们就先杀掉你再去找他;你知道,当他了解你是怎么死的之后,他会很乐意付钱的,只不过很可能会再加一点处理你的费用。”

  威尔恐惧的心理大概已明白的写在他的眼中,因为显然杰克和西恩都十分享受在这其中的每一秒!

  他知道除非现在就给他们那些钱,否则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

  冷静!他命令自己,如果想活命他就必须冷静!

  威尔深吸一口气,手指已在桌面下紧紧扣住枪柄,“至少给我一点时间准备钱,你知道不可能立刻就弄得到那么多钱的,必须到金库去提,而银行已经关门了,难道你宁愿要支票?”

  杰克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当然,从现在起,我和西恩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直到金库开门领到钱为止,这样你认为如何?”

  他不但是条恶毒的蛇!而且是条狡猾、卑鄙的蛇!

  威尔冷汗涔涔地微笑,连他自己都觉得脸上有肌肉僵硬,虚伪得可怕!那很好——汉谩第八章这是安稳的一天,几乎没发生任何事;这段日子以来,这是最平静的一天,平静得连守夜的人都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夏雪面无表情,正是因为这一天太平静,她决定要给它来点刺激。

  是她执行任务的时间了!

  短短的走廊,昏暗的灯光,她仿佛得花上一辈子才到得了她要到的地方;在这里,她渡过了将近一个月,感觉上却已在这里过了一年!

  当她打开潘亚迪的房门再走出来之时,结束的不仅是潘的生命,还包括了她的。

  那是可以估计的结局,她不意外、不震惊,甚至她没有任何的欢喜,复仇对她来说只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不得不执行的任务,为的只是结束这一段噩梦,为的只是她污秽不堪的生命划下休止符。

  在经过陈彦的房门时,她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房门,仿佛借此便可透过房门而看到她唯一真正爱过的男人!

  亡命之徒的梦。

  他曾问她谁是亡命之徒,她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很清楚,是她。

  他也是!

  可以爱,但不能让他知道,不能和他一起说那些虚无飘渺的山盟海誓,不能和他在一起做些愚蠢可笑的傻事,而那正是她现在会用她所有的一切来换取的!

  她曾经以为她可以选择她自己的命运,就像许多人一样选择自己要走的路,选择自己珍爱的人,但她错了!

  错得多么离谱!

  “我爱你,真的好爱好爱……”她轻轻说着,感到泪水自眼眸中流下来,她用手抚着木制的门,明明白白的知道他们今生今世永远无法在一起。

  亲吻那扇门,仿佛亲吻他一样,然后她走向走廊的最底端,无声无息地将门推开。

  房门里有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看起来十分温暖,躺在床上的女孩沉睡得像个无邪的孩子!

  多么的不公平!

  夏雪凝视潘亚迪已恢复血色的脸,心中残忍的想着她们之间的一切不公平!

  可是她无法不承认,她是真心喜欢刚毅、坚强、不向命运低头的她!

  同样的命运,她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那是谁的错?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只留给她一条死路,怨谁?

  她自衣服的口袋中掏出灭音手枪,拿起大床上另一个枕头,将枪置在枕头之下,准确地瞄准了她的心脏只要一枪,只要一枪所有的恩恩怨怨就都结束了!她甚至不会感到任何痛苦!

  那她为什么还不开枪?

  开啊!开啊!

  她的手强烈地颤抖着,泪水和汗水自她的脸上落下,她必须咬着唇才不会哽咽出声!

  为什么?

  她在心中呐喊、吼着,责问上苍待她有不公!

  她做错了什么?必须受到这样残酷的折磨?

  她那年仅五岁的妹妹又做错了什么?她那慈爱的父亲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开枪?”床上的女孩睁开眼,平静地望着她低问,“如果你真的如此恨我,为什么不开枪?”

  她悚然抬头,和潘亚迪怜悯的目光对个正着,“我会的,我会开枪的!”她低声叫着,却忍不住泪水。

  亚迪望着她,感到怜悯、同情,也替她感到伤心。“我不会反抗的,我们潘家至少欠你这些。”

  “你知道?你知道你欠我什么?你知道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要给我机会?”

  “我说过,因为我至少欠你这么多,如果只要我一条命便可偿还你,令你感到满意,那么我不会走、不会闪、不会反抗,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

  夏雪颤动着身体,猛力掴了她一巴掌,声音之大令二人都愣了一下,亚迪的脸快速的浮起五指印!

  “你欠我,你们姓潘的欠我!欠我那五岁的妹妹,欠我那年迈的父亲,如果不是你父亲出卖了我们,我爸不会死,我妹妹不会死!我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这是你欠我的!”

  “我知道。”潘安静地回答,泪水自眼角流了出来,她爸爸出卖了夏雪的一家人,为的是救自己的一家人,但他没有成功,结果是两家都只剩下她们。

  她的弟弟潘亚勤是无辜的,当年他才十六岁,而夏雪的妹妹犯过什么错?一个年仅五岁的女孩!

  若不是杰姆在档案中看过夏雪,再调出资料仔细研究,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也永远不会明白自己身上背负了多少债务!

  夏雪的父亲是个卧底警察,而她的父亲是个毒贩;在她的父亲急欲退出之时,不惜出卖好友以求全身而退,是的!她是欠她的!

  “我恨你!今天我就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父亲,但他已死了!所以你不要恨我,我只能这样做!只要杀掉你我就了无遗撼了!只要杀掉你”“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亚迪哽咽得说不下去,夏雪付出的代价是她的一生!

  她为了多年前的事付出了她的一辈子,活在恨之中,活在肮脏、暗无天日的环境中,求的、要的,不过是她卑微的一条命!

  她有什么资格走?她有什么资格闪?她有什么资格活得比她幸福、比她快乐?

  夏雪泣不成声,持枪的手无力的放下,她知道她下不了手,开不了枪!

  潘亚迪也是无辜的,她一样是受害者,而她坚强的反扑,不愿向恶势力低头,她杀不了她!

  当不认识、不明白她的时候,潘亚迪这个名字只代表她心中浇不熄、吹不灭的恨火;但现在,现在她怎么杀得了她?她怎么杀得了?

  一个远比自己坚强、远比自己有勇气却有着同样不幸遭遇的人?

  “夏雪——”亚迪自床上爬起,悲伤地低唤,“我知道我再说什么都没用,可是——”“你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没有资格说话。”她面无表情地对着枕头开了二枪,绵絮弹跳起来,在半空中飘扬,仿佛是雪花……“再加上那颗手榴弹,我已经杀掉你三次了,抵得上我家的二条命。”她起身,转身走向门口。

  “不要再回去了!”亚迪跳了下床,紧紧扣住她的手,“不要再回那个地方去了!

  你是自由的,你没必要再回去;留下来,让我为你做你未做完的事,不要再回去了,我求你!“她喊道。

  夏雪转回头,朝她露出一凄美的微笑,“你还不懂?还不知道吗?我是没有选择的,我必须去完成所有的事,否则我心中的恶魔永远也不会死、永远不会消失,你有一栋房子可以烧,可是我没有,我有的只是一条命、一条原本早该不存在的命,这是我唯一的方法,我”“你可以留下来。”

  她愕然回头,原以为这是平静的一天!

  门再次被推开,门外站的是林磊和陈彦;陈彦迳自走到她的面前,“你可以永远留在我的身边,远离那一切,再也不要回头,我会替你杀掉一切的恶魔,我会替你办到这一切!”他紧紧地拥住她,为她为吃过的苦,为她曾受过的罪,为她所背负的伤痛,也为了他的爱!

  “这是什么?这是同情吗?怜悯吗?还是——”“这是爱。”他静静回答,低下头吻她泪水纵横的脸,“这是亡命之徒的爱!”

  夏雪摇摇头,推开他的怀抱,“你忘了?我不相信爱的,我只相信仇恨!仇恨支持我活到今天!”

  陈彦抬起她的颚,坚定的、毫不犹豫的,“那么从今天、从现在这一刻起,你将只为爱而活,为我而活,为了我们的将来而活!”

  “没有将来。”她低泣。“没有将来,没有你,没有我!”

  “夏雪!看着我!”

  “不!”她哭喊,悲伤、痛楚、无可奈何!你不懂吗?你这个白痴!你什么都不值溃沂窃嗟模僖哺删徊涣耍≡僖参薹娑宰约毫耍∧悴欢穑课伊粝吕粗换崛媚愫我、看不起我,没有将来,没用的!一切都没用,都不会一样了!再也不会一样“他孔∷忱铮醮直趼幔还艘磺械挠米湃ξ撬灰V拐般折磨她自己,他会为她生、为她死!只要她原谅她自己?泪水浸湿了他们的脸,他们没有明天的吻中全是热泪,全是伤痛,全是——梦!

  亚迪和林磊相拥着悄悄退出房间,将门带上,知道这对命运乖舛的恋人需要一点空间。

  “留下来。”他低语,将头靠在她的头发上,“求你留下来!”

  夏雪抬头,抚着他的眼,悲哀地微笑,“不要为我哭泣,我会受不了的——不要哭——”他真的流泪了,自己全然不明白的心痛使他在成年后第一次落泪,而他没有掩饰,没有停止,就这样任自己在她面前流泪。“留下来!”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

  “你不会看不起我?不会嫌弃我?”她哽咽地问。

  “永远不会!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奇迹,夏日里的盛雪,是我唯一渴望、祈求的。”

  夏雪笑了、哭了,又哭又笑地扑到他的怀里,他抱起她走向床,二人一直倒下,他认真无比的凝视她湿润明亮的双眼,“留下来。”

  她哽咽地将脸埋在他的肩上,“我是你的,永远都是!”

  “这表示你会留下来?”

  “我会!”那是一声含糊却坚定的回答!

  “她会留下来吗?”林磊握着亚迪,坐在陈彦家小小的花园里,有些感伤地问。

  她抬起头,感到悲伤正像潮水一样地淹没了她。“我希望她会,真的,我希望她会!”

  他轻轻拭去她的泪水,但一波又一波涌出的伤悲却是怎么也止不住,怎么也压抑不了!澳阍倏尬揖鸵乃榱耍 彼陀铩?

