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夔(十四首)
 



  点绛唇

  
丁未冬,过吴松作。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

  此首过吴松作,通首写景,极淡远之致,而胸襟之洒落亦可概见。起写燕雁随云,南北无定,实以自况,一种潇洒自在之情,写来飘然若仙。“数峰”两句,体会深山幽静之境,亦极微妙。“清苦”二字,写山容欲活,盖山中沈阴不开,万籁俱寂,故觉群峰都似呈清苦之色也。“商略”二字,亦生动,盖当山雨欲来未来之际,谛视峰与峰之状态,似商略如何降雨也。换头,申怀古之意。“今何许”三字提唱,“凭阑”两句落应,哀感殊深。但捉住残柳一点言之,己见古今沧桑之异。用笔轻灵,而令人吊古伤今,不能自止。

  鹧鸪天

  
元夕有所梦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沈吟各自知。

  此首元夕感梦之作。起句沈痛,谓水无尽期,犹恨无尽期。“当初”一句,因恨而悔,悔当初错种相思,致今日有此恨也。“梦中”两句,写缠绵颠倒之情,既经相思,遂不能忘,以致入梦,而梦中隐约模糊,又不如丹青所见之真。“暗里”一句,谓即此隐约模糊之梦,亦不能久做,偏被山鸟惊醒。换头,伤羁旅之久。 “别久不成悲”一语,尤道出人在天涯况味。“谁教”两句,点明元夕,兼写两面,以峭劲之笔,写缱绻之深情,一种无可奈何之苦,令读者难以为情。

  踏莎行

  
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此首亦元夕感梦之作。起言梦中见人,次言春夜思深。换头言别后之难忘,情亦深厚。书辞针线,皆伊人之情也。天涯飘荡,睹物如睹人,故曰“离魂暗逐郎行远”。“准南”两句,以景结,境既凄黯,语亦挺拔。昔晁叔用谓东坡词“如王嫱、西施,净洗却面,与天下妇人斗好”,白石亦犹是也。刘融齐谓白石“在乐则琴,在花则梅,在仙则藐姑冰雪”,更可知白石之淡雅在东坡之上。

  庆宫春

  
绍熙辛亥除夕,余别石湖归吴兴,雪后夜过垂虹,尝赋诗云:“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后五年冬,复与俞商卿、张平甫、銛朴翁自封禺同载,诣梁溪。道经吴松,山寒天迥,云浪四合,中夕相呼步垂虹,星斗下垂,错杂渔火,朔吹凛凛,卮酒不能支。朴翁以衾自缠,犹相与行吟,因赋此阕,盖过旬,涂稿乃定。朴翁咎余无益,然意所耽,不能自已也。平甫、商卿、朴翁皆工于诗,所出奇诡;余亦强追逐之,此行既归,各得五十余解。

  双桨蓴波,一蓑松雨,暮愁渐满空阔。呼我盟鸥,翩翩欲下,背人还过木末。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伤心重见,依约眉山,黛痕低压。  采香径里春寒,老子婆娑,自歌谁答。垂虹西望,飘然引去,此兴平生难遏。酒醒波远。正凝想,明珰素袜。如今安在,惟有阑干。伴人一霎。

  此首夜泛垂虹作,写境极空阔,写情亦放旷。初点湖天空阔、日暮天寒之境,次写盟鸥呼我之情,翩翩欲下。又过木末,写鸥飞最生动,而呼我之情尤觉亲切有味。“那回”两句,回忆昔年雪夜泛湖情景,宛然在目。“伤心”两句,折入现景,点明山况。换头,因荡舟山川之间,又起怀古之思。“采香”三句,极写乐极而歌。“垂虹”三句,写孤舟远引,胸次浩然,逸兴遄飞,有翛然物外,浑忘尘世之高致,诚玉田所谓“野云孤飞,去留无迹”也。“酒醒”两句,复写乐极而饮,并酒醒后怀古之情。“如今安在”四字提唱,与《点绛唇》之“今何许”三字作法相同。“惟有”两句应上句,倍觉前尘如梦,只余一片苍茫,令人叹息。王静安论词,辄标举境界之首。而诋白石,然若此首境界幽绝,又曷可轻诋。且白石所作,类皆情景交融,独臻神秀,又非一二写境之语,足以尽其词之美也。

