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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潮》与《西湖七月半》的异同比较

作者:莫志华




  《望海潮》与《西湖七月半》[1]是收录在徐中玉、齐森华主编的《大学语文》教材中的两篇文章,同属写景记游类作品。《望海潮》是词,作者柳永;《西湖七月半》属小品文,作者张岱。通过对比解读这两篇文章,我们会发现四个相似点和四个不同点,从而达到对这两篇文章的透彻理解,获得提升性的认识。
  
  一、相似点比较
  
  1.写作题材相同。两篇文章都以杭州西湖作为写作对象。杭州自古以来就以其景色独特、水光潋滟而出名,“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誉词耳熟能详。文人骚客对杭州情有独钟。大才子苏轼在《饮湖上初晴雨后》中写道:“水光滟潋晴方好,山色空朦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西湖美景美不胜收,作者巧妙地借美女西施比喻西湖之美,二者相互照应,相得益彰,真是奇思妙喻,不愧为千古名句。宋代诗人杨万里盛情讴歌:“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既然西湖美景历来是文人墨客描绘的对象,如何以其独特的手法、新颖的视角使其流传千古,就彰显每个文人不同之处。
  2.都写自我感受。两篇文章都属文学作品写景游记类文章,都从作者自我的视角写出独到的感受,写出观摩对象的“味”来。这两篇文章因为都是作者用“心”在写,并且选择自己感受最深的、心灵触动最大的点去写,因而真正写出了自己真切地感受。唯有捕捉这些撼动自己心灵的东西,捕捉这些刹那间产生的思想的火花,才算真正有特色的文章。如“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望海潮》)、“西湖七月半,一无可看,只可看看七月半之人”(《西湖七月半》),都属佳词丽句,千古流传。
  3.都属才子。柳永在仕途上是一个典型的落拓文人,性格放浪,一生浪迹秦楼楚馆。他曾在《鹤冲天》中自愚道:“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他把毕生精力都倾注在填词上,他是北宋第一位专业词人。他的词深受下层百姓的欢迎,“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宋·罗大经《鹤林玉露》丙编卷一说“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2]。足见柳词传播之远,为人喜爱之深了。连原本不大看不起柳永的苏轼,读到柳词:“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之句,也不得不赞叹道:“此语于诗句不减唐人高处”(《侯鲭录》卷七一)。柳永多才多艺,精通音律,善于铺叙和使用俚俗语言,他是慢词体制的开创者;有创调之功,在宋词880多个词调中,有100多个调是柳永首创或首次使用,至此,令、引、近、慢,单调、双调、三叠、四叠,都蔚然风气。一生流传下来的词作有200多首,共用17个宫调,130种词调。柳词雅俗并陈,率直明白,自然流畅,千百年来受到人们的推崇和喜爱。
  张岱和王思任、祁彪佳并称晚明“三才子”,私从甚密,人格相伯仲,才气也相类。张能诗善文,兼通戏曲、音乐,尤以小品文著称,文笔清新流利。一生著作颇丰,但流传下来的只有《陶庵梦忆》、《西湖梦寻》等数种。
  4.都有真性情。无论是年轻时的追欢买笑的风流生活,还是被宋仁宗“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的圣旨堵死为官之路后,柳永创作了大量深受下层百姓喜爱的词,成为北宋最受欢迎的大众歌星,其真性情在歌词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而张岱的真性情在常人看来似乎有些偏颇,他交友主张“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作文更不会如附庸风雅之徒,沽名钓誉之辈,而求真性情,高格调,少夸饰,更少伪词,少惺惺恶态。每读《西湖七月半》,都能感悟出其汩汩真情。
  