  “我不知道是这样的,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我爸爸他毁了她,如果不是——”

  “嘘!别说了!”他打断她,将她抱在怀里,任她奔流的泪水浸湿他的衬衫,任她的泪水无助地揪紧他的心。“别说了!那不是任何人的错,生存就是这样,你明白的,不是吗?你比谁都明白什么叫生存,你和夏雪都生存者,当别人还是个孩子时,你们就已经是个生存者了!虽然方式不同,可是重要的是你们都活下来了,不是吗?”

  “可是你看看我、看看她,我们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青春、岁月、欢乐和幸福什么都没有;她甚至赔上了她的一辈子!一辈子!你知道那有多长吗?你知不知道那有多长……”她的声音只是一迳的破碎,到最后只剩下低不可闻的哀泣!

  “你得到了我!而夏雪得到了陈彦,这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幸福,许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爱,而我们,我们至少有这些。”

  她埋在他的肩膀里,不知道该不该为这一点感到高兴;世界上的确有很多人一生中都不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恨,只是好单纯、好单纯的活在生活之中。

  那是一种无知的幸福,永远没有轰轰烈烈过,对世间人世的懵懂会造就出一种安适、憨恬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对她们来说,那种生活永远可望而不可得!

  已经经历过的就不会忘记,已经走过的路再也无法回头。

  是的。

  她们的确是生存者,在命运无情的摆布下仍能存活下来的生存者,但这一点值得庆幸、值得感到安慰吗?

  她们所付出的一切如果可以用来交换,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种无知的幸福和安定感!

  “一毛钱买你现在心里所想的。”他抬起她迷蒙的脸,“或者一块钱?你值多少?”

  “我值你的一辈子。”她含泪微笑,“我在想如果我可以重来,可以选择,我是不是会选择那种无知的幸福感?或者为了能够遇见你,我仍会选择相同的路?”

  “那么答案呢?答案是什么?”

  “你真的要知道?”

  他微微僵硬,但仍认真的望着她,“是的,虽然我很害怕答案,但我也很渴望你的答案。”

  亚迪转身靠进他的怀里,眼光移上天上那一轮代表岁月流转的明月,半晌,方缓缓开口,“我会选无知的幸福。”感觉到他僵硬的身体,她仰起头,他的脸是一片阴影,连眼神都暗淡的。

  而她的脸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无比的柔媚动人。“但我会去找你,天涯海角的寻你,让你爱上那个爱笑、爱做梦,拥有全世界的我,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不会放你走!”

  他的眼光亮了起来,轻轻地微笑,“这么霸道?”

  “你不喜欢?”

  “不,我爱任何一个你,过去的、现在的和将来的!”他深情地捧着她往后的仰的脸,深情的、无悔的烙下他的痕迹!

  “小庆?”

  男孩自小书桌面前抬起他的头,“麦克?有事吗?”

  他走到男孩面前,半倚在书桌上,“那天你说谎,你根本没到同学家去,你是和杰姆一直出去,是吗?”

  小庆愣愣地望着他,眼神游移不定,仿佛不知如何回答。

  麦克微微一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好小子,这算是你第一次出任务,滋味如何?

  和你想像的一不一样?你不是一直抱怨无事可做吗?这次杰姆可派给你一个好任务,怎么样?亚迪和林磊还好吗?有没有说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男孩犹豫地笑了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啊!你该不会是连我都信不过吧?我是麦克啊!老麦克,买冰淇淋给你吃的那个家伙,我待在这里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

  他只是耸耸肩,“我真的不知道。”

  麦克回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好吧!算你通过测试了!真有你的一套,果真守口如瓶!”他拍拍他的肩,“等你再大一点,你会成为‘狐狸’最优秀的情报员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放心吧!”他说着,以轻松的姿态走向门口,“这下杰姆可放心了吧!真是的!亚迪他们在‘华人帮’又不是什么大秘密,搞不懂他”

  “你也知道?”小庆叫了起来,有些委屈的说:“他说过要保密的!”

  麦克露出得意的笑容,背对着他挥挥手,“那是骗你的,‘狐狸’里没有秘密可言,我猜他只是想试试你而已。”

  “可是杰姆说——”

  麦克不耐烦的回过头来,和善的假面具已落在地上跌个粉碎,“他说什么不重要,现在我才是老大,他不会瞒我任何事的,你最好也搞清楚这一点,亚迪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小庆迷惑地盯着他看,半晌才嗫嚅着回答,“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在谈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好的情报贩子必须随时竖起耳朵,显然这一点你还不合格,以后千万别忘记了!”

  他有些忿怒地说道。

  “我知道。”

  麦克走了出去,小庆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不明白自己是否已泄露了什么,他是上了麦克的当了吗?

  他不知道,所以他决定下楼去问个清楚。

  向来冷清的地下室,今天人突然多了起来,仍密密麻麻扎着绷带的潘亚迪和林磊带着二然男女来到杰姆的工作室等着他的出现。

  林磊的大哥林奇是个有着四分之一印地安血统、高大挺拔的男人,尽管身穿正式西装,但在那微微凌乱的文明外表下,他的身体蕴含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原始力量。

  两兄弟一见面便用力拥抱,兄弟之情溢于表,亚迪微微黯然,她曾经也有这样的兄弟“亚迪,这是我大哥林奇。”林磊含笑替他们介绍,亚迪微微颔首,没有忽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赞赏。

  “你好,我是潘亚迪。”

  “我知道,林磊在电话中说得很清楚。”林奇伸出他的大手和她交握一下,在彼此的眼中找寻认同感。“听说你有了点小麻烦,我把吉儿带来了,希望对你们能有所帮助。”

  他身旁娇孝细致得如同芭比娃娃的小女孩是个奇迹!她和高大壮硕的他成对比,甜美的笑脸和温柔一如小鹿斑比的眸子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魏吉儿是该被捧在手心呵护的小天使!

  “你好,我是魏吉儿。”吉儿羞怯地微笑,颜色轻轻爬上她的粉颊,使她看起来无比迷人。

  仿佛要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似的,林奇的大手一直放在她的肩上;亚迪和林磊对视一眼,或许他们心里都还不明白存在他们之间的是什么,但答案清楚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你这里的事不寻常?”林奇打量这一间装满高科技金属的房间,“千万别告诉我现在美国到处都有这种设备,我在公司的研究室里花了大笔金钱,可是这里甚至比我那里更壮观!”

  林磊耸耸肩,“那可能是因为你没找对人,杰姆是前中央科技研究院的高手,这里的东西有一半以上出自他自己的手。”

  吉儿睁大双眼,对这里的一切好奇极了!她转向亚迪,“我可以看看吗?”

  她点头微笑,“当然可以。”

  吉儿兴奋得一如下了课的孩子,在各种机器面前发出不可思议的赞叹声。

  “吉儿很特别。”

  林奇没有回答,因为他正忙着用眼睛追踪正在各式仪器前穿梭的她。

  “你完了!老哥!这次你真的是跑不掉了!”林磊忍不住大笑,惹来林奇阴郁的瞪视。

  “杰姆。”亚迪轻笑。

  杰姆僵硬地自他私人的小房间中推着轮椅走了出来,亚迪立刻保护似地站到他的旁边。“杰姆!林奇和魏吉儿。”

  林奇没有犹豫,就好象眼前的男人完全是正常的一样,“你好,你这个地方令人汗颜!”

  而吉儿的反应才是完全解除杰姆武装的原因,她狂喜地蹦跳到他的面前叫道:“你这里太棒了!都是你自己做的吗?你根本不需要我,你比我强多了!”

  亚迪感到一股热热的液体冲上她的眼眶,她所爱的男人是特别的,绝无仅有的,而他的家人也一样特别,一样令人感动!

  杰姆羞涩地朝他们笑笑,“谢谢你们。”

  林奇看着他,轻轻摇摇头,明白他的谢意是什么,却不愿加以评论而直接导入正题。

  “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就说吧!对电脑我是白痴,但吉儿一定帮得上你的忙!”

  “我很乐意。”吉儿甜甜地笑了起来,纯真一如孩子,“只要你同意让我使用这些东西,研究所里的机械和你这里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真的?”杰姆轻笑,“那么过来吧!看看你能不能帮帮这个落难的大巫!”

  吉儿欢天喜地地跟着杰姆走到一大排的仪器前,二人用的语言仿佛是火星话,另外的几个人全听不懂。

  “需要我帮忙吗?”林奇眼睛盯着吉儿,嘴里却对着林磊及亚迪说道。

  “你是在问谁?电脑盲。”林磊取笑。

  他低吼一声,“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亚迪微微一笑。他们不仅在外貌上全都遗传了家族特征,甚至说话的口气和神情都极为相似,“恐怕真的有要你帮忙的地方。”

  “请说。”林奇狠狠地朝林磊瞪了一眼。

  “‘狐狸’里有内奸,我不知道我可以信任谁,所以必须麻烦你保护吉儿和杰姆。”

  亚迪轻叹口气,涩涩地望向地下室的出口,“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们在这里,但总是小心一点好。”

  林奇理解地点点头,“没问题。”

  “杰姆我倒不敢说,如果是吉儿安全你大可放心,他必全力以赴。”林磊笑眯眯地对她说。

  “再废话我打烂你”林奇不耐地咆哮,“木乃伊似的人还敢惹我!”

  “杰姆!杰——”小庆自门外冲了进来,看到一堆人,立刻紧急煞车,嗫嗫地睁大眼睛。“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有客人!”

  亚迪朝他拍拍,“把门关上。”

  小庆乖巧地关上门走到他们面前,“你们好。”

  “那是林磊大哥的哥哥和朋友,你可以放心。”亚迪拍拍他的头,“有什么事吗?”

  小庆犹豫一下,既然潘和林磊都已经回来了,麦克说的话当然也就不重要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他决定不要用这件小事来烦她,“没什么,我只是来问杰姆要不要吃饭。”

  望着男孩单纯的眼,潘亚迪微微黯然;当初收养他时,从未想过会把他卷入什么,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轻率与不负责任!

  她带着小庆走到角落,“小庆,林奇和吉儿在这里的时候,你要小心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把密道的位置告诉你,可是你能以性命起誓不让任何人发觉吗?”

