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解读《百年孤独》的魔幻密码
作者:耿红岩
一、两处奇怪的人物情节
翻开《百年孤独》,犹如进入一个诡异而悠远的所在。我们会发现作品中有两处明显奇怪的地方:一是书中诉说的故事大都荒诞不经,二是作品中人名的反复出现和相同怪事的重复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会有持续了四年多的雨,一个老年神父不可能只喝了一口可可茶就能浮在空中,死者更不会因为耐不住寂寞就重返人间……但这一切都发生在了这个家族中。更令人奇怪的是,书中这个绵亘了百余年的世家中,男子不是叫做阿卡迪奥就是叫做奥雷良诺,而家族中各种奇怪的事情,在家族的第一代创始人阿卡迪奥直到家族的最后一个守护者奥雷良诺的身上反复发生着。作者究竟在表现着什么?他为何要给读者一个如此荒诞不经的谜面,而将谜底深藏于文字呢?
解读它,便不能不联系作者的创作年代和社会背景。拉丁美洲,这片广袤的土地,蕴含着无穷的神秘,创造过辉煌的古代文明,但拉美的近代史却充满了屈辱和悲剧。自十九世纪中期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多世纪,这片神秘的土地经历了百年的风云变幻。在作者进行创作的六十年代,几乎整个拉美都处在殖民统治下。作者凭借其深刻的政治见解和敏锐的洞察力,发现拉丁美洲百余年的历史,并不是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而只是一个不断重复的怪圈,书中重要人物乌苏拉多次发出这样的感慨:“时间像是打圈圈,我们又回到了当初。”正是如此历史决定了故事荒诞性,这真实的荒诞根植在这块土地上,在《百年孤独》中非常和谐的存在着。加西亚·马尔克斯就是这样借助布恩迪亚家族充满奇幻色彩的人生经历和离奇故事与马贡多小镇一百多年来的兴衰史,折射了整个拉美民族的历史演变和哥伦比亚当时的社会现状。这种对于现实深刻的变形反映,构成了小说巨大的社会历史价值和超常的艺术魅力。
二、螺旋环绕的叙述方式
作者回避按时间顺序叙述的线性方式,采用循环往复式的环形叙事法,从而产生整部小说结构上螺旋环绕的特殊效果。例如,小说一开头就采用了从未来角度来回忆过去的新颖倒叙的手法:“许多年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寥寥数语,把未来将发生的事件和发生在“那个遥远的下午”的往事(见识冰块)相衔接,一下子抓住了读者,造成紧张的悬念,而且在短短一句话中,容纳了现在、将来、过去三个时间层面,极大地拓展了叙事时空,从而给整部小说安排了一个广阔的历史视角。紧接着,作者笔锋一转,把读者引回到马贡多的初创时期,直到这一章的最后,作者才引出冰块的故事。又如,布恩迪亚家族从他们的祖先生下一个带尾巴的孩子到第七代又生下这样一个畸形儿,形成了两个大环,而其中又有许多小环。这样的时空结构在小说中一再出现,螺旋相绕,环环接续,不断创造着时间模糊的现实加神话的艺术空间,暗示了马贡多和布恩迪亚家族封闭、落后、孤独的状态,令人感到压抑,同时也引人深思、发人深省。
三、孤独自闭的人物形象
最能给读者带来奇特刺激的还是布恩迪亚家族中众多性格鲜明的艺术形象。这些人物形象尽管容貌不同性格各异,却可以被一眼辨认出是布恩迪亚家族的成员。因为,在他们的眼神中,无可避免地弥漫着“这一家族特有的、绝对不会弄错的孤独深情”。[1]
孤独是什么?这种孤独是心灵上的自闭,是固执地把自己锁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是一种“因为不能掌握自身命运而产生的绝望、冷漠和疏远感”。[2]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尤其具有隐喻意味。例如雷蓓卡,她从一开始出现就很特别。她不吃饭,只吃院子里湿乎乎的泥土和用手指从墙上剥下来的石灰块,而且会吮手指头。她和小说中那个印第安人有一样的失眠症。生性的孤独,使她对爱情的追求有股无可抵挡的邪劲。她和小说中另一女性阿玛兰塔在见到意大利青年皮埃特罗·克雷斯庇之后同时爱上了他,而皮埃特罗·克雷斯庇选中了蕾蓓卡。阿玛兰塔生性高傲,好妒忌仇恨,同时也有坚忍刚强的一面。她爱的人,自己得不到就千方百计使别人也得不到。但当她的阻挠成功后,自己却退却了。