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短篇小说两篇
作者:辛国云
到了街的尽头,女人停下了脚步,她说要打的回家了,还说了认识冯文章很高兴之类的话。说完,女人向冯文章伸出了白得耀眼的一只玉手。冯文章这次没有能控制住受宠若惊的情绪,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把那白嫩的小手紧紧握住了。女人开始注意马路上穿梭来往的出租车,她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对冯文章说:“以后还可以见面吗?能留个电话吗?”
冯文章想也没想,急忙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下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还有自己的名字。这时候女人已经递过来一张名片。冯文章接过名片,对女人灿烂的笑着。
冯文章目送载了女人的出租车绝尘而去,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整个身子也跟着颤了一颤。他开始欣赏那只名片。这名片很别致,没有头衔,没有地址,只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名字和一串手机号码。马文立。冯文章笑了,她的名字的每一个字都跟自己的名字有着密切的联系。这或许只能用缘分两个字才能解释得通了。冯文章精神大振。
冯文章与马文立的第一次约会是在一个叫“好梦”的咖啡馆里。幽暗的灯光,舒缓的音乐很适合幽会。
冯文章那天与马文立分手后,回到家喝了两瓶啤酒,趁着酒劲唱了几句流行歌,折腾够了就上床睡了。睡前他以为肯定会有个好梦,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冯文章不会忘记那个叫马文立的女人了。她是那么漂亮,高雅,冯文章搜寻遍了所有的记忆,最后确认,在他所有认识的女人里面,没有能比上马文立漂亮的。
冯文章到了办公室首先看到了办公桌上的那架陈旧的电话机。他今天感觉到这个呆头呆脑的东西特别亲切,尽管在此之前在办公室所有的东西里面,他最讨厌的是这架电话机。他一向没有什么电话可打,对桌的小刘却整天在电话里跟女朋友煲电话粥,常常弄得他坐立不安魂不守舍的。打进来的电话,除了领导的训示,几乎没有找他的。很多时候,一听到电话铃响,他就会把眉头皱成一团,痛苦万分的样子。而现在这架电话即将为他架起一座爱的桥梁,他这时能充分体会到小刘与女朋友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情绪了。就是这架电话,让冯文章和马文立有了第一次约会。
这次约会未像冯文章期待的那样浪漫,整个过程平平淡淡,就像他一贯的生活。给冯文章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马文立在幽暗的灯光下增添了一些神秘色彩,还有她一直幽怨的目光和由于鼻子不住地吸吮弄出的很响亮的声音外,就是付账时让他心痛得腿肚子几乎抽筋的那张百元大票。
冯文章多少有些遗憾,更有对那张百元大钞的耿耿于怀。
然而,事情却在不经意间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第二次约会是马文立主动约的冯文章,地点在市郊一个住宅小区马文立的住处。
这是一处空间十分宽绰的住宅,冯文章一进去就感到了一种舒畅和伸展。房间的布置十分雅致,冯文章由此判断出这个女人生活得很精致,就像在咖啡馆她不用看单子就能点出那里品质最好的咖啡一样。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以后,马文立一改以往的矜持,火辣辣的目光直接指向冯文章的身体,然后他们就拥在了一起。马文立表现得十分主动,不停地吻着冯文章的脸和脖子,并不断地用力吸吮着,似乎她怀里的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花香或鼻烟之类的东西。他们终于滚到了床上。女人自始至终似乎呼唤着什么,冯文章听不清楚从她的嘴里吐出的那些含混不清的词语,他也不想听清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无限的亢奋中精神抖擞起来。在这样的事上,他感觉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做得如此完美,淋漓尽致。
他们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每次约会都充满了浪漫的情调,冯文章觉得自己一次比一次做得好,他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冯文章突然地焕发起来。最先感觉到这种变化的自然是他的老婆。冯文章平时是一个很懒散的人,穿衣服从不讲究,逮着什么穿什么。晚上睡觉前不刷牙,不洗脸,甚至不洗脚。老婆强制执行了几回,收效甚微,也就懒得管他了。而这段时间,他不仅按时刷牙洗脚,隔三差五地还要放水洗澡,不长时间把老婆的“安利”浴液用去了大半瓶,老婆心疼得唠叨了整整两天。穿衣服不仅要求上衣挺括,裤子要压出褶线,还讲究颜色的搭配,浅色上衣,深色的裤子,或者深色的上衣,浅色的裤子。原先冯文章和老婆在床上十天半月也难得做一次的,现在三天两头地想做,且神勇无比。老婆在惊诧之中得到了无限满足,嘴上也不好说什么了。她甚至想,自己的男人是不是临近更年期前的回光返照?果真如此,要只争朝夕!