  “亚迪!你不能这样做!小庆还是个孩子!”林磊走了过来,严厉地抗议,“交付他这么重的任务是不公平的!”

  她不理会他,眼神直直地望进孩子的眼里,“你能起誓吗?”

  小庆只犹豫半秒钟,便依照“狐狸”的方式立下誓言。

  “好,将来在必要的时候,你必须打开密门离开这里,保护杰姆的安全,你做得到吗?”

  “做得到!”

  亚迪赞许地点点头,眼神温柔起来,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她将密门的位置及开启、关闭方法一一仔细告诉他,小庆不住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如果一有情况发生,一定要到这里来,杰姆需要你,懂吗?”

  “我懂。”男孩挺起小小的胸膛,坚强无比的回答。

  “很好,去吧!”

  小庆很快的离开地下室,小心翼翼地关上铁门。

  林磊不赞同地望着她,“你不该这么做,他还是个孩子,把他卷进来是不对的!”

  潘亚迪凝视他的眼,有种不被了解的委屈,“但他已经卷进来了,如果不告诉他这种逃生方法,他会是死守‘狐狸’的最后一个人,你宁可他被拿来当挡箭牌!如果不交付一个不存在的任务给小庆,他根本不会在危险的时候离开,这里是他唯一拥有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他从来不曾站在她的立场及小庆的立场想过,他是个愚蠢的男人!

  林磊歉然地朝她走一步,“我没想到这个,对不起。”

  她只是摇摇头苦笑,“生存者,那是你说的。生存者必须不择手段生存下去,而我也尽力希望每个人都能生存,不管他是不是一个生存者。”

  他不发一语地将她拥进怀里。

  林奇看着自己一向刚强无情的弟弟——在生死边缘跳华尔兹是他最爱做的事,有着全然东方剽悍血统的林磊和他的名字一样,刚硬而且不被打动!不知打碎过多少女人的芳心的他,而今终于也被眼前的女人所虏获取!

  在生与死之间建立的感情必是十分特别!

  他不由得轻叹口气,眼光瞟向正埋首于电脑的吉儿,他是否也已被虏获?

  第九章当他睁开眼,房里那凄凉空旷的味道让他知道——她走了!

  陈彦躺在床上没有移动,心在滴血;知道她是决心要离开他,并不打算再回头!

  昨夜的缠绵是那么绝望、急切,仿佛他们之间没有明天似的!

  或许是真的没有明天了!

  难道她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只要她活着就够了!

  不能原谅她的是她自己,他们原本就是生存在世界的边缘,黑暗的另一面,一切的传统道德束缚,在他们的世界里并不存在!

  为什么不相信他?

  为什么如此固执地要破坏他们原本可能拥有美好的一切?

  旁边她曾睡过的枕头仍有着她独特的女性气息,他轻轻抚着她睡过的地方,手指不期然碰到一张字条他的心一下剧跳起来,或许还有一丝希望的!

  陈彦:我们扯平了,昨夜我也说谎,所以从今以后两不相欠,我们是平等了!

  昨夜想了一夜;想过去,想现在,想未来,真的好希望能早些遇见你,如果早三年相识,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也不会有现在的结果。但不幸的是,你我都出现在错误的时间及错误的地点里!

  知道我现在最希望、最渴望的是什么吗?我希望怀你的孩子,然后和你一起念童话书给她听,故事最后的结局必是: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因为知道不可能,所以特别伤感;有时候人是十分傻气的!

  我走了,必须去完成我该完成的;你能了解的,不是吗?

  昨夜你说,我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在一起,我听了好开心,原以为今生无法许下那些愚蠢可笑的山盟海誓的,你却替我达成心愿了!

  很可惜今生是不可能了,但下辈子和下下辈子,我们都可以在一起,我不会再说谎了,相信你也一样。

  今生去找个比我更好的女人,求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一点,我会嫉妒任何拥有你及属于你的女人,但我也会祝福你们,真的!

  我爱你。

  夏雪陈彦愣愣地盯着纸条上的字,仿佛这样看着它,夏雪便会自那一方小小的白纸中跳出来似的。

  她就这样走了!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都改变不了她的心意!

  那个顽固的女人想当悲剧英雄!

  他突然一跃而起,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匆忙地穿上,他不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他不会这么简单就让她将他摆脱掉的!

  “你要去找她?”

  “对!”

  他停下动作,他的母亲已站在门口,手上捧了一叠衣物,最上层是二把他惯用的枪!

  奥琛背履该闱考烦鲆桓鲂θ荩崴丛谘劭糁写蜃拔乙丫冒⑿酆突⒆性谕饷娴饶懔恕!?

  陈彦无言以对,望着母亲苍迈的脸,他突然迟疑起来,如果他再也不回来,那叫她情何以堪?如果——“妈知道你现在不去,以后会后悔……”她哽咽地别过脸,将衣物和武器推到他的面前,“别以为我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养你二、三十年,妈比谁都了解你,妈知道你不会不会丢下我这个老太婆不管妈已经把你们的婚礼都准备好了,只等你带夏雪回来,就和亚迪他们一起结婚,所以一定要带她回来,妈——”他默默接过母亲为他准备的衣物。

  “妈知道妈可以叫你留下——”陈母老泪纵横,“可是咱们陈家就你这一炷香火,总不能绝后,现在不让你去,我怎么对得起陈家的列祖列宗——”“妈!”陈彦噗通一声跪在地,“我会回来的,我只是去把她带回来,不会有事的,您千万不要多心!”

  “妈知道——妈知道——”陈母蹲下来,摸摸儿子刚毅漂亮的面孔,记下他脸上所有的线条,深想将来再也没有机会“妈只是老了,你知道老人家就是这样的,你别理妈这个老神经玻”陈彦用力拥抱自己的母亲,“我一定会回来的!您放心,陈家绝对不会绝后的!”他轻拭母亲的泪水,“怎么今天突然过度神经质?不会有任何事的,您都还没抱到孙子呢!”

  她缓缓哽咽地笑笑,扶着儿子站了起来,将自己常年挂在手上的佛珠拿了下来,戴在他的手上,“妈只是一时老神经了!来,妈好歹念过几年佛,佛祖会保佑你的。”

  他乖巧地戴好,知道这会使她放心,穿好衣服后吻了母亲一下便走出门。

  陈母凝视儿子消失的背影,泪水怎么也抑不住地流下来!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留得住儿子的人,留得住儿子的心吗?

  现在不让他去,将来会恨的会怨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她可以不在乎儿子将来怎么恨她、怎么怨她,可是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终生郁胡寡欢?

  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就要看老天了!

  她面朝南方,虔诚地跪了下来,朝她所信仰的佛祖默默祈求,愿用自己这一残生换得那两个孩子多活个几年,愿用自己的命换儿子媳妇的命!

  她多希望是自己多心!真的希望如此!

  “怎么?走啊!威尔,你该不是反悔了吧?”杰克用枪指着他,“银行再过半个钟头就开门了,现在走的话,到那里刚好开门。”

  威尔硬生生地咽了口口水,觉得浑身都浸在冰水当中。“保险箱的钥匙在那个女人的手上,银行只认钥匙不认人的,户口里的钱我不知道到底够不够。”

  杰克的声音是一迳的阴柔,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你是说,你骗我们傻傻的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

  “不!当然不是!那个女人答应了今天要来的,我们只要等到她来,你要多少钱都可以直接跟她要,她是唯一可以见到维奇的人。”

  “是吗?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和昨天晚上一样又是个谎言,嗯?”杰克对西恩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抽出一把蓝波刀,轻轻地放在威尔的脖子上,“想个办法让我们信任你,要不然西恩多得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威尔颤抖着微笑,“我——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要——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到银行里去,把里面所有的钱全都提出来,大——大概有一百多万……”“我们不要一百多万,我们要二百万,不过既然你这么没有诚意……”“我有,我真的没骗你们,她答应要来的,她答应过一定会出现,所以——”刀子往前推进了一寸,威尔杀猪似的尖叫起来,“不要杀我!求求你们,千万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求求你!”

  “这么胆小?嗯?”杰克轻笑,沾了他脖子上的一点血尝了尝,“真甜,你想必捞了不少油水吧?维奇待你不薄,嗯?”威尔脸色带青,“只要你答应不杀我,我愿意把我所有的全部给你!”

  “那又有多少呢?”

  “绝对不会比我肯给的多。”脚步声自仓库外嗒嗒地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轻笑着出现,“很没耐心啊!”

  “她来了!你看我没有骗你们,她来了!”威尔如获救星的大叫,挣脱西恩的掌握,奔到声音的来处。“艾丝,你来得正好,他们要二百万,不然就要杀了我去找维奇,你快想想办法!”

  “哦?”女子扬起二道柳眉,眼波流转,看了看杰克又看看他,“你答应了吗?”

  威尔大叫,“如果我不答应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女子遗憾地摇了摇头,轻轻拍拍他的脸,“可怜的宝贝。”她朝杰克和西恩走去,“可是你答应了一样要变成一具尸体的。”

  “什——”

  “杀了他,我给二百五十万,而且带你们见维奇。”她含笑地甜甜说道。

  威尔一愣,杰克面无表情地对西恩点点头,他目露凶光朝他走去。

  “你不可以这样对待我!我是维奇最信任的人,他会杀了你的!你不可以——”西恩已拔出另一把蓝波刀,威尔惊恐地转身奔跑;不久,几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凄厉的响了起来。

  杰克微笑地打量眼前清丽动人的东方女子,“你就是维奇的情妇?”

  她朝他甜甜地笑了笑,“没错。”

  “我们该称呼你什么?老大的女人?”

  “夏雪。”

  “很好,夏雪,我欣赏你的作风,或许我们可以做个商量……”“十八号仓库发生命案!”

  “十八号仓库?那不是已经封锁了?”亚迪蹙着眉,“死者是谁?”

  “认不出来,脸被刀子割得稀烂,全身都快成肉泥了!”

  “标准的西恩手法。”林磊恶心地喃道。

  “我们立刻去,联络上老江了吗?”