正如乌苏娅所说的,这只是她那强烈的爱情与不可克制的胆怯之间生死搏斗的结果。她不露声色的等待皮埃特罗的求婚,然后拒绝,使他因为不堪承受打击而自杀。再后来她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日夜拆织自己的裹尸布。雷梅苔丝是马尔克斯最怜爱的人物,她看上去不经世事,不谙男女之事,然而上校说她是家里“最聪明的女孩”。她长时间地做某件事,用反复洗澡打发时间;她剃着光头,只因为长发麻烦,她是世人眼里的白痴,智者心里的最爱。不幸的家庭是相似的,孤独感也相似,但解决的方式有所不同,这个布恩迪亚家别出心裁的女孩,最后与飞毯一起消失在天空,宛如一滴水蒸发在云彩中,又似珍珠重回大海。
《百年孤独》中人物的孤独,具有深刻的象征意蕴,这是长期脱离文明社会导致的愚昧闭塞的孤独,这是可悲的殖民地历史带给一个家族乃至整个拉丁美洲与世隔绝的孤独。人物性格的乖张,行为的怪异,正如小说的表现手法,闪烁着魔幻特征,他们执拗地抗争孤独,结果却是在孤独的泥淖中越陷越深,向着最终的消亡逼近。[3]
四、夸张、象征和神话交织的描写
在整个小说中,交织着夸张、象征、神话传说的光圈,扑朔迷离,亦真亦幻。如写到外部文明对马贡多的入侵:吉卜赛人抱着两块磁铁“……挨家串户地走着……铁锅、铁盆、铁钳、小铁炉纷纷从原地落下,木板因铁钉和螺钉没命地挣脱出来而嘎嘎作响……跟在那两块魔铁的后面乱滚”;又如写夜的寂静,人们居然能听到“蚂蚁在月光下的哄闹声、蛀虫啃食东西的巨响”以及“野草生长时持续而清晰的尖叫声”;再如写政府把大批罢工者杀害后,将尸体装上火车运到海里扔掉,那辆火车共有二百节车厢,前、中、后共有三个车头牵引。这种夸张的描写体现了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具有强烈的艺术效果。象征主义手法同样比比皆是:马贡多全体居民建村后不久都传染上一种失眠症。患上失眠症后,人会失去记忆。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在牛身上贴标签,上面写道:“这是牛,每天要挤它的奶,要把奶煮开加上咖啡才能做成牛奶咖啡。”这实际上是在提醒人们不要忘记自己的文化传统、自己的历史和现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象征的例子,如俏姑娘雷梅苔丝象征着爱与美,而她的升天则象征着爱与美的消失;奥雷良诺上校反复炼制小金鱼和阿玛兰塔反复织裹尸布的行为则象征着生活的循环往复和毫无希望;长猪尾巴的孩子象征着畸形的社会……这些象征都在不同程度上丰富了作品的思想内涵。作品中还不时穿插着鬼魂和神话,“作品中对于鬼魂的描写,是按照印第安神话的传统格调来完成的”。[4]“这种以印第安神话传统为基础的魔幻手法,使作品具有了浓郁的民族风格和地方色彩。”[5]神话和传说更增添了《百年孤独》的神秘气氛。如:在印第安传说中,蝴蝶是不祥之物,巴比洛尼亚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一群黄蝴蝶,结果他在和梅梅幽会时被枪击中,梅梅被送进了修道院,他们的儿子后来与姑母私通,生下了带尾巴的孩子。“马尔克斯自幼爱好文学,七岁即读《一千零一夜》”,[6]看得出,他将其中的飞毯变成了俏姑娘雷梅苔丝升天时乘的床单,而那场毁灭马贡多的滂沱大雨则让人们联想到《圣经·创世纪》中上帝用来惩罚人类的洪水。
良诺·布恩迪亚上校是哲学家,乌苏拉则是神灵。
马尔克斯在文学谈话录《番石榴飘香》中说到:“小说是用密码写就的现实,是对世界的猜测。”这些魔幻密码,恰如解读《百年孤独》这部魔幻现实主义经典之作的钥匙,有了它,我们才足以敞开这座瑰奇的艺术迷宫。
参考文献:
[1][2]加西亚·马尔克斯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发表的演说.拉丁美洲的孤独.
[3]林一安.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百年孤独》.《百年孤独》附录.浙江文艺出版社,1991.
[4][5][6]朱雯.外国文学新编.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4.
耿红岩,河南鹤壁职业技术学院教育与文化传播系教师。