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小镇夜景

作者:曹 寇




  也许提这一点是多余的:在表姐跳跃沟渠的时候,我们发现渠水里也闪过了一道寒光,抬头一看,原来是一轮下弦月姗姗来迟——或正是时候。
  当我们到达张永兰家之后,不免大吃一惊。因为在院门外,透过钢铁大门,我们看见不久前在镇上遇见的王磊正坐在张永兰家宽敞、明亮的堂屋里。如果不是年轻,我们或许会认为现在坐在这里的王磊和坐在酒桌边的王磊其中一个是鬼魂。
  张永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二人表面上在看他们面前的电视,实质上正在聊天。聊什么,听不见,而且可以看出二人在聊的不是愿意让第三者知道的内容。这种神秘的交谈总让人有偷听的欲望。
  好吧,这当然不是我们的目的,再次声明,我们的目的是找梁小春。
  张永兰家的堂屋很宽敞,很明亮,这刚才说了。另外,她家的大门并不是一般赵塘镇人家的模样,而是整整一面墙体都是由钢化玻璃制作的,和店铺的门面很相似。也就是说,首先,张永兰家很富裕(钢铁院门和钢化玻璃门),其次,站在院门外就可以对她家堂屋一目了然——没有梁小春,也没有张永兰家的其他人。这对我们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我们走得两腿酸胀,结果一无所获。可怜的表姐,丢掉了表妹,而我们作为男子汉,说是帮忙寻找,却是白忙一场,什么忙也没帮上。
  说实话,我们所有的人都认为可以转身回去了。不过,这同样不符合常情,应该向张永兰打听打听梁老师的下落,这也许才是最后一线希望。赵志明再次上前,勇敢地摇起了张永兰家的铁门。刚想摇第二下,一条体积高大的狼狗突然扑了过来。好在它还没学会自己打开铁门跳出来撕咬我们,只是虚惊一场。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被吓得不轻,集体往后直退,表姐都退到李黎的怀里了。可惜同样惊恐的李黎毫无察觉,还没反应过来,表姐就赶紧跳开了。
  闻讯赶来的张永兰安抚了她的大狼狗,然后开门让我们进去。但因为狗就在她的身边,我们不敢进去。张永兰只好转过来安抚我们,尽管进来吧,“我家的狗是不会咬老师的”。赵志明带头,表姐夹中间,大家这才心惊胆战地走了进去,但一路上无不盯着那只狼狗。果然,狼狗在张永兰的安抚下,对我们的鱼贯而入没什么意见,它甚至还矫情地摇晃了两下尾巴,继而多情地躺下身子翘起一条后腿。母狗。
  进了灯火辉煌的张永兰家堂屋,我们这才稍稍定下心来。此时发现,王磊那小子不见了。
  对于王磊和张永兰的关系,我们早就略有耳闻。怎么说呢,成绩都差,一个社会流氓,一个校园骚货,挺般配的。不过他们毕竟还小,刚刚发育不久,半夜还共处一室,还是令人吃惊和不好意思。对待学生的所谓早恋问题,赵志明有过一番高论,他说,他们已经发育,就像我们当年一样,对异性产生好感和性欲是再正常不过了,我们不能因为自己当年没有和某位女同学发生早恋关系就产生嫉妒心理而阻止我们的学生拥有这种关系,那将是阴暗、卑鄙的。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不过,还是不要光天化日似的出现在教师眼里比较好,一方面不让他们不好办(处理还是不处理呢),另一方面不至于太让他们没面子(老师到现在还光棍着哪)。现在王磊见老师来了,躲了起来,是对的。大家装作没看见,避而不谈他,回到此行目的,更是对的。
  下午放学后,梁老师确实跟我到这儿来了,张永兰说,但是我好多次告诉梁老师我爸妈不在家,她就是不信,非要跟我来,来了才相信,所以就走了。之后她就不知道了。说到这儿她想笑,但忍住了。
  我们替梁老师感到愤怒,但不知道怎么表达愤怒。因为张永兰确实没撒谎。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不是现在大家就走呢?
  赵志明问,那你父母呢?张永兰说,她的爸妈长年在城里做生意,一年也回不了几趟。赵志明继续画蛇添足地问张永兰,你家里难道就你一个人过日子?张永兰有点不服气,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不啊,我有爷爷奶奶啊。赵志明几乎是在恶狠狠地替大家发泄情绪了,继续逼问道,那你爷爷奶奶呢?张永兰无辜地看了我们一眼,哭笑不得地说,他们早睡觉了。然后她或真天真或假天真地问道,赵老师,你要不要叫我喊他们起来让你看看啊?
  这是可笑的。张永兰话音刚落,我们似乎已经看到那两个老态龙钟的人像鬼魂一样穿着过去时代的衣服正从门口走进来的样子。他们满头白发,弯腰驼背,耳聋眼花:如果开口说话,现实和记忆从来就是混为一体不分彼此,何况他们现在是从梦境中走来,不定还会说出什么。
  问题还在于,此时此刻,已是最为黑暗的深夜,而张永兰家堂屋中的光线却如此强烈,把我们这群教师身份的造访者照耀得面目狰狞、头晕眼花。换言之,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表姐看来还处于理智中,她从赵志明身后(不知何时又成了这样)走了出来,和张永兰接上了话。她问,那么请问这位同学,你知道你们梁老师从你家离开后,去哪儿了吗?张永兰无辜地努了努嘴,这神情已表示这个问题只有天知道了。但她毕竟还小,善心未泯,所以还是很配合地朝天花板翻了翻眼睛,作出思考的样子,然后直视表姐诚恳地说:“不知道”。
  我们终于看到表姐露出了恐惧的神情。她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中越睁越大,继而又紧紧地闭上了。这可以理解,我们千辛万苦的寻找不仅毫无结果,恰恰相反,其过程其艰难似乎只是为了强调“梁老师失踪了”这个惊人的事实。
  然后表姐用一种不易察觉的哭腔说,怎么办,还是打个电话给姨父姨妈吧(梁小春远在城里的父母)。李黎安慰并好奇地问,她父母不知道吗?表姐难过地点了点头。赵志明对于李黎的好奇心有点不快,在一旁替表姐补充道,这怎么好让她父母知道,让他们着急干嘛。说着,他摁住了掏出手机却在犹豫不决的表姐的手,说,我们还是再找找吧。是是是,李黎为了弥补过错,也直点头,说,说不定她迷路了呢。
  不说不知道,也没想到,说到迷路,我们突然茅塞顿开,也彻底绝望。迷路是完全可能的。试想,梁老师到赵塘镇工作才几个月,性格古怪,不与人交往,对赵塘镇地形地貌自然很不熟悉。而且天又黑,农村也没路灯(除了镇上),你叫她一个城里小姑娘怎么认得路?
  那,我们去哪儿找呢?表姐终于当着大家的面哭了出来。张永兰出于女人对女人的理解,赶紧拖了条凳子让表姐坐下。坐下了,流泪才可以尽兴,也更符合哭泣的姿势。她确实是那么哭的:臀部被板凳挤压成一个标准的肉蒲团,柔软的腰肢在其上扭动,如果张永兰不断递上去的纸巾是古老的手帕就更好了。这也让我们可以联想到,迷路的梁小春此时也正在赵塘镇的某个黑暗的角落呜咽不已。我们甚至想到了这个赵塘镇的治安情况。在这个流氓遍地的镇上(刚在镇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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