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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情诗章 哀婉动人
  ——谈李觏《哭十侄》

  到官六月寄书回,未病封题死后开。

  一命至卑人尽得,九泉何事独相催?

  唯忧旅榇还乡远,况是亲丧继踵来。

  数世学文终若此,可怜门户转隳颓。

  诗是感情的产物,“大凡人之感于事,则必动于情;然后兴于嗟叹,发于吟咏,而形于歌诗矣”①。诗是以真情实感打动人的心灵的,“感人心者,莫先乎情”②。李觏的这首《哭十侄》正是诗人“感于事”——在获悉其十侄逝世的噩耗“动于情”而作的。全诗情真意切,哀婉动人。

  李觏没有兄弟,可见诗中所哀悼的十侄并非其胞侄。但诗人对其十侄的哀悼之情是真挚深切的。诗的开头两句写十侄出仕赴任6个月寄信回家,待到诗人收到十侄在未患病时写的此信时,十侄已病故了,字里行间充满了悲情。“到官”,指十侄出仕赴任;“六月”,一作“六日”,“到官六月”,表明十侄赴任只是一瞬间的事。“封题”,指写信。“未病封题死后开”,以“未病”与“死后”,“封题”与“开”相对举,既表明十侄赴任处至诗人所在地路途遥远,又说明十侄病故来得突然,令人心理上难以承受。诗人对十侄的深切悼念之情也由此可见。

  三、四两句“一命至卑人尽得,九泉何事独相催”,较之开头两句更为沉痛,将诗人的一腔悲情抒发得淋漓尽致。“至卑”,指最平常,这是就“人尽得”相对而言。“九泉”,特指人死后埋葬的地方,此处代指阎王。在这两句诗里,诗人以极其不满的口吻责问“九泉”的不公平——人人皆有平常的一命,为何偏偏要索去十侄的一命呢?这也几乎是以一字一泪的至情悲语来表达诗人痛悼十侄的真情,颇有艺术感染力。

  五、六两句继续抒写诗人的悲情。“榇”,是棺材;“旅榇”,指十侄在异地的灵柩;“踵”,是脚后跟;“继踵”,指一个接着一个,也即接连之意。“唯忧旅榇还乡远”,写诗人此时感到忧伤的是十侄在外的灵柩返乡路途遥远,与上文“未病封题死后开”相呼应。“况是亲丧继踵来”,这是说十侄的病故,何况在亲人接连逝世之际呢?宋仁宗庆历七年(1047),诗人的妻子陈氏病故;时隔一年,他的中女去世;宋仁宗皇祐三年(1051),其母郑氏又与世长辞了。接连遭遇不幸,诗人怎能不悲上加悲、哀感痛绝呢?

  最后两句“数世学文终若此,可怜门户转隳颓”,也仍是言诗人的悲情。“门户”,即门第;“转”,是反而的意思;“隳颓”,指衰落。这里,诗人慨叹其家族数代学文的不幸,自伤家世衰落,从而,通过这一角度痛悼十侄逝世给家族带来的新的不可估量的损失,将悲情拓深了一层。

  诗人在这首诗中,既未追述亡侄的生平,也未直接赞颂亡侄的功业德行,而是以质朴无华的语言叙写诗人在获悉十侄病死异乡的噩耗后哀其不幸——既哀悼十侄的不幸早逝,又痛悼其亲人相继去世,从而,也间接地称赞了其侄。

  诗了这首诗,我们也就自然想起了唐代散文家韩愈的《祭十二郎文》。韩文也是哀悼其侄病故异乡的,其内容也不在追述其亡侄十二郎(韩老成)的生平和赞颂十二郎的功业德行,而在追叙他们叔侄二人早年不幸的家境,描述亡侄成年后作者在外任职,叔侄二人分居异地少有缘会面的苦况及作者与其侄生别死离的抱恨心境,也抒发了作者获悉其侄病故异乡的噩耗后悲痛欲绝的真情。其语言也同样质朴无华,其感情也同样深挚动人。由此可见,李觏在写作《哭十侄》与韩愈在写作《祭十二郎文》时的情形基本相同,两篇作品在内容、情调等方面也有相似之处,但二者体裁不一,《哭十侄》是悼诗,《祭十二郎文》是祭文,写法上也不尽相同,因而,《哭十侄》并不因为有《祭十二郎文》在先而失去存在的价值。

  我们只要细加揣摩《哭十侄》,则不难发觉诗中至少有九悲。诗人的十侄病故,这是一悲;十侄出仕赴任“六月”便染病而亡,这是二悲;十侄未患病时写的信寄到诗人手中却已是在十侄病故之后了,这是三悲;人人皆有“至卑”的一命,可九泉偏偏要过早地索去十侄的一命,也即十侄早逝,这是四悲;十侄的灵柩停放在异地,这是五悲;其灵柩还乡路途遥远,这是六悲;诗人的亲属接连逝世,这是七悲;诗人家族数代学文最终都像这样不幸,这是八悲;其家世因此衰落,这是九悲。此九悲紧扣十侄病故这一中心,层层递进,从而,谱写出了《哭十侄》这样一首悲歌,从诗人肺腑里流出来的悲歌。读之,令人潸然泪下,掩卷唏嘘,郁郁不欢。

  注释:

  ①唐·白居易:《采诗》,顾学颉校点:《白居易集》,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四册,第1370页。

  ②白居易:《与元九书》,同上,第三册,第960页。

  (原载《三角洲》文学双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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