  齐天乐

  
丙辰岁,与张功父会饮张达可之堂,闻屋壁间蟋蟀有声,功父约余同赋,以授歌者。功父先成,辞甚美;余徘徊茉莉花间,仰见秋月,顿起幽思,寻亦得此。蟋蟀,中都呼为促织,善斗;好事者或以三、二十万钱致一枚,镂象齿为楼观以贮之。

  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  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候馆迎秋,离宫吊月,别有伤心无数。豳诗漫与。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

  此首咏蟋蟀,寄托遥深。起言愁人不能更闻蟋蟀。观“先自”与“更闻”,正相呼应。而庾郎不过言愁人,并非谓庾郎曾有蟋蟀之吟也,其《霓裳中序第一》有云:“动庾信清愁似织”可证。陈伯弢讥庾郎《愁赋》无出典,未免深文罗织。言蟋蟀声如私语,体会甚细。“露湿”三句,记闻声之处。“哀音似诉”比“私语”更深一层,起下思妇闻声之感。“曲曲”两句,承上言思妇之悲伤,而出之以且叹、且问语气,文笔极疏俊委婉。换头,用“又”字承上,词意不断。夜凉闻声,已是感伤,何况又添暗雨,伤更甚矣。仍用问语叙述,亦令人叹惋不置,此类虚处传神,白石最擅长。“候馆”三句,言闻声者之伤感,不独思妇,皆愁极不堪者,一闻蟋蟀皆愁,故更有无数伤心也。伯弢又谓“候馆”“离宫”与“铜铺”“石井”重复,不知“铜铺”“石井”乃自言听蟋蟀发声之处,“候馆”“离宫”乃他人听蟋蟀之所在。一是听蟋蟀在何处,一是在何处听蟋蟀,用意各别,毫不重复。“豳诗”两句陡转,以无知儿女之欢笑,反衬出有心人之悲哀,意亦深厚。末言蟋蟀声谱入琴丝更苦,余意不尽。

  琵琶仙

  
《吴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惟吴兴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过也。己酉岁,余与萧时父载酒南郭,感遇成歌。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鴂。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

  此首感怀旧游,情景交胜,而文笔清刚顿宕,尤人所难能。起写画船远来,中载有人,因远处隐约不清,仿佛旧游之人,故曰“似”。次写画船渐近,确似当年蛾眉,故曰“正”。扇约飞花,写景写人并妙。“春渐远”两句,一气迳转,秀逸绝伦;不写人虽似实非之恨,但写出眼前见闻,以见旧游不堪回首之情。“十里扬州”三句,言前事之可哀,因说来伤感,故不如不说之为愈,语亦沈痛。换头,因景物似昔,颇感时光迁流之速。“都把”两句,因前事怕说,愁恨难消,故只有将无聊情恩,付与榆荚。“千万缕”两句,言细柳起舞,更增人悲感。末句,回想当年初别时之情景,正与今同,亦有无限感伤。

  八 归

  
湘中送胡德华

  芳莲坠粉,疏桐吹绿,庭院暗雨乍歇。无端抱影销魂处,还见筱墙萤暗,藓阶蛩切。送客重寻西去路,问水面、琵琶谁拨。最可惜、一片江山,总付与啼鴂。  长恨相逢未款,而今何事,又对西风离别。渚寒烟淡,棹移人远,缥渺行舟如叶。想文君望久,倚竹愁生步罗袜。归来后、翠尊双饮,下了珠帘,玲珑闲看月。

