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金瓶梅》中潘金莲新解
作者：吴 帆
但我们要说：其实，这是传统的封建礼教在作怪！
什么是封建礼教？我们将反映封建社会特有的社会现实和思想观念而又对当时的人们具有强制约束作用的礼教，称之为封建礼教。封建礼教反映了封建等级观念。封建礼教具有鲜明的阶级性，是为维护地主阶级和封建统治集团的利益而制定的。封建礼教，是封建统治者剥削、压迫人民的工具。封建礼教的主要内容包括：特权思想、弱势者单方面的义务、男尊女卑、亲疏有别、专制主义等。其中的男尊女卑是因为男女经济地位的不平等，女性缺乏独立的经济权利，导致了妇女处于低位。男尊女卑，造成了男性在家庭中的骄横，和对女性的压迫和侵夺，这是产生罪恶和悲剧的一大根源。从一而终，恪守礼教，是封建社会对妇女的要求。不管丈夫是什么，怎么样，女人也必须严守妇道，做到“三从四德”，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对丈夫忠贞不渝，否则，她们就会受到指责，嘲笑、辱骂，将无立身安命之地。对妇女这样的要求，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不可动摇的。其实这是对妇女人性的扼杀。还有强迫妇女裹小脚等等，是对妇女身心的摧残。鲁迅在他的作品中对封建礼教作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愤怒的指出几千年的封建社会是血淋淋的人吃人的社会。他在其小说《祝福》中就生动而形象地描绘了一个被封建礼教吃掉的主人公祥林嫂。封建礼教是吃人的礼教，但可悲的是被吃者还不自知。祥林嫂就是这样的人。祥林嫂在其丈夫死后，婆婆强迫她改嫁，她不是还要一头撞死，以此证明她是多么恪守妇道吗？尽管当时她还很年轻，是可怜的受害者。这是中国人的悲剧。《水浒传》中的潘金莲也是被封建制度和封建礼教吃掉的。我们只要详加分析就能说明这一点。她原本是清河县一个“大户人家”的使女。什么是“大户”？就是恶霸地主。什么是“使女”？就是丫环仆女，就是已卖身给恶霸地主的奴隶。当时她年方二十余岁，颇有些颜色，却受尽此“大户”的虐待和欺凌。但她秉性刚强、正直，不肯向此“大户”屈服。此大户就怀恨在心，强把她嫁给了武大郎。
武大郎是个什么样的人？小说是这样写的：武大郎，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给他起了个外号（绰号）叫做三寸丁谷树皮。此“大户”把潘金莲嫁给这样与她极不相配的男人，其用意非常明显，就是不把她当人看，就是要作践她，糟蹋她，污辱她。这是对她个人人格的残酷践踏，也是她日后发生悲剧的根本原因。其实《水浒传》中还写有另外一位被强逼嫁给丑男的美女，那就是扈三娘被宋江强逼嫁给了矮脚虎王英。虽说扈三娘是俘虏，但她后来也参加了起义军。可见无论官匪，都是一样的轻视妇女。而大名鼎鼎的水浒英雄的首领山东呼保义及时雨宋公明，在轻视妇女，不把女人当人看这一点上与潘金莲的主人——那位“大户”没什么两样。其实宋江本人就是封建朝廷的狗奴才。他始终把忠孝两全，求取功名，光宗耀祖，作为安身立命的根本。小说还为他专门安排了第四十二回：“还道村受三卷天书，宋公明遇九天玄女”，来迷惑人心，为他后来带领水浒英雄全部接受招安，并为宋朝皇帝逐一消灭各地起义军，而且在自己死前，害怕梁山英雄们在他死后再行起事，就心生毒计，把他认为还有反心的梁山英雄们全都害死的罪恶事实，寻找光明堂皇、顺理成章的开脱依据，把他这个两手沾满起义军鲜血的历史罪人打扮成一个封建朝廷的忠臣义子、孝子贤孙。小说的创作目的昭然若揭。那么，小说塑造潘金莲这个人物形象的目的也由此可见一斑了。
潘金莲见武大郎身材矮小，人物猥琐，自然不情愿，但这事怎么能由得她？因为她只是一个连财主家的狗都不如的“使女”！她的命运掌握在“大户”的手里，她个人根本没有任何权利和资格选择愿意或不愿意。
