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短篇小说两篇
作者:辛国云
她觉得自己的胸口灼烫如炙,她开始了一生中最为艰难的叙说。
……
一串急促惨绝的嚎叫,突然间打断了她的叙说。是一只发情的猫。
其实,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那猫叫过几声便不再叫,房顶上传来一阵纠缠的声音。继而一切归于寂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扬,离婚吧,”丁宁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就像一个身负重物的人终于卸下了负累那样,“咱们本就不该结婚的,跟我在一起你永远都不会幸福”。
“不,我会让你幸福的,过去的永远过去了,你应该忘记过去,永远忘记。”
“可我不能,它们像影子一样地缠绕着我,你知道什么叫形影不离吧。”
“其实,你一旦把它说出来就证明你已经把它忘记了,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我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爱我。”
丁宁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像从来就不曾认识面前的这个男人一样地看着她的丈夫。
“扬……”
他们爆发般拥抱在一起。
逼到尽头的幸福让人欲哭无声。
他们像第一次拥在一起,那种感觉是那么生疏,那么新奇,那么的不可思议。她也是第一次品尝到了真正拥有男人的那种无以言说的快感。
丈夫已经激情难捺,他把妻子牢牢地压在身下,他终于要得到这个一直不是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女人了。
电话铃骤然响起,在寂静的夜晚显得那么夸张,刺耳。
两个人都愣在那里。铃声顽强地响着。
丈夫终于不情愿地从床头的桌上摘下那个不合时宜的东西。
“喂,哪位?”丁宁听得出,丈夫显然在强压着极大的不满。
……
“喂,你谁呀?怎么不说话?”
……
“说话呀……”
丁宁担心丈夫的骂声会脱口而出。
“对不起,打错了。”一个沙哑的没有一点个性的声音。
“莫名其妙。”古扬气恼地丢了电话,把支起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床上。他忽然间兴致全无。
夜晚恢复了宁静,静得能听到彼此心跳和呼吸的声音。
丁宁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空空地看着,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丈夫一会儿便睡得死死的了,稳妥的鼾声在房间里响亮起来。
窗口泻进的明月银辉,把室内东西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就如一层淡墨隐隐约约地印在墙壁上。
味 道
冯文章作为一个男人没有一点优秀的地方。看一个男人是否成功,首先要论事业。冯文章自然谈不上什么事业,他只是一个机关里的小科员,四十多岁了,提拔的希望十分渺茫。金钱也没有,每月工资不足一千,七扣八扣,拿到手的还不足八百。再说长相,也没有多少可取之处,身高一米七0,刚刚挣脱了半残的行列,穿上厚跟的皮鞋,也缺乏跟个子比较高的女人站在一起的勇气。面目还算说得过去,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精彩的地方,也没有突出的惨不忍睹的东西。
像冯文章这样的男人,日子就过得比较平淡,与世无争,与人无争,与己也无争,绝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人也没有什么奢望,不想当官,也不想挣大钱,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安安就十分满足了。但也不是说没有一点不平衡,看着一起出来的比自己也优秀不到哪里去的人升官了,见了人家虽然脸上也堆着笑容,可心里却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难受;看着比自己还差得很远的人,跑了几趟生意,注册了一个公司,就牛逼哄哄地开上了私家车,就泡上了小妞,胃里的那只苍蝇又会折腾一阵子。但冯文章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也不是他有什么城府,是一种自卑的心理在控制着他,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对别人不满,对别人说三道四。