  “还没,他的通讯器好象关掉了。”

  “派个人到家里去看看,继续联络,另外注意夏雪的行踪,找到之后立刻回报。”

  通讯器的那一端利落地应了声是之后,结束了对话。潘亚迪微微蹙起眉,“我觉得不太对劲,老江从来没有那么长一段时间完全不与我们联络,可是这几天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他的消息。”

  林磊想了一想,“老江这一阵子一直和宾在一起,或许宾会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那我们只能到十八号仓库去找他了。”

  “夏雪呢?我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她?”陈彦有些不耐烦的问。

  亚迪转头看看仍在电脑前商讨的吉儿和杰姆,“那得看杰姆他们要花多少时间了,你和我们一起到十八号仓库去如何?我猜去那里可以找到一点线索的。”

  “你一定知道他们总部的位置,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因为我不要你去送死。”

  陈彦厌恶地哼了一声,“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而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冒险。”她简短地回答,走向门口。

  “亚迪!”

  “不必再说了,如果你宁可在街上乱逛我不反对,可是要我再告诉你任何事那是不可能的!”

  陈彦阴郁地瞪视着她,“你明知道她的处境有多危险!”

  “我知道。”

  “那你——”

  “不要再说了,就算现在我们知道夏雪在什么地方也没有用,我们救不了她的。”

  林磊打断他,“维奇手下有多少人我们不知道,但我们有什么他却很清楚,更不要说‘狐狸’里那双窥视的眼睛了。你想白白去送死吗?或者你想暴露夏雪的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她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员,她根本——”“她是维奇的情妇。”

  亚迪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看到他眼底的震惊,心里有股悲哀渐渐成型,“她在三年前接受过治疗和训练之后就接近维奇,在一年前成功的当上了他的情妇。”

  “不可能!她没说,她——”

  “她什么?”

  陈彦双眼大睁,望着亚迪痛楚的神情,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一直以为他明白夏雪所受到的痛苦,他一直以为他知道夏雪真正的心情,他更一直相信自己可以为她遮风挡雨,除去一切的恶魔和伤害!

  他是多么的愚蠢!

  多么的自大及可笑!

  “天哪!”他痛楚地闭起了眼睛,双掌捂住了自己的头,“天哪!”

  “她在三年前接受了训练,同意潜入维奇的身边当内奸,那次迈阿密的行动本是由她所提供的情报而策划的。”她平静的声音中包含了太多的痛苦和凄凉,“到旧金山来的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和计划,这次她不打算让维奇组织里的任何一个人逃掉。宾和老江在许久以前便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一直没说,为的就是保护她的安全。”

  陈彦没有开口,没有说话,僵直的背脊直挺挺的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所以,如果你改变主意不去找她,我不会介意的。”

  他缓缓抬起血红色的眼,“你认为我是那种人?你认为我会在知道了这些之后弃她而去?你认为——”“我不认为什么。”她转过身去,抹掉眼眶中的泪水,“我只是希望你能确定自己在做什么,有时候从来没有过比得到之后再失去容易承受得多。”

  杰姆沉吟着打量荧幕,“这个家伙很奇怪,我们进入的系统似乎不是一般的系统。”

  “可以确定的是,这不是一般的个人电脑或公司机关的商用电脑,这应该是某个研究机构或是某个政府机关的大型电脑。”吉儿皱皱她的二道眉毛,“它的防护功能十分强大,我们至少已经闯过了两关,可是后面好像还有更多道锁在等着我们,你确定我要一道一道打开它?”

  “也许你有更好的建议?”

  “你猜出那个家伙大概是谁了吗?”

  他轻叹口气,望着亚迪他们的方向。“我猜我大概知道了。”

  “那么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不妨试试看。”

  “你是那个叛徒?”夏雪冷冷地打量眼前高大傲慢的男子,“你来提供什么?潘亚迪的命还是林磊的?”

  “我只和威尔或维奇谈话。”

  她冷冷地笑了起来,“遗憾的是,威尔已经蒙主恩召了,而维奇,我必须遗憾的说,你还没有资格见他。”

  “你是艾丝?我一直以为你是白种人。”

  “你有严重的种族歧视?”

  他傲慢地笑了笑,“不,我只是惊讶于你们东方女子的种类之少。”

  她冷然地微笑,“拿我和潘亚迪比较?想必你是极怀恨她喽?我才该惊讶你们白种男人的善妒!”

  “或许。”

  夏雪有些不耐烦地打量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想见维奇,我可以告诉你,那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消息就告诉我,否则就走,我不想和你再耗下去!”

  “我也不想。”他瞄了瞄她身边的男人,“如果我坚持只跟你一个人谈呢?”

  她考虑了一下,对身旁的杰克甜美的笑了笑,“亲爱的,你可以先离开一下吗?我马上就来。”

  杰克几乎是不屑地盯着这个男人看了半晌,方才暧昧地拍拍她的手臂,“别让我等太久。”

  等他走了出去,夏雪微眯起眼,“麦克,对吧?有什么话要说?”

  麦克冷冷一笑,仿佛王牌在握地坐到仓库中的一堆箱子上,“夏雪,你们中国人的命名方式十分奇怪。”

  “你知道?”眼神迅速化为利刃。

  “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和亚迪是宿敌,另外,你是内奸!”

  夏雪假意地笑了起来,笑意只足够牵动她脸部的肌肉,“既然你知道这些,而且没对威尔说,那么我十分好奇你要什么,你的忠心属于谁?”

  “我的忠心只属于我及能够买动我的人。”

  “那么恐怕我必须知道价码,以及我所可以买到的是什么。”

  “很简单。”麦克微一耸肩,“我的价码是维奇,你可以买到的是我的守口如瓶。”

  “十分有趣。”她轻笑,寒冰似的眼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死水,“我可以知道你见维奇的理由吗?”

  “没有必要。”

  “那么我怎么知道我不会被你出卖?”

  麦克再度耸耸肩,“事实会证明一切。”

  “我可能等不到事实就已经死了。”

  他大笑,“我所提供的是一项交易,无法附送保证书,你知道的!”

  “你知道我可以让你走不出这个大门?那么我就不必担心我的身份会被泄露。”

  “你要如何向你的手下说明杀我的理由?”他轻松的问道。

  夏雪以森冷的微笑回答他,“杀一个叛徒不需要理由。”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我通常不想知道太多事。”

  麦克仍是轻松的说:“我和你的目标一致,你想杀潘亚迪,而我对她也没好感,我看不出你有任何杀我的理由,尤其在我能掌握‘狐狸’的时候。”

  夏雪盯着他,“你似乎混淆了所有的角色,我既是个内奸,当然不需要另外一个内奸提供我任何消息。”

  “是吗?那么试试这一个如何?”他邪邪地笑了起来,“宾和老江都在我在手上,没有了他们,谁来证明你的清白呢?你当然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才来的,可是你愿意到死仍是维奇的情妇?”

  她眯起眼。他的企图在哪里?他到底是向着谁?想做什么?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他的行为都没有道理可言,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他似乎不属于任何一方而有他自己的行为模式和方法,但那是什么?

  他是虚张声势吗?

  宾和老江是何等老练的人,真有可能落在他的手里?

  “衡量完了吗?你的决定?”

  “成交。”她轻笑着点头,阴柔的笑容有着不容忽视的威胁意味,“但你最好能保证宾和老江都好好活着,而且真的在你的控制之下,否则……”麦克再度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是我的事了,不是吗?说个时间让我和维奇见面吧!”

  “明天午夜十一点,我会带你去见他。”

  “查出身份了吗?”亚迪蹙着眉望着地上那一块血迹斑斑的白布,林磊正和警局的人交涉,宾也不在现场;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某种阴郁的气氛朝他们直逼而来。

  “应该是维奇的手下威尔,可能是起内讧或受到处分,事情大概是早上发生的。”

  早晨?

  那该是夏雪刚回来的时候,这是她企图瓦解维奇的手段吗?

  即使明知道她有多痛恨这群人,看到这样残忍的方法她仍忍不住皱眉,感觉一阵恶心!

  这是不对的!不管任何人,再坏的人都不该有这种下场!

  “亚迪,宾已经二天没有到警局,警方的人也在找他。”

  林磊走了过来,看到她发青的脸色连忙扶住她,“怎么啦?是伤口痛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瞄一眼地上的尸体,闭上眼将前额靠在他的肩上,“太残忍了!不管他有多么的坏,这种死活对任何人来说都太残酷了!”

  他轻叹口气,“这是他们的方式。”

  “但是,是夏雪——”她望一眼另边面无表情的陈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明知道他——”“那就不要想它!”他轻斥,“你不觉得你该把这些事交给我,而你好好的休息吗?你的身体还没复原,我很担心你。”

  亚迪退开一步摇摇头,“生存者,这是你说的,我不打算在现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事情几乎已经真相大白了,你没必要这么固执!”

  “我们讨论的是现在还是将来?”她审慎地看着他,明白在爱情当中有许多的问题他们不曾讨论过,不曾真正了解过对方的想法。

  四周的人已渐渐散去,世界上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磊从没想过自己对她的身份的看法,他是下意识的排斥她这一份工作吗?

  他是不是无法忍受她和他一样永远在生与死之间向死神挑战?或者他希望她的情况永远保持在受伤之时的虚弱?好满足他那虚荣的男性自尊?

  “我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放弃或脱离‘狐狸’,这里是我第二个家,我拒绝因为任何理由令我离开。”她冷静的宣告,仿佛判了他的死刑!

  他感到一份强大的怒意升上心头,“不管因为任何理由?那么假如将来我们结了婚而你怀孕了呢?即使是如此,你也仍要骑着你的摩托车四处挖掘别人的秘密吗?”

  “挖掘他人的秘密?这就是你对‘狐狸’的感觉?”她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既是如此,我们没什么好说下去了!”

  “亚迪!”他在她走开之前拉住了她,“你要讲点道理!”

  “我是不讲道理!如果你对这一点有什么意见,我建议你尽早找个真正讲道理的女人以取代我的地位!”她虚伪地做出甜美的笑脸,“因为我很可能还会更不讲道理!”