  二、不同点比较
  
  柳永生活在北宋中期,而张岱则生活在明朝末期,品读二人的作品,在字里行间就会领悟其创作在生活经历、作品内容、思想感情、艺术特色等诸多方面的不同,略做比较如下:
  1.生活经历不同。柳永,北宋人,生卒年不详,原名三变,字耆卿,生于儒学官宦世家。创作的黄金时期是在宋真宗至仁宗的三十多年间,也是北宋经济繁荣兴盛的时期。四十多岁才入仕为官,官职卑微,晚年官之屯田员外郎。文学成就巨大,为词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其慢词结构完整,层次井然,工于点染,酣畅淋漓,创作了“以白描见长,铺叙层次分明,细致而又直露”的艺术手法。张岱(1597-1679)字宗子,号陶庵,生于仕宦之家,但不求仕进,明亡后避居深山,从事著述。倡导任情适性的文风,被学术界公认为为晚明小品文的集大成者。
  2.作品内容不同。《望海潮》以大开大阖、波澜起伏的笔法,浓墨重彩地铺写了杭州的湖山秀美和都市繁华。上阕共四句,写都市繁华。第一句点出杭州位置的重要、历史的悠久和城市的繁华。第二句写街巷河桥的美丽、居民住宅的雅致和都市户口的繁庶。远望去,垂柳含烟,薄雾如纱,虹桥似画,真是如画的自然景致呀;你看,各式建筑鳞次栉比,檐牙错落,千门万户,怡然安详,真是十足的都市景象啊!第三句描写蜚声中外的钱塘江潮,汹涌的潮水像发怒一样奔泻而来,激起如雪如霜的白色浪花。第四句,叙写都市生活富庶奢华,经济繁荣。下阕四句写湖山秀美,交待写作目的。第一句极写西湖之美,“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第二句通过莲娃和钓叟怡然自得的生活展现了太平盛世下的百姓安乐图。第三句写官员品酒赏音,吟诗作画。第四句彰显写作目的,拜谒孙何。全词围绕山美水美人美社会更美铺陈展开。
  而小品文《西湖七月半》篇幅短小,全文只3段,主要描写的不是西湖的湖光山色之美,而是突出人文景观之至。第一段叙写赏月的五类人:达官贵人、名娃闺秀、名妓闲僧、市井之徒和文人雅士。第二段写前四类人参加盛会的场景,讽刺达官贵人附庸风雅的丑态和市井百姓赶凑热闹的俗气。第三段则写第五类人即文人雅士赏月时清高脱俗的韵致。
  3.思想感情不同。柳耆卿与孙相何为布衣交。孙知杭州,门禁甚严,耆卿欲见之而不得,作《望海潮》词往见名妓楚楚曰:“欲见孙相,恨无门路。若因府会,愿借朱唇歌于孙相公之前。若问谁为此词,但说柳七”[3]。中秋府会,楚楚宛转歌之,孙即日迎耆卿预坐。为拜见友人而作,歌功颂德情有可原。
  《西湖七月半》的作者张岱青少年时生活优越,追求精致生活,自称“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豪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在他47岁时明朝覆亡,家境也随之败落。张代的一生,经历了天壤之别的两个阶段,生活境遇发生巨大变化。明亡前,声色之好,耳目之娱,无所不用其极;明亡后,他沦为亡国之民,破家之子,“山厨常断炊”,凄风苦雨,飘零人间四十年。往事如烟,一切都成了梦忆。磨难是一份财富。
  4.艺术特色不同。《望海潮》重写自然景观,铺叙晓畅,上片写杭州,下片写西湖,以点带面,明暗交叉,形容得体。《西湖七月半》重写人文景观,擅长对比,面对被历代文人称叹不已的西湖,他荡开窠臼,不写西湖景色,偏写七月半西湖看月之人,构思新奇,立意别致。
  通过两篇文章异同点的比较,感悟颇多,获得以下提升性的认识。
  
  三、提升性的认识
  
  1.旅游感悟。《望海潮》与《西湖七月半》同为旅游类文章,从中能否得到旅游感悟呢?和我们在旅游热中的感受是否相同?流连于湖光山色,沉醉于云雾烟霞,被美景所吸引,这是一类;透过眼前的景色,饶有兴味的冷眼旁观,精神贵族眼中的另类时尚,获取精神的自由,参透人生,这是第二类。同为儒学文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儒学理念铭刻于心。在盛世,达则兼济天下,文人极易做出选择,建设国家,造福人民;在社会急剧动荡甚至战乱时期,该怎样选择?又有几人能真正独善其身?与张岱同时期的黄宗羲认为,文章是“天地之元气”,每当到了厄运危时,天地闭塞,“元气鼓荡而出,拥勇郁遏,坌愤激讦”[4],即在社会急剧动荡的时期,必然产生搏击风雷、惊世骇俗的文章。这样的文章,才是作者内心世界的折射,面对纷纷嚷嚷的尘世,同样是赏月,有的是机心,有的是庸心,而高洁雅士则是无丝微功名利禄的朴素之心,追求与山、水、湖融为一体的境界,与道家的齐生死、泯物我、等贵贱如出一辙,庄子面临爱妻之死,却“鼓盆而歌”,他何尝不悲伤,只是他理性的认为人的由生而死就如同四季运行一样,是必然的规律,死者既安息于天地之间,活着的人再为之哀伤也是无益的了,只有去哀情,泯悲喜,才能超然于物累,心不为形役。张岱与王思任、祁彪佳同为晚明三才子,堪称莫逆之交。明亡后,王誓不朝清,绝食而死;祁留下“含笑入九泉,浩气留天地”的遗诗,投水而亡。昔日的挚友已成为阴间之鬼,他虽无庄子的“鼓盆而歌”,但借《西湖七月半》缅怀故人之情已流露于笔端。《西湖七月半》所表现的应是自庄子以来隐逸文化的发展,因为“一方面是对人世、欲念、情感的超越,另一方面是追求精神自由”[5]。人唯有摆脱利害得失,超越功名利禄,才能创造出宁静、平和的物我交融的境界。如:“月色苍凉,东方将白,客方散去。吾辈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惬。”此时,月色、清山、湖水、荷花,一切宁静而美好,这里展示的是物我两忘、心物交感的天人合一的境界,若无摒弃世俗的种种羁绊,岂能臻此自然、天地融为一体?这是真情趣呀!庸俗与高雅、喧嚣与清寂前后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啊!他所表现出来的旅游感悟是独到的。今天我们倡导红色旅游,其境界就是追求内心的释放、精神的自由,在耳濡目染和亲身经历中内心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精神获得最大程度的自由——超然于物累,心不为形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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