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在“思索”中展开诗的世界

作者:张立群




  作者简介 张立群(1973~),辽宁沈阳人,现为辽宁大学文化传播学院讲师,文学博士。曾先后在《民族文学研究》《文艺理论研究》《文艺理论与批评》《文艺争鸣》《诗探索》等刊 物发表学术论文50余篇,甘肃文学院特邀评论家,本论文为《中国诗歌通史新时期诗》的阶段成果之一。
  
  如果一定要通过阅读完全部作品之后,才能在透过近乎繁星点点的文字中体味到诗意的一种栖居,那么,理解叶延滨的诗歌方式无疑是困难的——数十本诗集以及多卷杂文集、散文集、评论集的数量累积,已经使叶延滨的创作成为一种“奇迹”;与此同时,作为新时期以来较早进入诗歌创作的一代“青年诗人”,叶延滨背负的历史记忆以及观察晚近20余年诗歌历史的眼光、经验,也成就了他自身的独特身份和地位,是以,评判叶延滨的诗歌与其说是要进入一个诗人的世界,不如说是如何找寻一个特定的视点,进而可以以多维度、多角度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
  翻开谈诗随笔集《诗与思》,阅读诸如《得失一笔糊涂帐》、《我与文学的几点说明》等文章,也许作为一个评论者,会在集子的题目与具体文章的“间隙”处产生一种“幻觉”:如果“诗”是一种具体的创作,那么,“思”是什么?而作为评论者对于“诗与思”又能赋予什么?或许,借助海德格尔的
  “这些阐释乃是一种思与一种诗的对话;这种诗的历史惟一性是决不能在文学史上得到证明的,而通过运思的对话却能进入这种惟一性”,[1] 叶延滨的“诗与思”正是需要一种“思索”才能展开“诗”的世界,但这种“思索”本身无疑是充满张力甚或歧义的,它不但等同于评论者的一种“思索与对话”,同时,也等同于叶延滨诗歌写作的一种心态方式。
  
  一、“思索”的涵义
  
  在诗集《二十一世纪印象》的结尾处,叶延滨曾以非常富有深意的方式排列着如下两首诗:《回眸青春》、《二十一世纪印象》。其中,在《回眸青春》中,诗人写道——
  
  写下这首诗题
  别离之情油然而生
  不知告别青春已有几时
  只明白如果不属于我
  就不必去找寻
  
  青春定义的如此简单
  “不喜欢向后看的那双眼”
  
  青春是河里的流水
  不知道干涸的池塘
  青春是山坡的羊羔
  不知道集市的屠场
  ——花为谁开放?
  
  回眸青春,我被感动
  而决不去点燃嫉妒之火
  
  那些为青春的悲喜剧
  准备的化妆品浩荡如云
  日用化学工业借用青春的名义
  遍布多少芬芳的骗局
  ——青春与广告结为情人?
  
  只是布满皱纹的心
  难以被青春的护肤霜解救……
  而在《21世纪印象》中,诗人则又有——
  软缎一样的马背上
  抖动着海的波浪
  阳光把金色的帆
  吹向绿色的大草原的花蕊
  