神采奕奕的冯文章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对桌的小刘差点把提着的暖水瓶扔在地上。就连他的顶头上司,那张似乎被一种久远的仇恨凝固住了的肃然的脸,见了冯文章的西装革履和捋得锃亮的毛发,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尽管冯文章琢磨不出那笑容里面究竟是赞许还是讥讽。
冯文章多少年来只抽一种牌子的香烟,青岛的“双马”。这烟便宜,大概不超过两元钱一包。别人问他原因,他说这烟劲头大,过瘾。其实他也知道好烟吸着舒服,也排场,比如“中华”,比如“苏烟”。但那样会多花很多的钱,抽烟本就是不良习惯,为这个烧掉许多的钱不值。抽高档烟,没有自己掏钱的,如果自己花钱,非抽得倾家荡产不可。冯文章尽管知道其中的道理,但还是突然换了牌子,抽上了云南的“石林”。尽管他也知道有“是人不是人,抽着小石林”这样不受听的话,但他不能一下提升太高,他兜里的钱有数。
冯文章破天荒请了一回客。
他当然要请同室的小刘。冯文章认为,这小子是一个情种,才二十五六岁,现在这个女朋友已经是第五个了,他倒腾女孩子就像穿劣质皮鞋一样,一年就穿破两双。每每看到他换了女朋友时那得意忘形的样子,冯文章心里就一阵阵的脆痛。痛苦的背后当然还有一种妒忌的成分。还要请对门政工科的老郭。老郭跟冯文章年龄差不多,就因为是个副科长,人长得帅气点,三两下就把办公室的吉敏给弄到床上去了。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这老郭却专爱吃窝边草。前几年把资料室的一个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弄大了肚子,背了个处分,不然早当科长了。冯文章觉得这混蛋身边有了女人,整天趾高气昂的,让他看着心里麻麻烦烦的。
把二人请到饭店,冯文章坐在桌子中间的位置就有了点当家作主的感觉。他想,如果能把马文立带到这个场合显摆显摆,才更长志气。可他不敢,就是他有这个胆儿,那马文立也不一定肯来。
酒过三巡,冯文章的话就稠了。他发了些在别人听起来不得要领的感慨。比如他直直地盯着手里的酒杯说:“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哪!”说完,一仰头把酒灌下去,一嘴一脸的甜蜜感。老郭的心不在酒上,十分钟里窜出房间三次,心神不定的。冯文章知道他是想找小姐,每次到酒店喝酒他都这样。冯文章心里立即产生了一种鄙夷,这种人,也配有情人?也配被女人爱?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小刘的心也不在酒上,从进了房间就不停地打电话,捂着半边脸,神秘兮兮的。冯文章想,说不定这小子的女朋友又有新人选了。
酒喝得越来越没有情绪,冯文章本想在同事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春风得意,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钱算是白扔了。全当喂了狗了!
冯文章醉得一塌糊涂。
今天是冯文章跟马文立约会的日子。下午快下班时候,冯文章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老婆今晚要加班,不回去吃饭包括不回去睡觉,让她不要等他了。然后就在办公室熬过那最难熬的几十分钟。
冯文章终于到了马文立的门口。出乎意料的是门是锁着的,敲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冯文章想或许是临时有什么事情出去了,就坐在楼梯上等。一直到了晚上九点,马文立也没有回来,冯文章这才觉得有点不对,他跑到外面找了个公用电话打马文立的手机,可回答是停机的声音。
一连几天,冯文章都去马文立那里看一看,电话打了不下几十遍,仍然没有任何音讯。马文立从这个城市里蒸发了。冯文章的苦恼和沮丧自不待言,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天早上,冯文章走进办公室看到桌上有他的一封信,是马文立寄来的。一纸隽秀却隐隐透露着一丝绝望的字体逼入冯文章的眼睛。
文章先生: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恕我直言相告,我之所以接近你直至接纳你,是因为你长得有点像我初恋的男友。眼睛?鼻子?嘴?我也不能确切地说出哪里长得像,但看到你会让我想起他,当然你远没有他长得帅气。而更重要的是你身上有一种气味,与他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我跟他在一起爱了两年,我熟悉这种气味,就象熟悉他的身体一样。那天在马路上,我就是循着这种气味找到你的……这种气味我也说不上究竟是什么,它辣辣的,苦苦的,呛呛的……似一种劣质烟草的味道。
你变了,变得这样迅速,变得越来越不像他了,特别是你身上的味道,突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很遗憾,也很痛苦,我还没有充分享受这从天而降的幸福。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两个就像那天我们看到的那个耍把戏的手里的小竹人,身上都有根看不见的线,被人这么牵着。
不要找我,你永远都不会找到我。我们本来就是陌路人。
……
“操你妈的!”冯文章拍案而起。小刘提了暖水瓶刚刚进门,这一次没有上次那样幸运,暖水瓶碎在了地上。小刘被烫得哇哇大叫。
冯文章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但人们感觉似乎在一夜之间,他突然苍老了十岁。
辛国云,山东泰安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