  此首送别词。起写雨后静院之莲、桐,是昼景;次写雨后静院之萤、蛩,是晚景。以上皆言送别时之处境,文字细密。“送客”以下,顿开疏荡,声情激越。初闻水面琵琶而欢,次见一片江山而惜。“长恨”三句,恨分别之速;“渚寒”三句,叹人去之远。“想文君”以下,运太白诗,想家人望归之切,与归后之乐。全篇一气舒卷,极沈着而和婉。

  念奴娇

  
余客武陵,湖北宪治在焉;古城野水,乔木参天。余与二三友,日荡舟其间,薄荷花而饮,意象幽闲,不类人境。秋水且涸,荷叶出地寻丈,因列坐其下,上不见日,清风徐来,绿云自动,间于疏处,窥见游人画船,亦一乐也。朅来吴兴,数得相羊荷花中。又夜泛西湖,光景奇绝,故以此句写之。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消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此首写泛舟荷花中境界,俊语纷披,意趣深远。首言与鸳鸯为侣,即富逸趣。“三十六”两句,写湖远无人,荷叶无数,亦清绝幽绝。“翠叶”三句,兼写荷叶及雨、酒、菰蒲。“嫣然”两句,写荷花姿态生动,不说人闻香,而说冷香飞来,缀句峭俊。换头,言日暮不忍便去。“只恐”两句,言西风愁入,不得不去。“高柳”三句,言虽然拟去,但柳、鱼犹留我暂住。“田田”两句,言终于归去,仍扣住田田莲叶作收。上片写景,下片笔笔转换,一往情深。

  扬州慢

  
淳熙丙申至日,余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余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此首写维扬乱后景色,凄怆已极。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信不虚也。至文笔之清刚,情韵之绵邈,亦令人讽诵不厌。起首八字,以拙重之笔,点明维扬昔时之繁盛。“解鞍”句,记过维扬。“过春风”两句,忽地折入现时荒凉景象,警动异常。且十字包括一切,十里荠麦,则乱后之人与屋宇,荡然无存可知矣。正与杜甫“城春草木深”同意。“自胡马”三句,更言乱事之惨,即废池乔木,犹厌言之,则人之伤心自不待言。“渐黄昏”两句,再点出空城寒角,尤觉凄寂万分。换头,用杜牧之诗意,伤今怀昔,不尽欷歔。“重到须惊”一层,“难赋深情”又进一层,“二十四”两句,以现景寓情,字练句烹,振动全篇。末句收束,亦含哀无限。正亦杜甫“细柳新蒲为谁绿”之意。玉田谓白石《琵琶仙》,与少游《八六子》同工。若此首,亦与少游《满庭芳》同为情韵兼胜之作。惟少游笔柔,白石笔健。少游所写为身世之感,白石则感怀家国,哀时伤乱,境极凄焉可伤,语更沈痛无比。参军芜城之赋,似不得专美于前矣。周止庵既屈白石于稼轩下,又谓白石情浅,皆非公论。

  长亭怨慢

  
余颇喜自制曲,初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故前后阕多不同。桓大司马云:“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此语余深爱之。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此首写旅况,情意亦厚。首句从别时别处写起。“远浦”两句,记水驿经历。“阅人”两句,因见长亭树而生感,用《枯树赋》语。“树若”两句,翻“天若有情天亦老”意,措语亦俊。换头,记山程经历,文字如奇峰突起,拔地千丈。乱山深处,最难忘玉环分付,“第一”两句正是分付之语,言情极真挚。末以离愁难消作收。下片一气直贯到底,仿佛苏、辛。

  淡黄柳

  
客居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江左异;惟柳色夹道,依依可怜。因度此阕,以纾客怀。

  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恻。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燕燕飞来、问春何在,惟有池塘自碧。

