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论宋代的除夕民俗与除夕词
作者:邓 林
据吴自牧《梦粱录》记载,除夕这一天家家户户要洒扫门庭、换门神、钉桃符、贴春联、祭祀祖宗。而在宫廷中还要举行隆重的驱傩仪式。除夕的夜晚,到处爆竹鸣响,家家团聚饮宴,守岁娱乐。宋代的除夕场面隆重盛大,气氛热烈,节物丰盛,是一个全民参与的充满享乐色彩的盛大节日。
对于这样一个盛大节日,从现存的宋词来看,对它的反映似乎有些不尽如人意。唐圭璋《全宋词》中,比较明确标示“除夕”、“除日”、“除夜”、“岁除”等的有不到40首,这和宋代元宵词数百首的数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即使和数量不很多的立春词和端午词相比,它也稍有不如。出现这种现象,笔者分析,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
一、从节日功能来说除夕主要是祭祀、驱邪。宋代的节日民俗虽然已经从原始宗教禁忌、迷信等神秘气氛中解
放出来,向着娱乐的方向发展,但它毕竟是一个封建思想占统治地位的时期,人们无法摆脱封建伦理和封建迷信思想的影响。封建伦理和道德对祭祖和祭天十分重视,祭祀天地鬼神和祖先、驱除邪祟是除夕最主要的的节日活
动。这种严肃而重大的仪式,显然不太适合用词这种以言情和娱乐为主要功能的艺术形式来表达。
二、从组织形式来说,除夕基本是以家人的团聚和家庭宴会娱乐为主。而并非是一个社交型、开放性的节日。
除夕祭祖、吃年夜饭、守岁等活动主要在家庭内部进行,强调的是家人团聚,叙孝道,享天伦。这些活动单从节日来说,自然是隆重而热烈的。但和元宵节的倾城而出的狂欢,清明寒食的野游踏青比,既缺少浪漫的因素,也缺少交流唱和的契机,难以激发强烈的创作激情。
三、从词体发展来说,词在宋初是被作为花间樽前佐觞之物而存在,是以表现男女艳情为主的。自苏轼对词体进行改革后,词的表现内容得以扩大,词品得以提高,词不再囿于男女艳情。然而宋词人对于词体的不断雅化,使得他们对于除夕的民俗伦理生活,自然会有些疏离。
四、除夕词整体的艺术水平不高,使得许多作品没能流传下来。
周密《武林旧事》上说:“守岁之词虽多,极难其选,独杨守斋《一枝春》最为近世所称,”[1]可见宋代的除夕词创作当不止目前的数量,然而由于“极难其选”,艺术水平不高,所以能够被记载保存下来的就很少了。
宋代除夕的民俗文化特点和词体的性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除夕词的大量产生,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除夕的民俗文化现象,作为一种社会存在,会潜移默化的对人们的思想和生活产生影响,在一定的条件下,它也会进入文人们的创作视野,触发其创作欲望。而词体在发展过程中,由于对题材范围的不断拓展和它本身的平民化色彩,也会促使作家把视角投向除夕这样大众化的节日生活中,从而进行创作。宋代的除夕词就是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产生的。
在除夕民俗文化和民俗心理的影响下,宋代的除夕词具有以下一些特点:
首先,它具有浓郁的民俗文化色彩。
宋代的除夕词有三分之二以上作品中有关于除夕民俗文化的描写,全面而细致的再现了宋代除夕的民俗文化生活。像驱傩、桃符、爆竹、守岁、屠苏等除夕民俗意象多次出现在词中,成为除夕的标志性文化。如写除夕的驱傩与燃放爆竹:
结柳送穷文,驱傩吓鬼,爆火熏天漫儿戏(史浩《感皇恩·除夜》)
神傩烈竹轰雷(胡浩然《送入我门来·除夕》)
驱傩爆竹,软饧酥豆,通宵不睡(孙惟信《水龙吟·除夕》)
万户与千门,驱傩鼎沸 (无名氏《失调名》)