所以从潘金莲的身世、遭遇来看，应该说，“偷汉子”是她无奈的选择和反抗方式，但却得不到人们的一点同情，反而受到人们的无情咒骂！人们对她的要求和企盼反而是忍耐，是做一个恪守礼教的贤妻。尤其武大郎是人们称颂的打虎英雄武松的唯一亲人，她有幸成了武松的嫂嫂，人们于是觉得她应该因此感到荣幸才是，更应该安分守己，规规矩矩的做武大郎的妻子。人们不能容忍她企图想从武松身上找回不能在武大郎身上得到的欢乐和幸福，因为那叫淫乱，更不能容忍她和西门庆通奸并伙同奸夫毒死武大郎。人们一点也不追究当初逼她嫁给武大郎的那位“大户”的责任和罪恶，反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不去考虑她作为一个女人处境，以及所有的正当的要求和心理感受。其实这都是因为她的命卑贱，社会地位卑下的缘故。如果她的社会地位高贵，则又另当别论了。且不说在封建社会，皇帝有三宫六院，一般贵族也妻妾成群，皇室贵胄贪官污吏多么的荒淫龌龊。这方面有历史记载的、见于野史或文学作品的就不少。据说中国的第一个皇帝秦始皇就是其母与丞相吕不韦的私生子。又如强占儿媳妇的唐明皇，大清皇太极的弟弟多尔衮与其皇嫂通奸，康熙帝就是其私生子等，晚清慈禧太后的私生活多么的不堪入目！而《水浒传》所描写的封建朝廷不也很淫乱腐败吗？连高俅这样的败类居然也能做朝廷重臣，以宋江为首的水浒英雄们不仅不痛恨朝廷，推翻它，建立一个和平安定的、政治清明的新社会，为民造福，反而却是一味的效忠于朝廷，渴望招安。可见人们受封建意识封建礼教的毒害之深之大。在那个弱肉强食、坏人当道的社会里，他们认同的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个理！这就是封建礼教长期统治的结果。
其实像潘金莲这样对个人婚姻不满，做下“大逆不道”之事的女人，《水浒传》中不只写了她一个，除了她以外，还有潘巧云和阎婆惜等人。阎婆惜，18岁，也是颇有些姿色，从东京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郓城县。她会唱诸般耍令。父亲阎公因害时疫死了。母女生活无着，被迫跟着宋江。他们也不算正式结婚，只能算同居。宋江只是在城中找了一处房子让其母女居住。但她的婚姻理想并未实现。所以当她遇到张文元，就不顾一切地与他相爱起来，竟敢冷落宋江，不把宋江放在眼里。宋江睁只眼闭只眼，并不追究，只是不愿意去和她一起住。最后因招文袋一事，宋江杀死了阎婆惜。
从小说所写来看，阎婆惜冷落宋江也是有原因的。宋江长的又矮、又胖、又黑，“更兼是个好汉”，只爱学枪使棒，不懂女人的心。他认为只要让女人吃好穿好，有吃有住就行了。张文元和宋江是同僚，人又长得白净，高挑个儿，“眉清目秀”，真个“风流俊俏”，“更兼品朱调丝，无有不会”，“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飘蓬浮荡”。因此上，婆惜遇上他就像久旱的禾苗遇上了甘霖，两人情投意和，如胶似漆，无怪乎她心里就没有了宋江。真个是“风流女”遇上了风流郎，做出了风流事。说起来，阎婆惜也只是为个人的心愿。如果说她和张文远属不正当，难道和宋江就是正当的吗？一个花季少女，无奈漂流在社会上，做了那个黑暗社会的牺牲品，也得不到人们的丝毫怜悯和同情，得到的也只有诅咒和唾骂。可见在那万恶的旧社会，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女人就如电视剧《聊斋》主题曲里所唱的“人不是人来，鬼不是鬼”，想做人，门都没有！
潘巧云乃是潘公之女。潘公是个屠户。他的情夫裴如海原是绒线铺里的小官人，出家在报恩寺中。“因他师傅是家里的门徒”，故结拜潘公做干爷，他比潘巧云大两岁。原来他俩早就相识。潘巧云原嫁给王押司，王押司死后，又改嫁给了杨雄。杨雄是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他长得虽然高大魁伟，一表人才，怎奈习武之人不会安慰女人，又经常去官府值夜班。“一个月倒有二十来日当牢上宿”。年轻漂亮的潘巧云如何不生二心？三个女人当中，数潘巧云死得最惨。《水浒传》中写道：杨雄让石秀把潘巧云的首饰衣服都剥了，他又亲自把潘巧云绑在树上，然后用刀先挖出舌头，叫她叫不得，一边骂着，“一边一刀从心窝里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脏，挂在松树上。杨雄又将这妇人七事件分开了，却将头面衣服都拴在包裹里了。”似乎只有这样做，方解他心头之恨。潘巧云死得这样惨，实在令人目不忍睹，耳不忍闻。再说他和杨雄非一日夫妻，杨雄竟然下得去手。但杨雄并无任何怜惜之心！《水浒传》也是以赞赏的态度描写的。难道这也是为了衬托杨雄的英雄本色？可见在我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封建礼教戕害的不只是潘金莲、阎婆惜等处于社会底层的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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