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李清照词作的愁情艺术
作者:倪 新
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山东历城县(今山东济南市)人。父亲李格非为当时著名文人,母亲王氏亦善属文,清照幼有才藻,十八岁与赵明诚结婚。赵明诚青年时就对金石按酒有兴趣,后成为金石学家,李清照与他志同道合,帮助他从事收藏和研究,感情甚笃,靖康之变后夫妻仓皇南渡,建炎三年,明诚病故,李清照开始过着孤苦伶仃,颠沛流离的生活,晚年寄居临安,后悄然离世。李清照著述丰富,今均佚失。现在流传的《漱玉词》为后人所辑。清照开始诗词皆工,尤以词名,理论上提出“词别是一家”的主张。其词作令、慢兼擅,尤善于用白描手法,以清新活泼的口语入词,臻于天然而工、浑然无迹的化境,形成独树一帜的“易安体”。作品以南渡为界分成前后期,内容和风格均有变化。后期词作所寓的故国黍离之悲,对南宋词人辛稼轩、刘辰翁有一定的影响。
李清照的词不仅能使读者强烈地感受到真实、自然、感人的意境,而且,其所表现出的艺术创造力也难以理解,她的词作魅力也因此而难以超越,李清照词之所以给人以强烈的真实感,是由于词中的情感和生活都是她的亲身经历和亲身体验,恐怕这就是身为女性的李清照所得天独厚的一个条件,也是众多男性词人所可望而不可及的主要原因。她的词作既然与她的生平和生活有着如此密切的联系和因果关系,那么追寻她的生活轨迹以便更深刻地理解李词的意境就是必不可少的了。李清照的生活历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即婚前、婚后及其丈夫赵明诚病逝后三个阶段。与此相对的是李清照现存48首词作,而在这些词中我们不难体会到萦绕在词人心中那个难以抹去的“愁”字,词人或白描、或对比、或借景将其生动又深情地传达给我们,宋末词人刘辰翁在读其《永遇乐》后说:“余自乙亥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阔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辞情不及,而悲苦过之。”
一、婚前“愁”在乐中
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济南章丘人。生于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父亲李格非是当时著名的散文家,苏门“后四学士”之一,时任北宋后期礼部员外郎,母亲王氏,出身名门,亦善文。这样的书香门第之家无疑会给李清照以较高的天赋和极好的家庭熏陶,为她的文学创作之路奠定良好的基础。另外,她的家庭气氛也比较宽松开明,因而造成了她率真自然的性格和心灵,奠定了其独立自由的文学创作风格。李清照自幼聪慧,少女时代就已开始了她的文学创作生涯,并初步崭露了过人的文学才华。这个时期由于社会安定,家庭生活富足,加之个人心情舒畅,因此她的词作内容和格调都是欢快无忧的,其词境也充满着乐趣,而其“愁”应该说是一种自然之愁、一种快乐之愁,以言“愁”来表物之美,以言“愁”来表心之乐。下面这首《如梦令》就比较典型地表现了这一特点: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这是一幅大自然的美景图。描绘她一天去溪亭游览,饮酒观景,直至日暮才兴尽而归。词中亭台、小溪、流水、夕阳、醉人,误入碧水池中藕世界,诗情画意,跃然纸上,形象可感,妙趣横生,读来叫人赞叹不已。就此词来说,首先意境是新奇的,生活中的素材,一到她的笔下,就象纯白的日光透过三棱镜,而显现出色彩缤纷的绚丽世界。在这首词中,诗人出人意料地把一刹那间美的感受,写成一个有趣的故事,有人物,有场景,有动有静,有声有色。其次,描叙婉曲性,语言通俗。词作为一种特殊形式的抒情诗,通常更需“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字面不涉及本题,正意却要溢于字里行间。亦即所谓“只见眼前景色、口头语”,却有“弦外音,味外味”,能够“使人神远”,本词正得其妙。全词在忆中进行,在醉中表现,寥寥六句,委婉有致,再次,此词表现的是人情美与人性美。“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表面上——迷失归路,怎么办呢?而实质上——美景醉人,乐而忘归,词人率真、率性、爽快而多情的个性也在此真情流露。
纵观李清照新婚及以前的所有词作,词人一直是处在幸福之中的,笼罩在词人心头的只是一抹淡淡的、快乐的愁绪,然而,正如人们常说的“花无百日好”,李清照在婚后第二年就遭到了一系列的家庭变故。首先遭遇不幸的是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他在朝廷的“新旧党争”中被罢官并遣返原籍,受此牵连,李清照也被迫随父还乡,饱尝了恩爱夫妻的离别相思之苦。一个“愁”字也真正地、悄悄地来到了李清照的词中。
二、婚后、南渡前深深的思夫之“愁”
让我们先来看两首脍炙人口的词: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子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剪梅》)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醉花阴·重阳》)
在这两首词中,词人一改往昔那活泼俏皮、不知忧虑的少女形象而成了终日思情悠悠、愁肠绵绵的思妇,你看她出去划船已不似昔日那样“惊起一滩鸥鹭”,而是“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她已不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如梦令》),而是要去等待“云中谁寄锦书来”。你再看她的等待有多么长久,多么辛苦!“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这种相思又是如何地折磨人啊,它已使我们的女词人“人比黄花瘦”了。这两首词真是把一个思妇的相思愁情表达得淋漓尽致了。诗人尽吐不忍离别的苦衷,独处一室对夫君的深深相思之情,用语工巧而平白如话,抒情含蓄而炼字高超。
此后虽然过了十年的幸福时光,但赵明诚不甘寂寞重返仕途。这事无异于打翻了一个五味瓶,霎那间,酸甜苦辣千般味,一起涌上了词人的心头:“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行香子》)。一首《凤凰台上忆吹萧》委婉地表达了她此刻的心情: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愁。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在这首词中,词人明白地告诉我们:她又“新来瘦”了,为什么会瘦?“非干病酒,不是悲愁”。在这里词人排除了她自身的原因,而我们也有理由排除生活方面的原因,因为词人曾表白过“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折磨得词人又消瘦了呢?似乎只能从“多少事欲说还休”这方面找答案了。这个“多少事”,我认为当指李清照夫妇深受其害的仕途之路。回想起仕途艰险,此去是福还是祸?不得而知。李清照心中自然会忐忑不安,因此她唱起了“千万遍阳关”,希望能挽留赵明诚。然而赵明诚却义无返顾地走了,这就不可避免地会在词人心中,又增添“一段新愁”。在另一首《念奴娇》中,词人也表达了同样的愁怨:“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这由于词人屡遭磨难,故而愁情不断。因此,李清照常借咏梅来进行自我劝慰。例如,在《带人娇》中,词人写道:“坐上客来,尊中酒满。歌声共水流云断。南枝可插,更须频剪。莫直待西楼,数声羌管。”在《玉楼春》中,词人劝道:“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在《满庭芳》中,她又自我安慰道:“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另外,她也会借伤春悲秋来抒发苦闷无奈的心情。例如,在伤春的《好事近》中哀道:“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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