这些词句表现了除夕这一天宋人举行驱傩仪式时的盛大场面,爆竹连天,人声鼎沸,隆重之极,热闹之极。
再如杨无咎的《迎春乐·新来特特更门地》:“迎福禄,俱来至。”写了除夕摆香供迎神的情景。
章谦亨的《步蟾宫·守岁》:“团栾小酌醺醺醉。厮挨著、没人肯睡。呼卢直到五更头,便铺了妆台梳洗。”写家人团聚,玩着呼卢(一种赌博)的游戏,共同守岁的兴奋场面。还有王炎《清平乐·嘉定壬申除夜》:“爆竹声中人未睡,共道今宵守岁。”史浩《喜迁莺·守岁》:“女伴。频告语,守岁通宵,莫放笙歌散。”从中可以看出当时人对于除夕节日的极大热情。
佳节离不开美酒,宋代除夕有饮屠苏酒、椒柏酒之俗。如卢炳《瑞鹧鸪·除夜,依逆旅主人,寒雨不止,夜酌》:“强酬节物聊清酌,今岁屠苏自取疏。”史浩的《喜迁莺·守岁》:“听爆竹送穷,椒花待旦。”李处全的《南乡子·除夜又作》:“节物映椒盘。柏酒香浮白玉船。”
而桃符春联更成为除夕的文化象征被写入词中:
万事古如此,聊作旧桃符(李处全的《水调歌头·除夕》)
小童教写桃符(孙惟信的《水龙吟·除夕》)
人间世,空忆桃符旧句(刘辰翁《摸鱼儿·守岁》)
晁补之的《失调名》可以说是除夕民俗活动的大展演,其词如下:
残腊初雪霁。梅白飘香蕊。依前又还是,迎春时候,大家都备。灶马门神,酒酌屠苏,桃符尽书吉利。五更催驱傩,爆竹起。
虚耗都教退。交年换新岁。长保身荣贵。愿与儿孙、尽老今生,祝寿遐昌,年年共同守岁。
词描写除夕这一天人们的活动,“送灶”、贴“门神”、喝“屠苏”酒、挂书写着吉利话的“桃符”、燃放爆竹、“驱傩”、“守岁”,家人互祝富贵长寿。词把当时除夕主要的民俗活动几乎都写到了,向我们展现了一个紧张而热烈的除夕活动场面,节庆风味极浓。
诸多民俗词语入词使宋代的除夕词充满浓郁的民俗文化色彩,为我们展现出一幅丰富多彩的民俗生活画卷,成为我们探索这一时期民俗历史的重要窗口。
其次,它具有强烈的忧生意识,包括浅层次的对生命短暂的忧叹和深层次的对生命价值的忧虑。
忧生意识,古人早已有之。如孔子就曾有“逝者如斯夫” [2]的感慨;屈原也有“恐年岁之不吾与”,“老冉冉其将至兮”[3]的哀叹,甚至一代雄霸之主的汉武帝面对生命的倏忽也发出了“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4]的叹息。而宋代人对于光阴易逝、人生短暂具有更清醒地认识,这在宋代的除夕词中有集中而强烈的表现:“年光箭脱无留计”(李处全《玉楼春·守岁》),“蓦忽地、又添一岁”(章谦亨《步蟾宫·守岁》),“年华衮衮惊心”(韩疁《高阳台·除夜》)。在此我们能够感受到人们对光阴流逝的强烈的内心反应——“箭脱”、“蓦忽地”、“惊心”。除夕带给人们的对生命短暂的忧虑是和其节日的特殊性质紧密相关的。除夕属于年节的一部分,年节的形成反映着人们对生命周期的理性把握。人们以“年”来确定生命的周期,在“年”这一时间符号背后,蕴含着的是人的生命里程。而除夕恰值这年轮翻转的令人敏感的一刻,它直接而醒目的标示出人生命流逝的印痕,也就更容易让人触目惊心。
人生有限既然无法违逆,于是人们转而追求生命的价值。封建社会的人们在人生价值上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往往致力于仕途显达显亲扬名。但是宋代国运衰微,朋党倾轧,加之南宋偏安一隅,许多文人根本无法登上仕途,只能寄人篱下,四方飘荡。即使一些文人顺利步入仕途,在封建专制制度的高压和经常发生的政治风波中,也往往浮沉不定,动荡难安。这使得他们的人生充满无奈与悲哀,人生的价值根本无法实现。这种悲哀在节庆之际往往被放大、凸显出来。如蔡伸《一剪梅·甲辰除夜》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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