  “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今天这么无理取闹?”他吼道。

  “我无理取闹?”她回吼。“我们这些专门挖掘别人隐私的人当然有权无理取闹!

  而你呢?我高贵、正直的警官大人,你又是什么?一只男性恶劣沙文主义的猪!“”我只是关心你,这不是一个女孩子该做的工作,你为什么不肯稍让步一下?“

  “生存者!那是你——”

  “忘掉我说的什么该死的生存者!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告诉你那些废话!”

  伤害正渐渐扩大当中,她知道,他也明白,但那股莫名的冲动却使他们都说了他们不想说的话!

  她突然以平静得可怕的声音开口,“那你呢?你会为我放弃你的一切吗?”

  “那不一样。”

  她悲哀地笑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但我却看不出这二者之间有什么不同,你要求我稍微让步,而你自己却只会得寸进尺,毫不退让。我不知道我们再说下去会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他的语气嘎然而止,他没有那种想法吗?如果他真的认真想一想,或许他会比自己所想像的还要卑鄙不堪!

  他的确是在要求她放弃她的一切,而如果换成他自己,他却无法同意这样的看法!

  记得过去曾有人说过他们家三兄弟,包括了林捷,都是活在石器时代的男人,他曾经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因为他是那么的文明,那么的那么的在乎,而现在他才发现,在内心深处,他的确是那样一个人!

  望着他,从他的眼里,她得到了答案,知道再说下去真的只会更加深彼此的伤害!

  “亚迪……”

  她只是微微苦笑摇头,“太快了!或许我们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

  林磊无言地松开手,看着她默默的走开。

  是太快了?

  或是人们真的是因为不了解而相爱,因了解而分开?

  他没有答案,但他并不想要答案,他只知道,不能让她就此从自己的生命之中消失!

  不论那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十章“给我一个理由!”他不能置信地望着他低喃。

  他只是沉默地望向别处,而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忿怒、绝望地大声咆哮。

  “看在老天的份上!给我一个理由!你至少欠我这么多!”

  “很多事不需要理由,也没有理由可言。”

  “我不相信!你是最不可能这么做的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来!老天,我不能相信!”他吼道。

  “可是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不是吗?而且我已经做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淡然地回答。

  “你期望我相信这些鬼话?”

  他定定地望着他,“我从未期望过你什么样,我从未对任何人在过期望,这是你犯的最大的错误,你总是太一厢情愿,可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要求付出就必有回报,尤其我并不曾要求过你任何一件事。”

  “就这样?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他不能置信地低喃,然后三秒钟之后猛然爆发一阵狂怒!拔颐羌甘甑慕磺椋愕秸飧鍪焙蚓椭换岣宜嫡庑┕菲ɑ埃∧憷梦遥闾D阕约海:父龊⒆拥拿缓竽闶裁词露济环⑸频亩晕宜嫡庑┕砘埃∧惴枇耍?

  他好半晌怒视着他,接着是更加阴冷的声音,“那你要我说什么?乞求你的原谅?

  如果我从不认为我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你的原谅?就算我真的错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我向你认错?人各有志,你为什么不能相信这就是我要的?为什么一定要有个你能满意的答案?你几岁了?为什么还天真得像个白痴!“”我是个白痴!但至少我值得信任!“

  “我从未要求你们的信任!”

  两个人相互怒吼,半晌,只是充满怒意地瞪视着彼此,企图借由杀人似的目光使对方屈服!

  可惜他们谁也没有成功。

  或许是因为过于了解,也或许是因为因为感情过于深厚“为什么?宾。”

  “宾?”

  潘亚迪睁大双眼,不能置信地看着他;杰姆几乎是痛心地点点头。

  这并不容易,要承认一个他们如此敬爱的老人竟是这一切最终的根源,那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暗缒圆换崴祷眩纷俚降娜耸潜觯氲氖侨芯值南低场饨馐土艘磺校 ?

  “可是为什么?”她轻喊,痛楚地闭了闭眼,那么多的背叛!那么多的不了解!

  宾和老江一样,她几乎将他视为她的另一个父亲!

  人的世界永远不会透明,可是她以为至少有些人、有些事是可以肯定的,可以相信的!

  这是天真?

  如果人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不爱、不去碰触,那么人是否会世故些、会快乐些?

  杰姆沉默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该不该去了解他的动机。世界并不完美,可是人需要一点伪装和梦想才可以活得好,太真实的东西通常很丑陋。”

  “太真实的东西通常很丑陋……”她伤心地重复,抬起头看着他,“杰姆,我们还能相信什么?正义真的永远站在真理的这一方吗?”她凄凉地自嘲,“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像超人一样,在知道谁是坏人之后立刻去捕杀他?然后世界就会被我们所拯救?”

  杰姆无言地低下头,第一次,他无法再以他的逻辑解释这一切!

  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吉儿突然轻轻拍拍她的肩,纯真的双眼写着体贴的温柔。“没有人可以拯救世界和任何人的,那么重的担子谁也扛不起,可是至少你可以阻止自己伤心,阻止别人继续伤害你。”

  “已经造成的伤害又该如何?明知道不能任由他去又该如何?我可以装做不知道?

  装做没看见?“

  “所以才要停止。”

  “如果换成你?”

  吉儿咬着唇轻轻摇头,“我不会有勇气伤害我所喜欢的人和我所爱的人,可是也正因如此,我永远不能变成你,当个坚强的人是很辛苦的一件事,而你正是那样的一个人。”

  所以她永远不能停止鞭策自己,因为世界要她坚强?所以她不能懦弱!这值得她开心吗?

  许多时候多么希望有副宽阔的肩膀为她承担这一切,可是为什么当林磊提供他的肩膀时,她却又会为了自己的独立而奋战?

  “亚迪。老江还在他的手里。”

  啊!是的!

  还有老江,那个待她如己出的再生之父!

  “现在所有的人都只等你的指示行事,你要快点决定。”杰姆苦笑,“不管发生任何事,都别忘了世界还是一样在运转。”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失控,她有太多的责任、太多的事要做,她没有时间悲伤,她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召回‘狐狸’所有区域的领导人,通知林磊联络警局的人,划出宾居所附近的地图,随时准备撤出这里。”她冷静的做出判断,迅速下令。“麦克呢?身为副手,他倒是很少出现,我要他立刻来见我。”

  杰姆一顿,眼神闪烁着犹豫。

  “怎么?”

  他轻叹口气,“麦克的情形不对,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和做什么,但我确定他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我们的行动最好暂时对他保密。”

  她面无表情地凝视远方的某一点,深沉的眼光写着的是太浓的悲伤!澳蔷驼漳愕幕叭プ觯一岚研∏齑吕矗腥魏蔚那榭瞿忝蔷土⒖坛防胝饫铩!?

  “亚迪……”

  她淡淡对他一笑,“不必担心我,我只是对这一切有些厌倦,不过我不会在这时候出意外的。”

  杰姆和吉儿交换了忧心的一眼,或许这就是他们最担心的!

  最坚强的东西通常也最易碎,而在她刚强的外表下有着的是早已不堪一击的心!

  陈彦悄悄潜进了十三号仓库;据码头上的人说,这个仓库是不祥的,即使已经废弃了那么久,里面总还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他并不意外这个,废弃的仓库,奇怪的事情和深夜的人影都只说明了一件事:仓库里有人。如果他够聪明,他很轻易就可以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

  或许夏雪就在里面。

  知道夏雪的多重身份,知道她是维奇的情妇,知道她利用了自己,在知道了这么多后,说他不在乎,那么他必是说谎!

  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对这种事情视若无睹,他当然也不例外,他不但在乎,而且极度心痛!

  他的理智告诉他,夏雪是对的,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他应该掉头就走,免得将来赞成更大的伤害,幸福已离他们太遥远,而且似乎越来越远。

  但他的感情却自有其意识的不断奔向她,不断鞭策着他继续找下去。

  或许将来他会后悔他现在没有掉头而去,但至少现在这一刻,他正在做他认为正确的,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事情!

  下午,当他看到亚迪和林磊之间的争执,他终于明白夏雪的心情;有时候人连一点卑微的希望都无法得到;那些傻气的事,在情人眼中看来不得了的吵架,那么的平凡,却也那么的遥远!

  他曾经以为除了亚迪,他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他也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可以让他为她而死的女人,但夏雪办到了!

  曾有人说为对方而死并不值得庆贺,能为对方而活才是真爱;那么,他现在最渴望的,是自己、也是夏雪为了彼此而活着!

  不管是否幸福。

  仓库内一片黑暗,四处屯积的木箱和纸箱看来只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阴影,一股淡淡的腐败味传来,使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那干净、纯洁的夏雪是在这种地方生存的吗?

  原以为自己是生活在黑暗里面的人,现在才知道他毕竟还是有点阳光的。

  有些人注定了不被上帝所眷顾,而夏雪正是其中之一!

  男人低声交谈的声音传来,不远处似乎有盏小小的灯光,他蹑步走向微弱的灯光处,藏身在一堆木箱之中。

  “我听到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说的话,她根本不是维奇的人,她——她欺——欺骗了——我——我们!”

  另一个似乎低声说了什么,第一个男人又口吃起来。听说西恩是个很容易口吃的人,那么另外一个人必是阴冷的杰克了。

  “不——不好——我不——不喜欢这个——这个想法——”“你不想替玛丽报仇?

  不想杀陈彦?“

  “不——不是——”

  “那你就听我的。”杰克不耐烦地截断他。“今晚他们要去看维奇,那个女人已经答应了要带我们一起去,见到维奇之后我会拆穿她的小阴谋……”他阴冷地笑了起来,“然后杀掉他们二个,这里的所有都是我们的了!”

  陈彦悚然一惊,夏雪怎么会把这二个杀人不见血的魔王摆在自己的身边?他们口中的男人又是谁?

  亚迪曾说过“狐狸”之内有背叛者,是那个男人吗?

  他们又草草交换了几句话,他一时分心竟没有听清楚;好半晌,等散去之后,他悄悄潜了出来,杰克走进一扇小木门中,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夏雪!宝贝……”杰克暧昧的声音有令人作呕的感觉!

