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关于文学批评的自问自答
作者:施战军
一、文学批评为现时代摸索未来的文学经典的标准和尺度
问:“文学批评”从字面上理解,就是对文学的“批评”,不是表扬,实际上是这样的吗?
答:文学批评是文学研究里最前沿的部分,它不是简单地批判,更多的是对作品的鉴赏和对文学现象的梳理、评析、把握,比如李健吾的批评文章,大多都是感悟型的,不那么轻易地下断语,不那么铺排,重在了解、感觉,并在细心而聪慧的感悟中体味创作的甘苦得失。李健吾在评论《边城》的开篇就说:“我不太相信批评是一种判断”,我更不相信批评就仅仅是或者更多的是对文学的与“表扬”对应的“批评”。当然文学批评也包括对问题的分析与批判,但是即便如此,也应该是出于善意地对文学发展的责任心。
问:文学批评在文学发展中的意义在哪里?
答:总体来说,文学批评的意义就在于为现时代摸索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文学经典的标准和尺度。
一是为经典的留存做了第一时间的梳理工作,第一时间让人看到哪些有可能成为经典。同时也是一个筛选作家作品的过程,如果没有这个筛选过程的话,很多好作品都会被淹没。五四时期,很多作家同时又是文学批评家,像周作人,他对当时许多青年创作者的评论,都算是文学批评。当时如果没有他们的梳理,五四文学的许多佳作可能就被浩瀚的文学史埋没掉。再比如京派作家如沈从文、林徽因等,如果没有李健吾这个京派文学批评家,他们的名字很难这么响亮。文学批评的最高价值就是给文学史提供参照,写文学史的很多是参照文学批评的成果来写的,像说《边城》是“一首诗,一首二佬唱给翠翠的情歌”,还有关于“自然人”的“悲哀”等等,这些都出自李健吾。
其次,对于个人来说,它是一种文学理念和理想的表达。很多批评家都有个人的文学偏好,喜欢这类作品而不喜欢那类,举例来说,茅盾喜欢写实的小说,像“为人生派”的,写乡村生活的,写社会重大变化的,他都从中发现了很好的作品;而李健吾,则是重写实,更注重艺术感悟,沈从文他们更重视原生人性生活的审美。从中都能折射出批评家个人的文学理想。
三是文学批评一定程度上可能影响创作者的创作,对源流的透辟分辨和对具体创作的实证评说可能影响到文学的走向。创作者一般都会注意批评家在说什么,有的也会在他们的创作谈里引用批评家说的话,当然这也没必要全部当真。有的作家尤其是“著名”了以后,常常容易表白决不受批评影响甚至从不留意,这个也没有必要考证的,只能默默祝福人家高强到了无人之境。
问:文学批评家都将个人喜好作为筛选文章的标准和尺度,会不会遗漏许多有价值的作品呢?
答:应该不会。因为批评家不是一个,而是多个。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像三四十年代的批评家们,有注重写实的,有注重诗化的,每个人关注的重点不同,综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价值尺度的多面体,这会给从事文学史研究的人和读者提供丰富的参照。
二、文学批评家需要悟性和史识
问:我是怎么走上文学批评这条道路的?
答:我涉足文学批评,最初是从大三时读到李健吾发现文学批评的乐趣开始的。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图书馆发现了李健吾的《咀华集》,就抽出来翻翻看看。在这之前,我读过“九叶”诗人诗评家唐湜的《意度集》,真的是欢喜异常,唐湜就特别推崇李健吾,把他当成自己文学批评的老师。联想到他优美的批评文字,我就想看看被他尊为老师的李健吾的文学批评如何,于是就看了《咀华集》,没想到我就这样被迷住了,情不自禁地尝试着做起批评了。
另外一个原因要归于我本科时的恩师杨朴老师,当时杨老师让我们写文学批评的作业,我就写了一个关于舒婷《童话诗人》的鉴赏性批评。当时感觉自己分析的没有理性,没有逻辑,纯粹是随感觉写来,但是杨老师说写得很好,认为我可以从事文学批评,就力主我留校教书。从此,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就成了自己的专业了。一开始其实是很痛苦的,想想每年都要写一些文章,确实有点烦,就兴之所致学写些散文模样的作品,当时正好得到了《文汇报》罗达成、《作家》主编王成刚、《散文》贾宝泉等几位先生的鼓励,似乎是为了调节自己的志趣,却知道了写作有多苦,创新有多难,这对我后来写《九十年代中国艺术散文观察》和《新散文的艺术视域》有着直接的意义。后来到山大读研究生,提前毕业留校,仍是从事当代文学批评工作。就这么做了二十年了,现
在回过头来想想,让自己后悔的文字不多,随着后来到山东大学求学,方法和视野有了扩展,但没有在原则上的挪移,自己心仪的文学标准还清晰,这与最初找到确切的定位是分不开的。
问:我的批评观是什么?
答:面对作品的时候,当然首先得有一个最基础的前提,就是这部作品必须是“文学”。当今美国最著名的书评家迈克尔·伍德在他的《沉默之子:论当代小说》一书中,曾把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话放在第一章《小说的仁慈》的题记部分,这句话看起来再朴素简单不过了:“我能称这本书为小说吗?”可是这话的底下实是藏着拷问的,拷问的是很难为人的文学定性能力。我们随处可以看到搞了一辈子文学研究和文学批评并且“成果丰硕”的人,其实连所分析研读的东西是否属于文学都不清楚,所以也只能跟着“思想内容”和时事话题说些外行话,原因也许就在于从没有问过自己这个简单得要命的问题。
我不太愿意做学院批评那种纯粹的研究性批评,貌似客观科学的分析人物、语言、结构,像医生一样把一部作品解剖得七零八落,缺少美的发现,让人看不到作品的美感在哪里。我做文学批评是想让人知道文学为什么是美的、好的,是从鉴赏和审美的角度来看待作品,这其实是一种内心梦想和作品间的互相印证。
这和前面说的“批评不是判断”的意思不矛盾,我不想用大量的精力来表达反对和否定,对于我不喜欢或不感兴趣的作品,我的态度往往是“敬而远之”。比如大家都在说一个东西好的时候,我未必有言语,但我也在这个环境里,那这不吭声就是我的态度。这个敬而远之不是所谓的“缺席”,你不说话也许就是一种质疑态度的表达。
文学批评也是一个容易陷入尴尬危险之境的活计,批判否定也许不难,但是让一个以批判否定为快事的人列出可以肯定的作品的时候,只有已经经典化了的作品还靠谱,往往举几个当代的例子就会落下笑柄。
从事文学批评首先源自对文学的喜欢和热爱,从这出发确定一个大的标准,然后再关注哪些新的文学现象和你的标准有关,甚至可以发展自己的观点,从而对其进行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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