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陈应松神农架系列小说解读

作者:石华鹏




  从茫茫山野和浩浩山民中打捞起来的大海一样深广的“生活”,最终向一个只有一只笔的小说家显示了它无边的“魔力”:一只孤愤、绝望、伤怀的豹子开始回忆自己家族灭绝的过程;一个善良的残疾人,守在通往地狱的路口,从死神手里夺回生命;一只只哀鸣的松鸦能预测血腥事件的发生;祸起疯狗的村庄,犯狂犬病的男人怀上狗崽;谁在望粮山上看到一片波涛汹涌的麦浪,灾害就降临谁的头上......
  
  三、虚构的魅力
  
  小说终究是虚构“生活”的产物。
  生活到小说的距离,就像一个人在阅读中的漫长旅行,他翻开一部小说,走了进去,他看到了有着纪实特质的生活,深入进去,他看到一个戏剧化的故事,再进入一步,他又看到了生活,只不过此刻生活变成了寓言,他的阅读旅行结束了,生活与小说融为了一体。其实生活到小说的距离是一个起点回到起点的过程,只不过它绕了地球整整一周罢了。
  这是陈应松小说带给我们的阅读感受。生活到小说有一段距离,要完成生活到小说的转变,这其间究竟有多长的路要走?究竟该怎样走?陈应松的“神农架系列”似乎给了我们答案,他汪洋恣肆的个性叙述和缜密周到的现代结构,显示了小说对“生活”的虚构魅力。
  陈应松说,我写的所有的都是真实的。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态。这意味着我们读到的“神农架系列小说”中的所有的故事内核都曾经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上演过,只不过在漫长历史长河中,所有故事被风干成了一两句话式的传奇,这些传奇被陈应松重新“挖”了出来。当这些传奇再一次呈现在阳光下时,已经变成了有血有肉的小说,是陈应松——作为小说家的特权——“虚构”了这些真实的“生活”,他让这些风干的传奇起死回生,让时间和水分重新回到风干的传奇中,诞生了新的生命。他们是《马嘶岭血案》中九财叔和“我”,是《松鸦为什么鸣叫》中的伯纬,是《望粮山》中的金贵,是《太平狗》中的那条叫太平的狗,总之,是神农架的一切生命以及每一块石头和每一片飞雪。
  小说家“虚构”的法宝依然是结构和叙述。
  “神农架系列小说”的代表作《松鸦为什么鸣叫》,从陈应松口中我们得到了两个真实的故事内核,一个是作者听到的一位残疾人的故事,这位残疾人多年来专门在神农架最险的公路处施救,他一共救过十一条人命,人们称他为活菩萨,他把人从摔进峡谷的破车里拖出来,背上公路,使他们死而复生。另一个是作者从老修路工嘴里得到的一种奇特现象,当年神农架修公路时,工人们早晨最怕松鸦老鸹叫,一叫这天便会有事。如果炸死了人,本来很难见到的松鸦,会成百上千只突然出现在峡谷中,鸣叫飞舞,啄食炸飞的人肉。这两个真实的故事内核构成了陈应松结构《松鸦为什么鸣叫》的基础,它们在陈应松头脑中碰撞到一起的时候,有震撼力的小说便以新的面目出现了。
  小说中,那位残疾人变成了因修路被炸掉手指的伯纬,他承诺他的同村工友王皋,如果王皋死了他要背王皋回来,事实就是如此,伯纬背着炸死后的王皋翻越千山万水回家时,一群神出鬼没的松鸦紧随其后,它们想吃掉王皋的尸体。回家后王皋老婆与伯纬结合到一起,他们搬到公路边过起了还过得去的日子,并开始了“活菩萨”的救人生涯,一群啄食人肉的松鸦随时会和伯纬出现在事故现场。
  我们看到了真实“生活”在“虚构”小说中的痕迹,但陈应松在结构设置上的说服力,让我们忘记了虚构的存在,“生活”与“小说”已经很难分出伯仲了。其实在小说之外——陈应松的真实生活中,还有两个细节没有在小说中出现,一个是一次在野人出没的白水漂,陈应松听见了一阵一阵松鸦的叫声,当时太阳出来了,整个山岭一片明亮和温暖,在那种四野无人的寂静里,松鸦的叫声真的给了他明亮和温暖;另一个细节是陈应松在白雪皑皑中冒生命危险去采访“活菩萨”,当陈应松得知他小孩上学困难,给了他一百元钱,而上车离开时,他却塞给陈应松一袋子核桃和一包自己炒制的上好茶叶,价值至少两百元。这两个细节虽然没有在小说中直接出现,但它构成了《松鸦为什么鸣叫》的情感调子:人性的明亮、温暖,也构成了小说之所以诞生了直接动力。
  “神农架系列小说”的叙述打上了陈应松独特的个性烙印,甚至显示出了文体上的意义,人物的方言语调和信息含量丰富的短句以及诗歌语言般的凝练和诗意,让这些小说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小说的叙述像夏天阳光下丰盈的河水一样,汪洋恣肆,熠熠闪光。
  我们只想引用《马嘶岭血案》中短短的一小段来谈论他的叙述。“九财叔一头的汗,对我说:‘机会来了,一定要搞!’‘咋搞啊?’我说。‘一斧头一个,你管那么多!’他说。我说:‘不能搞啊,叔,这是犯法的。’‘鸡巴法,’他说,‘跟我搞。’‘现在就动手么,叔?’我真的好怕。‘迟早的事,要趁他们分散,下狠手,让他们连哼不能哼。’他咬牙切齿地说。”这样的对话和叙述,我们似乎很难再说什么,只管读下去,语言当中有的和没有的似乎全都有了,这就是陈应松的语言,独一无二的叙述,与生活完美融合的叙述。
  石华鹏,男,青年评论家,诗人,现供职于《福建文学》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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