  他克制着一脚踢开木门冲进去的冲动,在门的四周寻找另一个出口。

  “维奇真的同意见我们了吗?”

  夏雪甜蜜得令人渴望的声音传来,“那是当然,今晚你们就可以见到他了,我猜他会喜欢你的,其实只要我喜欢的,他就一定会喜欢。”

  “包括你的情夫?”

  夏雪格格地笑,热血冲上他的脑袋。他隐身在木门旁的阴影之中等待机会,耳朵却不由自主的倾听木门内传出的声音。

  不一会儿,杰克一脸得意地走了出来,木门再度被关上,等到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后,陈彦走到木门前试试门锁“谁?”

  “是我,你最好赶快找开门,否则——”话声未落,夏雪已猛然拉开门,迅速将他扯了进来。

  “这么性急,嗯?”他咬牙切齿地用力搂住她,一个惩罚性的吻不留情地落在她的唇了!

  夏雪没有反抗,她心甘情愿地臣服在他之下,直到他反而被她的柔情所虏获!

  “你不该来的。”她在他放开她时,靠在他的肩上不稳定地说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渴望地轻抚她的肩,她的长发。

  “可是我好高兴你来了……”她微微颤抖,哽咽地说。

  “跟我走,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他粗嘎地说道。“我不准你再这样下去!”

  夏雪抬头,轻轻退离他的怀抱。“不,我不能,过了今晚一切就结束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陈彦捉住她的肩,低声咆哮,“你还要糟蹋你自己多久?杰克和西恩早已知道你的身份了,你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我不能让你留下来等死!”

  “不会的!他们需要我带他们去见维奇,在那之前我是不会有事的!”

  “那在那之后呢?”

  她静静地望着他的眼,好半晌,嘴唇只是无声地抖动,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陈彦温柔地抚着她的唇,不假思索地开口说:“你知道,我是个很注重承诺的人吗?

  我说过我们这辈子要在一起的,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我——说不定你又在骗我“她企图开个玩笑,泪水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落在他粗糙的手上,仿佛滚烫的热水,在在的烧痛了他的心!

  “我看起来像是会说谎的人吗?”

  她哽咽地微笑,“像极了!”

  “跟我走,我会证明给你看。”

  “你不在乎?”

  “如果我说我真的不在乎你会相信我吗?”

  夏雪垂下眼摇摇头,“我不信。”

  “所以你才要跟我走,让我们看看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好不好?不要拒绝我!”他柔情的眸子追寻着她,渴望自她的脸上找到一点转化的迹象。

  她几乎就要点头;望着这一生中唯一爱过的男人,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只除了带给他痛苦。“如果我们连现在都不能肯定,那么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祈求将来。”她悲伤地低语。“其实明知道世界不会因我而改变,但我是那么想试试看,即使明知道结果可是我怎能忍受自己会使你痛苦的想法?我又怎能忍受将来你的眼光转为憎恨?”

  陈彦想用力摇醒她,想对她大吼大叫,但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居然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更不知道你居然可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就将我们之间判了死刑,判了你自己死刑!”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你可以不跟我走,因为我会留下来。”

  “你不可以!”她惊呼,“西恩会杀了你的。”

  “是你不让我有选择的机会的。”

  夏雪不知道该为他这一份深情感到开心?还是难过?如果他不走,一旦被发现必是死路一条,而如果她跟他走,她会终身遗憾,毕竟她已离它如此之近,只是那一小步“夏雪?”杰克在门外叫道。

  来不及了!

  她脸色大变,这间房间是密闭式的,她根本没有退路,不能让他为她而出任何意外!

  翱炖矗 彼南抡已埃盏吹吹姆考淅锷踔亮糯捕济挥校挥幸徽懦ど撤ⅲ叽蟮檬鼓钦派撤⒏酒鸩涣俗饔茫∷只实眉负跻奁卵迨疽馑鼗埃约涸虮程徘秸驹诿藕螅急傅人唤幢愀旅囊换鳌澳愕降自趺戳耍俊苯芸嗽诿磐獠荒头车那米牛澳训阑褂惺裁疵孛懿荒苋梦抑缆穑俊?

  她以惊人的速度将头发打乱,领口的扣子拨开二颗,装出撩人的姿态将门打开,“我的秘密当然不能告诉你。”她沙哑诱人地低喃,将门外的杰克拉了进来,立刻投入他的怀抱中,“一个女人是不能太透明的……”杰克微微一笑,反手将门踢上,立刻抱着她转个圈;正好面对手中已握着枪的陈彦,“的确是有趣的秘密。”他微笑着感到怀中的女人一僵,“开枪啊!让她前后都穿两个血洞,想到这么美的女人沾上血真是令人兴奋!”

  陈彦僵直地望着眼前阴冷而笑的男人,持枪的手缓缓放下,“你很厉害,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打从你偷听我和西恩的谈话开始。我卖了一些时间让你们叙叙旧,或许你觉得时间太短?”灭音手枪闷声一响,陈彦闷哼一声倒向墙壁,子弹笔直地贯穿他的右肩!

  夏雪尖叫起来,奋力挣扎,“不要!”

  他冷笑着将她的衣物扯下腰际,“轻点,宝贝,否则他可能看到一些他并不想看到的镜头。”

  陈彦低声咀咒,完全无视于伤口正汩汩涌出鲜血,“你敢!”

  “我这辈子还没做什么不敢的事情。”杰克踢踢门,“不过我已经答应西恩,将你交给他,他会很乐意给你一个毕生难忘的经历的!”

  她惊恐地睁大双眼。

  西恩的残暴她已自威尔的死法上见过,如果他落到他的手里“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我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她惊恐地恳求,甚至忘了他粗暴的手正在她的身上四处游走!

  杰克轻笑着耸耸肩,西恩已满面杀机地走了进来,“恐怕来不及了,叛徒宝贝。”

  林磊阴郁地望着亚迪镇定地将情况说明,有条不紊的交代一切事宜,分配工作及位置。

  刚开始,也是在这间小小的房间内,他佩服她的气势惊人,更加欣赏她睿智而且冷静镇定的态度,但在这一刻里,在她脸上完全没有表情的时刻里,他几乎要开始憎恨起她的镇定和平静!

  不能不想,不能不思考,许多时候他并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心态,但在现在,他会该死的接受她的一切,只要她肯让她的眼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三秒钟!

  “就这样,警方会全力配合我们,最高的原则是救出老江和夏雪,能不伤人就不要伤人,但在必要的时候以保护自己为优先。”

  室内一阵死寂的平静,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九点整各自就位,管好自己的手下不许冲动,杰姆会用新的联络密码通知你们正确的行动方式和时间。”

  “狐狸”的成员们点点头,迅速起身,开始着手布下她所交待的天罗地网。

  潘亚迪深吸了口气,从来不知道要做下这些决定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而现在她觉得好累、好疲倦,一种渴望倒下的情绪无情的侵犯着她!

  “亚迪?”

  她停下脚步,望着他的眼,事实上她多想将自尊放在一边,扑到他的怀里痛哭一场,发泄过多的压力!在爱情与独立的尊严之间,她到底要选择什么?

  “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

  他的礼貌使她心生警觉,他终于下了决心,终于有了最终的答案了吗?“可以。”

  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的表情。“但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你知道的。”

  林磊点点头,为她的冷静所挫,“我要说的话不会花太长的时间的。”

  她站在他的面前,眼睛望向别处,深恐自己的双眼会泄露出她不安的神色。

  而他却没有给她逃开的机会,林磊轻轻捧住她的小脸,再一次惊异于她的娇弱,他的手可以完全将她的脸包住,恣意怜爱。

  在如此纤柔的外表下,她为何能有那样一颗强悍固执的心?仿佛才初次见面似的,他细细地打理着她。

  亚迪有一张称不上绝美,却绝对吸引人,富有个性的脸,细致的骨架和黄种人特有的柔美肤色,一双永远有着忧郁的眼和英气逼人的剑眉看起来多么极端的组合!不是一般精致的陶瓷娃娃,也不是干练的女强人,她身上有股孩子的纯真,却又有股绝不容忽视生存的强韧!

  他所爱的女人是不同的!

  无法被列入任何规范的她,脆弱易感的心思和强悍不畏强权的意志力,是刚硬和柔软的综合体“你要告诉我什么?”她在他的凝视下微微颤抖,努力以最平静的声音问道。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有多美?多特别?而我又有多爱你?”

  眼泪立刻冲上她的眼眸,威胁着将要奔流而出,“没有。”

  林磊用拇指轻轻划过她不施脂粉的嫩颊,“那么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个,我或许是个该死的沙猪,但我爱你,好爱好爱你,不管你将会如何,不管你是否能够忍受我的沙文主义,我都不会放你走,我们会一直尝试、努力,直到我们找到平衡点为止。”

  她用力吸吸鼻子,但泪水仍不听使唤地落了下来,“我越来越爱哭了!都是你不对,你把我弄哭了!”

  他怜惜地轻拭她的泪水,“是我不好,我是个世界级的恶魔,你要如何惩罚我,我都会接受的。”

  亚迪抹去眼中迷蒙的泪,再度睁开眼,世界忽然变得光亮起来,她沙哑地看着他微笑,努力用最正常的声音,用最严肃的口吻开口,“你可不可以闭上嘴吻我?”

  “这是最令人渴望的惩罚。”他温柔地将她拥进怀里,低下头,“记得告诉我如何才能常常得到这种惩罚……”墙上古老的钟摆动着,滴滴嗒嗒的声音在平时具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但现在,在一片死寂之中,它显得凄厉得恐怖!

  每次的声响都代表着距离结局越来越近,生命越来越短暂。

  宾习惯性地摸摸自己的二道胡子,注视着被绑在椅背上的老友,眼神里有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痛苦。

  老江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远方的某一点。三天来,他试过所有的方法,却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足以使他回心转意,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老江,不要恨我。”他突然开口。

  “很难。”

  宾微微苦笑,“我知道。”

  “既然我已经快走到终点了,你何不大方一点,将事实的真相告诉我?”

  他沉默半晌,抽着他心爱的雪茄这是老送的,他从来不会忘记他喜欢什么和需要什么!