冯文章就是这样一个人。
俗话说,人走时运马走膘。人来了运气想躲都躲不过的。
冯文章的运气在那个星期天的下午就飘然而至了。
冯文章交的是桃花运。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冯文章的老婆带着孩子随单位组织的旅游团到黄山去旅游了,冯文章在家看了一上午四集连播的电视剧,下午觉得应该去散散心,晚上再约几个人甩甩扑克,这一天就算糊弄过去了。冯文章走在城市的街道上,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老婆不在家原来是如此的自由自在,轻松愉快。不必在家里让她支使着干这干那,不必听她的无休无止的唠叨,出门也不必编造理由向她请假。冯文章觉得这个世界原来是如此的美好,原来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冯文章一个人信步在城市的街道上,有了一种豪迈甚至还有一点感动的感觉。他在一个丁字路口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是被路口聚拢着的一堆人吸引过去的。那个地方摆了一个地摊,摆摊的人是一个青年,男的,有粗黑的头发和一张聪明的脸。他蹲坐在那里,一条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有着粗黑条纹的围巾搭在膝上,一双手垂在下面,似乎在围巾的后面摸着自己的脚。这样的形象看上去虽然有点萎缩,但也隐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狡猾。他的前面是一块看上去很显洁净的白布,平展在地上,上面有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小竹人。小竹人高不足两寸,细竹节做成的身子,胳膊和腿皆是削得窄细了的薄竹片,用细细的铁丝固定在身体上,可任意摆动。头也是小截的竹节,上面彩绘了眉眼。头顶植一蓬艳红的绒缨,空气微颤,便舞动婆娑。摊子的周围已圈满了人,或蹲或站,或男或女,孩童居多。那青年男子的几乎不加任何声调抑扬的声音,就从人围中传出来:
“打,照死地打……跳,使劲地跳”人群便生发出一阵惊叹,夹杂着孩子们无忌的笑声。冯文章将身子凑了上去,想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把戏竟把这样一群人的目光牢牢地吸引。
“——停,躺下。”男子一声口令,扭打着的小竹人的动作嘎然而止,然后身子一软,歪躺在地上。“——起,跳舞。”小竹人突地弹起,一晃一摆舞动起来。人群又是一阵喝彩。好奇的男人低了头在布的周围睃寻,看了几个来回,并未寻出什么破绽。女人们多是惊喜地笑着,一脸猎奇后的快乐。孩子们除了笑声,便是喊叫,欢快的声音打着滚儿满街流淌。
冯文章人并不笨,起码他觉得比那些闹哄哄看热闹的人要聪明得多。冯文章似乎看出了点门道,他悄悄溜到了那人的后面蹲下身子,从人们的腿隙里把目光插进去,他看到了那人隐藏在双腿后面的一只手。冯文章的心跳快起来,这种感觉就像儿时从刘寡妇家的后窗户偷看那个白胖的女人洗澡时的感觉一模一样。这时突然有一团香气从上面罩下来,让聚精会神的冯文章猝不及防。他扭头一看,他的身后蹲着一个女人,正随着他的目光向里探寻。两个人相视一笑,就心照不宣地继续他们的探奇。冯文章看到那只手在那里一动,一动,像一只藏在黑暗角落里的老鼠。儿时与邻家的二丫一起捉老鼠的情景立即浮现在他的面前。他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那女人紧紧贴在他的背后,两只美丽的眼睛正盯着他看,漂亮的鼻子不停地翕动着,像贪婪地吸吮什么。女人见冯文章回头,尴尬的一笑,白皙的脸立即红得如熟透的果子。
他们终于看出了究竟,原来那小竹人是用一根极细的透明丝线控制牵动着,因此可以随他的口令做出许多的动作。把那根线附在白布上,没有人能看得到的。
把戏戳穿了,冯文章立即失去了兴致,他站起身离开人群向街道的深处走去。行走着的冯文章感觉到那股香气又逼入了他的鼻子,他侧身一看,那个女人正走在他的身边。冯文章这时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欣奋感,这种感觉隐隐地、循序渐进地浸入他的肌肤,他的灵魂。这是一种预感到幸福即将来临的欣奋与感动。
他们很自然地搭上了话,把刚才的小竹人的把戏作为话题再恰当不过。冯文章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与小丫捉老鼠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