  此首写客居合肥情况。“空城”两句,写凄凉景色。“马上”一句,倒卷之笔,盖晓起骏马过垂杨巷陌,既感角声凄咽,又感衣单寒重也。“看尽”两句,写柳色如旧识最有味。换头,又转悲凉。“强携酒”三句,勉自宽解。“梨花落尽成秋苑”,长吉诗,白石只易一“色”字叶韵。“燕燕”两句提唱,“惟有”一句,以景拍合,但言池塘自碧,则花落春尽,不言自明。

  暗 香

  
辛亥之冬,余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此首咏梅,无句非梅,无意不深,而托喻君国,感怀今昔,尤极宛转回环之妙。起四句,写旧时豪情,一气流走,峭警无匹。月下吹笛,皆为烘托梅花而设。试想月下赏梅,梅边吹笛,何等境界,何等情致。“唤起”两句承上,因笛声而又唤起玉人来摘梅,其境更美。“何逊”两句,陡转入如今衰时景象,人老才尽,既无吹笛之兴,亦无咏梅之才,壮志消磨,感喟无穷。“但怪得”两句,再转,实写梅花之疏影暗香,意谓虽不欲咏梅,但花香入席,引人诗思,又不能自已。换头推开,言折梅寄远,用陆凯诗,但路遥雪深,欲寄无从,徒有惆怅之情。“翠尊”两句,承上申说相思之苦,因不得寄,故对翠尊红萼而伤心。白石此等郁勃情深之处,不减稼轩。谭复堂谓此两句,得《骚》、《辨》之意。宋于庭亦谓白石词,似杜陵之诗,洵属知言。“长记”两句,回忆当年梅之盛、人之乐,与篇首相应,造境既美,缀语亦精,此是缩笔。末句,又展开,言梅落已尽,旧欢难寻,情极委婉。问“几时见得”,想见“白头吟望苦低垂”之情。章法自清真《六丑》得来。

  疏 影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此首咏梅,寄托亦深。起写梅花之貌,次写梅花之神;梅之美,梅之孤高,并于六句中写足。“昭君”两句,用王建咏梅诗意,抒寄怀二帝之情。“想佩环”两句,用杜诗意,拍到梅花,更见想望二帝之切,此玉田所谓“用事不为事所使”也。换头,用寿阳公主事,以喻昔时太平沈酣之状。“莫似”三句,申护花之情,即以申爱君之情。“还教”两句,言空劳爱护,终于随波飘流,但闻笛里梅花,吹出千里关山之怨来,又令人抱恨无限。“等恁时”两句,用崔橹诗,言幽香难觅,惟余幻影在横幅之上,语更沈痛。篇中虽隶事,然运气空灵,笔墨飞舞。下片虚字,如“犹记”、“莫似”、“早与”、“还教”、“又却怨”、“等恁时”、“已入”之类,皆能曲折传神。

  翠楼吟

  
淳熙丙午冬,武昌安远楼成,与刘去非诸友落之,度曲见志。余去武昌十年,故人有泊舟鹦鹉洲者,闻小姬歌此词,问之,颇能道其事;还吴,为余言之。兴怀昔游,且伤今之离索也。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酺初赐。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妹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  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此首记武昌安远楼词,起言安远之意,次言安远之盛。“层楼”句,始写楼之正面,“看槛曲”两句,写楼之壮丽。“人妹丽”三句,写楼中之盛,此上片皆就楼之内外实写。下片,提空抒感,一气流转,笔如游龙。“此地”四句,用崔灏诗,言“宜有词仙”,而竟无词仙,怅望曷极。“宜有”二字与“叹”字呼应。“宜有”句吞缩,“叹芳草”句吐放,韵味深厚。“天涯”三句,又一笔勒转,“仗”字亦承“叹”字来,因无词仙,愁不能释,故惟有仗花酒以消愁,言外慨叹中原无人之意甚明。着末以景结,画出晚晴气象,期望甚至,与烟柳断肠之境,又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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