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浅析冯梦龙的世俗情怀

作者:程海燕




  明代中叶以后,思想界对“存理灭欲”的说教大加挞伐,他们宣扬理欲统一,充分肯定情欲私利的合理性。与此相对应,文学领域涌现了一批重情的作家,他们为情申辩,为情讴歌,并以传情为己任,如徐渭、汤显祖。冯梦龙也是其中成绩卓著的一位,他“见一有情人,辄欲下拜;或无情者,志言相忤,必委屈以情导之”(《情史序》);他希望统治者也能顺应人情,认为“王道本乎人情。不通人情,不能为帝王”;他搜集整理民歌,也是有意识地“借你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序山歌》)他编著的白话小说“三言”,许多篇章都能打破程朱理学的禁欲思想,还原民间对真情的渴望,其中塑造出来的感人形象使“存天理、灭人欲”黯然失色。
  《警世通言·金明池吴清逢爱爱》中的卢爱爱正是一个即使作了鬼也要追寻所爱的勇敢女子。她是一个酒肆老板的女儿,趁父母上坟之际与吴清相识,两人一见钟情,喝酒作乐,却被回家的父母冲散,之后,爱爱抑郁而死。第二年,吴清又来寻爱爱,作了鬼的爱爱与吴清相逢,两人恣意欢乐。吴清父母请法术高超的道士前来趋鬼,却被爱爱忠贞执着的爱所击败。作者称赞说:“隔断生死终不泯,人间最切是深情。”真情可以超越生死,具有不可阻挡的超现实力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牡丹亭记题词》)在真爱的力量上,冯梦龙有和汤显祖显然相同的感悟,无论杜丽娘还是爱爱,她们都超越生死与她们看中的人相爱。与汤显祖不同的是,冯梦龙还设计了一个情节,就是让道士来捉鬼,这个情节真实自然,符合当时的社会习俗,他让爱爱热烈的爱战胜道士的法术,是作者希望“情”战胜“理”,个性解放的思想战胜禁欲主义的形象表现。
  冯梦龙重情还表现在他对女子“偷情”、“外遇”所表现的同情态度上。《喻世明言·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蒋兴哥因为外出做生意而将新婚的媳妇王三巧放在家中,王三巧因为忍受不住寂寞而与人偷情。事发后,蒋兴哥休妻,王三巧再嫁。后来,王三巧再嫁的丈夫觉得两人仍有感情,作主让他俩再结婚。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蒋兴哥虽然被戴了绿帽子,但心里还在想,都怪自己为了做生意,舍她一个人在家寂寞,蒋兴哥最后能够再次接受王三巧说明他已经原谅他的出轨。在这个故事里,妇女冲破男女大防而最终被原谅,商人“重利轻离别”导致老婆出轨,显然在作者眼里,人的正常生理需求和金钱都不及人的感情重要。
  在冯梦龙有意收集的山歌里,对性爱的由衷赞赏和强烈渴求表现得更为突出。《山歌·偷》以一个女子的口吻挑名教教条:“结识私情弗要慌,捉着子奸情奴自去当!拼得到官双膝馒头跪子从实说,咬钉嚼铁我偷郎!”爱情是人类一种高贵、深挚、纯洁的感情,决非道学家所指责的是卑俗必须加以遏止的“劣欲”。
  袁宏道评价冯梦龙收集的山歌时说:“吾谓今之诗文不传矣,其万一传者,或今闾阊妇人孺子所唱《擘破玉》《打草竿》之类……任性而发,尚能通于人之喜怒哀乐嗜好情欲,是可喜也。”冯梦龙一生致力于收集整理文学作品的工作,他传递人间真情,还原民间情感世界,虽然有些篇章被人斥责为低俗、淫秽,但他欲“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的心愿是好的,正如袁宏道所言,当时社会能流传至今的,也就是那些任性而发、能正视人的喜怒哀乐嗜好情欲的作品,冯梦龙的见识和眼光与古往今来众多伟大文学家是一致的。
  程海燕,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