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0期

诗歌《厨房公寓》的独特艺术视野

作者:康梅林




  “我们是枯燥岁月的物件,无意识的计划物件”。这诗句多么有震撼力!它向我们表白了这样的一个事实:女性被局限于私人生活的领域中,所过的生活是平淡的,枯燥的,年复一年的,就在厨房里讨生活。女性下厨成为主妇必备的能力(所谓“洗手做羹汤”,西方人亦如是)。她们煎炸蒸煮,汗流浃背,注定终老于厨房之中。于是,她们的梦想,就是能有人来娶她,但这样的希望又并不十分的强烈,因为,她们意识到,那不过是从一个厨房换到另一个厨房而已。但换换环境也好,于是,她们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未来岁月中的生活:成家,买不起房子,就要租房子,租金不知贵不贵,那个男人如何供养老婆,作为女人,如何让男人满意……但这并不是她们真正的梦想,并不是她们真正想要的生活。她们想要的生活应该比这些更灿烂,但她们明白,她们的位置就在厨房里,就在家里,就在厅堂里,而在厨房里,气味难闻,眼里所见,无非是白中带紫的洋葱头与烤薯片相混合之类的菜肴。那么,厅堂里呢,也好不到哪里去,剩饭残羹的腐烂臭味会充斥整个的厅堂与房间。然而这就是她们生活的现实。此处,我们可以看到诗人的笔触明显涉及到了厨房——这小小的私人空间里所蕴涵着的沉重的女性意识和女性权利问题:她不相信从这样的厨房的现实中会升华出洁净美丽的梦想来。即使她们可以将梦想捂在心中,让它变得温暖动人,可以让梦想不沾现实的一点尘埃。这真是深刻的表述,不满于现实,又注重现实,有梦想,又知道梦想的不可靠,这是双重的悲哀与痛楚。索性没有梦想,日子便也就在浑浑噩噩中过去,从生到死,不过是厨房里的一溜烟,却也就没有烦恼。然而,心总有不甘,总要期盼点什么,在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想女人的归宿,女人的生活与未来,但都不起劲,因为这样的梦想,不算真正的梦想。但现实又是严酷的,洋葱、烤薯片、垃圾,无一不沉重得让心往下沉,但也无可奈何。这种清醒的无奈才真正让人揪心裂肺,欲哭无泪——比有泪的痛哭更加令人难受。她们的生活,就是厨房里的生活。正如中国当代女作家徐坤在其著名的短篇同名小说的开头说的一样:“厨房是一个女人的出发点和停泊点。”
  既然5号已从洗澡间出来,
  我们就思念着温热的水,希望能溶进水中。
  与其去想这样的梦想,这样不能升华的梦想,这样没劲头的梦想,还不如现实一些,干活干累了,想一会儿心事,慵懒地想一想,又清醒地回来,接受现实,去洗个澡,在温热的水中,那也是一种实在的享受。所谓的“5号”很可能是和她一起共同居住在这样的住宅里的女子,尤其是黑人女性。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笔,这一小小的号码既点了题又象征沉重的含义!看来与这诗中女主人公具有相同命运的女子何其多也!正如美国评论家Richard Flynn所说的那样,所谓的厨房公寓其实就是“伴随着污秽和污浊空气的厨房,只有一间供三十或更多租客共用的盥洗室,这样的环境对黑人小孩极具杀伤力,其死亡率是白人小孩的两倍之多……”,“这样的厨房对正在成长的孩子的性格造成了非常不良的影响,扰乱他们(她们)的正常发育,使得他们(她们)看不到希望所在……”。“布鲁克斯笔下厨房公寓的住户都是一些潜在的艺术家,但现实迫使她们不得不编成号码在那拥挤不堪的盥洗室前排起长队……。”
  无论是诗中女子还是几号女子,她们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那温热的水,可以浇灭梦想的火花,但人不能溶进水中一辈子,明天呢,还是在厨房里,是不是还会有梦想呢?
  应该还是有的。但是女人的梦想里面仍又会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布鲁克斯这首诗的力度正在于这种对梦想与现实的碰撞一咏三叹式的描述,整首诗的话语都是平静的,但平静中却回旋着让人不得平静的凄凉的揪心的波涛。关于厨房中女性的生存样式,男诗人很少会想到,很少会关注,但对于普天下的女人来说,却是她们日日面对的现实。布鲁克斯写了厨房中的女人,于是,这首诗也因此有了极为广阔的现实意义,有了发人深思的启示意义。它使我们真切地意识到女性在这样的生活方式中所感受到的无奈和苦痛。鲁迅先生说得好:“一切女子倘不得到和男子同等的经济权,我以为所有好名目,就都是空话。自然,在生理和心理上,男女是有差别的;即在同性中,彼此不免也都有些差别,然而地位却应该同等,必须地位同等之后,才会有真的女人和男人,才会消失了叹息和苦痛。”
  诗歌虽然不能明晰应对现实世界中的真正的矛盾,却可以感受与表达真正的矛盾。通过布鲁克斯对女性在现实生活中,对厨房——这个处在边缘的小小的空间所做的事实性的感受与表达,使我们不得不思索这样的问题:首先,处在边缘的人能说话吗?有权利说话吗?一般来说,妇女(性别结构、社会结构和空间结构)处在边缘,她们(尤其是黑人女性)都患有某种程度上的“失语症”,就算有权利说话,像本诗作者这样的取得成功的黑人女性,并且具备话语能力的妇女,毕竟是少之又少!那些在历史中不留下一点点声音的人,特别是女性,不胜其数!譬如《简·爱》中阁楼里的那个疯女人,连声音都没有,在历史上就好像不存在。这是一个空白,而这空白正表达了妇女无奈的命运。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算有声音,这种声音有没有人听到?有多少人听到?引起了多大的反响和重视?换言之,这种声音在从古至今的男性话语占绝对主导地位的语境中究竟能起作用吗?还是如同石沉大海,无声无息?
  因此,我认为,美国黑人女诗人格温德林·布鲁克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好诗人,她的诗歌《厨房公寓》是值得我们认真一读并深思的好诗。
  康梅林,武汉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