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王绩的诗酒人生

作者:苏伟民




  王绩(585—644),是唐初开创一代新诗风的著名诗人。这个人喜欢酒,一辈子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他传世的诗作中,留下了大量与酒有关的诗。可以说,在唐代再也找不到哪个诗人——包括李白,能像王绩那样放诞纵酒、嗜酒成性而一生执著不变。说他是泡在酒瓮里的诗人,毫不为过。
  
  一
  
  王绩的酒量很大。“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过酒家五首》之二);有时候他有意追求一醉,“但令千日醉,何惜两三春”(《尝春酒》);他几乎天天不离酒,“昨夜瓶始尽,今朝瓮即开”(《题酒店壁》);钱多时他心气颇高,甚至发愁吃酒花不尽钱, “黄金销未尽,只为酒家贫”(《过酒家五首》之一);没钱时就赊欠,小心翼翼但酒不能不喝, “来时长道贳,惭愧酒家胡”(《过酒家五首》之四);高兴的时候要喝酒,“春来日渐长,醉客喜年光”(《初春》);心里不太痛快的时候也要喝酒,“不如高枕枕,时取醉消愁”(《赠程处士》);遇着朋友故旧自然是摆酒招待,“相逢不令尽,别后为谁空”(《过酒家五首》之五);独处闲居时则“不如多酿酒,时向竹林倾”(《独酌》),理由是“问君樽酒外,独坐更何须”(《独坐》);没酒喝的时候当然也有,那只好满心缺憾地叹一声“无人送酒来”(《九月九日赠崔使君善为》);总而言之,酒是多多益善,“平生唯酒乐,作性不能无。朝朝访乡里,夜夜遣人酤”(见《田家三首》之三)。
  王绩饮酒很有酒德。概括起来讲,一则他喝酒从不分酒友是贵是贱,喝心情、喝情谊(见《五斗先生传》)。二则他喝酒体量人,不但因酒友醉而自己不醉感到不过意(《过酒家五首》之二),而且从不强人所难,“对酒但知饮,逢人莫强牵”(《过酒家五首》之四),不为喝酒而喝酒。三则他已然成了酒专家,品酒(见《尝春酒》)、看酿制(见《看酿酒》)、酿制(见《独酌》)、著专论且立杜康祠(见《新唐史》),专心不移。四则他很懂得酒的养生学,“倚炉便得睡,横瓮足堪眠”(《过酒家五首》之四),深知酒大伤身:“此日长昏饮,非关养性灵。”(《过酒家五首》之二)他采药泡酒。“家丰松叶酒,器贮参花蜜”(《采药》),并食用“葛花消酒毒”(《食后》)。他自谓“以酒德游于乡里”(《自撰墓志》),一点儿不为过分。
  
  二
  
  王绩生性喜欢杯中物,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但世上没有天生的酒徒,在此有必要从他的生平来考察一下他与酒的结缘。
  王绩在隋33年,炀帝大业中,举孝悌廉洁,授秘书省正字。然而那个时候隋朝已经极其动荡不安,他不乐在朝,求为扬州六合县丞,已有远身避祸的味道。也就是此时期,史书记载他“嗜酒不任事”,并被解职。我们有理由认为他因仕途渺茫而酗酒,但他对自己的才能丝毫不怀疑,叹一声:“网罗在天,吾且安之!”便回乡了。唐开国武德初年,王绩终于以前官待诏门下省。不过待诏的日子直到贞观初年他因疾告退,年龄已经42岁,其间漫漫十几年活得确实很无奈。王绩喝酒真正喝出名也是这时候。根据当时他的资格待遇,每日官给酒三升。有人曾问他:“待诏何乐邪?”他回答说: “良酿可恋耳!”侍中陈叔达听到此话,每日给酒一斗,时称“斗酒学士”。可见,王绩的济世抱负已被消磨殆尽,只能固守一种放诞纵酒的名士风节。后来他索性自请去做一个非士职的太乐丞,就因为太乐史焦革家善酿造,总能得到上好的酒喝。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久就因焦革死而结束,他叹问:“天不使我酣美酒邪?”从此彻底弃官隐去,过陶渊明般的诗酒相伴的田园生活了。王绩仕途的苦闷,正如他在《自传墓志》里所说:“天子不知,公卿不识,四十五十而无闻焉。”
  王绩的嗜酒贪杯和两度的废官归田,事实上是在政治前途无望的情况下,刻意选择的另类的生存模式。王绩算一个隐逸之士,这在大唐数以千计的诗人中,并不多见,“唐兴,贤人在位众多,其遁戢不出者,才班班可述。”(《新唐史》卷一九六《列传》第一百二十一)可就在这班班可述中,《新唐史》、《旧唐史》均把王绩列在《列传》的隐逸篇之首。
  
  三
  
  两晋时期的阮籍、嵇康、刘伶、毕卓、陶潜等人的不重名利、蔑视礼教而信爱黄老、放诞纵酒、躬耕以自取、服食采药、亦诗亦酒的人生姿态,王绩几乎全盘接受、极力效法,并做得更为彻底。我们不妨看看王绩写到这些前人的诗中透露的某些信息:
  阮籍生涯懒,嵇康意气疏。相逢一醉饱,独坐数行书。(《田家三首》之一)
  ——他追求的是阮籍的“懒”、嵇康的“疏”,相逢时的酒中真、独处写作的怡然自得。
  先说说阮籍的“懒”。据《晋书》卷四九《列传》第十九记载:“籍本有济世之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文帝初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钟会数以时事问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获免。”可见,阮籍的懒于世事、醉生梦死,实则为险境的求生本领。王绩推崇阮籍的这“懒”,是深信酒中有乾坤,自可消灾解忧。他的《尝春酒》诗云:“但令千日醉,何借两三春。”言外之意酒好,醉酒更好,阮籍能醉六十日,他可以醉上千日。
  再说说嵇康的“疏”,即意气平和,把名利看得很淡。《晋书》卷四九《列传》第十九记载:嵇康“恬静寡欲,含垢匿瑕,宽简有大量。学不师受,博览无不该通,长好《老庄》。”而王绩与嵇康何其相似!王绩在他的《自撰墓志》里说:“不读书,自达理。不知荣辱,不计利害。”其自喻的《五斗先生传》亦言:“先生绝思虑,寡言语,不知天下之仁义厚薄也。”他的诗作中,《赠程处士》最能反映他什么都看得很开的自适状态:“百年长扰扰,万事悉悠悠。日光随意落,河水任情流。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不如长枕枕,时取醉消愁。”
  旦逐刘伶去,宵随毕卓眠。不应长卖卜,须得杖头钱。(《戏题卜铺壁》)
  ——王绩长于算卦占卜,是为了生计,而他的“旦逐刘伶去,宵随毕卓眠”的梦想,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据《晋书》卷四九《列传》第十九记载: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而且刘伶的官运也很不济,“时辈皆以高第得调,伶独以无用罢。”(同上)看来,刘伶的野老模样,已经成了王绩重合的影子。他的《醉乡记》就是步刘伶的《酒德颂》而作。王绩在此诗中推重的另一位东晋名士毕卓,也是散淡的好酒之徒。这人从不把做官当回事儿,常因酒废职。据《晋书》卷四九《列传》第十九记载,一次他喝醉,深夜至邻里家的酒瓮盗饮,结果被缚,天亮视之,才知道是毕卓,大为吃惊,因为他当时的身份是吏部郎。王绩虽然没有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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