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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荷花淀》散文化结构看文学的继承与创新

作者:姚中旺




  文学的发展既需要创新,但同样也需要继承。中国悠久的发展历史,积淀了丰富的文学内涵,无论是在内容上,还是在形式上。任何一个时代文学的发展,都可以在其身上找出或多或少的前一个时代的印记。尽管在新的时代里,创新的东西越来越多,“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八字方针,既是对历史发展的总结,又是后来文学发展遵循的规律。
  短篇小说是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受其自身篇幅短小的限制,当代文学史上,绝大多数的短篇小说在取材上都采用横截面来反映事件的全貌,写法上把时间和空间高度压缩,不一情一节地交待事件的始末,而是集中笔力描绘所选取的生活片断,深入细致,严密紧凑,这样写确实显得精练。但正如“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样写紧凑则紧凑,凝练则凝练,却在内容上,在情节的曲折性、首尾连贯性、层次分明性及事件来龙去脉的清晰性上,弱化了作品的可读性和吸引力,从而都留下了些许的遗憾。而如果能将这种横截面的写法与我国传统小说纵剖面的写法结合起来,势必能产生更完美的艺术效果。孙犁先生在《荷花淀》里正是做到了这一点。
  这篇短篇小说写的是抗日战争时期,冀中平原白洋淀地区一个农村抗日青年群众在战斗中成长的故事。全篇四千余字,却融含了极其丰富的内容,事件有头有尾,人物多姿多彩。从事件的发展看,开头是七个青年报名参军,怕家人拖后腿,公推游击组长水生回去给家里人说明白。中间是青年妇女们送亲人参军,随后又去看望自己的亲人,看望未果,返回途中与敌遭遇,并亲眼看到了亲人们打击日本侵略者的战斗。最后,她们自己成立了队伍,配合子弟兵作战。从人物上说,既有水生、水生嫂等鲜明个性特点的个体人物形象,又有一群妇女和战士们的群体形象。在时间上,小说从夏天写到秋天,又从秋天写到冬天;空间上从家里写到村里,又从村里写到湖上。在有限的篇幅内,作品容纳了较为宽泛的生活画面,构成了一个情节跌宕起伏,来龙去脉十分清晰,人物形象生动的完整故事,足见作者功力的深厚。
  为了很好地把握短篇小说的特点,不使作品出现枝蔓,形成描写上的粗疏和结构上的松散,作者采取了散文化的笔法,达到了疏密有度,收放自如的艺术高度。
  小说依时间顺序,叙述事件娓娓道来,但并不从头到尾平均用力,正体现了散文需详则详,需略则略的笔法。作品选取了“夫妻离别”、“探夫遇敌”、“助夫杀敌”作为重点描绘的场景,并采取了前面深沉,中间紧张,后面热烈的不同感情色彩,使小说形成了一种内在的节奏感,避免了平铺直叙,一览无余的弊病。在叙写过程中,既有环境上的烘托,气氛的渲染,又有外形介绍,行动的交待,洒脱自如地运用了多种手法。特别是选择和提炼了不少细节来表现人物,并对他们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都作了精细的刻画,有时还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如“夫妻离别”一段,当水生说出“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的时候,“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想是被苇眉子划破了手”。这种针脚极为绵密的对细微末节进行精细的描写,把当时人物因感到突然而吃惊、留恋、担心甚至自豪等复杂情貌纤毫毕露地描摹了出来。还是“夫妻离别”这一段:
  鸡叫的时候,水生才回来。女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她说:
  “你有什么话嘱咐我吧!”
  “没有什么话了,我走了,你要不断地进步,识字,生产。”
  “嗯。”
  “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
  “嗯,还有什么?”
  “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拼命。”这才是那最重要的一句话,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
  这番看似儿女情长的对话,好像显得啰嗦,实则及其精练。夫妻离别,而且可能是生死离别,丈夫要走上枪林弹雨的战场,命运生死未卜,一旦丈夫在战斗中牺牲,作为年轻的妇女,家庭的千斤重担就要落在她柔弱的肩上,既要赡养老人,又要抚养孩子,在战乱纷纷的环境下,怎样承担起这个重担。因此,他们要说的话,要交待的事,千言万语是难以尽说的,但作者却用极其简省的笔墨,用最简练的句式,有的是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非常真实,精准地反映了水生夫妇深明大义,献身革命的热血情怀,紧紧地扣住了“人民群众在斗争中成长”的小说主题,做到了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是真正的精练典范。
  与此相反,小说在写到水生去别人家做工作、游击队在马庄的头两天活动等情节时,都不做正面的描写,只是简略地一笔带过,就连妇女组织队伍练兵打仗这样的大事,也只用了寥寥数语。
  散文笔法或放或收,毫无拘束,但又紧扣中心,并不松散和错乱。《荷花淀》行文姿态横生,有时盘旋,有时奔流,但却始终在变化中有规矩,即严格地服从于表现人物性格的需要,凡是与人物性格发展有关的部分,就放开来写;关联不大的部分则加以压缩,或一笔带过,或干脆不写。这样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运用材料舒卷自如,章法组织生动活泼,又十分严谨。
  精练是散文语言的突出特点之一。而《荷花淀》的语言运用在质朴中透出精练和浓郁的情感色彩,具有无穷的音乐魅力,达到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境界。
  例如,作品开头一段的描写:
  月亮升起来了,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象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象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的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
  这是一幅多么清丽秀美的图画呀!诗一般的语言描绘如画的情景,让人如痴如醉。这简直就是一首情景交融地散文诗,就是一曲情意悠长的田园交响乐,就是一幅意境清幽的水彩画!
  《荷花淀》的散文化手法还突出地表现在作品中透出的浓郁的情感。而这种情感既不像鲁迅那样,把浓烈的感情融化在冷静的客观的描写之中,也不像郁达夫那样,在作品中直抒胸臆,主观感情往往淹没了客观的描述,而是将丰富的感情含蕴在描写和人物的对话里,将作者的感受和作品里人物的感受融合在一起。如作品开头对“月下编席”和“芦花飘飞芦叶黄”的芦苇收获季节的描写,融进了作者对英雄人民那纯真的情感美和心灵美的无限讴歌。又如作品中写妇女们从马庄回来,路上碰上鬼子运输船一段,表现出了强烈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让我们亲切地感受到冀中军民那种坚定乐观的战斗精神,那种用艰苦的战斗迎来的无限欢乐!
  正如山无常势,水无常形,文学作品的创作也不会有一定的法式。但只有不断地吸收和借鉴,不断地创新,我们才能创造出更多更好地为我们民族和时代所具有的优秀作品来。
  
  参考资料:
  1.顾圣皓 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鉴赏 河南人民出版社 1994、5
  2.刘金镛、房福贤 孙犁研究专辑 江苏人民出版社 1983、9
  姚中旺,河南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