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论语》中的孔子形象

作者:秦宇霞




  两千多年来,对孔子的阐述可谓多矣,正如林存光在《历史上的孔子形象》一书中指出,即使是与孔子同时代的人对其形象的描述也不一样,如墨家称其为“繁饰礼乐而崇尚无用的孔某”,庄子称其为“现世最大的盗贼”,孟子和荀子称其为“既仁且知而盈体智慧的圣人”。这种矛盾在《论语》中也存在,他的弟子说他是“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而隐者则说他是“五谷不分、六体不勤”。
  孔子形象的多样化,实是因为政治需要、学说需要、理解角度不同所造成的,实际上,真实的孔子形象一直鲜活地存在于《论语》之中,所谓“先王圣化,布在方册;夫子风采,溢于格言”[1],胡念贻认为,《论语》的文学价值与艺术成就主要在于成功地刻画了孔子这个人物形象。的确在《论语》中,“孔子是普通人,有说有笑,有情有欲,也发脾气,也办蠢事,也有缺点错误,并不像后儒著书中所塑造的那样道貌岸然,一丝不苟,十全十美,毫无疵瑕。”[2]因此,我们回归《论语》探求孔子的本真形象。
  
  一、重情守礼
  
  重情守礼是孔子最引人注意的地方。整部《论语》所讲核心是“仁”,孔子的“仁”即是爱人,“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而有余力,则以学文”。[3]这意味着孔子认为与家庭、与周围的人建立和谐的关系比学习文献知识更为重要。
  孔子的重情首先表现在重视亲情,他的“仁”也是从家庭出发的、有等级有差异的爱,这与墨家要求无差别无等级的泛爱是非常不同的,现代人常以此诟病孔子,认为他不如墨子友善和宽厚。其实,从人的本性而言,爱家人本就比爱陌生人容易,人与人情感的确会因人而异,世上怎可能有大同之爱呢?从这个角度说,孔子之爱比之墨子之爱更容易实现,也更为现实一些。
  孔子的亲情以表现“孝”为最多,他对于孝的阐述是具体到日常的生活层面上,如“父母唯其疾之忧”。是指除了疾病之外不要父母担忧其他方面,这是因为疾病是不可控因素,自己无法左右,但是除此之外,就应当使父母安心。“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它的意义与上面一句的内在意义是一致的,都是要尽量使父母安心,不为自己劳神和忧愁。“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忧。”父母的年龄作为子女的一定要知道,既为他们的长寿而高兴,也会他们的年老而忧虑,这是因为年龄愈长,离开人世的可能性就越大,简单之语却是大有深意和情意。 “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也就是说对父母尽孝并非仅仅是供其吃饱穿暖,重要的是要有温婉的脸色,这是因为“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这两章,再次说明,孝必须首先是一种心理情感的培养和展现。”[4]
  守孝三年,是古代传下来的一种习俗,也是“孝”的重要范畴。孔子对其做过多方面的阐述。“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这是对于守孝三年的一种外在形式的解释。当宰我对孔子说守三年之丧太长时,孔子的回答是:“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这就是孔子对于守孝三年的心理情感的解释。可见守孝是由内心情感的需要而非仅是外在形式而已,这充分说明孔子对于亲情的重视。
  孔子重视亲情,可能与他的身世有关,幼年丧父、少年丧母,由此可知孔子对于父爱和母爱的渴求,成年之后,侍奉双亲于他是不可能的,当他听到丘吾子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时,一定是深感同焉。这也许可以说是他“崇孝”的心理依据。“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这是从修身养性的角度来论孝悌之教化功用。现代教育心理学也指出,良好的家庭氛围,能有助于子女的人格健全。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孔子可能是最早认识到和睦家庭对于个人成长、社会和谐的重要作用。
  孔子的重情还表现在与朋友和弟子之间深厚情谊。孔子的快乐来自于朋友和弟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闵子侍侧,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孔子的忧伤也是来自于朋友和弟子:“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有斯疾也!斯人也有斯疾也!’”“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可见,朋友的疾病让他忧心长叹,弟子之死令他伤心欲绝。
  孔子重情也重礼。“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子曰:‘以约失之鲜矣!’”何为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为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为礼,“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是为礼。礼即是人的行为规范,是社会公德。《乡党》篇中记载了孔子在不同场合的衣着、言谈、行为、态度,这是他对于“礼”的实践。当然,礼的基础依然是情,“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人有情是为仁者,人有礼是为君子,孔子是以情为里,以礼为表,以礼约束情而不致私情泛滥,行为失检,绝不是以礼害情,更非后世宋明理学家所倡导的“存天理,灭人欲”。
  
  二、率真尚美
  
  通读《论语》之后,可以感知孔子实是一个率真的人。
  他能享受大自然给予的快乐,“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先进·侍坐》篇向来被认为是《论语》中文学趣味最为浓厚的一篇,其实它也充分表现了孔子的人生态度,即“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两章正是他能看到大自然之美,并能怡然自得地享受这种美。
  生气时,他也发怒,被他骂得最多的是宰我,当他发现宰我白天睡觉时,他骂他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当宰我认为守三年之孝太长时,他痛骂他“不仁”。
  着急时,他也赌咒发愿,“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失意时,他也黯然长叹,“莫我知也夫!”“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于此,命也夫!”[5]
  对于世风日下,他会发感叹,“觚不觚,觚哉!觚哉!”“吾未见好德如好色”、“由!知德者鲜矣。”
  他也有人际交往的困惑,“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这中当他以礼制行事时,别人却讥讽他是谄君时的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有怨。”这句话历来被认为是孔子歧视女性的证据,其实,这句话的重点应该在后面,这句话是在何种情境之下所说,我们不得而知。但通过《论语》的语句一般因事而发的特点,是否可以推论出这是他与女人交住时,因为尺度的把握而受到女性的责怪时所发的感叹?
  面对好友,孔子也喜开玩笑,“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正是因为他是一个率真之人,因此厌恶虚伪的人,他说:“巧言令色,鲜仁矣。”他也讨厌做好好先生,他说:“乡愿,德之贼也。”何为乡愿?《集释》对此的解释是:“乡原能伸其是非之不忤于世者。……随众依违,模棱而持两端,乡人以其合君子而贤之。”[6]孔子正是透过乡愿者“合”的表面,看出其实是不辨是非,不问是非,不管美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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