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小镇夜景

作者:曹 寇

得,表姐和我们这种脸贴着玻璃朝里观望的神态颇有意思。换言之,与其说是我们在寻找梁小春,倒不如说是希望在办公桌后的地面上发现一具年轻的女尸。这具女尸的面部也许痛苦的扭曲着,也很可能像日常睡眠那样安详,说不定还在黑暗的化学器材室的地面上栩栩如生,随时都可能坐起身茫然地看一眼前方的墙角,叹一口气,然后站起身冲外面的人笑一笑。
  我们只好回到门房那盏两百瓦的大灯泡下想办法。
  刘师傅因为刚才的事,把凳子全藏了起来。不过,好在他还是为我们的表姐留了一把藤椅。我们环绕在表姐四周站立着,一时还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仍然是刘师傅打开了僵局,他举了举了捧在手上的那个作为茶杯的水果罐头瓶子,问表姐是否需要喝口水?说着还已扭开了瓶盖。我们注意到铁皮制作的瓶盖锈迹斑斑,和茶渍混为一体。而在一点儿也不透明的玻璃杯壁上,还残存着那块早已破碎不堪的水果罐头标签。表姐婉谢了。刘师傅有点失望地自己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咳了一口痰狠狠地啐在自己的脚尖不远处。
  灯下,我们再次欣赏了一番表姐。真很漂亮,五官清晰准确,脑门圆润饱满。颔骨略向外突,这使我们永远不要担心她会有个双下巴。头发或许因为夜和灯光的原因,格外垂直而有质感。如果她的表情能够舒展开来,即不表现出因为表妹的事而烦恼的话,我们相信她会更漂亮。李黎见状,就敦促赵志明另想办法。赵志明拈了拈下巴——五十年后大概会有胡须的地带——然后要求刘师傅将花名册拿出来。有必要补充的是,花名册是用来记录我们赵塘镇中学的教职员工是否按时上下班的重要依据。具体是每天签四次自己的姓名,分别为早晨上班、中午下班、中午上班和下午下班。刘师傅表示反对,他声明自己已经查过了,梁小春三字清晰无误地在该日花名册上准时出现了四次。不过赵志明并不以为然,坚持己见,既然刘师傅不愿意拿出来,他只好自己动手,从门房那张桌子的抽屉里给翻了出来。查验结果再次表明刘师傅是正确的。后者不免发出冷笑。赵志明岂能甘心,他明知故问地问了刘师傅一些有关签字的规则。这些规则,领导反复交代,并印发成文件传达给所有人反复学习过了,也就是说,除了我们的表姐,没人对此需要打听和回答。不过,刘师傅也和大家一样意识到了表姐并不知情,所以这一次居然很配合赵志明,一五一十地将签字规则很专业地背诵了一遍。结论是,梁小春和其他老师一样,下班走了,有其亲笔签名为证,离校时间大约是下午五点左右。
  赵志明向表姐复述了他和刘师傅所得出的结论。后者不知所以,只好点头表示同意。但李黎却在旁边攻击赵志明,他讥笑赵志明假模假式搞半天,全是废话,毫无价值,因为从这里面根本看不到一丝线索。赵志明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怎么会毫无价值呢,它说明梁老师已经离开学校,起码告诉我们应该去校外寻找梁老师。说的也是。李黎仍然不依不饶,请教道,那么,去哪儿找呢?
  问题确实就在这里。这确实把赵志明给问住了。在一旁有点看不下去的刘师傅看到这两个年轻人争执不休,不免大摇其头。大家被刘师傅摇头晃脑的模样所吸引,直到对他摇头的动作感到厌烦时,后者才及时止住摇头的动作,提醒道:也许学生知道。
  于是,语文教师赵志明给初三(2)班的语文课代表打了个电话。课代表非常惶恐,表示自己并不清楚班主任梁老师的下落。因为惶恐,她建议老师可以去问问初三(2)班的班长周强同学。不过,周强家没有安装电话。在赵塘镇,安装电话的农家还很有限。李黎在一旁提醒赵志明,没有安装电话,也不意味着周强父母没有手机。至于这一点,初三(2)班的语文课代表告诉她的语文老师赵志明,首先,班长周强同学的父母是否有手机,她不知道;其次,就算有,号码多少,她还是不知道;第三,就算有人知道号码,大概也只有作为班主任的梁小春知道。也就是说,当务之急是立即联系初三(2)班长周强同学的父母,然后通过其父母找到周强,再通过周强打听梁小春的下落。而这一点的前提是得先知道周强父母的手机号码,而就目前看来,知道周强父母手机号码的只有梁小春。
  这太绕了,而且是不可能的。最后,我们认为,只有去这位叫周强的家找他了,即便他不知道班主任梁老师的下落,也许可以获得一些线索。
  好在路程并不远。
  周强家就住在蚂蚁村,距离学校大约需要十来分钟。出了校门,穿过镇中心后,得蹩进一条巷子,然后绕过一块池塘才能到达。路不远,也太好走,所以表姐将自行车锁在了学校,交给刘师傅妥善照顾(后者认为前者完全可以不锁),她则和我们一同步行去。
  赵塘镇这个地方,就我们有限的了解,自打有人类居住以来,一直是乡村,近些年才为了迎合席卷全国的城镇化建设浪潮,撤乡为镇。所以,在原来乡政府、供销社、医院、菜场、信用社和学校集聚的地区逐渐增添了居民楼、超市、银行、桑拿房、卡拉OK厅和餐馆等设施。也就是说,当夜幕降临,全赵塘镇陷入黑暗的时候,独有镇中心这么一块地方灯火通明。这里的人跟村子里的人不能说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但可以说他们生活在两个时间概念里。此时此刻,村里人大多已洗脚上床呼呼大睡,而镇上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正如火如荼。
  于是,在穿过镇中心一家喝啤酒吃烧烤的大排档前,我们遇到了一群喝醉的流氓。天已凉了,但啤酒、叫喊和灯光使镇上温度较高。这伙流氓也不愿意呆在室内开展吃喝,而是故意把桌子搬到了路边,大概是这样才好让人们可以看见他们光着上身所暴露的肌肉及纹身,才好让大家加深“原来他们是流氓”的印象。确实,很远就可以看到他们了。那些粗俗不堪的话也是远近可闻。作为教师,虽然我们私下的言行未必比他们好到哪儿去,但还不至于如此轻薄、嚣张。而他们的轻薄、嚣张又和我们公共场合故作姿态的德行形成了对峙。所以说,让一群教师经过一群流氓是件很滑稽、难堪以至于危险的事。
  赵志明见状,打算带领我们从马路对面绕过去。那边没有什么店铺,只有一爿近乎露天的小车行而已。开这个车行的是个黑黑的老头,不爱说话,只是始终坐在不分昼夜的昏暗之中给人修车补胎打气什么的。总之,从那儿走不会有任何障碍或麻烦。但就在这时候,那张桌子上站起了一个人,赵老师赵老师的喊了起来。大家一看,是赵志明班上的学生王磊。
  王磊是个品学俱劣的学生,他名义上是初三(1)班的学生,但早在刚刚进入初中那会儿,或者更早,就已放弃了学习,专事敲诈勒索、打架斗殴和调戏女同学的行当。因为九年义务教育是国家大法,学校无权开除任何学生,所以赵志明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头疼不已,屡屡找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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