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5期
评徐贵祥的《历史的天空》
作者:张严锋 张彩霞
作为军人和茅盾文学奖获得者的徐贵祥曾经说:“当农民是我最大的梦想,希望能有一分土地种地”。在这质朴且不加修饰的话语中流动的是对民间和土地的执著和热爱。出身于农家的徐贵祥,是在传统文化与地方风俗文化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从而“对民间文化有一种天然的情感认同,一种永远难以化解的心理情结”。[1]凝结作家民间情怀的《历史的天空》无论是对民间生活场景的描写,民间角色的塑造,还是对民间粗俗文化性格的提炼,都倾注着徐贵祥对民间的深深挚爱和特别的关注。
小说中潜在的民间情感与价值趋向伴随着民间生活场景勾画,穿越作家的心理阈限,使作品富有了生动的民间趣味。无论是斜河街五花八门行业的介绍,便利地理位置的陈述,还是民情风俗的展示,都为我们勾画了一幅详细的“清明上河图”,全景式的展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生动的民间世界,在欣赏之余,同时又为故事的发展,人物的塑造做了行文上的铺垫。朱预道和岳秀英在“新瓜秧子还没有落苞,一眼望不到边的瓜地像是一片绿色的湖水,漫无边际的涌向远处的山根”旁的西瓜棚里“骇世惊俗的壮举”。在我们啼笑之后,更多是领略到了民间粗野的风俗和质朴而又热烈的男女情感。梁大牙以其特有的方式在自己的辖区内营造的一幅生动的耕作景象,在这生动的景象之中不仅有“忽闪忽闪咯吱咯吱鸟鸣的山野小调”,还有山野中飘荡的“脆脆的笑声和悠长的秧歌”。热辣的豪情与开些油荤的玩笑水乳交融,呈现出了凹凸山醇厚古朴的性格,浓郁的山乡民风在广袤的田野中弥漫扩散。这种豪放粗俗充满民间趣味的民间生活的开掘,不仅为作家情感的注入提供了空间,也为英雄的出现和英雄性格的塑造作下了环境的伏笔。生活在民间场景之中的民间角色,在梁大牙等一批乡土人物的塑造中,显示出一定的民间意蕴。这主要体现在梁大牙这个理想英雄身上:迎娶韩春云的霸道,为了杀日本鬼子但又为了找个体面的部队实现其吃好当官功利的入伍动机,乔装刺杀汉奸的英勇,追求东方闻音那种特有方式的细腻,打了胜仗的得意,还是满嘴“老子,狗日的”的粗鲁的可爱,还有当了高级将领对往日的乡村生活的留恋,及其在日常生活中所表现出的民间生活的行为等等,都完成了一个民间角色的精当塑造。民间生活和民间角色的精当塑造中必然深蕴着民间文化的书写,作品中多处打破禁忌卤莽粗俗强悍的天然本性与充满野性文化的精髓挣脱了当代文学众多樊篱,还原出民间文化的原本性格,体现出了活泼的民间精神。朱预道岳秀英“东窗事发”之后,梁必达冒险承担,体现出那种厚重的兄弟情怀;失去东方闻音之时,梁必达锥心彻骨的悲痛;当上大队长后不顾纪律夜回蓝桥埠给朱二爷拜寿,这种种都呈现出民间文化性格中和儒家文化的重情重义的一面,一种古老的民间情怀扑面而来。
在“农家军歌”这个阵营里徐贵祥和阎连科是其中的两大花旦,二者都充满了对民间文化挚爱。然而阎连科只是“仅仅依仗土地文化”,“字里行间弥散着农民军人生活的悲凉和辛酸”,民间文化和土地成为了他笔下人物升华的绊脚石,磕磕碰碰难已走出这个怪圈。而徐贵祥则把民间文化看成其笔下人物升华的基础,为英雄的成长拨下了饱满的种子。尽管两人对民间文化有不同理解,但两人民间情怀的厚重则相差无几,阎连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徐贵祥则是充满了欣赏的情怀。