  “我不知道,真的!我接到命令,知道夏雪潜入了维奇的组织里,那时我唯一所想的是,我是否就要待在这个充满罪恶、黑暗的城市一辈子?很奇怪的联想,可是我是真的那样想。”他深吸了一口气,凝视墙上的钟,“没有家人,面对的永远是一票又一票血腥的罪犯,令我作呕!我从来不想当警察的,我感到无比的疲惫和憎恨,所有的青春都在这个地方消失,而我却觉得不值得,我的生命没有意义!所以我决定做些什么,而夏雪正是我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微微苦笑,注视正凝神倾听,眼中写着怜悯的老友,“其实刚开始,我并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的,甚至在当时,我也只不过是想愚弄这个世界一次,完全不造成伤害的愚弄它一次!可是真正的维奇不久就死了,他的死使我陷入困境,我不知道我要停止我的小玩笑,还是继续下去,而夏雪是那么的愤世嫉俗,不顾一切地想要报复;所以我安排了一个假的维奇,一个没有人见过,甚至根本不存在的维奇,操纵整个贩毒组织!”

  宾的眼中发出孩子似的、狂热急切的光芒!澳阒滥侵指芯趼穑磕鞘遣煌模∥艺庖簧荚谔谌耍艺庖簧疾辉嬲涤谢蛘莆展裁矗墒腔钤谖娴慕巧铮矣涝队谢ú煌甑那涝犊梢运媸笨刂票鹑说纳溃∧鞘俏业谝淮尉醯梦艺嬲幕钭牛∶挥腥魏稳丝梢宰柚刮业幕钭牛 ?

  “所以你让事情完全失控?所以你要拿那么多人的生命来当赌注?所以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老江难以置信、悲哀的低喃,“权力、金钱、生与死的游戏?”

  “夏雪一直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她被她自己的仇恨所蒙蔽;当真正的维奇死后,她一直听命于我,而我选择了让她自由,我觉得自己是个主宰,可以安排所有人的生死,但我并非有意如此!”他冲到老江的面前,眼中的光芒令震憾!澳悴幻靼茁穑课也⒎怯幸馊绱耍抑皇且挂椋炊哉庵种贫龋酥猓一故俏遥也⒚挥懈谋洌 ?

  “是吗?”他木然的望着他,“那么是我瞎了?盲了?我所认识、信任的宾真正存在过吗?或者在你被权力所蒙蔽的那一刹那间他就已经死了?”

  “老江!你不明白”

  “我的确不明白,我不知道你接下来还要做什么?事情已经无法收拾了,你会舍弃你的权力?你能割舍这一份罪恶,再回到宾的角色里,无愧地面对所有的人吗?你能吗?”老江悲哀地仰望着他,“我多希望你能!”

  宾沉默地看着他,许久许久才吐出一口长气,干涩地笑了起来,“不!我不能,游戏已经结束了,今晚维奇的真面目就要公诸于世,我会选择我该选择的。”

  老江悚然一惊,“可是你还有机会的!只要立刻将一切停止下来,去自首——不!

  甚至你不去自首我也不会再追究什么,你只要提早退休,结束这一切,你还可以——“”来不及了。“宾起身,面无表情的说:”你知道亚迪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她总是说走过的路永远无法回头。“

  “宾!不要做傻事!”

  “这不是傻事!”他突然咆哮,“对我来说,这是我唯一能真正感到自己真正活着的事!这是我唯一有过的,你懂不懂?这是唯一的!”

  老江愕然,默然地闭上唇不再开口,眼神写着无尽的悲哀!

  世上有太多的诱因,权力和金钱正是最吸引人的一部分,而宾选择了他所要的;他不能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他永远不会再清醒,就像已经病入膏肓的人,想要再次活过来得需要有奇迹,可是——奇迹永远只是奇迹,它是个希望,一个遥不可及的希望!

  宾再次看看时钟,已经十一点了,他眨眨眼,惊觉生命流逝之快!

  他绕到老江背后,解开手铐,拍拍他的肩,“再见,老朋友。”

  “你要放我走?”

  宾笑了,好象他说了一句很好笑的话似的,“我当然要放你去,留着你已经没有用处了,杰姆早在昨天就已经破解了密码进入电脑之中,‘狐狸’的人现在必定已经等在门口了,留着你只不过是因为我无聊,而你是世界上唯一不会让我感到无聊的人。”

  老江活动一下酸疼的筋骨,仍抱着一丝希望,“和我一起出去?”

  “不!我说过了不,况且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你是唯一知道所有真相的人,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会想念你的。”宾背对着他。

  他无言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已明白了解了他话里的意义,“我了解,你也是我这一生当中认识最好的朋友。”他转身走向门口。

  “老江?”

  他满怀希望的回头,渴望由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悔意。

  “你知道吗?至少我做对了一件事,你的女儿和我那从未有过的儿子林磊因为这件事而在一起了,不是吗?”宾的眼里有丝落寞。“我真的很高兴他们可以在一起,能够相爱总是好的。”

  “中国人的婚礼通常需要媒人,我很希望你能来……”老江的声音微微哽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你绝对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你能来……”宾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手中的雪茄也已燃烧到了尽头,痛楚自指尖传来,他无言地将烟捺熄。

  他也许是错了,但至少旧金山的帮派都消除了,不是吗?威尔也死了,维奇更是很快就会消失。

  他是个警察,正因为他一直是个刚正不阿的警察,所以对世界充满了无力感,他要当个操纵命运的人,绝不愿被命运所操纵,他做到了不是吗?

  他这一生不算白来了!

  至少他已完成他想要完成的!

  她泣不成声,拉紧早已破碎不堪的衣服瑟缩在他的身边哭泣着;他还活着吗?

  有任何人能在西恩那样残暴的对待之下还能活着吗?

  她为什么要回来?

  她为什么不相信上天也会有怜悯她的时候!

  “别哭——”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完全毁坏的面孔是一片血肉模糊,“不要再哭了……”“求你别死!我求你,我们还有将来,你说过,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说谎!

  你不可以再骗我了!“她泣不成声地叫着,泪水刺痛她血红的双眼,心早已碎成粉末!

  陈彦勉强微笑,却不知道自己的笑脸看来多么凄楚!安换岬奈一共换崴馈薄昂芸炀突崃恕!苯芸死淅淇冢难├似鹄矗奘佑谒恼踉!暗燃轿妫憔涂梢宰吡耍也滤换岣咝嗽倏茨愕诙邸!?

  他闭上眼,感觉气力正一点一滴的流失,夏雪的尖叫在他的模糊的意识里紧紧地揪着他不成型的心“带我们去见维奇!”

  夏雪拼命咬住唇才不会开口诅咒他,加速陈彦的死亡,她心灰意冷地点点头。

  “有——有人来——来了——”西恩指指仓库的门口,“是——昨——昨天那个——个小子——”麦克走了进来,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我和你们一起去,绝不会碍你们的事,让我去对大家都有好处,有我在,‘狐狸’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他开门见山的对杰克说道。仿佛他一直都在这里看着这一切。

  “都是一群叛徒。”杰克不屑地看了他二眼,“最好你有你自己说的功用,否则他会是你的榜样。”

  麦克面无表情地耸肩,“我们何不现在就走?省得节外生枝。”

  西恩将拿得到的财物全装在一个箱子里,“都——都好——好了——”“那我们就走吧!”杰克阴冷地笑笑,指指麦克,“那个男人交给你,带他一起去见维奇。”

  “我——我要杀——杀了他——”西恩结结巴巴地抗议,脸上显现出浓烈的杀意,“替——替我的妻——妻子——报——”“我知道,反正都是要死,不如让维奇看看我们的手段,或许这样我们可以少说几句话。”

  麦克面无表情的将地上已失去知觉的陈彦背上肩膀,朝外面走去。

  “走啊!”杰克扯着她的长发,在她的脸上重重地捏了一把,“不想看你的爱人是怎么死的吗?”

  “我希望你下地狱去!”

  他大笑,“很多人都这么希望,不过他们总是比我先死!”

  午夜十二点。

  一片死寂中,偶尔传来的汽车声音都会令人惊跳起来,几条野狗在寒夜里哀嚎着寻求温暖的慰藉,声音显得无比的凄楚苍凉!

  他们守在宾公寓的外面。一个钟头前,老江自公寓中平安无事的走了出来,却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的心情他们可以理解,面对至交的背叛,那种心痛已非言语可以形容!

  亚迪无言地将他送到他们守在附近的车上,知道他不会想要看到最终的结局。

  然后他们就一直守候着,原本只要救老江,他们的任务便告终结,但不知是何人传回来的消息,证实了今夜夏雪将会带杰克和西恩来见维奇,所以他们正等待,等待一个谁也无法预知的句点出现!

  一辆全黑的豪华轿车缓缓驶进车道,所有的人都屏息以待;不一会儿,车上走下三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的肩上还扛着个人。

  “天哪!是麦克……”她不能置信地摇摇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么疯狂?

  “麦克身上背的男人是陈彦。”一名前方的成员自通讯器中传回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好像伤得很重地上有很多血……”林磊紧紧搂住亚迪,她惊恐的大眼里写满了绝望。

  “我们一定会救他的,一定会,放心……”她深吸口气,颤抖地掠掠头发,打开通讯器,“放他们进去,不要阻拦。夏雪和陈彦在他们的手里,千万不能冒险。”

  四男一女毫无所觉地走进公寓里。

  潘亚迪立刻起身。

  “亚迪——”

  “不要阻止我,求你!”

  林磊沉默地拉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去,但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要以自己的生命冒险!”

  她点点头,召集了二名最得力的助手,和林磊迅速地潜进了公寓之中。

  “宾?”

  “想不到吧?”他嘿嘿而笑,“我真的完全愚弄了你们不是吗?”

  夏雪悲愤地低喊一声,“为什么?”

  那一声为什么,是她对他的控诉!

  为上天待她的不公!

  为这个世界的丑恶!

  他只是轻笑,“没有为什么,你都把他们带来了,很好。”

  杰克和西恩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震得好半晌不知如何反应!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维奇”居然会是旧金山警界的老大!

