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美学:在学问与人生之间

作者:乔东义




  朱立元,上海人,1945年生。曾任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国际文化交流学院院长,现为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校务委员会委员、校学术委员会委员。1997年被国家人事部授予“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称号,2001年获宝钢优秀教师特等奖。主要社会兼职为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五届中文学科评议组成员,教育部中文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主要学术兼职为中华美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中国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上海美学学会会长。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学、美学,著有《黑格尔美学论稿》、《接受美学导论》、《真的感悟》、《历史与美学之谜的求解》、《理解与对话》、《美学与实践》、《美的感悟》、《善的感悟》等专著,主编有《现代西方美学史》、《法兰克福学派美学思想论稿》、《西方美学通史》(七卷本)、《西方美学范畴史》(三卷本)等著作和《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美学》等教材,成果多次获省部级以上奖项。
  
  走近名家学者,了解他们渊博的学识,聆听他们坦诚的心音,感受他们曲折的成功之路和丰富的人生旅程,对于我们年轻学人和广大读者来说,是一种启发、一种激励,也是一种感动。近日,笔者应《文学教育》编辑部之约,就美学、学问与人生诸问题采访了当代著名美学家、复旦大学中文系朱立元教授。
  乔:朱老师,您好。据我所知,您长期以来一直从事美学、文艺学研究,请问您当初是怎样走上这条道路的?
  朱:这说来话长。我是“文革”前的老大学生,1962年进复旦大学中文系读本科。那时我比较喜欢读一些文学作品、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方面的书,对美学还谈不上有多少了解和钻研。当时本科是5年制,我本应该1967年毕业,但由于“文革”发生,我们推迟到1968年毕业。毕业时我们都一颗红心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主动要求到边疆,结果就分配到了新疆。刚去新疆时,我们被安排到乌鲁木齐一个非常偏僻的乡下当农民。在那里我们什么农活都干过,吃过很多苦,真正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两年后,我被重新分配到乌鲁木齐市一所中学教书,半年后又被调到市委办公室做秘书工作,这样在新疆一呆就是10年。这期间谈不上、也没有条件去做学问,但自己对文学、对文艺学的爱好没有改变,有机会还是尽量看看这方面的书。我去新疆时自己带了一套《鲁迅全集》,是经常读的,还写过一些心得和文章;当时的市委办公室还藏有一套司马迁的《史记》,我也借来抽空读读。“文革”终于结束后,1978年,高校开始招研究生,我由于对文学和理论一直有兴趣,另外也想回到老家上海,于是就报考了复旦大学中文系文艺学研究生。复习迎考期间,我把带到新疆、但从未翻看却被老鼠“批判”、啃咬过的黑格尔《美学》一书,第一次从头至尾认真细读了一遍。我当时报考的是蒋孔阳先生,经过激烈竞争,我终于有幸被录取在蒋先生门下。蒋先生是我的恩师,无论在学问和为人上一辈子都是我学习仿效的楷模。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蒋先生将我带进了文艺学、美学的殿堂。我的治学道路、方向、方法,很大程度上是在读研三年中奠定基础的。从此我才算真正开始学习研究文艺学、美学,以后也一直从事这一方面的工作,从33岁到现在61岁,已有28年了。
  乔:听您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岁月倒流的感觉。请您简单地回顾一下,“文革”十年对您个人的治学道路有着什么样的影响,您读研期间又是怎样学习的呢?