著名评论家朱向前指出:“追求崇高阳刚和英雄主义都被视为当代军旅文学的精神特质美学风范和价值取向,这也是逐渐形成军旅文学区别于其他文学最显在的美学气质。”[2]然而社会环境的整体浮躁,各种思潮的涌入,军旅文学界也出现了躁动倾向。“一些军旅作品为了‘卖点’‘看点’和‘亮点’,不惜损失甚至放弃军旅文学的基本品格为代价,迎合时尚,认同世俗,引进暴力,滥情以及商界的尔虞我诈与官场的明争暗斗等商业元素,当代军营变成了‘欲望化叙事’的又一个背景和空间”。[3]所以面对军旅文学这个特殊的领域,如何摒弃消极因素,重还军旅文学的英雄本色,实现军旅文学的整体突围。作家徐贵祥在自己的格子纸上“洞开一片天地,金戈铁马,纵横驰骋,醉卧沙场”。对英雄进行了新的塑造,正如徐贵祥自己所言:“我写战争是为了写人,中国人,中国男人。这是一种英雄情结。我就是想写出这样的一群压不倒,拖不垮,砸不烂,毁不灭的中国男人。一群为国家分忧的英雄来复苏我们民族自豪感与自强不息的魂魄”。[4]徐贵祥正是肩负着这样的责任和内心深处对英雄的期待与情怀。所以在作品中到处都弥漫着英雄的豪情,给人一种精神的振奋和情感的提升。
在《历史的天空》中主人公梁大牙无疑是最具有英雄气概的人物,梁大牙从一个丝毫没有觉悟的米店伙计,村野莽汉成长为战功卓著的八路军指挥员,中国共产党高级将领,在半个世纪的时空中,作家始终把“英雄意识”溶进血液,在“新陈代谢”之中完成了人物塑造。如果说当米店伙计,村野莽汉的梁大牙是一种“自为的英雄”(更多是一种粗狂,侠客意识和重义情怀,是民间那种未经开掘和筛选原始性格所左右的英雄情怀),那么经过党的教育和战争的历练的梁大牙则是一种“自觉的英雄”,不仅有英雄意识,更具有了英雄的魂魄和英雄的智慧。东方闻音从一个游行示威学生到一个权重一方的政委,特别是她在掩护七十九团的战争中动员的话:“三团的弟兄们,我们江淮野战军是讲信誉的,再冲出两里地,就有我们的阻击防线,在你们没有进入解放区以前,我们部队就决不会离开阵地。”“东方闻音把手一扬:‘谁敢架我我先朝自己开枪。陈团长,我以部队政治委员的名义命令你,率部队火速前进,离开险境。”[5]一席话语不仅掷地有声,而且大义凛然。最后中枪倒地,实现了英雄内涵的最后恒定。在小说中,作家不仅使他笔下的人物那样气贯长虹,英雄无畏,而且在国军战犬“血无痕”身上也得到了英雄意识的另类书写。“血无痕”在七十九团几易主人的情况下,随部队东突西征,骁勇战场,最后在老态龙钟境遇中,仍不失英雄本色,面对野犬“姚葫芦”的挑战,保持着高傲的风度,在一场酷烈的厮杀之中完成了一生最后的胜利,在注视着忍辱负重的主人,倾然倒地,唱起了一曲激越而又沉痛的哀歌。
徐贵祥在《历史的天空中》不仅把英雄意识灌注在如梁大牙、朱一刀、杨廷辉、陈墨涵、东方闻音等众多个体身上,同时也把这种精神普洒在群体上,实现了一个英雄群雕的刻画。小说中的七十九团作为一个多灾多难的部队,这支部队不仅在抗战的最前线,面对强悍敌人的冲击和同室操戈的打击,七十九军全体战士心寒齿冷,然而就是这样一支艰难处境中的部队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和文革这场不是战争的战争中作为一种英雄精神深深的恒定在历史的天空里。作家主要把一种心理元素作为表现英雄精神的依托那就是仇恨,无论七十九团苦练本领英勇,还是演练之中的沉默,却都在默无声息的外表里面滚动着一颗颗豪气冲天的心,这支从创始到壮大再到最后的沉没却永远的保持着英雄性格和男人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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