  麦克面无表情地将肩上的陈彦放在沙发上,夏雪立刻飞奔过去,啜泣声传来。

  “麦克,我一直不知道你会背叛,不过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可以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吗?”宾悠闲地抽着雪茄,仿佛只是一般的闲谈。

  “出卖亚迪的人是你?”

  宾微微一愣,“的确是我让夏雪去做的,只不过我没想到她会做得那么彻底而已,我满喜欢那栋房子的。你不也偷了不少杰姆的资料给威尔吗?要想得到什么,总免不了要有点牺牲。”

  麦克的眼中放出冷冽的光芒,“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警察?因为警界中有太多像你这样的败类,草菅人命!”

  “可以说重点吗?”他笑吟吟的说。

  “我来杀维奇。”

  “为什么?”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证明我比林磊更强,让亚迪后悔她没有选择我。”

  宾哑然失笑,有趣地打量他,“你出卖所有‘狐狸’的人,为的是杀我,而杀我的目的却是为了讨好潘亚迪?麦克,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方法实在十分少见,这才叫不择手段,你令人意外!”

  杰克和西恩在他们谈话中已悄悄一前一后包围住宾,掏出了武器。

  他闲适地弹了弹烟灰,指指墙上的钟,“看到没有?上面的炸药足以将这栋公寓夷为平地,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很可能同归于荆”他们一僵,视线不约而同移向那座古老的钟——宾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枪,枪声乍然响起,杰克双眼大睁,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已倒向地面!

  “我向来不喜欢像你这种响尾蛇。”他的视线转向愕然的西恩,“你呢?喜欢怎么个死法?”

  西恩立刻将手中的武器放下,“我——我——”“愿意听我的指挥?”

  他直点头。

  宾满意的转向仍是面无表情的麦克,“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还是想杀我?或是你想离开这里?我会看在老江的面子上放你走的,你知道的。”

  麦克还没来得及开口,夏雪已尖叫一声,凄厉的声音直传天际!

  他们站在楼梯上,听到那一声枪响,心里猛然抽动!

  是谁开的枪?

  是谁死于枪下?

  亚迪的双手不断颤抖,脸色发青,“如果是陈彦怎么办?如果夏雪……”“亚迪!”

  他摇晃着她,“亚迪!不会的!”

  她望着他,他的声音不稳,仿佛也知道,在心里清楚的知道,不管里面任何人出意外,情势都会超出他们的控制,如果是他们所爱的人——“门反锁了,所有的窗户也都打不开!”

  怎么办?

  她有勇气冒着惊动他们的危险吗?会不会弄急了他们反而使情况更糟?

  “亚迪——”

  “通知外面的人喊话。”

  “狐狸”之中的一人立刻打开通讯器接着是夏雪凄厉的尖叫“撞开门!”

  “你杀了他!”她凄厉的指挥,血红的双眼喷出疯狂憎恨的火花!澳忝巧绷怂?

  了无生气的陈彦笔直地躺在她的面前,大睁的双眼里仍有着太多的遗憾,太多的来不及!

  最后一丝暖意自他的指尖褪去。

  一切都来不及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她凄凉的问,美丽的脸上写着绝望,彻底的绝望!拔裁矗俊?

  自他们进房里之后,第一次他的脸上出现一点人性,“对不起,我没想到过——”

  西恩在那一瞬间抽出他惯用的蓝波刀冲了上去,麦克为时已晚的开了枪——宾痛楚的喊叫和西恩疯狂的怒吼在房内回荡——“开门!”亚迪在门外死命叫着,大门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重击声。

  西恩腹部的血像泉水般的涌了出来,他不能相信似的望着自己满手的血,然后暴吼起来!

  宾在他扑向麦克的一刹那挺身挡在麦克的面前,锋利的刀锋笔直的刺入了他的后背。

  “宾!”

  麦克大吼,举起的枪枝被撞掉在地面上,枪声又是一响!

  西恩回过头,夏雪的手中拿着杰克遗落的枪,一次、二次、三次,直到枪中的子弹完全用荆门在这时被猛力撞开来,门外的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充满了血迹的房间。

  “你终究还是食言了!”她轻轻阖上他的眼,颤抖的轻吻他冰冷的唇,“你答应过我不再骗我的!为什么还是丢下我一个人?你好傻、好坏!为什么还要来……”她的声音全碎了,只有沙哑的低语声,仿佛怕惊动他似的,“你这么爱说谎,叫我怎么办?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又骗我……”“夏雪——”亚迪满面泪痕的来到她的面前,“对不起!

  我来晚了,我们——“她泣不成声。

  她绽开一朵微笑,凄美得令人不忍目睹。“你那时说有些地方夏天是永远不会有雪的我期待在盛夏里下场大雪是奢求,我这一生都太奢求了,对不对?”

  “不要再说了!”她哭道。

  “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如果我们早点认识,我们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潘掩面痛哭,这不是她要的结局!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终点!

  不是这样的!

  夏雪的手在地在上一阵摸索,对着陈彦冰冷的尸体喃喃自语,“不要走太远啊!要不然我会追不上你的——”“夏雪,不——”她终于拿起手枪,“希望我们下辈子可以做对很好、很好的朋友,我这一生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然后就是枪声。

  潘亚迪痛楚地叫了起来,那枪声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回响——尾声“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她拥抱着在几天之前迅速消瘦的老妇,热泪忍不住倾泄而出,“我一定会常回台湾去看您的!”

  陈母强笑着拍拍她的肩,“放心,干妈还很强壮!不必替我担心,嗯?更何况我还有小庆呢!”

  潘亚迪点点头,转身蹲了下来,小男孩双肩不住颤抖,却坚强的站着不掉半滴泪水。

  “小庆,答应干妈一定要好好照顾奶奶,知不知道?”

  “我知道。”小庆微微哽咽,却仍清楚地回答。

  机场的广播台传来请旅客登机的声音,二名“狐狸”的人员已提起行李等待。

  “干妈……”

  老妇只是摇摇头,“妈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有小庆陪着我,我不会——不会太难过的——”她最后一次拥抱这个坚强的妇人,泪水已在脸上纵横。“您保重!”

  她点点头,牵着男孩的小手走进了登机门,男孩频频回首,而陈母却再也不曾回头!

  她躺在离机场不远的山坡上,望着渐渐消失,终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然后完全飞离视线的飞机;伤痛仍在脑海中不曾褪去!

  陈彦死了,夏雪也死了,宾在送医急救之后不久也宣告死亡,而麦克则被逐出“狐狸”,不发一语的远走天涯。

  这就是结局了!在所有错综复杂之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伤痛和遗憾!

  将小庆交给陈母是她所想得到的最好的安排,陈母坚拒任何帮助,独自解散“华人帮”,决心离开美国,飞回她在台湾的老家,而且不肯让她陪同,或许任何和陈彦之死扯得上关系的人她都会拒绝。

  毕竟,有什么比得上老年丧子,顿失依靠来得更令人伤心?所以她将小庆交给她,或许这对他们二人都是最好的安排。

  想想才几天前,她还欢天喜地的想替他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而现在却只能办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礼!

  奇异的是,干妈并没有因此面承受不住打击,她所表现出来的坚强令人心碎……一切都变了,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惊涛骇浪之后留下的一丝余波只在人的心里荡出一片陌生、死寂的空虚。

  接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没见到林磊;她的理由是为了陪伴干妈,及处理陈彦和夏雪的后事,但在心里,她知道她是刻意在躲着他。

  还会一样吗?

  他们之间还会一样吗?

  她不知道!她变得懦弱,竟不敢去面对答案——“小姐,这里的草坪是不准进来的。”

  她惊跳起来,林磊憔悴地站在她的面前,唇角有一丝笑意,“我将以破坏公物的罪名逮捕你,如果你不同意,就触犯了公共权利,所以你有权保持沉默——”“你真的要我保持沉默?”

  他微微苦笑,“只要你说的话是我痛恨听到的就是真的。”

  亚迪果真不再开口,坐了下来仰望夜空。

  林磊坐在她的旁边,伤痛地垂下眼,“你真的不打算再见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把我封杀?”

  半晌,她委屈地咕哝,“我怎么知道你痛恨听到什么?”

  林磊眨眨眼,感激狂喜得几乎发狂!澳悴簧磕悴皇谴蛩恪彼嵝Γ鎏稍诓莸厣稀?

  他温柔地俯视她。“为什么不让我见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她轻叹一声,“因为我害怕。”

  亚迪凝视他的眼,“我们之间真的没有改变吗?在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世界上的一切都变了,我们之间会没有改变吗?”

  “当然是变了。”他柔声回答,“我变得更加需要你,更加珍爱你。”他停了一停,接下去说道,“你知道麦克在离开之前来找过我吗?”

  她迷惑地摇摇头。

  “他说他对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感到后悔,如果可以拥有你,他会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他爱你,尽管方法不对,可是他真的爱你。”

  她只是沉默,深邃的眸中有一丝遗憾。

  麦克是个很好的男人,只是——“他还威胁我,如果我没有好好待你,他会再回来,不择任何手段夺回你。”

  “因为你是个胆小鬼,所以你又来找我?”她微笑地说道。

  林磊佯装生气地轻拍她的脸,“因为我知道你这个小魔鬼如果没人看着你,你一定又会惹出许多麻烦来,为了不替世界制造动乱,所以我又回来了。”

  “我爱你。”她突然开口。

  他轻笑,内心激动得差点不能自已。“我知道,你从来都不说,可是我真的知道。”

  “自大狂——”

  “沙文主义的猪。”

  她含泪微笑,起身投进他的怀里,“我爱你!我好希望夏雪还活着,他们那么相爱……”林磊紧紧地拥抱她,感到自己眼前的湿润——“看!”

  他抬头,她正指着草丛中一闪一闪的亮光,“萤火虫!”

  他有些迷惑,亚迪含泪笑着说:“有雪的!夏季里还会飘雪的!每一只萤火虫都是盛夏里最美丽的雪花!”

  啊!盛夏之雪!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你相信吗?

  许多说来傻气,说来好笑的冥想、浪漫,都使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如果下次当你看到那一只只在夏夜飞舞的小雪花,请不要忘记——那是上天赐予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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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时间:2010-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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