  记忆中的一颗汗珠
  在我的背脊上流动
  滚过了一个漫长的夏季
  被扇贝变成珍珠
  
  雪雨像孩子似地淘气
  在我的肩胛上伏了一会儿
  又跳进那道长长的山谷
  溅起一弯新虹——
  累了吧?同路的孩子问我
  我的笔变成一支手杖
  
  两首诗无疑可以在“互训”中表达了一种“回望”以及“回望”之后“前瞻”的心境:在青春已逝,难免产生伤感的现实面前,叶延滨深刻揭示了“身处青春年少”时,人们常常并不珍惜青春的事实——“青春是河里的流水/不知道干涸的池塘/青春是山坡的羊羔/不知道集市的屠场/——花为谁开放?”,然而,作者却没有因为青春的渐行渐远和他者正在“青春”而产生一种失落乃至“嫉妒”,不但如此,诗人还通过自己的特有方式感悟到:在物化时代特别是后现代技术虚拟的空间下,“青春”以及一切美好事物正逐渐处于一种虚假变质的状态,但心是无法欺骗自己的,所以,在饱经沧桑之后,结尾处那句或许正是诗人感悟人生的一种现实写照。
  与前者相比,《21世纪印象》在隐喻与随想的过程中,更充满了一种近乎“文不对题”式的机智与幽默,“我”肯定是老了,许多事物也都在岁月的延展中成为记忆的化石,但在“我的笔变成一支手杖”的时候,“我”所发出的浩叹却是多方面的:“我”当然在21世纪来临时继续写下去,但“我”的已然化为“手杖”的笔写的究竟有哪些事物呢?也许《21世纪印象》本身并不是一首结构完整的诗,但它却实实在在的表达了一种“思索的心境”。
  回顾自成名作《干妈》以来的诗歌历程,叶延滨的经历无疑是以“青春”和“理想”的方式结构出一曲“双重变奏”。如果说“一般而言,一个诗人创作态势的强弱与绵延往往可以显现诗人写作生命的持久程度”,那么,在叶延滨身上,创作年轮划出的轨迹或许并不仅仅只是在晚近20余年诗歌史上刻下一道独特的印痕,其中还包含着一种“思与诗”的融合过程。这一点,在借用诗人那段简洁又带有比喻成分的话——“在我们今天的时代和社会中找到自己的坐标点,在纷繁复杂的感情世界里找到与人民的相通点,在源远流长的艺术长河中找到自己的探索点。三点决定一个平面,我的诗就放在这个平面上”[2]后或许变得越发清晰:这段在1980年中国作家协会《诗刊》举办的“青春诗会”上的发言,不但可以视为诗人多年来的艺术探求,而且,也在一种追求和企图实现的目的中彰显了一代人的“史诗价值”——“表现这代人的史诗价值,不等于为他们造像,是展示我们属于的这一代人特有的……诗是人类情感的一部历史,我希望加入这个历史,并成为其中的一环,前瞻古人,后携来者。”[3],而这种“史诗价值”以及承上启下的希冀,恰恰与上述列举的两首诗形成一种自然的契合。
  在以近乎虔诚的态度肯定普希金名作《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之后,叶延滨曾有
  我也问自己,为什么喜欢这首诗?我自己回答自己,如果没有读过这首诗,我也许一辈子不会写诗。……我平静地回想我与诗这几十年的缘分,我要说,我感谢诗歌,因为它无论在何种境遇中,都在教我感谢生活的赐予。我至今不是一个宗教徒,如果说有什么在我的生活中可以作为上帝的替身,那就是诗歌。……这种心境也许有人不以为然,但我总想以这样“天真”的——相信明天,相信人间有真有善有美,相信一生会有意义——浪漫主义的人生态度来对待人生,使自己在物欲横溢,灵魂放逐的年月,有一块精神的家园,在一切都被推上市场的时候,不拍卖自己的良知[4]
  的言论,这当然是一种诗歌的心态意识,同时,也无疑在一种“假如”中呈现一种关于“诗的思”——或许叶延滨过于流连忘返诗歌的世界,所以,他才会多年如一日的进行神圣的坚守,而从初学阶段到乡村与都市的抒情诗,再到80年代中期以降进行文化的转型,叶延滨诗歌的现代意识以及生命意识,正以一种开放的意识进行着孜孜以求的探索。当然,在清贫甚至艰难的诗歌现实面前,叶延滨并不掩饰他在诗歌面前的困惑:“我曾以树的困惑来描绘我不可摆脱的窘迫:根扎进了传统的土壤,越扎越深,而枝叶却以叛逆的姿态向天空伸展,展示一个飞翔的梦境。”[5]由此可见,在明白诗意追求的崎岖之旅后,叶延滨还是以坦然的方式面对了诗歌,因此,在“思索”之余,叶延滨诗歌的路程也就在一种不自觉的状态下,成为一部诗歌心路的“编年史”。
  
  二、在现实与历史之间
  
  在“思”的过程中,叶延滨的诗歌或曰与读者“对话”的可能首先体现在一种“历史感和现实性”。自初学阶段以“伤痕”、“反思”的方式登上诗坛,到80年代初期以组诗《干妈》一举成名,大量诗作表现陕北农村生活场景以及在过去年代中的生活体验,再渐次融合城市变革的背景,书写大量的都市抒情诗。叶延滨给人的印象一直是现实主义的。而事实上,对于叶延滨这一代诗人而言,以社会现实为基调进行现实的书写也往往成为一种不由自主的“宿命”。尽管,诗人曾自称“我不是一个标准的现实主义诗人,我甚至以为用现实主义界定诗人不太妥当”,[6] 然而,在现实面前,诗人最终的选择却决定了他投入历史与现实的可能。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