  朱: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被“文革”耽误的十年,正是学习和研究的黄金时代,这种损失是再也无法弥补的,这方面人们已经谈得很多,我就不多说了。另一方面,“文革”的世事沧桑,也让我们对社会、对历史、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感悟和体验,这对于我们从事人文学科研究,包括文艺学、美学研究,客观上也有一定的好处,有助于我们对一些理论问题领悟得更丰富也更透彻一些。诚如黑格尔所说,同一句话,从青年人和饱经沧桑的老人口中说出来,其分量是大不一样的,后者的内涵要丰富深刻得多。做学问也是同样道理,人生阅历越丰富,对人文学科的理解和体会也越深刻。
  读研期间,我们为了填补蹉跎的岁月,就如饥似渴地看书学习。当时我们研究生住在复旦10号楼,按规定晚上10点熄灯,熄灯后,我们常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看书,一直看到12点。当时蒋先生对我们要求很高,要求我们大量地读原著。我们看过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看过康德的《判断力批判》,看过黑格尔的《美学》、《小逻辑》、《精神现象学》等等,好多都是硬啃过来的。蒋先生还要求我们善于发现和思考问题,每周或10天左右写一篇千字文,写好后蒋先生认真批改,不行的要重新写。蒋先生有一个口头禅,就是要“写得清清楚楚的”,也就是什么问题都要想清楚,而且要表达得清楚有条理,让人明白易懂。蒋先生自己多年来也正是这样做的,他的文风非常朴实平易,深入浅出,如他的《德国古典美学》,讲的内容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哲学、美学思想,非常艰深,但他的表达却那样浅近明白,一般人都能读懂,如果没有足够的功力是很难做到的。这一点与朱光潜先生相似。正是在蒋先生的严格训练下,我们在哲学、美学、文艺学等方面打下了较扎实的基础,进一步培养了对理论问题的兴趣、爱好,锻炼了抽象思辩的能力,以及方法论上的启迪等。而且蒋先生对西方美学,尤其是德国古典美学的研究,也为我们今后的学术研究开辟了道路。我们当时三个弟子,大师兄曹俊峰做康德研究,二师兄张玉能做席勒研究,我做黑格尔研究,这都是在蒋先生《德国古典美学》的基础上展开的。我1986年出版的两本著作:《黑格尔戏剧美学思想初探》和《黑格尔美学论稿》,就是当时学习研究的成果。
  乔:那么作为过来人,您认为做学问应该注意那些问题?
  朱:我认为基本应注意这样几个方面:一、要打下扎实的基本功。不管做中国研究还是西方研究,或是一般原理研究,都要从基础做起,这既包括基本研究途径和方法的训练,也包括基础材料的阅读和消化。对基础性的东西,对经典原著,对第一手材料,要尽量多掌握一些,不能太相信第二手材料,第二手材料往往会出错。前面讲到蒋先生对我们的训练,也是这样要求的。正是基于这样的感受和认识,我自己也尽量在原材料的积累上多做一点工作。1986年后,我逐渐转到现当代西方美学研究上来,而当时这方面的原材料还比较欠缺,李泽厚先生等人组织翻译了不少西方原著,我自己和一些朋友在这方面也做了一些工作。在此基础上,蒋先生和我一起主编出版了《二十世纪西方美学名著选》;1992年,我又主编了《现当代西方美学史》一书;再后来,我又在蒋先生指导下与他共同主编、出版了七卷本的《西方美学通史》;前不久我主编的《西方美学范畴史》(三卷本)也出版了。我希望通过这些工作,加强本学科的原材料的引进、积累和传播,促进基础性的学科研究和建设。另一方面,我自己在编著、统稿过程中也逐渐熟悉和掌握了更多的原始资料,这有助于我在本学科作进一步的研究和探索。
  二、要善于综合吸收和创新。我们搞文艺学、美学研究,要注意了解学科前沿的东西和他人的东西,不要轻易否定别人的研究成果,要在了解的基础上吸收各家之长,加以综合创新,并形成自己的一家之言。蒋先生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好,他对于蔡仪、朱光潜、吕荧、李泽厚所代表的当代中国美学四大派,并没有轻易地褒此扬彼,而是以公平心给予深入的研究,肯定他们各自的成就和合理方面,指出其片面和局限之处,对他们的合理因素兼收并蓄,最后加以辩证综合,熔铸成了自己独特的见解,构成当代美学实际上的第五派。我在这方面受他的影响也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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